程鱼儿有些担忧,李景琰所坐位置与轮椅足足差了两步远,便是寻常人也不能一下子过来,何况李景琰如今双腿尽废,不良于行。
“你们过来。”程鱼儿转身唤站在锦王府门口的小厮。
她话音刚落,眼前白影一闪,鼻间传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再回眸,李景琰已经端坐在轮椅上眉眼含笑的凝视她。
程鱼儿有些愣,看了看空荡荡的马车,又看了看神闲气定的李景琰,真心实意叹了句:
“王爷真厉害。”
“谢谢娘子夸奖。”
李景琰忽得笑了,他眉梢眼角都漾着轻轻浅浅的笑容,目光和煦如春风,菱唇微微翘起,一时间如芝兰玉树,如朗月入怀。
程鱼儿目光一怔,忙垂下眼帘,遮住眸光中的惊艳。
“王爷,我们回府吧,我煮了冰糖雪梨茶,又炖了山药枸杞乌鸡汤。”
程鱼儿立在轮椅后,推着轮椅朝前走,细声细语,声音娇娇软软。
李景琰唇角翘起的弧度还没有压下,他嘴里还反复品味着程鱼儿那句“王爷真厉害”,反反复复,只觉如同嘴里嚼了蜜糖,甜滋滋。
恰听到程鱼儿说煮了“冰糖雪梨茶”,李景琰顺口接道:
“喝冰糖雪梨茶,甜的。”
程鱼儿微微点头,瞥见李景琰颈项上毛茸茸圆润润洁白油亮的毛领,她想起李景琰额角的汗珠,声音娇软如黄鹂婉转啼鸣,继续道:
“王爷刚出了汗,这会儿外面有小风,春风乍暖还寒,王爷一会儿进屋仔细些,退了大氅要穿一件长衫,莫冻了。”
“都听娘子的。”
李景琰听着程鱼儿软软的絮絮叨叨,一点儿都不觉得厌烦,这种感觉很是新奇,却让他心情大好,刚从心房冒出来得甜滋滋的味道好像更胜了些。
*
多福轩,寝殿。
李景琰歪头看着程鱼儿纤纤素手端来一个红木镂空花开牡丹刻纹食盘,他眸色晶亮,正想开口,鼻子便嗅到了一股极其苦涩的味道。
李景琰一下子扭过了头,不去看程鱼儿。
程鱼儿看到他难得孩子气的模样,剪水明眸里眼波流转,清润润的杏瞳里荡开丝丝缕缕的笑意。
她莲步轻移,将食盘放到案角上,素手端出一个白瓷小碗递与李景琰,软声道:
“王爷,该喝药了。”
“不是说喝冰糖雪梨茶。”
李景琰瞥了一眼白瓷小碗,皱着眉头,抬首清冽的眸光望向程鱼儿,挺翘的鼻梁微微蹙起,唇角抿成笔直的弧度。
他自小金尊玉贵,周身便养成了不怒而威、矜贵清冷的气质,只面无表情便让丫鬟小厮瑟瑟发抖,况现在蹙着眉头,冷眼望过来。
殿门口守着的丫鬟只听着声音便缩起了脑袋,心道幸好今日不是她送药。
昨日她将药端给李景琰,李景琰看也不看,冷声斥道:“倒了。”
一句话便骇得她腿脚一软,吓得她差点退下,当时看着王爷李景琰冷冷的目光,她直接腿软跪到地上,痛哭流涕。”
“求王爷饶命。”
内殿里,程鱼儿却不知怎么从李景琰清清冷冷的眉眼里看出了几分可怜巴巴,像一只金色长毛的大狗,巴巴得望着主人,想要根骨头。
程鱼儿忙敛住心神,打消心里莫名其妙的想法。
“先喝药。”程鱼儿又将白瓷小碗朝李景琰递了递,她半弯下腰,平视着李景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认真,软声道:
“喝完药,我们喝冰糖雪梨茶,我尝了,清甜清甜的。”
她像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目光温柔似水,态度却是坚定,说着又道:
“喝了药,病才能好,王爷不能怕苦。”
“我才不怕苦。”李景琰心道。
他只是单纯不想喝药,因为他不觉得太医院那群太医能给他开出什么好药,这些小伤他平日里撑撑也就过去了。
程鱼儿见李景琰目光冷冽,怕李景琰又向昨日一样将药汤都倒了,她抿了抿唇角,怯怯朝前迈了半步,软声道:
“王爷,只有半碗,我帮你吹凉了。”
李景琰抬眸,迎上了程鱼儿澄澈的目光。
程鱼儿剪水杏瞳水润润,见他望过来,明明有些害怕,乌密而卷翘的密睫如蝶翼蹁跹,却强撑着注视他,声色娇软:
“一口下去,不苦的。”
看着程鱼儿含羞带怯的样子,李景琰心中一动,凤眸亮得惊人。
“我喝药可以。”
李景琰直起脊背,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笑盈盈注视着程鱼儿,看着程鱼儿一瞬间灿若星辰的水眸,扬了扬眉梢,启唇道:
“不过,娘子要给我一个奖励。”
第35章 四唇相贴
“娘子要给我一个奖励。”
李景琰笑意款款,如玉无瑕的俊颜一时生动起来,目光灼灼盯着程鱼儿。
程鱼儿一愣,慢吞吞眨了眨眉睫,下意识顺着他回道:
“奖励什么?”
李景琰目光更是灼灼,他身体从慵懒得靠在椅背上到挺拔前倾,与程鱼儿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他点了点自己唇,唇角的笑容让他整个人熠熠生辉,柔声道:
“娘子奖励我一个吻。”
程鱼儿琥珀琉璃色的瞳孔先是一怔,而后猛得反省过来,只觉热气扑面。
她身子忙朝后退了两步,与李景琰拉开距离,明眸剪水波光潋滟,她抬目嗔了一眼李景琰,饱满圆润的唇珠微微嘟起。
“王爷再这般说笑,我就要走了。”
她忍着面上的热度,瞪了一眼李景琰,作势将白瓷小碗放在案角。
李景琰本欣赏着程鱼儿瓷白的面颊晕开绯红色的霞晕,只觉得像是山桃花般赏心悦目,却见程鱼儿樱唇突然嘟起,水润润清透的杏仁瞳嗔了他一眼,转身要离开。
李景琰心里突然卷起铺天盖地的慌乱,他忙伸手去抓程鱼儿的手腕。
“娘子,别走。”
李景琰声音没有了平日里的清清淡淡,又急又慌,他忘了他此时不良于行,急得想要站起来,却一下子从红木椅上跌落。
程鱼儿还没转身,便听见李景琰的急声,而后眼尾便瞥见李景琰直着身子起身,却身子前倾,一个踉跄。
李景琰身子直直朝地面扑来。
这样摔下去定会面颊朝地,摔得鼻青脸肿。
程鱼儿眼疾手快,脑袋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有了动作,她抬手扶住了李景琰。
她忘了她仅是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娇娇女子,手上没有几分力,压根撑不起李景琰在军营里反复锤炼的坚实身子。
于是,程鱼儿扶住了李景琰,而后,她连同李景琰一同朝地上倒去。
眼前的东西急速得朝后退去,身子后仰,程鱼儿心跳加速,她有些害怕,下意识得抱住了身前身姿挺拔的李景琰。
李景琰被程鱼儿揽着,身子朝前倒下,可自始至终程鱼儿紧紧揽着他,扶着他。
程鱼儿危险时刻竟还以他为重,时时刻刻惦记着他。
李景琰心头怦跳,目光亮得惊人。
如同夜幕中的星光尽数映在眼底,李景琰凤眸灿若星辰,眸光锁住程鱼儿的面颊,愈发深情缱绻。
可惜程鱼儿极度紧张,压根没注意到李景琰的目光。
她双手环住了李景琰的后背,面颊贴住了李景琰的心口。
料想下一秒后脑勺着地,定会痛得龇牙咧嘴,程鱼儿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见程鱼儿黛眉紧缩,樱唇紧抿,秋波潋滟的杏瞳猛得阖上,李景琰回神。
白色大理石急速得放大,李景琰抿住嘴唇,他伸手一手揽住了程鱼儿纤柳的腰身,一手护住了程鱼儿的脑袋。
电闪雷鸣之间,他抱住程鱼儿身子一扭,将两人身子调换了方向。
“嘭”得重重一声落地声。
掺杂着一声轻轻的闷哼声。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程鱼儿纤长而浓密的眉睫轻颤一下,她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然后看到了李景琰宝蓝色银色云纹描边的锦袍。
程鱼儿琉璃色的杏瞳有些恍惚,下巴尖微抬,视线慢慢朝上。
自下而上,映入程鱼儿眼帘:
圆润的喉结、白玉无瑕的下巴尖、浅绯色隐隐带白的菱唇、俊美无俦的面颊,最后是李景琰微挑的凤眸,眸中含笑,温柔缱绻。
见她望过来,李景琰眼眸漾开更温柔缱绻的笑容,轻轻唤了她一声:
“娘子。”
程鱼儿趴在李景琰身上,两人离得太近了些,李景琰菱唇轻启,两人的呼吸便一瞬交缠在一起。
程鱼儿愣了一刹那,后忙手忙脚乱,挣扎着从李景琰身上爬起来。
可李景琰正揽着程鱼儿不盈一握的柳腰,程鱼儿这一起,没起来,反而半抬着身子又重重朝下落去。
瞳仁里,雪肤花貌的娇颜愈来愈大。
李景琰黑漆漆若黑曜石的瞳仁飞速得闪过一抹微亮,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来不及察觉,他一手放开了程鱼儿的柳腰。
手掌不动神色落在了地面,手心朝下,不动声色飞快撑了一下地面。
“呀!”程鱼儿结结实实又摔在李景琰身上,她不由得唇间溢出一声娇音。
唇上软软糯糯,有些温热,有些干燥。
程鱼儿心中一惊,忙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李景琰的俊颜,程鱼儿目光朝下移动,细如凝脂的雪腮一下子红彤彤。
她樱唇直直压在了李景琰的菱唇上。
四唇相贴,
不留一丝缝隙!
热浪扑面,从面颊一直烧到颈项,程鱼儿眼眸里也刹那雾气蒙蒙。
程鱼儿忙撑起身子,樱唇离了李景琰的菱唇,却不敢看李景琰,目光落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急得嗓音里带了些鼻音,磕磕巴巴道:
“王爷,我不是故意的。”
李景琰眸光晶亮晶亮望着程鱼儿白里透红的侧颜,看着她粉嫩嫩的耳尖和白皙透粉的修长颈项,压着声音里的激动,沉着嗓音道:
“无妨。”
“对、对不起。”
程鱼儿扭着身子从李景琰身上下来,她皓白的贝齿咬在唇珠上,面颊红得滴血,半响才扭头朝李景琰诚挚得道歉。
李景琰在程鱼儿转身时将眼底的兴奋和满足收得干干净净,又恢复了平日里清清淡淡、矜贵无双的贵公子。
他似乎看出了程鱼儿的羞涩,面上平平静静,启唇淡道:
“娘子是为了救我,莫要说这些客气话。”
“是我还要谢谢娘子刚才舍身相救才是。”
这句话李景琰说得真心实意,他被程鱼儿刚才舍身救他感动得不行,黑漆漆的凤眸满满的真挚和柔情。
程鱼儿见李景琰不仅不怪罪自己轻薄与他,更感谢自己,看着李景琰的目光有了一丝变化。
心道,果真以前她听信了坊间的传信,误会了李景琰,李景琰真真是光风霁月、举世无双的翩翩佳公子。
“我没有,最后还是王爷救了我。”
李景琰的眸光太过热烈,程鱼儿有些不好意思,她掐着自己的指尖细声细气解释道,想了想,又小声补充道:
“谢谢王爷。”
“夫妻间何必如此客气。”
李景琰轻笑出声,打断了程鱼儿想要再出口的话。
程鱼儿重重点头,水润润的琉璃色杏仁瞳却是自以为小心翼翼怯怯又看了一眼李景琰,又忙垂下眼帘。
李景琰面上神闲气定似是没看到。
“王爷,我扶您起来。”程鱼儿去扶李景琰。
李景琰微微点头,顺着程鱼儿的力道重新坐在了红木如意福纹椅上。
等两人整理好,李景琰看了一眼桌角放着的白瓷小碗。
碗中浓黑色的汤药热气腾空,白色的雾气卷杂着苦涩的味道,李景琰微微蹙鼻,却还是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娘子,把药汤端给我吧。”
听李景琰要喝药,程鱼儿眸光一亮,轻轻点头,眉梢眼角都漾起了轻轻浅浅的笑意。
她将白瓷小碗端给李景琰,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剪水明眸怯怯瞄了一眼李景琰,怕李景琰又犹豫或者磨蹭,或者又向她讨什么奖励。
如他刚所说的:“奖励一个吻”。
却没想到李景琰接过小碗,利落扬头,一口将汤药喝完。
干干净净底儿都不剩。
李景琰将空碗递与程鱼儿,眉目温和,他目光不着痕迹盯在程鱼儿圆润饱满妍丽的樱唇上,唇角微微翘起,柔声道:
“谢谢娘子,今日的汤药果真不苦。”
“不苦就好。”程鱼儿水灵灵的杏仁瞳顾盼生辉,信了李景琰的口头之词,她转身去端食盒里另一个天青色的云纹小碗。
“再喝些冰糖雪梨茶,去去苦味。”
趁着程鱼儿转身的间隙,李景琰悄悄伸出舌尖点了点自己的唇瓣,似乎那里还残留着软糯糯甜滋滋的味道。
是程鱼儿唇上的味道。
香甜,香甜的。
李景琰凤眸黑得深邃,眸中又闪着微光,定定盯着程鱼儿忙碌的身影,又想起刚才程鱼儿救他的英勇身影。
李景琰手心慢慢握拳,唇角微微翘起,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程鱼儿丝毫不知,她捧着天青色云纹小碗,莲步轻移,站在李景琰跟前,声音软柔:
“王爷,尝尝冰糖雪梨茶。”
“嗯。”李景琰微微点头,伸手接过了云纹小碗,他一手端起小碗,一手执起小汤勺,舀了一勺暖白色的梨汤。
梨汤慢慢进口,李景琰眉头猛得一蹙,唇齿间溢出了一声轻哼。
程鱼儿一个心颤,目不转睛盯着李景琰紧缩的眉头,琉璃色的眸光满满的担忧,急声道:
“王爷怎么了!”
“是不是梨汤太烫?”
“还是梨汤不好喝?”
程鱼儿一连三问,急得面色隐隐有些发白,见李景琰不答,她直接上前夺了李景琰手中的云纹小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