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十三有些莫名其妙,挠了挠头,不敢多言,却瘪着嘴巴,撇了撇李景琰薄红的颈项,小声道:
“王爷,你这不会是今日在那车里穿大氅热的还没好吧?王爷,就算那大氅是王妃送的,王妃姝色无双,你爱屋及乌,可马车里镶嵌了一壁的火炉,你也没”
任十三絮絮叨叨,一副我知道你爱王妃、可不能拿自己身子过不去的不认同目光。
“闭嘴!”李景琰只觉面前散去的热气又上来了。
一记眼刀,任十三只觉脊背发凉,他朝李景琰挠挠了头,讪讪笑。
“我说的都是实话”
*
傍晚,寝殿。
程鱼儿修长纤细的玉指撩开绯红色的纱幔,秀眸惺忪,她打了一个哈欠,眼角便噙着一抹泪花。
外殿候着的丫鬟听见声音小碎步进来,便着程鱼儿躬身行礼:“王妃。”
“王爷什么时候醒的?”
程鱼儿摸了摸已经全部凉透的床榻一边,又望了望地上落下的太阳余晖,朝小丫鬟问道。
“一个时辰之前,王爷起了,去了书房。”
天哪,她这一睡就睡了一个多时辰!
程鱼儿微微有些脸红,她以前想睡却不敢放下心来午睡,今日这一午觉却是睡得酣畅淋漓。
“怎么不唤我一声?”程鱼儿起身下了床榻,轻声道。
小丫鬟立在她身后伺候着她穿衣,小声回禀道:“王爷嘱托奴婢们莫扰了王妃您午睡。”
程鱼儿心头一软,眼睑低垂,杏瞳闪着潋滟的水光,雪腮微微染了些许绯晕。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丫鬟的通禀声。
“进来?”程鱼儿目光落在梳妆镜上,抬手理了理鬓角微卷的发丝。
“王妃,广宁伯府递了帖子。”小丫鬟垂着头禀报。
程鱼儿回眸,秀眉微蹙,盯着小丫鬟手机梅花暗纹的绯色折子眸色微闪。
这是广宁伯府内宅的帖子。
她自入锦清王府冲喜,已有数日,从未有广宁伯府人来信,程鱼儿刚重生,又逢李景琰昏迷不醒,根本没来得及响起广宁伯府。
程鱼儿接过帖子,慢慢展开,首先便是广宁伯二房顾氏的名字映入眼帘。
“顾氏”程鱼儿微微喃着她的名字,黛眉紧抿,樱唇抿成一抹直线,她一目十行,扫过帖子,手指紧紧捏在贴子上。
小丫鬟半响没听见声音,偷偷抬眼,却瞥见一贯温柔的王妃此时面无表情,小丫鬟心里一慌,忙垂下了头。
“告诉他们,明日我去。”
程鱼儿眨了眨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轻声吩咐道。
“是。”小丫鬟得了话,忙躬身告退。
程鱼儿挥退了身后服侍的丫鬟,一人坐在梳妆台前,眉睫低垂、手不由得握住了拳头。
程鱼儿不由自主想起了前世,前世她身死之前。
“四小姐,你也不能怨老奴?怨只怨夫人,怨也只怨你自己…”
耳边是桂嬷嬷阴恻恻的声音,桂嬷嬷捂着她的嘴巴,拽着她的身子朝着水池边走。
程鱼儿身子微微颤,犹记得那种数九寒天池水的冷,动得她身子打颤,不能呼吸。
桂嬷嬷口中的夫人应是“顾氏”,广宁伯府二房夫人,她名义上的母亲,今日拜贴的主人。
“怎么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如温润清冽的声音,如暖风拂面。
程鱼儿一惊,还没回头,肩头便多了一件袄衫。
“多穿些,别冻着。”
恰程鱼儿回身,李景琰便抬手为程鱼儿将袄衫的第一个八字扣系上了,又仔仔细细叮嘱程鱼儿。
肩头暖和,程鱼儿心里也跟着暖和,她水灵灵的剪水明眸睇着李景琰,看着李景琰眸子情真意切的关心,程鱼儿樱唇轻翕,却垂下头没有解释,应了一声:“嗯。”
程鱼儿抬手抓住了袄衫垂下来的衣角。
“怎么了,不开心?”
李景琰看着程鱼儿露出的莹白下巴尖,又看了看她抿直的唇角,心思急转,出口问道。
程鱼儿抬眸,唇角微微弯起,眼里带着盈盈笑意,朝李景琰柔声道:“没事。”
李景琰却眉头紧抿,抬手,抓出了程鱼儿的纤纤玉手,用大手将心中的纤手包紧,目光注视着程鱼儿,柔情似水:
“不想笑便不要笑。”
程鱼儿目光怔怔望向李景琰。
李景琰拉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握,面色郑重,微挑的眼尾让他清冷的眸光熠熠生辉:
“你是我的妻子,锦亲王妃,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你可以做自己,想哭,哭,想笑,笑。”
他一字一顿,字字珍重:
程鱼儿愣了半响,而后如同被雷电击过,心脏砰砰砰跳,震耳欲聋。
李景琰见程鱼儿不作声,只以为她不相信自己,他英眉微蹙,他想了想,拉了拉程鱼儿的手,补充道:
“我亦不会拘着你。”
“信我,好不好?”
“好。”
好半响,程鱼儿垂下眼帘,遮住了眼里的晶莹,轻轻点头。
李景琰目光越过程鱼儿瞥到了梳妆台上的绯红色帖子,帖子想开些,他一眼便看出了帖子上的内容。
帖子上言辞恳恳说着广宁伯府众人对程鱼儿的思念和担忧,又邀程鱼儿明日回广宁伯府。
李景琰想到他昏迷不醒时广宁伯府愿意送程鱼儿来冲喜,虽是太后下的懿旨,李景琰却知晓若是真不愿府中的闺女来冲喜,亦可以有其他方法。
程鱼儿以前在广宁伯府定不受宠,李景琰心中推测。
“不想去便不去。”李景琰淡声道。
广宁伯府不疼程鱼儿,他疼!这是他的娘子,以后便由他护着,李景琰目光坚定。
李景琰捏起桌上的帖子,面上嫌恶,直接随手掷到一边,朝程鱼儿道:“眼不见,心不烦。”
“来人。”李景琰唤来丫鬟,冷声吩咐道:“差人去广宁伯府说一声,明日王妃不去,就说本王说的,他们广宁伯府不配。”
“去吩咐下去,以后广宁伯府递的帖子一律不收。”
见李景琰一连几个吩咐,丫鬟已经转身,程鱼儿忙回神,她唤住了丫鬟。
见李景琰目光疑惑望向她,程鱼儿笑密的美睫轻颤,解释道:
“我明日要去广宁伯府,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好,你说了算。”
李景琰直接点头,刚才吩咐丫鬟的霜冷矜贵一扫而光,他温柔注视着程鱼儿声音温柔若水。
程鱼儿被他看得微微有些脸红,手指被大掌包着,她指尖微微挠了挠李景琰的手心。
像羽毛轻轻扫过,酥酥、痒痒的,一点也不难受,可李景琰看出了程鱼儿的意图,便顺着她的心意放开了大掌。
“王爷也别为了我得罪朝中的人。”
想着李景琰刚才的吩咐,程鱼儿心中微微有些担忧,怕一不小心会不会得罪了广宁伯府,忍不住小声道。
李景琰心有灵犀,知晓程鱼儿说的是什么,不以为意笑了笑:
广宁伯府曾也入不了他的眼,无所谓得不得罪。
可李景琰霜冷的玉颜如同霜雪初霁,他抬手大掌抚在程鱼儿软软的发顶,温声道:
“都听娘子的。”
第39章 李景琰腾得面红耳赤
翌日清晨,程鱼儿与李景琰一同用了早膳,是程鱼儿煮的小米山药粥。
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李景琰一口气喝了一小碗,完了,放下小碗,眼睛亮晶晶望着程鱼儿称赞道:
“好喝,感觉浑身都有了力气。”
程鱼儿看着李景琰日渐红润的面颊心中也是开心,眉开眼笑,盈盈软语应道:
“王爷喜欢就好。”
程鱼儿放下筷子,朝殿外看了看,天色尚早,天蔚蓝蔚蓝,云丝丝缕缕的白,惠风和畅。
“王爷,要不要陪您去后花园看看?”
“院里的花儿都开了。”
李景琰本对赏花没有兴趣,可他抬头看见了程鱼儿剪水明眸里微闪的亮光,电闪雷鸣之间,他想起了他昏迷不醒之时程鱼儿曾在他耳边提及府里的山桃花开得正艳。
程鱼儿应是喜欢花,李景琰如是想到。
“好。”李景琰看着程鱼儿,点头,温声应道:“府里的海棠和梨花应该开了,我们去看看。”
果不其然,他话音落下时看到程鱼儿眼眸亮了一瞬,李景琰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程鱼儿自然得立在李景琰身后,接过了推轮椅的工作。
轮椅的车轮碾压在地面,发出微微声响,李景琰眉头一蹙,又飞快得敛去眸中的暗淡。
程鱼儿立在他身后,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看到李景琰本来挺立的脊背突然一僵,而后微微有些弯,低垂着脑袋。
程鱼儿心中一动,她在一树繁华簇锦下停下,纤纤素指指向前方,从后面步至李景琰身畔,半膝盖微微弯曲与李景琰的轮椅平齐。
她半歪着脑袋,声音又软又甜:“王爷,这是什么树,花开得真好看。”
李景琰闻言抬头,看着面前的大树,整棵大树呈粉红色,仔细端看,原是满树都开满了花,花瓣白里透粉,粉里晕白,一朵朵簇拥着一朵朵。
“这是西府海棠。”李景琰看向程鱼儿轻声道。
程鱼儿自然知晓这是西府海棠,她前世也曾赞叹这花开得繁盛,特地向锦王府里的园丁请教。
不过此时,程鱼儿眨了眨水润润的大眼睛,纤长卷翘如蝴蝶羽翼的美睫扑朔朔,她手又指了指隔壁的八棱海棠树,软声咨询道:
“为什么这树海棠树我未曾在外面见过,它与旁边的八棱海棠,还有隔壁的垂丝海棠这般不同?”
程鱼儿目光湿润润,说话间明瞳似会说话,潋滟生姿。
李景琰看着程鱼儿求知若渴的眼神,挺直了腰背,想了想耐心解释道:
“这西府海棠是从皇宫里移来的,是御供的,所以寻常不轻易能看到。”
李景琰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补充道:“这西府海棠因其”
他出口成章,举手投足满是矜贵清雅之风,虽坐在轮椅上,却坐如峭壁上迎风挺立的松柏,凤眸里神采奕奕,一时间衬得他风华绝代。
程鱼儿看着李景琰又一扫低沉的状态,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含笑望着李景琰,半响,等李景琰停口时,目光灼灼巧笑倩兮:
“王爷,你真厉害,博学多才。”
程鱼儿话音一落,李景琰莹白如玉的面颊腾得一下子红了,从面颊、耳朵、一直蔓延到颈项。
李景琰心跳加速,心脏砰砰砰直跳,耳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他凤眸瞥了一眼程鱼儿忙垂下头,讷讷道:
“还还好。”
程鱼儿盯着李景琰通红的耳根目光有些惊奇,平日里李景琰总是循着机会就对她称赞,却没想到李景琰因为她一句话面红耳赤。
程鱼儿一时心里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似乎有一只小羽毛从空中慢慢落在她的心脏上,在她的心房轻轻的撩拨,轻轻、酥酥、痒痒,说不出的感觉。
程鱼儿鬼使神差伸出手,想要摸了摸李景琰露在外面的好看耳尖。
“王爷,原来你在这里!”任十三的声音从远处远远传来。
程鱼儿悬在半空中手忙转换了一个方向,顺势握在了轮椅把手上。
“王爷,我们回去吧。”程鱼儿朝李景琰轻轻唤了一声。
李景琰只觉面上的热气还没消退,他低垂着脑袋,轻轻应了声:“好。”
正说着,任十三已经跑到了跟前,他见了李景琰便急声开口道:
“王爷,有了任九他们的消息。”
“真的?”李景琰神色一变,抬头目光灼灼望着任十三,声色隐隐带着一分颤音
程鱼儿现在已经明白任字对李景琰的意义,便主动开口道:
“王爷,我昨日答应了去广宁伯府,正好现在也差不多出发了。”
李景琰也想起了此事,便便程鱼儿摆手漫不经心道:“娘子只管去,不用管我。”
*
锦王府,书房。
程鱼儿走后,任十三便推着李景琰去了书房。
李景琰靠在红木酸枝如意福纹官帽椅上,听着任十三情绪激动得禀报,内心也是起起伏伏,后来眼角也惹了些晶莹,被他飞速得擦拭。
“神医的事情不着急,左右我也适应了轮椅,倒是他们的安全最重要。”
李景琰语重心长道。
任十三面上一白,忙截了李景琰的话,飞速道:
“任九他们没事,王爷的腿是我等的心病,王爷切莫说什么丧气话。”
李景琰见他真急了,点了点头,补充道:“真不怨你们。”
任字军全力护着他离开,已经做得很好,李景琰从未怪罪过他们。
良久,李景琰方缓和了情绪,眼角微微挑起,较之之前面容更精神了几分。
他瞥了眼桌案上的书籍,凤眸闪了闪,吩咐道:
“十三,帮我买几本书。”
“书,王爷想要什么——”
任十三的话说了一半,突然福至心灵,李景琰昏迷两个多月,他都快忘了。
任十三挑了挑眉梢,唇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朝李景琰挥了挥手,道:
“我晓得了。”
任十三凑过来,蹲在李景琰轮椅前小声道:
“我听说最近新出了好几本热销的话本子,坊间男女老少都很喜欢。”
“嗯。”李景琰矜持得点了点头,不知道的人定以为他正在做什么巨严肃庄重的事情。
“要甜的。”李景琰见任十三不以为意,出声又提醒了句。
“要最后终成眷属的。最好讲述了男主如何追求女主,嗯,花式追妻一百种方法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