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过后,又用了点膳食,沈韶春才见鸿爷爷从苏玉舟的书房里出来。
沈韶春同人打个招呼,目送人离开后才上前敲门。
门是被人从里面拉开来的,沈韶春隔着一个门槛与苏玉舟相视而立。
人看着她,都不用说话,沈韶春觉得自己就能主动脑补出一些两人之间的闪电带火花的情节来。
沈韶春冷着脸跟自己叫停。
将这些有的没的心思,像把野草一样拔起后丢掉了。
她清下嗓子微微别开视线才道:“那个,我对修炼没有经验,这点上还得苏公子你多费心。”
“嗯。”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修炼吗?”
“今日不急,先好好休息。”
苏玉舟的话令她吃了一惊,“可你不是只有十日的时间么?”
“嗯。”
“那你怎么都不知道着急?你看这一日都过了一半了,你可只剩九日半了。”
“你不知外界一日,镜中一年?”
“啊?!!!!!!!”
外界一日,镜中一年!
那她不就要在这里待十年?
十年!!!!
一个女子有几个十年?
沈韶春脑内小人是扯着自己头发惊叫。
“我一直以为是十天,你们一开始怎么不说清楚?”
“这点,我的家人没同你说?”
能有说吗?要是说了,沈韶春估计也不会答应了。
但这怎么想也怪不到苏玉舟身上,罪魁祸首是那四颗小蘑菇。
沈韶春气急败坏回到屋里,咬破了手指就将血一一滴在排成了一排的蘑菇上。
四位很快现身。
沈韶春本来强行抑制住情绪端着一抹假笑,准备问问他几人加起来有没有万岁,这么大把年纪怎么好意思欺负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丫头。
但看到屋中四人各据一处,个个怒目望着其余三人,这火烧一样的气氛,沈韶春当即就怂了。
她脑内端着手气势颇足的小人,当即放下揣着的手臂,挠了挠头。
沈韶春也跟着挠了挠头。
“您几位这是怎么了?”
“你问他们!”
四个人不愧是一家人,说的话情绪都一样像是火燎着的,都是这么整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约好的。
沈韶春:“您四位都先消消气,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嘛。”
“哼”x4。
沈韶春:“……”她这是进了哪个幼儿园的小班了么?
都一把年纪了,还闹别扭,害不害臊?
沈韶春叹口气。
但她父母都是孝顺人,孝顺这点她是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此时就相当有身为晚辈的觉悟,主动担负起了力劝几人和好的重担。
“您几位到底是因为什么置气,不妨跟我说说,我是旁观者,也许能帮着您四位理一理?”
沈韶春的语气也放柔许多,她此时觉得自己仿佛真是个幼儿班好老师,慈眉目又善,花见花都开。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这个人说时那个人反驳。
沈韶春在夹缝中挑拣出有营养的信息,最后她总算是厘清了整个事情。
事情的起因也是跟她有关。
小仙女儿没跟她说清楚外界一日,镜中一年的事情。
苏玉舟的二叔苏云章觉得这样有欺骗人的嫌疑,辱了他苏家的坦荡家风。
这点沈韶春在听到时,还真的点了个头。
这一来惹的本来内心就很自责的小仙女儿当场表演了一回神女落泪。
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人见人怜,狗见狗哀。
经这一出,沈韶春后来哪里还敢表一点态,都是收着缩着,恨不得能凭空长出一条尾巴来夹着做人。
小仙女儿哭得这样委屈。
苏玉舟那妻就是天妻就是地的老子,哪里还能坐得住,差点没当着她的面跟他亲兄弟干起来。
据苏玉舟的老祖宗的骂言,这两个不争气的确实干过一回,就在她去见他们之前。
这整件事情皆因沈韶春而起。
沈韶春觉得,若是自己再出声问罪,那就有点太不近人情了,于是,她愣是没敢多吱声。
加上后来,这四个正在上幼儿园的长辈,一一强行传授了她一些修炼诀窍当作补偿。
沈韶春深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就更加不敢言语了。
她这气势汹汹而来,虎头蛇尾而去。
沈韶春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冷静后,她将整件事情都捋了一遍。
她总觉得整件事情都很合理,但又有点太过合理,像是特意为她准备好的。
只是她也不敢确定,人那即便是演,也演得太过真情实感了。
但很多时候,就像是骂人一般,都是事后诸葛亮。
沈韶春劝自己不要多想,这种事情过了就过了,经不起细想,她只能怪自己当初想当然没有问清楚,才让自己吃了这么个大亏。
果然炮灰女配,就不配遇上一件顺心的事儿么?
思及此,沈韶春颓然坐在地上,静默了一瞬后就开始暗自垂泪。
就在沈韶春垂泪之时,蘑菇里的那四位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苏家大爷苏云文:“还好这女娃娃简单,不然这场戏真是糊弄不过去。”
苏家二爷苏云章:“不过,这女娃娃的心地,倒是真的好,搞得我这么骗她一回,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苏家大爷媳妇姜陶:“谁不是呢?”
苏家老祖宗苏长庚:“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少做,看我这一把老脸都要挂不住了。”
闻言,苏家大爷苏云文赶紧上前宽慰一句,“一切都是为了舟儿,还有苏家的未来,爷爷您受累了。”
过了一会儿。
苏云章看着角落里自己大哥跟嫂子腻歪得让他像吃了颗很甜很甜的糖,直齁得慌。
他忍无可忍终于站起身来宣布:“我决定了,什么时候得让侄媳妇再去一趟安息林,把咱家的其他人也请一并出来,咱们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姜陶从研究苏云章的手掌中抬起头来接话:“果然,苏家的男子,不一定个个都是修炼高手,但却个个都是痴情种。”
苏云章点头,而后他又觉得不对,“不是,姜陶你内涵谁呢?”
姜陶也不客气,“谁接话我内涵谁。”
苏云章气得手抖,转而向旁边的苏云文求助,“大哥,你媳妇你管不管了?”
苏云文揉了揉头,压了压声音,“你可少说两句吧,你方才说她心机深沉,她可都给你记着呢。”
苏云章:“……”说好骂什么都不能往心里去,原来就他一人当了真,敢情都在这儿等着呢!
第34章
尽管世事多有不顺心,但日子还得往下过。
沈韶春将自己关在房间半晌后,才洗了把脸拉开门出去。
心情不好,胡思乱想,多想也没多好受之时,那就去做点什么。
沈韶春决定,先从熟悉她往后十年都要住的这个园子开始。
她从中苑出门就习惯性右拐。
右边乃西苑,这里似乎也与梧桐郡的苏园一致,里头除了供女使住宿,一应的炼丹、炼器房也都在此处。
此情此景,她竟有些想念酣春、杪夏和槐月等几人。
这一别虽然于她们而言仅是十天,可对她而言却是十年之久,也不知道期间会生出什么变数?
沈韶春叹着气信步行过一道月亮门,就听见交谈声传来。
“你说,小公子和小夫人为什么要分房住?”
“啊,这个,我问过了,小夫人说她晚上睡觉打呼,会影响小公子休息,所以两人一直就分开住的。”
这两人的声音沈韶春认得,是方才伺候过她的姹紫和嫣红,两人的声音皆是糯糯的。
她没想来听墙根,无意走来此处怕被人瞧见显得别有用心,于是她打算调头走人。
刚回身踏出月亮门,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有些娇滴滴的声音。
“什么打呼?我看啊,多半是这个沈韶春压根就不得小公子的欢心。”
“那不是明摆着的么?她长得这样普通,举手投足间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一股子穷酸气怕不是哪个穷家小户出来的落魄人。”
这第二个声音的音色其实挺好听,是那种温婉的类型,只可惜,说的话也太难入耳了。
被人这样挖苦诟病,沈韶春翻转两遍手,又似踢毽子一般抬起脚来。
这么一看,自己不仅没有半点大家闺秀样子,还有些不那么女孩子气的举止。
她不禁无奈一笑,却又坦然接受。
没办法,她父母大小对她期盼和要求就不高,唯二点,只希望她健康、快乐。
是以,当别人家小孩儿都在练琴学舞蹈画画学奥数的时候,她在满院子疯跑,招猫逗狗,泥沙堆里打滚。
但,又是谁规定女孩子只能有大家闺秀这一款?
想必接下来更没有什么好话,听了是给自己找气受,沈韶春撅了下嘴,准备回身离去。
却听身后姹紫糯糯的声音响起。
“人就算真是穷家小户,可怎么也比您这位管事孙女儿强啊,您以为自己冠了个苏姓就当真是主子了?”
她也是没想到,这个瞧着温温柔柔的姑娘,说起话来也是有点厉害的。
姹紫之后,嫣红也跟着帮腔,“就是,你就是再自视清高,真正的主子回来了,你不也还是个差使么?”
“你说谁是差使?走,你们两个,今天我非要把你们两个拖到我爷爷跟前,让你们把方才说的这番话再说一遍不可。”
“苏桐月,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可惜呀,小公子压根就没让你进他那屋,你就是急了!”
“我才不稀罕这破差事儿,我今天非撕了你的嘴。”
“来呀,我可不怕你,你平日仗势欺人惯了,今天我也豁出去了,就当替平日里被你欺压的姐妹们出出气。”
随着这一番对话,沈韶春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看来是真动起了手。
帮?还是不帮?
沈韶春靠在门边咬着指头想。
“哎呀,月姑娘,您可快些松手,等下将姹紫掐死了。”
“住口,我今天就是要掐死她,看她还怎么跟我横?”
里头忽然传来这两句。
看来是要出人命了,沈韶春哪里还站得住,当即提了裙子就往里冲。
“住手。”屋里吵嚷嚷的,沈韶春这句话压根没几个人注意,注意到的几个人脑子似乎也不大好使,竟然停下拉架反而来冲她行礼。
沈韶春暗暗叹口气,见姹紫已经翻了白眼了,嫣红只知道在一边哭,她赶紧挽了袖子上前。
“还愣着干什么,帮忙拉开呀!”
掐人的苏桐月不知是当真无所顾忌还是就是豁出去了,也不管来者何人,在人帮忙拉架之时,一个回身,逮着个人就推。
只听“咚”地一声。
沈韶春一阵头晕目眩。
待她从跌倒之处直起身来,眼前就一片血红。
她颤抖着手往额角一摸,濡湿一片,拿下手来一看,几根手指上全是血。
这是头磕破了。
她这儿一见红,就听有人尖叫了一声,“哎呀,小夫人磕到桌角,出血了。”
原先打做一堆的人,此时才寻回了理智停下了手来,齐齐朝沈韶春的方向望去。
本来这事儿可以她们女子私底下悄悄解决的。
这下好了,她这一伤,这事儿也就非被捅到苏玉舟跟前儿去不可。
“涉事之人全部带下去打杀了。”
苏玉舟秉持他一贯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当即下令。
这事儿换个别的日子可能也没这么严重,偏偏今日是他们刚来此处的第一天。
真是,闹哪样嘛!
“小公子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小公子开恩。”
一堆丫头,于中苑主屋外临水的大平台上跪了一地,不断磕头哀求。
沈韶春就是在这一片哀求声里,被两个未涉事的女使带去屋内处理伤口。
她一只脚刚踏进屋内,就在一片哀嚎之中听见个不一样的声音。
“等等,我可是苏放的嫡亲孙女儿,您不能就这么处置了我,我要见我爷爷。”
“苏放是谁?”
听了那话,沈韶春问身边小心搀扶自己的女使。
“回小夫人,那是苏鸿总管事的胞弟,园子里的第二大管事。”
“既然是大管事的嫡亲孙女儿,怎么还舍得放进园子里做女使?”
“回小夫人,原先是不在的。”
原先是不在的!
沈韶春牵唇一笑。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可惜,遇上个不懂情趣的苏玉舟,愣是没让进门么?
实惨。
苏玉舟就是苏玉舟,他可不管你什么苏放苏不放的,抬手隔空就给了那苏桐月一巴掌,直直就将那苏桐月抡进了莲池。
人落入池中就没再动弹,应该不是死了,大抵是晕了。
晕过去就这么在水里泡着,想想也是够呛。
经这一出,底下再没人敢吱声,就听苏玉舟冷沉着声音吩咐:“去请苏放。”
哇哦,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沈韶春处理好伤口,将先前不小心沾了血的乾坤袋搁在桌上,就提了裙子窝进二楼临池窗边的美人榻上。
她捧着一盘果子,就趴在窗沿望着下边。
没一会儿,当真就有个微微腆着点肚子的男子踏门而入。
人虽胖点,但行动却灵活不是轻盈,没几步就到了莲池跟前儿。
按理说,这人是苏家家仆,见到主子第一个反应应该是见礼。
可人压根就没瞧苏玉舟一眼,而是黑着一张脸指挥人去打捞他家的亲亲孙女儿。
但这一小队人马被领来,却个个都先观瞧着苏玉舟。
这位刚到的真正的主子,此时的脸色可是不佳,用面若寒冰来形容一点不夸张,是以都束手束脚地不敢真的动。
“给我下去将人捞上来,谁再不动,我便杀了谁!”
只听一浑厚的男声一声怒喝。
沈韶春忽地眼前一白。
再能瞧清眼前之时,沈韶春只觉自己眼睛被什么拂了一下有些发痒。
她抬手揉了揉,发现自己还是在美人榻上,窗也还是那扇窗,但窗边却多出了另一个自己。
一息之间,她就听另一个自己单手在窗沿上一拍,气势忒足地朝底下大喝一声,“你好大的口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