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时刻，有人从旁边猛地扑了过来，将他扑倒在地，迪尔斯.塞壬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耳边有人低声又急切地说：“这边！”
他下意识跟随身边人往第三大道旁的幽暗巷子里跑去。
头顶有只乌鸦盘旋尖叫，声音充满不祥。
迪尔斯.塞壬脑海中一片空白，被身边人拉住手臂，跟随那人在复杂的巷子里七拐八绕，渐渐远离了那片被火焰缠绕的街口。
直到乌鸦的尖叫彻底抛在脑后，身边人才松开他的手臂，弯下腰大口喘息起来。
微弱光线中，迪尔斯.塞壬渐渐从那片空白中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去，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
大口喘息的人慢慢直起身子，昏暗光线下露出少女略带稚嫩和清丽的脸庞，她冷漠看了他一眼，一个字也没有多说，扭头便走。
“等等！”
迪尔斯.塞壬下意识拉住她的手。
第6章 温柔时光 真他娘的刺激。
少女手腕纤细，皮肤有些微凉。
迪尔斯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还不等他说话，她飞快甩开他的手掌，略有些稚嫩的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厌恶。
迪尔斯愣了一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微微抿唇，上前拦住她。
“奥芙拉。”
少年清朗音色有些许不解。
应明月被他拦住去路，只好冷声道：“让开。”
“为什么救我？”
他皱着眉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女孩，一个住在歌尔让区的平民。
他并不怀疑这场事故是她安排，只是不知道奥芙拉为什会救他。
昨天他还曾嘲讽过她，而在之前，他更曾逼迫她提交转班申请。
迪尔斯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设身处地，他不会去救一个自己讨厌的人。
可应明月没有想和他交流的意思，她目光有些警惕，往后退了一些，和他隔开距离，语气越发不耐：“让开。”
“告诉我原因。”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样？”
少女抿着唇，脸色显得很生硬，唇角显出几分嘲讽来，她微微扬着下巴，目光寒冷无比。
似乎还带有对他的一些憎恨和忌惮，见他不肯让开，她才有些勉强说：“我是讨厌你，但讨厌归讨厌，你觉得讨厌一个人就要让他去死吗？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生命珍贵。”
她说完这些，又看到他有些愣住的眼神，突然笑了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嗤笑：“算了，和你这种贵族有什么好说的，反正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个卑贱的平民，也许平民连活着都是错的。”
迪尔斯恍惚间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埋藏得极深的委屈和难过。
放在以往，他根本不会在乎一个平民有什么想法，但也许是应明月救了他的缘故，又或者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想法，他张了张嘴，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种感觉很复杂，像什么东西突然在胸口刺了一下，不太痛，只是难以语表。
见他沉默，应明月收敛起脸上情绪，重复恢复成冷淡疏离的模样，她看了他一眼，推开他朝黑暗里走去，没有回头。
大约是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迪尔斯怔怔看着她消失在黑暗里，心里有些难受，半响才垂下眼眸，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咬牙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有人在洛洛斯区袭击塞壬家族的人，这不是一件小事，虽然已经甩掉了那只乌鸦，但他必须尽快找到庇护，最好是去最近的天空教堂。
至于奥芙拉......
迪尔斯暂时将复杂心绪沉下，想等明天见到她的时候再说。
就在他消失在另一条巷子里之后，有人影慢慢从黑暗里浮现，少女清丽面容上勾起一丝笑容，她微微挑眉，声音带着些恶意，几乎不可闻。
“少年人就该多被社会毒打几次才知道善良的珍贵。”
应明月对今晚的行动很满意。
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遭到迪尔斯或者塞壬家族的报复了。
她看了一会儿，脸上带着笑，哼了两句小曲，转身往歌尔让区走去。
“看来你很满意今天的成果。”
冷不丁有声音从背后响起，微微低沉的音色让应明月悚然一惊，但很快她就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热情道：“都是您的功劳。”
胸口别着红玫瑰，面色苍白的D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和她隔得很近，几乎贴着她的背，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让应明月吓了一跳。
她目光微颤，很快面色认真朝西方行了一礼，面色诚挚加了句：“赞美深渊，都是主的庇佑。”
D先生的目光果然有所缓和，他也面向西方，以手按胸，虔诚道：“赞美深渊。”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才继续把目光放到应明月身上，但比之前已经和善许多。
应明月微微松了口气，不着痕迹退了一步，和他隔开些距离。
D先生实力强大，性格阴晴不定，做事也十分诡谲，好在他信仰深渊。
只要赞美深渊，就能得到他的友善。
于是她尚且能和D先生和睦相处。
两位‘深渊虔诚信徒’表达完对主的信仰之后，D先生再次开口。
“我帮了你，但并不是毫无代价。”
应明月没有露出半点诧异，只微微低下头，笑容甜美乖顺，“您有什么事想要吩咐？只要我能做到，一定让您满意。”
至于超出她能力范围之外那就......赞美深渊。
她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
D先生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冷静注视她，语调低沉：“阿尔廷是天空的领域，但这里也有迷途知返、投往深渊怀抱的人，虽然弱小，可都受深渊庇佑，你既然也跨入这个领域，从今天开始，我要你统御这里的深渊信徒。”
应明月心头一梗，有些为难：“D先生，不是我不愿意，可我只是个魔法学徒，就算一个月后成了正式魔法师，也只是个初级魔法师而已，能在天空领域下信仰我主的同伴们至少也应该不会比我差，我、我只怕没这个能力。”
能在阿尔廷的首都信仰深渊的人没点能力早就被天空教会清查干净了。
D先生冷静瞥她一眼，语气轻描淡写，“你是深渊的眷者，便是我主地上的行者。”
深渊的眷者再弱小也是不一样的，就连他也没受到深渊的眷顾，否则他又怎么可能让她来做这件事？
应明月一时语塞，又看他一脸认真冷漠的样子，她只好抿了抿唇，“好。”
她根本不敢拒绝。
应明月点头答应之后，D先生才露出一丝满意神色，甚至带上了些笑意：“我会给你一份名单，你去一一接触，指引他们走向我主的怀抱。”
顿了顿，他又放宽语气，加了句：“如果遇见陷入迷途的人，也可以引导他们信仰我主，必要时候，我会给你帮助。”
这就不是简单的联络了，是要她去传教的意思。
应明月不着痕迹咽了口口水，却只能再次点头，：“好。”
在天空的领地为深渊传教，真他娘的刺激。
大约是她答应得还算快速，D先生唇角罕见露出一丝笑意，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依然可以寻求我的帮助。”
这就算好处了。
应明月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标准笑容，声音和笑容一样甜：“赞美深渊，谢谢您的慷慨，D先生。”
等回到家时，时间已经很晚。
应明月缓缓推开家门，脑海里还在想着D先生刚刚给她的几个人名。
第一份名单只有三个人，但怎么接触是个问题，虽然D先生给了她较长的时间，可这件事总是要做的。
她正想着这些事，却看到家人都坐在客厅里，就连一向早出晚归的父亲也在，他们似乎正在等她。
应明月微微一愣，很快换了鞋，将书包放下，洗了手，快步走到母亲身边，笑容满面道：“爸爸今天回来得真早。”
父亲赫德.威尔面容有些沧桑，因长时间的工作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但他此刻露出了和母亲萨琳娜一样的笑容，语气亲切道：“我就知道，我们奥芙拉未来一定会成为阿尔庭的大人物。”
应明月面不改色，点头：“我一定会的。”
成为魔法师，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这是奥芙拉的执念，现在也是她的目标。
“好啦，别说那么多了，奥芙拉，快过来吃晚餐。”
母亲萨琳娜帮她盛了汤，温柔道：“今天算庆祝，快尝尝味道好不好。”
应明月看了一眼，汤是萝卜牛肉炖的汤，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当做主食的黑麦面包、一条香煎宽鱼、一大盘蔬菜沙拉、一小碟混合水果，以及一小块木森蛋糕，和一瓶百堤尼的水果酒。
算不得昂贵，但对他们家来说已经是难得一见的享受。
萨琳娜把那块小蛋糕拿到她面前，笑盈盈道：“庆祝我们奥芙拉成为了魔法学徒。”
一小块蛋糕，显然不可能分给这么多人，应明月看了眼坐在餐桌对面目光有些渴望但什么也没说的弟弟妹妹。
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尽管年龄不大，但他们已经十分懂事。
她暗暗叹了一声，拿起钢制小刀把这一小块蛋糕切成了两半，然后放到了弟弟妹妹面前。
“快吃吧。”
应明月揉了揉两个小萝卜头的头发，这才坐下，掰了一节有些硬的黑麦面包，浸了些汤汁，她咬下一大口，边吃边含糊不请赞道：“妈妈的手艺真棒。”
萨琳娜原本看见她分蛋糕的举动皱了皱眉，但听到她的夸奖，她微微沉默，最后露出一个温柔微笑来，也在她身边坐下。
一家人开始享受这难得的快乐时光。
第7章 刺眼 除了神明，没人能宣判一个人的好……
第二天一大早，应明月照常走了四十分钟的路来到学院。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的意外，迪尔斯.塞壬今天来得很早，她刚走进教室，就看见这位伯爵之子面色沉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神情十分默然。
大约是听见脚步声，迪尔斯抬起头看到了她。
他目光一动，突然起身。
作为班级里身份最尊贵学生，他的一举一动都有许多人关注，特别是之前和应明月有矛盾的布斯尔奇。
他十分期望这位伯爵之子能做点什么，否则他就要面临被奥芙拉报复的后果。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迪尔斯走到应明月桌前，并没有露出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目光来，与前天相反，少年漂亮的紫眸在她脸上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奥芙拉。”
声音很轻，没有厌恶感。
坐在不远处的布斯尔奇一下子提起心来，却看到这位伯爵之子在良久的沉默后再次说：“昨晚谢谢你。”
应明月皱了皱眉，平静道：“不用，希望你离我远点。”
也许是看出了她眼里的忌惮，迪尔斯眼眸微微暗沉，等到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他才露出一丝笑意，语气算得上友好：“虽然对你来说或许没那么重要，但对我来说，你救了我一命，你会得到塞壬家族和我的友谊。”
应明月静静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似乎有些嘲讽，但脸上的疏离和厌恶浅了一些，她语气冷淡，“你以为谁都是布斯尔奇？”
这话显然是讽刺，并且没留什么情面，但迪尔斯没有生气，他甚至还抬头看了一眼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布斯尔奇，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应明月看着他脸上的笑，微微抿唇，有些不悦，“你笑什么？”
“没什么，奥芙拉，我今天才发现你很有趣。”
虽然看着冷漠、不太好说话，也很讨厌他的样子，但依旧能从一些细节发现她只是表面上不留情面。
不然昨晚为什么要救他？
这个世界上平民也好，贵族也好，大概很少有人会认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珍贵的，更多的人只会觉得事不关己，更别提在有仇恨的情况下。
身为贵族，迪尔斯见了太多这样的人，所以昨晚他才那么惊讶。
不过应明月没有回应他说的‘有趣’，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平和了一些：“用不着你的感谢，你不找我麻烦就很好了。”
前天她话说得很凶，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魔法学徒而已，就算成了初级魔法师，和庞大的塞壬家族相比依然渺小。
也许是被她这句话所触动，迪尔斯脸上的笑渐渐收敛起来，他低头看着面前少女微微抿紧的唇，和她抓着书本有些用力的指节，都显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倔强来，可想而知她此刻或者说以往是什么样的心情。
迪尔斯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这一刻，他心中涌起一点微弱的愧疚和歉意。
良久，他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声音很轻，大概只有应明月听到了。
她抬起头看了迪尔斯一眼，表情缓和了许多。
迪尔斯听见她平静但显然轻松了一些的声音响起：“快上课了。”
迪尔斯不自觉露出些笑容，少年漂亮的紫眸流露出稍许温和与友善。
“中午我请你吃饭。”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应明月淡淡看了他一眼，唇角有一丝微不可见的嗤笑掠过。
并不是所有知错能改的都能被原谅，因为受过的伤害永不可逆。
对于迪尔斯来说只是几句话，但对于奥芙拉来说，如果没有神灵的眷顾，她或许会失去生命。
而她应明月从来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应明月挪开看迪尔斯的视线，扭头对远处一直看着他们说话的布斯尔奇露出一个恶意的表情，无声说了句：“90镑。”
说100镑就是100镑，少1镑都不行。
在布斯尔奇有些惨白的面色里，她心情愉快翻开课本，开始今天的课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