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月淡笑:“若非樊篱愿意,旁人可做不得他的主。”
这么一说,胡西西的脸更红了。
二人往湖心台走去。
徐骆云的目光落在林水月身上。
她的打扮,着实不像徐骆云印象中的贵女模样。
那身天青色的衣裙,瞧着虽面料极佳,可到底朴素了些。加上头上还带着个草帽,同这周围的珠玉对比起来……着实是有些古怪。
“早前听闻庆王曾有意于这位林大人,又说她姿容极佳,而今看来,倒也不如传闻中那般了得。”徐骆云身侧的丫鬟轻声道。
“住口。”徐骆云冷下脸:“林大人是朝廷命官,岂容得了你肆意议论。”
丫鬟忙垂下了头去,不敢再多言。
徐骆云自己却也忍不住再次看向那个身影,她们在此处端坐着,还有人上去弹琴作画。
林水月却跑去钓了一下午的鱼。
当真是非同寻常。
她抬眼看向主座上的人,却见那自一开始便极为冷淡的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水月看。
“王爷。”梁少卿轻声提醒道:“时辰到了,您也该宣读懿旨了。”
为避免夜长梦多,太后直接下了道封妃懿旨。
庆王收回目光,沉默片刻,站起身来。
他一动,徐骆云便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紧绷的小脸上带了些紧张。
然而庆王静站片刻,却并未出声。
便在此时,白果脚步匆匆地行来,至湖心台这边,都顾不得向庆王行礼,就附在了林水月身侧低语了几句。
林水月微颔首,抬眼见庆王身侧的小厮手里捧着明黄色的懿旨,便忙道:“且慢。”
她一开口,周围便徒然安静下来。
庆王眼中一亮,满怀期待地看向了她。
与之相比起来,徐骆云那边气氛沉闷下来。
她带来的丫鬟仆从皆是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徐骆云的母亲是续弦,她身份远不如正室留下的孩子贵重。
在徐氏这个大家族里,也并不受重视。
庆王妃这个头衔,于徐骆云格外重要。
万众瞩目下,林水月却轻声道:“宫中传来圣旨,北伐军队已行至京郊,皇上命礼部并庆王及下官一并迎接北伐军队。”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北伐军回来了!?”
“怎地如此突然?”
“倒也不算突然,七日前就有消息传北伐军要入京了,可不知为何,耽搁了许久,礼部准备的东西都没能用上,如今可算是来了!”
不待他们多加议论,林水月微顿后道:“与北伐军一并的,还有燕国公主。”
“此番燕国战败,不光奉上大批物资,更将燕国皇帝的五女送至京城,欲与晋和亲。”
这消息实在出乎意料,以至于众人反应过来,皆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徐骆云。
也不知该说她运气好还是坏。
若没这么多事,徐骆云应当也没机会嫁入皇室。可如今横插进来个燕国公主……刚才那道懿旨,只怕林水月是奉了皇帝之命截下的。
这么一来,这庆王妃究竟落到谁的头上,还真就说不清了。
而今皇室中,适龄的皇子,也就庆王一个。
庆王眼中难掩失落,目光落在林水月身上,想看清楚她的神情,却只能瞧见她那顶草帽。
他收回目光,闭了闭眼道:“且随本王至城门口迎接北伐军。”
“是。”
北伐军归京,是天大的喜事。
庆王一声令下,整个临西水榭人去楼空。
甚至连带着水榭里的仆从、掌柜都随同去了城门口。
那可是凯旋而归的战士,是将晋朝多年耻辱划上句号的大军!亦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只恨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
许多人不能手捧鲜花迎接,将那临西水榭摆放的花儿都给买空了,捧着花儿簇拥到了城门外。
林朗得了消息,已率领礼部众臣侯在了这边。
见得这么多人过来,眼都瞧花了。
待得所有人站定,他依旧没看见林水月,不由得急了,问身侧的庆王:“王爷,不是说水月也在临西水榭吗,怎未瞧见她?”
话音刚落,便感觉衣袖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
他回头,看见个扎眼的草帽。
“林大人,我已经到了。”
林朗:……
他瞬间感觉血气翻涌,看了下周遭的贵女们皆是打扮一新,最差也头戴珠玉,再看林水月这一身轻便的纱衣并着那个草帽。
他的命好苦啊。
“你这成何体统?”
林水月淡声道:“此前并不知晓北伐军今日归京。”
林朗一时无言,指了她半点,最后只能怒声道:“把头上这玩意摘了!”
林水月倒没反驳他。
只草帽一摘,满头青丝宛若光华倾泻。
她莹润如玉的面容上带着抹轻笑,竟是不需要任何的雕饰,便叫人看痴了去。
徐骆云怔怔地看着那绝代风华的背影,久久无言。
偏在此时,北伐大军的车马自远处行来。
首当其冲的是一辆黑色的玄铁马车。
马车在五丈外停住,车门大开。
随即从内走出个身着玄衣,姿容倾绝的男子。
他一出现,似风都静止了。
身侧的人呼吸停滞,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然而他却步履轻快,行至林水月面前。
他眼中有千山万物,有轻云薄雾,有山与海。
却只唯有一人尓。
他低声道:“多日不见,二小姐久等了。”
第114章 姜燕薇
林水月唇边带笑, 望不见底的黑眸里,有星辉斑斓。
春风温柔,拂过他们的脸颊, 她墨发入丝, 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气氛缱绻,他们二人的对视里,是属于他人无法窥探的世界。
庆王面色发沉:“皇兄呢?”
与裴尘一并上前的秦屿见状道:“临进京前, 太子爷说有事要去处理,稍晚些便会抵达。”
见庆王不语, 目光落在了林水月和裴尘身上,秦屿便道:“王爷,燕国公主的马车在后面。”
话音刚落,礼部的官员已经率先应了上去。
公主未下马车,隔着车门说自己乏了。
林朗也没勉强,让一个敌国公主下来, 亲眼看他们是怎么庆祝的吗?
“今日将军返京, 皇上大喜, 已命人在宫中设宴, 就等着将军了。”
裴尘轻颔首,却并未和礼部的人同行, 反而问林水月:“二小姐的马车可还坐得下人?”
林水月的目光落在他那辆玄铁马车上, 听闻这马车是裴尘命人改装过的, 在株洲夹道上, 斩杀敌军无数。
马车还能杀人,当真闻所未闻。
玄铁马车一出现,无数火热的目光落到那边。
他倒好,非要跟林水月挤一辆。
“裴大人, 请吧。”
他二人先后上了马车,林水月人还未坐稳,身侧的人便已拥她入怀。
林水月闻到了熟悉的冷香,轻笑:“外面这么多人,裴大人怎地忽然没了顾及?”
裴尘也笑,他蹭了蹭林水月的肩膀,声音里满是醉人的温柔:“我想二小姐了。”
林水月失笑,却听得一声响动。
一抬头,便同林朗大眼对小眼。
红缨急匆匆地从后方绕过来,见状挠了挠头,对林朗道:“老爷,您还上去吗?”
林朗:……
红缨见他没什么表情,匆忙将马车门关上。
林朗一言难尽地扫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没走两步实在忍不住,又转回来对她道:“你去跟她说,这还没成婚呢!他们。”他指了下马车,欲言又止:“算了。”
马车内的林水月挑眉,对抱着她就不撒手的某人道:“可听见了?”
“明日便成婚。”裴尘轻声道,待得林水月回头去看,却见他阖上了双目,睡着了。
轻轻浅浅的日光落在了他的面容上。
他气色比离开京城时好了许多,那一抹常年笼罩在眉间的病气散去大半,更显俊美无双。
只面上带了些倦色,当是为了赶回京中,连着好几日不曾好好休息了。
她伸出手,指尖触及到了他的眉梢。
却见他忽而睁开了眼,星眸里满载光辉,格外动人。
“过了这么些时日,二小姐还是没说想我。”他语气里,是难得的轻松散漫,目光却紧紧与林水月黏在一起。
仿若在诉说着委屈。
“想来是江南来的才子容貌太甚,潇湘苑的头牌手段了得,叫二小姐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了。”
林水月一时忍不住笑。
他也学着她挑眉,道:“是余夏好看还是我好看?”
林水月:……
她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别说,京里长相俊秀的人不少,但论及容貌,到底还是裴尘最佳。
他天生一双多情目,不用多做些什么,光是拿眼这么对着人一瞧,便能叫人神魂颠倒。面容又生得俊俏非常,像是那话本子里所说,会吃人魂魄的妖。
“二小姐思虑的时间这般长,看来那余夏确实是生得一副好模样。”裴尘微眯着眼。
“你好看。”林水月答道:“无人能及你好看。”
裴尘闻言,唇边带了笑。
他黑发如墨,唇若烈火,眼里端的是明朗的星夜,轻易晃花了人的眼。
“那便把这最好看的,给二小姐当相公吧。”他将手伸到了林水月手里,同她的握住。
林水月的掌心冰凉,他的却滚烫。
他将她的手指张开,与自己的合上,掌心的热度一点一滴传递过去,将她的手攥得热了起来,他才满意地勾起唇角。
林水月看着他们紧握的手,却是笑道:“此前不是还说,要给我养面首的吗?”
裴尘眼眸微动,凑近了她的耳边,低语道:“那二小姐夜里记得给我留个门。”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说了一句话,林水月面上红了个彻底,此后是半句不提面首二字了。
马车一路进了宫门,停车前,裴尘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林水月。
只在下马车前,他低声道:“稍后宴上若有任何不满,二小姐不必再有顾及。”
见林水月抬眼看他,他伸出手递给她,轻声道:“走吧。”
他这是在告诉她,以后万事皆有他同她一起,她再也不是当初无所倚仗的林水月了。
林水月勾唇,将手放在了他手心上。
这是近些年来,宫中设宴最为隆重的一次。
不光把宴设在了宫中最大的宫殿乾宫,满邀文臣武将及其家眷,更将整个大殿内铺设裴尘率领大军的游龙图腾,宴饮均用金盏。
连带着殿内摆放的花卉,也都是魏紫姚黄。
林水月与裴尘一路行来,所到之处宫人皆行跪礼。
除皇室之外,裴尘是唯一一个受了所有宫人跪礼的人,在晋朝也算头一份。
而他入了宫门,仍未放开林水月的手。
待得进了乾宫后,林水月一眼就看见了大殿龙椅的左右两方,都放上了金玉桌。
荣忠快步迎上来,满脸的喜意不加遮挡:“奴才给裴将军、林大人请安,恭贺将军凯旋而归,夺回株洲。”
“皇上有令,请将军上座。”
不等裴尘开口,复又恭顺道:“皇上说了,林大人也可同坐。”
那个位置,可谓是俯瞰一众朝臣了。
这些皆是皇帝的嘉赏。
裴尘面色却只是寻常,只吩咐了宫人见他不必再跪,便与林水月一并落座。
荣忠问他有需要,他思虑了瞬,便让御膳房的人将林水月今日钓上来的鱼王做成了道松鼠鳜鱼。
路上他问林水月讨赏,林水月只说把这鱼王送他,他却还记得当初那道没送出去的菜。
见林水月挑眉,他只笑:“当是我借花献佛了。”
菜还未上,殿内人便已坐满。
皇帝及太后还未到,殿上只有林水月及裴尘两个人。
徽明所在的位置离殿上很远,徐子乔抬头望去,许久未曾言语。
“林大人与裴大人真是般配。”
“便是这么坐在一块,也叫人觉得赏心悦目呢。”
“这么瞧着,却也只有裴大人这样的人,能配得上咱们林大人了。”
周遭议论声一片,齐铭晔回头,见徐子乔怔忪出神。
他微顿,将桌上的茶盏递到了他面前。
徐子乔回过神来,收回目光,低头抿茶。
齐铭晔将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反倒看向了那边。
光影下,林水月的侧脸娴静,好似一幅极美的画。
盛放在了天边,在触手难及的世界。
同他们比较起来,庆王所在的位置,就在殿下最靠前的地方。可他依旧需要抬头去仰视那两个人,就恍若他永远够不到的明月一般。
他面色沉郁,跟在身边的人见状,俱是不敢出声打扰。
梁少卿坐在了他的身后,旁边坐着的容京,还未开席,就已经给自己倒满了酒,一饮而尽。
一盏连着一盏,恍若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发作到了酒间。
他再度伸手去取酒壶时,到底被梁少卿按住。
“今日是庆贺之宴。”
容京不能,也不可以在此失态。
容京闻言,扯唇冷笑,却也未再伸手去够那酒壶了。
“燕国公主到。”恰逢这道声音响起,在座之人便将目光投到了来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