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林朗一声暴喝,身后的所有归于平静。
林水月走出主院,被太阳晃得微眯了眼。
红缨跟在她身后,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小、小姐……”
这几个月的表现,她还以为林水月转性了呢!
林水月收回目光,轻啧了声。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念安寺的好日子过惯了,回来同这一家子奇葩着实无法交流。
她大跨步离开,红缨只能跟上,心里头暗暗地想,只怕接下来的这几日,要闹翻天去了。
可结果却是一连几日,什么事都没有。
春闱都开考了,林水月还没被赶出林府。
说到春闱,裴尘的身体却成了京中人最关心的事。
好在裴尘在春闱前一日醒来,虽说未能好生调理,却也能勉强下地,拖着病体入了考场。
就在这等情况之下,竟写出了篇精彩至极的文章。
不光是夺得了春闱会元之名,更是在放榜后,被翰林院、内阁多位官员赞誉不停。
那文章作为难见的佳作,被人收录在了翰林院,又誊写流传了出来,一时间,裴尘几乎是名满天下。
第40章 真有她的
但这些都跟林水月无关, 外面纷纷扰扰,林水月在盘算带着林老夫人去哪里养老。
“您看这院子怎么样?”她拿着图纸去问林老夫人。
那图纸画的精妙,林老夫人却只瞟了一眼, 道:“还真打算跟你爹娘一刀两断?”
林水月笑嘻嘻不答话, 林老夫人也不劝她:“府内中馈都掌在你娘手上,你开罪了她,她便将咱祖孙两的花销断了。”
“没有银子, 你可是要带着我睡在大街上?”
林水月拍胸脯打包票:“不就是钱吗,您等着。”
上午刚立下豪言壮语, 下午就领着红缨到了字画行。
红缨看着那熟悉的牌匾,迟疑道:“小姐,这就是前边替咱们卖画的字画行。”
不过……“您不是说钱货两清日后再无瓜葛吗?”
前天她来取银子时,林水月是这么吩咐的。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
林水月领着红缨,快步进了字画行。
这家字画行在京中很有名气,开在南门大街上, 南门大街最是繁荣, 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林水月穿着简单, 在字画行停留的时间不长, 似乎没引起什么注意。
“太子爷。”
字画行的正对面,是一处茶室。
茶室二楼临街的雅间中, 坐着几个新晋进士与太子。
听到声音, 裴尘收回目光。
“字画行的东家差人捎来信, 说是又收到了一幅无钱居士的字画。”太子身边的宫人躬身道。
“不是说此人性子古怪, 不愿再卖画了吗?”太子皱眉:“确认是真迹?”
“东家已再三确认过了。”
“太子爷也对无钱的字画感兴趣?”有人见机忙道:“无钱风格独树一帜,当世少有。”
“是啊,虽说眼下面世的完整作品不过两幅,可都是难得的珍品。”
“无钱也算是眼下数一数二的字画大家了!”
“却不知这次的字画又是何等模样?”
气氛热烈, 太子却扯唇道:“本宫自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只不过与那字画行的东家有些渊源。”
开口的人顿时满脸尴尬。
“正好,父皇命本宫在殿试结束后,宴请诸位。这无钱的画,便放在宴上,当个彩头。”
“太后对无钱的画赞不绝口,父皇瞧着也喜欢。正好过些日子就是父皇的寿辰,届时哪位能拍下这幅字画,便也成了独一份了。”
气氛回暖,这些新晋进士满脸激动:“太子爷愿意给我等这样的机会,是我等的福气……”
太子轻笑,他伤势好全了,面容却更阴柔了几分。同旁人说话时,目光总若有似无地落在裴尘身上,却见裴尘看着窗外。
那天后林水月都没出过门,逢着科考,太学院休假近半月,她每日里就待在家中画图纸。
直到殿试这天,忙了一个白日,才将图纸上完色。
暮色四合,林水月听到动向,头也不抬地说:“红缨,将灯点上,顺便差个人去与祖母说,我今晚便不过去与她用饭了。”
话说出去半天,不见人回答。
她一抬头,见林朗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听人说,你打算自己盖个宅子?”
他语重心长地道:“水月,是父亲对不住你。”
这痛心的神色,好像林水月疯了似的。
林水月:……
“若非我从前疏忽,你也不会被人换到乡下,如今是将你接了回来,却也待你不够好。”林朗叹了口气。
“你母亲那边,我已经说过她了,但有些事情你也要理解她,瑾钰怎么说也是在我们跟前养大的,若因着将你接回来,就把她赶出去,未免对她太不公了。”
林水月表情平淡:“待我就公平了?”
林朗语塞。
想了下,只能道:“父亲补偿你。”
他明显知道,这些时日秦氏苛责林水月的事,挥挥手,让底下的下人送来了一堆东西。
有银子、首饰、布料。甚至还有些难见的摆件,字画。
“你看,我都这么有诚意了。”林朗笑呵呵地朝她邀功。
林朗在大事上并不糊涂,连带一向和稀泥的家事也是这样。叫林水月领着老夫人搬出去,不叫做事。
“你母亲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水月,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定能体谅父亲的良苦用心吧?”
林水月伸手摸了下料子,触手丝滑,一边道:“不能。”
林朗:……
他锲而不舍:“父亲保证,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林水月直视他:“这话,父亲应当对母亲说。”
很好。
他甚至觉得很有道理,不愧是他闺女。
林朗劝不动林水月,干脆往旁边一坐,让人将晚饭送到林水月屋里来,打算跟林水月促膝长谈。
没想到菜刚上齐,林淮尹就来了。
“父亲。”林淮尹走进来,见到林水月,脸上很不自在。
林水月懒得搭理他们父子两,兀自吃着菜。
“你怎么来了?”林朗扒着饭看他。
“听闻殿试结束了,裴尘竟没有夺魁?”
林水月手一顿。
林朗叹了口气:“是啊,裴尘甚至连榜眼都不是,堪堪得了个探花之名。”
林淮尹皱眉:“这是为何?难不成殿试的人中,还有人比裴尘厉害?”
“自然不是,早在春闱裴尘写出那篇文章来,就已经成为绝无仅有了。但这夺魁与否,还得看圣上的意思,那最后出的状元郎,都已经年近五十了,年纪比我还大。”
“圣上却说,他苦心钻营学问良久,其心可昭日月,是个好的,钦点了他的状元之位!”
林淮尹更不懂了:“这……”
他也不敢说圣上有失偏颇,但科考,比的不就是学问吗?
“其实这些人若放在往年,倒也不算差,可今年有个裴尘,在裴尘的面前,他们都显得过于平庸了,那位榜眼,到了最后给圣上谢恩的时候,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林朗摇了摇头:“圣心难测啊。”
他更奇怪,寻常这等事情,都不会当着林水月她们说的。
林水月平静地抬头:“朝中之事,父亲还是跟兄长去书房内谈论吧。”
林朗:“水月,你是嫌爹烦了?”
他捂着胸口,一脸受伤之色。
林水月点头:“食不言寝不语。”
林朗:……
这话居然是林水月说出口的,可真有她的!
第41章 送客
林朗见她还是没有表情, 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母亲做事确实是有失偏颇。”
“但这却并非是针对你,而是为着瑾钰的亲事。”
屋内安静, 林淮尹看向自家父亲。
林朗面色复杂, 摇头道:“说来你母亲也是敢想,那裴尘就算是抛开才学来说,家世背景, 甚至连身姿容貌都是京城里的翘楚。”
“就算身子不好,这天大的好事也轮不到咱们家身上。”
话是这么说的, 林朗却也没有明着阻止。
那,万一呢。
只不过这种事就不好跟林水月他们说了,他只抬眼看了下林水月的脸色,佯装生气地道:“就今日,她还带着瑾钰四处奔走,就为了一张太子府上庆功宴的帖子。”
“也不想想那是何等场合, 全京城多少人盯着!轮得到咱们吗?”
林朗话音刚落, 红缨就从外面走进来:“小姐, 太子府上差人送了帖子过来!”
林朗:……
他一时不知作何表情, 讷讷道:“太子这是为何……”
他这个当爹的都没收到呢。
林水月吃了块红烧肉:“推了。”
“啪!”林朗当即搁下筷子站起身来!“这如何能推了?”
“水月,你可不能这般胡闹, 太子府的庆功宴, 多大的殊荣啊!”
“你可还是在与父亲赌气?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消气?”
林朗问出这个问题, 又觉得多余, 深吸了口气:“这样,从今日起,父亲保证,林府上下谁都不能欺负你!”
林淮尹眼眸一深, 林府上下,这是将林朗、秦氏、他包括林瑾钰全都算了进去。
林水月吃饱了,擦擦手,愉快地对林朗竖起三根手指:“再加三千两银子。”
林朗:……
他咬咬牙:“行!”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等到晚间,秦氏满面春风地带着林瑾钰下来,一入主院,什么都没能说呢,就被林朗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等林朗走了,才得知了白天的事情。
秦氏脸上颇为不是滋味,她带着林瑾钰奔波一天,到处托关系,方才拿到了一张帖子。
没想到林水月就这么坐着,天上还能掉下来馅饼了!
“可有看清那帖子封皮是何颜色?”林瑾钰好半晌才回过神,问身侧的下人。
“是一烫金帖。”
林瑾钰脸色也变了。
她手里的不过是张红帖,这是最寻常的宾客,烫金帖子,那可是给贵客的。
她对秦氏勉强笑笑:“二妹运气可真好。”
若换了以往,秦氏怎么说,都要让林水月把手里的烫金帖跟林瑾钰换了。
可刚才林朗那模样,她心中也没底。
只能拍着林瑾钰的手,安抚道:“上次在念安寺她与太子有过一面之缘,这帖子约莫也是看在了老太太的面子上给的。”
“你父亲的态度你也瞧见了,便忍一忍吧。”
林瑾钰只能应了,哪想这只是个开始。
林朗那天说的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秦氏早前给林瑾钰备好了一身行头,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连头面首饰,都是新打的。
林朗瞧见了,非要她将一碗水端平了。
他态度强硬,秦氏应得勉强,对待林水月却不像林瑾钰那么上心,拖了几日才叫绣娘上门不说,拿来给林水月选的布料,也全是去年的款。
只不过都是些好面料,光从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秦氏也仗着林朗不懂这些,直接给林水月小鞋穿。
秦氏对内一惯强势,之前林水月再胡闹,在她面前也是恭顺的,这次让她下不来台,她心里憋着气,打量着用这等方式教训林水月。
她高高在上惯了,却忘了林水月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谁知,林水月根本就不惯着她。
本想着林水月最多不过是再去找林朗做主,秦氏还想了一通辩白的话,哪曾想林水月竟是直接当众下她的脸。
撂下布料转身就走,连句多余的话都欠奉。
秦氏在火头上,想叫人把林水月拉回来。
没把林水月如何,半道上遇见了刚下朝回家的林朗。
林朗没像上次那样大发雷霆,只阴沉着脸,让人将绣娘送走了,回过头来,直接让秦氏交出对牌。
“老爷……”
“别让我再说第二遍!”林朗不耐地道。
秦氏这下彻底慌了。
林朗寻常不管事,真的较真起来,府里没人敢跟他作对。秦氏面上强势,心里却也是怕他的。
虽说难堪,可到底把对牌交了出去。
林朗拿了对牌就走,秦氏心中慌乱又难受,让下人去寻林瑾钰过来想想办法。
“……小的刚到大小姐院门外,就听到老爷吩咐人,将您此前给大小姐准备的东西取走了。”下人去而复返,没带来林瑾钰,却带回这么个消息。
秦氏彻底懵了:“老爷究竟是怎么了?”
她身边的嬷嬷欲言又止,说来,林朗这才是正常的吧,林水月才是他们的孩子。
林朗让下人将东西给林水月送过去时,她正在吃红缨做的点心。
眼一抬,瞧见满桌珠光宝气。
秦氏为了让林瑾钰在太子宴上一鸣惊人,不可谓不用心。
林水月粗略的看了一眼,发觉连那衣服上的盘扣,都是拇指大小的珍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