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番话,未压低嗓音,在座许多人都听见了。
也顺理成章将今日宴会的气氛,推至顶峰。
“小姐,糖水。”这节骨眼上,红缨还消失了会,亲自给林水月端来了碗糖水。
“这股小家气的劲儿,当真以为自己是来吃席的?”她的一举一动,都叫人关注。
“唉!太子府上的厨子都是宫中御厨,她平日也没机会尝到,就让她多吃会吧。”
林瑾钰微蹙眉,容芯蕊在她身边幸灾乐祸道:“这眼皮子浅的。”
唯独胡西西眼神复杂。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无钱第一幅画作,就是从林水月的手里出来的。
林水月低头,喝了口糖水,愉悦地眯起了眼。
那边,字画行的东家起身,慷慨激昂地说了番话。
随后命两个小厮,自他带来的红木浮雕托盘内,取出了个卷轴。
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卷轴徐徐展开。
“哗——”
画卷出现的瞬间,满座皆静。
“这!”方才还质疑无钱字画的人,仓皇起身,满脸惊色。
而他,尚不是最失态的。
“妙!妙极!”一惯持重的钱阁老也忍不住站起了身来!
殿上最淡然的太子,眼眸微眯,竟也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看着那画作,久久未曾言语。
在场之人皆被字画的意境所迷,流连忘返。
独二人无感,一是在喝糖水的林水月,另一人,便是打从字画展开后,就一直将目光放在林水月身上的裴尘。
造成这些人如此吃惊的原因,乃是因为眼前这幅画作,与此前流传的前两幅不同。
无钱的字画重意境,风格淡漠,用色偏青、白、墨色等,透着股倨傲孤冷的味道。
前面两幅都是如此,第二幅悬挂在了太学院中,不少人细细揣摩过,也对其扑面而来的意境冲击感所迷。
而眼前这幅,也保留了无钱字画中那股意境冲击感。
却摒弃此前清淡的色彩及构图,转而用了极其瑰丽的颜色,呈现了幅天宫缥缈图。
画中的天宫,似在眼前,犹在天边,只用了墨色呈现,却不知通过何等方式,使其显得又精妙,却又缥缈。
巍峨于天边,常人所不能及。
而瑰丽的,则在于飞身探天宫的仙女之上,用了大量的色彩,美轮美奂,逐天宫梦影。
这等画面的碰撞本就难得,更别说两相融合下那等绝佳的意境冲击,近乎叫人淹没。
“当世之最!绝佳!绝妙!”张阁老连声感慨。
不少人也从意境中回神,议论不休。
这宴席开始后,首次出现了吵闹的景象。
“撇开画技不谈,光是这画里天宫巍峨震撼之景,就叫人惊叹。”
“圣上寿辰在即,若能以这么一幅献寿,必定会龙心大悦!”
“无钱当真了得!”
“唯一遗憾的是,这幅画作上居士并未题字。”
“画作冲击力已经足够,居士的字太过霸道,若再添上说不准会坏了整幅画的意境。”
林水月背后的红缨面无表情,她知道为什么。
作画的人画累了,画完倒头就睡,哪还记得题什么字。
场面有些失控,字画行的东家连着唤了三声,才镇住了场子。
“诸位心情激动,在下也能理解,今日这幅画作,也是在下费了许多的周折,辗转得来。”
“闲话也不必多说了,《天宫缥缈图》起拍价为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听着不高。
但瞧见画的人,都清楚这幅画作,不能低于万两白银。
果然。
不过两三次叫价,便有人喊到了一万两。
“三万。”谭素月等了一晚上,终于有了露脸的机会。
她这声一出,张阁老面色微变。
此前万两白银,已经是他能喊出的最高价了。
“罢了。”钱阁老对他摇摇头。
这画作面世的瞬间,就该知晓其必定会被收入宫中。
不过是谁送的问题。
今日便是他们拍下了,也不可能留在自己手中。
同为朝中重臣,他们不是手中没有银子,而是惋惜不能珍藏画作罢了。
“三万两?谭素月这是疯了?”容芯蕊这话刚出,就听到那边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五万!”
满场哗然,所有人循声望去,见白曼语起身颔首,面带轻笑。
谭素月瞬间冷下了脸:“七万。”
“八万!”
“嘶……”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这画作有多惊为天人,眼下这场面就有多诡异,竟变成了两个女子竞价就算了,开口便是这等天价。
谭素月气疯了,她今日有备而来,对这幅画是势在必得。
然就算如此,她带来的银子,也不过七万两。如今叫白曼语占了先,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白小姐果然出手阔绰。”她冷笑了声:“就是不知道世代清贵的白家,竟是如此了得,随便一出手便是几万两白银。”
白曼语轻笑:“这就不劳谭小姐关心了。”
谭素月怒极,在她眼中,白曼语攀上了庆王才会这般气盛。
偏她手里银子不够,左顾右看,身侧的人也不可能借她这么大笔银子。
她抬眼,瞧见了终于放下勺子的林水月。
今日她就是得不到这幅画,也必定不能让白曼语好过!
“也是,白小姐这般能耐,自然不可能缺银子了。”她冷笑道:“说来,林二小姐应当也不缺才对,这画作难得,可千万别错过了机会啊。”
这事与林水月无关,却又再次转到了她身上。
白曼语近日来,与庆王相处不顺,心中就很是不适。今日有金贴的事在先,又被谭素月提及这事,一时沉下脸:
“你我二人竞价,谭小姐为何总是提及无关之人?”
谭素月惊讶:“同为庆王殿下的救命恩人,林二小姐怎就变成无关之人了?白小姐可千万注意分寸,这话莫要传到了庆王的耳中去才是!”
“还是说,白小姐另有他想,故意不让林二小姐竞拍?”
白曼语冷笑,嗤声道:“谭小姐说话实在是莫名其妙,我何时不让她竞拍了?”
“林二小姐,此画作我出价八万两,你可要竞价?”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林水月身上。
容芯蕊小声道:“这可真是无妄之灾,瞧着白曼语那架势,分明是在问林水月拿不拿得出来这八万两。”
“她二人争执不休,倒是拿林水月当筏子!”
“不过也怪林水月,此前非要招惹这二人。这下可好,她不论参与竞价与否,都要成为笑话了。”
若说参与竞价,那就是如谭素月所说,林水月是拿了庆王的帖子来,在这等场合之下与白曼语争相献媚。
若说不,那不就明晃晃地承认自己没有这么多银子,打肿脸充胖子,还在太子面前丢尽颜面。
第44章 我不喜欢(修)
林水月抬眸, 看向场中。
恰好微风拂过,带起了她额前的青丝。
林水月今日穿着了身天青色连碧衣裙,外罩着件薄纱, 衣摆和袖口绣了大片的木棉花, 延绵不绝。
这风一吹,更显得她身姿曼妙,眉眼如画。
“这许久不见, 林二似乎比从前更美了几分。”
“虽说她名声不好,可这容貌确实是一绝。”
容芯蕊一旁坐着, 脸都黑了。
本是争锋相对,林水月这一抬眼,这些人的注意都歪到了她的容貌上去。
“白小姐可别难为林二小姐了。”她冷笑出声:“八万两白银,又不是八两银子,旁人怎可能随便拿的出来?”
谭素月就等着有人开口,讥笑道:“容小姐这话说的!白小姐都能掏出这么多银子来, 林二小姐又怎会缺了银子?”
“都是持金贴的贵客!想来必定不会厚此薄彼的才是。”
她就差没将白曼语花的是庆王的钱摆在明面上了。
庆王出手阔绰, 白曼语若说自己没得好处, 那是假的。只在这等场合, 她本该有所顾及才对,可近来庆王对她颇为冷淡, 京城里风言风语不断。
借着今日之事, 她也想破除那些她被庆王厌弃的谣言。
另外, 也让有些人彻底死心。
白曼语微笑:“那就请林二小姐出价吧。”
“不过……”她停顿了下:“今日不管是林二小姐还是谭小姐, 你们出价多少,我都在此价之上再加五千!”
四下一静,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谭素月变了脸色:“白小姐好大的口气!”
一时又转向林水月:“林二小姐,白小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你怎么还不出价?同为金帖贵客,你总不能真就是持帖来吃席的吧?”
另有女院的人附和道:“是啊,虽说这你自个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可到底不能叫金帖的主人丢了颜面。”
“快些出价吧!”
座上的太子挑眉,扫了裴尘一眼,正欲开口。
林水月却在此时出声道:“是。”
“是什么?”谭素月皱眉。
“吃席。”林水月面色淡淡:“设宴不是为了吃席,是为了什么?”
气氛诡异,但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砚书看了眼自家主子,明显发觉裴尘眼里带了抹笑意。
谭素月噎了下,当即大怒。
白曼语也就算了,林水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等场合叫她下不来台。
“我就说谭小姐多想了吧,你还不承认。”容芯蕊满脸幸灾乐祸:“八万两能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掏得出来的吗?”
谭素月:“既是没这本事,就别学人家拿着什么金帖入席,没得惹来些笑话!”
“之前拿着个金帖耀武扬威,还以为多了不得,没想到连带着说话的底气都没有。”
“这金帖尚不知怎么得来的,大概也是仗着曾帮过庆王殿下,厚着脸皮要的吧。”
“没有能耐,非得要这个面子做什么?”
“这你还能不懂?当是瞧着庆王这段时日与白曼语生分了,满心眼里以为自己有机会了!”
“嗤!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想讨好庆王,连带着拍幅画的银子都没有。”
谭素月身侧的人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在讥讽林水月,完全不顾及八万两的天价,她们亦是掏不出来的事。
“时候不早了。”白曼语在这议论声中,微勾唇:“林二小姐若是出不了价,不若直说,不必再继续拖延时间。”
她转了一圈:“大家都累了。”
“我确实出不了价。”林水月果决地道。
“唉!”胡西西想叫住她,已经来不及了。
八万多了些,但胡西西也不是掏不出来,林水月今日应下来,可就真成京中笑话了。
“果然不知所谓!”
“还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嗤,这人啊,还是不要太自以为是,真以为拿着张金帖,自己就能翻身当上凤凰了?”
林瑾钰脸色不好看:“水月没经历过这等场面,白小姐莫与她计较。”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强撑着颜面耽误所有人的时间,到底不礼貌。”白曼语漫不经心地扫了林水月一眼。
“林二小姐下次注意便是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这居高临上的态度,还有敲打的姿态都做足了。
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胡西西气恼不已:“又不是你自己说要竞价的,这些人是不是有病?”
未听得回答,转头见林水月撂下筷子。
此时若是林朗在的话,只怕眼皮已经开始跳了起来。
只可惜,在场之人对林水月还不够熟悉。
“可还有人要竞价?”
回答林水月的,是一片沉寂。
八万已经是天价,其余人若有心,早在她们争论之前就竞价了。
谭素月:“林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便是想要挽回颜面,也不该将所有人拖下水才是。”
“是啊,我们自一开始就没有竞价的意思。”
“这等事情,还能算在所有人的头上不成?”
她们都以为,林水月要拿其他人也出不起八万两的事情来说。
林瑾钰皱眉:“好了水月,莫要说这种负气的话了,你已经耽误太多时间,太子殿下可还看着!这成何体统?”
林水月被人争锋相对的时候她不出声,骂起林水月来,倒是不含糊。
白曼语也道:“林二小姐还想如何?”
话音刚落,就见林水月淡然起身:“张东家。”
自她们争端开始后,就不曾开过口的字画行东家忙上前一步。
“她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找人东家的不是不成?”容芯蕊惊了。
“这都不是荒唐了,该是失心疯了吧……”谭素月话音未落。
在场所有人,就瞧见林水月将手往张东家面前一伸:“请将字画归还于我。”
静——
宴上之人皆是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张东家手里还能有她的字画?”
纷扰之中,那张东家擦了下额上的冷汗:“林小姐,您这……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