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们多半都是男人，刚刚纪铮和孙越安抚的时候，还有几个不大服气似的，这会儿被几个女孩子安排，竟然都乖乖听话，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秦清去打电话，跟医院，跟章校长沟通。
章校长就在医院里，是早晨听说诺诺出事，特地赶过来的，上次秦清帮忙做危机公关，他就很欣赏她，她提要求，他立刻答应了。
医院有顾慎言帮忙，院长也算承过秦清的情，因她得了个公道，没在舆论上惹出麻烦，搞清楚她的安排，就很好说话，专门开辟出一间活动室，给记者采访用，也允许宁言在安全的距离下，拍摄一些跟诺诺相关的画面。
只是最后要求，把医院名字隐去，也不要透露诺诺的真实姓名，就用这个名字。
宁言都答应下来。
乔翘和苏铭也都分别打车赶过来，乔翘一张脸早就哭花了，却顾不得说什么，立刻就跟孙越一起，分流安排记者、宁言的团队进医院拍摄。
眼看着所有人都进入医院，按部就班开始工作，秦清站在院子里，长长吐出口气。
总算都安顿好了！
纪铮就在她身边站着，把一杯温热的咖啡放进她手里。
秦清说的口干舌燥，端起杯子，狠狠灌了两口，才发现喝下去的是焦糖拿铁。
“好甜！”
她有点儿嫌弃。
“你快低血糖了。”纪铮蹙着眉，蹲在她轮椅前，抬手给她擦额头上的汗。
本来身体就不好，隔几天就受伤一次，又累，这一个月，吃不少，天天坐轮椅，人却瘦了一圈，巴掌大的小脸更小，鼻子上的眼镜都要撑不住，擦汗的时候碰到，眼镜直接掉进他手里。
秦清的世界顿时就模糊了，纪铮也不给她戴上，就拿着纸巾，一点点吸她鼻子上的汗珠。
看不清他的表情，秦清反而一点儿都不觉得害羞，小心赔笑着，任由他擦，还说：“我怎么会低血糖，天天喝奶茶，吃甜点，认真查查，糖摄入得过量。”
纪铮也不纠正她，奶茶甜点，她多半都吃低卡的，从前胖的时候被人嘲笑欺负，后来下定决心减下来，胖也成了心病，吃什么喝什么，看着随意，心里都算计着，活的比谁都辛苦。
擦干净，他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
“累吗？”
“还行。”
秦清皱着被他捏过的鼻子，接过眼镜带上。
眼前的世界清晰了，纪铮也已经起身，给她换了杯脱脂牛奶的无糖拿铁，那杯焦糖的最后还是他喝光了。
记者们在外面拍的差不多，秦清和纪铮也跟着进去。
诺诺病房的区域，只有宁言的团队可以靠近，记者们都被请到活动室，采访章校长和‘勇敢和歹徒搏斗’的医生顾慎言、医院保安。
秦清就坐在距离宁言不远的地方，伸着脖子看里面。
隔着玻璃，隐隐能看到赵亚楠坐在诺诺床边，似乎拿着平板，在给他看什么。
诺诺对她的话半点儿反应也没有，伸着手，在眼前翻转着，做着之前秦清见过的那个奇怪的动作。
她也试着举起手，在眼前翻转。
阳光透过她的手，一会儿照在她脸上，一会儿被她的手遮挡，这么玩儿了两下，的确好玩儿，可胳膊抬得久，就觉得困疼，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了。
“自闭症患者，很难感受到疲惫、疼痛。”
身后是温柔的，不太熟练的中文，秦清仰起头，朝站在她后面，表情淡漠的温澈笑。
温澈显然不太习惯看到这么多人，皱着眉，干净的眼睛里满是努力纠结的神情。
他想跑，但尽量让自己不跑。
秦清就给他解释，他们是要拍摄赵亚楠和诺诺的一些镜头，拍摄完，很快就会离开。
温澈低着头，点了点。
“温教授，我能再请教你个问题吗？”
秦清怕他不自在，转移他的注意力。
温澈低头，四目相对，他不自在的别开脸，又转回来，朝她点了点头，明显他是想和普通人一样，做到和人面对面的说话。
秦清一点儿都不介意。
她还笑了笑，问：“自闭症患者重复同一个动作，会有什么寓意吗？”
她举起手，又做了一次诺诺做的动作。
温澈认真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
“通常情况，没有寓意，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我紧张的时候，会搓手指。”他还做了个食指拇指揉搓的动作，给秦清看。
但这个动作，属于明显能表达出情感的，可诺诺那个……
秦清叹了口气，显然，这不是个好的突破口。
她一直很想试着了解诺诺的世界，因为她知道，里面很有可能住着秦洛，也许只有诺诺，才是最最了解秦洛的人，可他把自己的世界关起来了，恐怕很久很久，她都无法再了解到更多。
宁言的拍摄很迅速，秦清和温澈对话的功夫，她已经完成所有需要的镜头，带着摄影师出来。
“我用了高倍镜头，诺诺会露脸，需要我到时候打马赛克吗？”她低声问秦清。
她想了想：“还是问赵亚楠老师吧，她很快就是她的监护人。”
宁言听白慧懿说到这段，立刻就想说，这也应该拍下来，可毕竟还在病房外面，她忙收住声，挥挥手，示意摄像师小声离开。
可偏偏此时，走廊里突然想起哒哒哒的脚步声，又急，又大，几个人都忍不住，立刻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第一百一十章 ：校园恶霸
医院这层给特殊患者使用，连电梯都是静音的，不报层数，因为担心自闭症、孤独症等心理疾病患者对声音过分敏感，产生过激反应。
可刚过来的声音，却响的整个走廊都能听到，秦清和宁言本来就有点儿生气，刚转过头，就听到带着怒意的娇嗔。
“姐，这医院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记者采访人？”
秦可说完话，人已经匆匆到了秦清面前，小手捏成拳头，身后还带个男助理，一身职业装，看着盛气凌人的。
她声音本来很好听，可此时此刻，听在所有人耳朵里，都无比刺耳！
“姐你知不知道，那些都是主流记者，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根本不肯来，我好不容易请来，医院有什么资格拦着记者？难道这医院真的有黑幕？”
话音刚落，‘啪’的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
秦可被打得身子一偏，直接栽进身后那男助理怀里。
男助理赶紧抱住她，以身挡在她面前，就要冲过去打人，可人还没靠近，就被纪铮捂着嘴，直接拖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门一关，什么都看不到了。
秦可眼睁睁看着这幕，吓得脸色煞白，抖着手指着那边，就想质问秦清，可触到她冷冰冰的目光，愣是只憋出一句话。
“姐，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她，她打我！”
这句话，总算没了刚刚的盛气凌人。
其实秦清也挺意外，她没想到宁言居然会打人！
她此时还站在她前面，背脊挺直，一身黑衣英姿飒爽，听到秦可的话，她转了转手腕，让骨节发出‘咔啪咔啪’两声脆响，吓得秦可又是一颤，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抖着嘴唇，不敢说话。
“秦小姐，我不是打你，是帮你。”
宁言靠近秦可，压低声音，满含威胁：“你再喊下去，里面的病人出了问题，你可又要变成‘杀人犯’了！”
这句话，顿时就让秦可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她想起了路瞻的死，到现在她还没彻底洗干净呢！
宁言看她这幅怂样，无声而鄙夷的笑了。
“可别问你姐，你姐还坐在轮椅上身不由己呢，她可不得眼睁睁看着我打你？难道你还指望她从轮椅上爬起来打我？”
说完，她一手勾住秦可，做姐俩好的模样，硬生生勾着她的脖子往电梯那儿走。
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眼秦清，眼睛一眨，嘴角一翘，露出个十足痞气的笑来，然后秦清就看着她跟校园恶霸似的，一把把秦可推进电梯里，自己也带着摄像师跟着进去，关上电梯门走了！
秦清：……
果然暴力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快途径！
她半点不心疼秦可，今天她做的这事儿，的确就跟孙越说的一样，又坏又蠢！
纪铮没多久就回来了，秦清仰着头，看他没受伤，才彻底放心。
“我想去看看诺诺。”
“好。”
他推她到病房外面。
秦清没进去，站在玻璃门外，看着里面。
赵亚楠一直都是三心二意的，刚刚秦可声音太大，虽然门关着，还是传进来一点，诺诺就开始想动，只是双脚，上身都被固定着，他动不了，不安了一会儿，现在刚刚恢复过来。
秦清一出现，她就注意到了，先低声问诺诺。
可诺诺显然是不会有反应的。
她只好自己推着轮椅，过来到门口，先试着开门，见诺诺依旧毫无反应，再退后一点，让秦清和温澈都进来。
诺诺已经试着见过温澈，对他没什么反应。
而秦清一直到他床前，他也仍旧像是看不到，从来不认识她，只是对着阳光，一次一次，转动着手掌。
赵亚楠看着，就低着头难受。
她把平板递给秦清，低声告诉她：“昨天的时候，还看了眼上面的画，今天连看都不看了。”
平板上有秦清发给她的人物设定，都是简单的Q版彩色人物，线条简单，人物可爱，尤其颜色用的鲜亮，赵亚楠提到的那几种文物，秦清还特地打电话给陆槿，请教如何用电脑调色，尽量调出又鲜亮，又接近文物本身的色彩。
温澈显然是很喜欢的，看到电脑里的画，眼睛都是亮的。
同理，诺诺也该喜欢，可他的情绪，甚至只表现了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清接过来，翻了翻，突然想起，昨晚自己做完故事设定，还画了个新人物，没有传给赵亚楠。
她立刻打开手机找出来，现场传送到平板上。
“九色鹿！”
温澈认出来，惊讶中透着惊喜。
秦清抬头笑看他，用目光称赞他，一个外国人，居然认识九色鹿。
温澈雪白的脸红了红，别过头，像个孩子似的，藏到赵亚楠身后。
虽然他个子高，赵亚楠还坐着轮椅，根本藏不住，但显然他觉得那里可以，把自己缩小背对着秦清，模样可爱的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盯着温澈，纪铮就皱眉，偏头看看病房的玻璃门，那上面映着他的侧影，他对着抬抬镌刻出来似的下巴，又摸摸红润的唇瓣，高挺的鼻子，桃花眼……
嗯，眼睛不够好看，太冷厉，不像温澈的，戴副透明边框的白眼镜，透出软软的奶狗眼，他看着都觉得心疼，也难怪清姐会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他！
纪铮迅速掏出手机登陆某宝，下单一副眼镜，金丝边框带金链子！
他下单完再抬头，秦清已经坐在诺诺面前，她把九色鹿给他看。诺诺起初也是不理她的，秦清想了想，现场把几个九色鹿的形象做成短动画，让九色鹿跳起来，还配了极其柔和的音乐，音乐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可当九色鹿在里面跳起，诺诺的注意力居然从手上移到了平板上。
他盯着九色鹿，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眉头一蹙，发出一声：“鹿！”
“对，是鹿，九色鹿。”秦清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尽量轻轻的，平缓的鼓励诺诺。
“诺诺认识九色鹿，是不是？”
“鹿！”诺诺还是重复，甚至伸出手想摸，秦清立刻把平板递给他。
诺诺举着平板，瘦的皮包骨头的手抚摸过平板上的九色鹿，漠然的眼睛闪出点光，他说：“鹿，哥哥！”
秦清的心口陡然一紧，呼吸都变得困难！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纯粹关系
纪铮把秦清推出病房，她还在止不住的颤抖，细细的五指扣在纪铮的手上，青筋都看的分明。
他把她推到顾慎言日常用的办公室里，在她对面坐下，另一只手也握住她的手。
这个动作，让秦清稍微缓过来些，她大口大口的喘息，好半天，眼里涌出泪，嘴唇也扬起来，紧绷的小脸上终于做出个苦笑的表情。
“是洛洛，哥哥，是洛洛没错！”
她望着纪铮，说的语无伦次：“我给洛洛讲故事，讲九色鹿的故事，我跟他说，我就是九色鹿，洛洛跟姐姐在一起，就会心想事成，就会幸福……”
泪毫无意识的从她眼里滚下来。
秦清心里知道，她不该这么激动，她不是真正的秦清，或者这个人物真的只是她创作的，连同秦洛也是。
可在书里的世界活了快三十年了，她的感情好像也被种下，而后茂盛的生长，当从诺诺嘴里听到‘九色鹿’和‘哥哥’的时候，她简直激动的要发疯！
她知道她没猜错，诺诺那个消失的哥哥，就是她龙凤胎的弟弟秦洛！
是秦洛把九色鹿的故事讲给诺诺听，一定讲了很多很多次，诺诺才会记得那么清楚。
她昨晚只是做故事设定的时候灵光一现，觉得可以试试敦煌莫高窟的九色鹿，小动物的形象简单生动，色彩丰富，最重要的是，那是她儿时最喜欢给弟弟讲的故事。
只是想试试，试试某天拿给诺诺的时候，他或许能给出点反应，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明确！
“小铮！”
秦清仰头看着他笑：“你说，我是不是变幸运了？我刚刚想到，我以为要等很久，可居然这么快，居然诺诺真的会给我答案！”
这么语无伦次的，纪铮偏偏听懂了。
他笑着抬手摸摸她的头。
“我也觉得，清姐最近变得幸运多了！说不定是因为住在秦先生家里呢，我记得秦先生的宅子是请风水师特地看过的。”
“有道理！”秦清高兴，觉得什么都有道理！
“我现在知道，洛洛去过天使学校，还给诺诺交过学费，说明他的生活有段时间过得还不错，他最后一次去，大概就是他从医院里逃出的那个时间，那说明，何洛就是秦洛，而且他状态还算好，所以才能去看诺诺，只是后来，后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