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和大司马——漫步长安
时间:2022-01-03 17:34:32

  他们东风压西风,西风还在垂死挣扎。夹在两股劲风之间生存的燕青更是凄惨可怜,与那险些被拖出去的齐司空同病相怜。
  她悲悯地看了齐司空一眼,一脸的爱莫能助。
  齐司空的眼珠子在乱转,应是在权衡利弊。魏太师被赵太保打得一个措手不及,白面有须的脸胀成朱紫色。
  燕青决定装死,丝毫不理会对方频频暗示的眼神。她一个吉祥物,摆着好看就成了,干嘛掺和他们的争斗。
  捐田一事虽说有损士族的利益,但却实实在在利于百姓。
  穆朝士族门阀众多,百姓如蝼蚁一般依附他们。大多数的百姓如长工一般过活,甚至有些连奴仆都不如。
  这些所捐田地会租给百姓打理,五年之后归承租之人所有。此次田地改革制度还包括开荒,百姓自己开荒而得的田地三年内归朝廷,三年之后归开荒者。
  她听到齐司空说愿捐出一百顷地时,并不感到意外。萧应已是权高盖主,非魏家所能比。齐司空是个识时务的人,万不会和自己过不去,更不会拿性命作赌。
  魏太师急切的声音又起,“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开先例。万一激起天下士族的怒火,那该如何是好?”
  燕青还在装死,这事她说了不算。
  她觉得魏太师就是一只秋后的蚂蚱,应该蹦跶不了多久。而她自己也是一只秋后的蚂蚱,注定也活不了多长。
  不过她和魏太师这两只秋后的蚂蚱并不在一根绳上,他们的命运并不相通。魏太师的眼睛快把她盯出一个窟窿,她缩着脖子越发不敢出头。
  原主的名字叫慕容适,代表合适之意。合适的时机出生,一出生便是皇帝。一切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这样的人生何等的令人羡慕。
  应天而生的小皇帝没能成为一代明君,反倒从小乖张暴虐,最喜欢砍别人的脑袋,一砍就砍一串,引得宫中人人怨声载道。
  如此残暴的小昏君还是个多面人,在魏太后面前是一个妈宝男,妥妥的乖宝宝。一旦上了朝,立马又是一个胆小鬼,畏萧应如虎的小可怜虫。
  燕青这副缩头乌龟的样子,群臣习以为常。
  东风旺极烈极,西风已经是有气无力。
  这般局势,便是一个局外人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魏太师还在做强弩之末的努力,“陛下,若真执行此令,必将人心不稳…”
  “魏太师,赵大人与齐大人身为士族表率已经做出选择,何来人心不稳一说?莫非魏太师是危言耸听,意欲搅乱朝纲?”萧应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而无情。
  燕青头皮发麻,越发紧握瓷罐。
  魏太师都斗不过萧应,她又怎么可能绝地反击。尤其是当萧应冷漠的目光望过来时,她仿佛能看到自己千万种的死法。
  “陛下,魏太师居心叵测,该当何罪?”
  “该”燕青吞咽着口水,她得罪不起萧应,又不能舍弃魏太师。有魏太师与萧应斗法,她尚且还能有喘息的余地。若是魏家倒了,她怕是死期不远。“萧大人,魏太师一向忠心耿耿,万不会有不臣之心。”
  魏太师似感动不已,险些老泪纵横,“陛下,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萧大人欲加之罪,不知到底是何意?”
  “陛下,魏太师若真忠心不二,为何再三阻挠陛下的千秋大计?”
  燕青感觉自己的被两面大山夹击,一面耸入云霄,一面也是高山峻岭。窒息感再次袭向她的喉间,她拼命地咳嗽起来。
  如果她真能作主,以后就不会被夹成肉泥。
  “依朕看,萧大人和魏太师都是忠心之人。捐田一事,就这样吧。”
  除了和稀泥,她没有其它的法子。
  魏太师痛心疾首,“陛下!”
  燕青只能再次装死。
  萧应冰冷无情的声音又起,“魏太师,陛下心意已决,难道你想抗旨不遵?”
  “萧应,你狼子野心!”
  “魏太师,陛下跟前岂容你放肆!”
  “萧应,你欺陛下年幼,你一手遮天,你…”
  “魏太师,当心祸从口出。”
  下朝的时候,燕青像被鬼追似的走得极快,她不想被魏太师和魏国舅拦住,更不想听他们向她抱怨给她洗脑。
  她紧紧揣着瓷罐心生戚戚然,这蛐蛐的下场或许就是她的未来。今日她为它收了尸,不知他日有没有为她收尸。相识一场又同是天涯可怜虫,她要为它选一处好地方,好好葬了它。
  大祁宫很大,没有人气的大祁宫越发的空旷。在这外表金碧辉煌内里腐朽荒芜的宫墙之中,有着无数荒废的宫殿。
  她寻的是一处偏远的宫殿,听说此地在她皇爷爷时期是宫中禁地。禁地禁得久了,便成了荒宫。
  她用木棍挖出一个小坑,然后将蛐蛐埋进去。
  “大将军,下辈子投个好胎。投在深山老林里,投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别再被人捉住。一辈子斗个没完,死后连具完尸都没有。”
  这蛐蛐叫大将军,在蛐蛐界应是何等威风。
  大将军碰上大司马,兵力悬殊化成烂泥。
  燕青打量自己细胳膊细腿的,深深为自己的将来掬一把同情泪。她这样的小身板哪里斗得过萧应,迟早会成为他踩着上位的踏脚石。
  风不知何处起,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突然她听到一种奇怪的动静,然后便见不远处的草丛中窜出一人。那人是大祁宫太监装扮,手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狂奔着朝她砍来。
  “狗皇帝,我要杀了你!”
  燕青吓了一大跳,高呼救命。
  为了避人耳目,她身边仅带着一名叫平康的小太监。
  平康大喊,“来人哪,有刺客,救驾!救驾!”
  那人已至跟前,燕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踢过去。意外的是这一脚居然将那人踢倒在地,只听到一声“当”响,生锈的菜刀掉在地上。
  很快宫中侍卫闻声而来,将那人制住。
  燕青这才看清此人的样子,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形极瘦脸色极差,看上去虚弱至极,应是有几天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
  此人目如毒刀,咬牙切齿挣扎不休,必是一个与原主有着深仇大恨之人。
  慕容适杀人如麻,这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不知有多少背地底扎小人盼着她早死。敢当面刺杀她的人倒是没有,这人是第一个。
  时机算得不错,可惜没能一举成功。
  那破烂的菜刀断成两截,已经被铁锈蚀透。这样的凶器别说是杀人,便是吓唬人也不能够。不知这人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以为凭着自己猫一样的力气和一把烂菜刀就能成事。
  “你是谁?为何要杀朕?”
  那人被侍卫们像拎小鸡一样制住,声音倒是还有些中气,“狗皇帝,你害了我家公子,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燕青了然,“原来你是伍煜的仆从。”
 
 
第3章 她骇得心头大跳,手一抖玉
  伍煜是原大将军伍仁之子,三年前入的宫。
  伍仁被萧应夺了权,还扣了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最后他自己落得一个斩首示众的下场,其子孙也跟着遭殃。
  伍家人几乎都被杀光了,独剩下幼子伍煜。
  谁也不知萧应为何留下他,他死罪虽免活罪却是难逃。好好的将军府公子一朝被断了子孙根,送进大祁宫里当奴才。
  与之一同进宫的,是他的仆从伍林,即今日行刺之人。
  伍林之所以要杀燕青,都是因为伍煜。
  三天前,萧应力主捐田一策。
  原主是个傀儡,除了无能恼怒之外只能干瞪眼。散朝之后又被魏氏父子添油加醋一通煽风点火,三下两下气到失去理智。
  恰巧瞧见千鲤池有一太监趴在池边清理水中的水草和落叶,他一个怒火攻心气冲冲对着那人踹去。那人下意识一躲,原主一个收力不及掉进池中。
  当夜原主高烧不退,死了。
  燕青便是那个时候穿过来的。
  而那清理落叶的太监,便是伍煜。伍煜是武将之子,自幼习武,当时那下意识的一个闪身应是本能所为。
  魏太后大怒,命人将其杖责一百下。
  一百杖刑过后,伍煜只剩一口气。若不是怕萧应以后想起这么一个人来,恐怕魏太后会当场要了他的命。
  “你个狗皇帝,你不得好死…我家公子呜呜…”伍林哭起来,他这几天不好过,像个丧家之犬人人可欺。“你杀了我吧!我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狗皇帝!”
  “你还真是不怕死!”燕青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你行刺朕,朕岂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你们把他押到清水司,让他给朕天天洗恭桶!”
  清水司是清理宫中秽物之地,也是整个大祁宫最低贱的一个司。
  “狗皇帝…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伍林叫嚣着,哭声嘶哑。
  燕青有些头疼,这伍林也就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别看他叫得声音大,什么狗皇帝什么不怕死的,想来其实是怕极了。
  原主造的孽,她必须为其擦屁股。
  “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朕做什么朕就做什么?朕偏偏不杀你,朕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几时。你们赶紧把他带走,朕倒想知道他天天闻着臭味还有没有功夫操心他的主子!”
  伍林被拖下去,伴随着一长串色厉内荏的骂声。
  色厉内荏的何止是他,燕青自己亦如是。
  她无语望天,表面上看她是一个皇帝,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可是谁能知道她心里的苦。别人当皇帝纠结的都是江山美人哪个重要,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天空那朵云倒是和她极像,看似高高在上却不知会飘向何方。
  “伍煜关在哪里?”她问平康。
  平康吓得跪在地上,声音断断续续,“回…陛下,他被关在…兽殿。”
  所谓的兽殿,是原主最喜欢的地方。那里养着虎豹等猛兽,以及一些犯错的宫人。原主有三大爱好:养蛐蛐、砍人头和喜欢看人兽斗。
  燕青觉得原主就是一个性格扭曲的变态。
  事实上慕容氏盛产变态,她爹爱炼丹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天天妄想着炼出长生不老的仙丹,到后来年纪不大就死了。她皇爷爷喜欢不洗澡的女人,最喜欢闻女人的体味,听说极其宠爱一个可以几个月不洗澡的妃子。她有一个皇伯伯喜欢削人玩,先削手再削脚,然后找一个大瓮把人养起来排成一排欣赏,白天看晚上看,吃饭的时候也看。她还有一个皇伯爷爷喜欢喝人乳,宫里养了近二十位乳娘,每天把人乳当水喝。
  一家子的变态,原主青出于蓝胜于蓝。
  燕青穿来时曾走马观花一般旁观了原主的一生,她对于原主的评价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可怜可恨死有余辜。
  她假装气冲冲地往兽殿而去,注意到身边的平康脚步虚浮行走如落叶一般无力,心道这孩子怕是以为自己又要砍人头穿串串。
  伍煜被关的地方本是一间废弃的兽圈,十分脏乱且臭气熏天。一推开门,复杂的臭味熏得燕青险些吐出来。
  低矮的兽圈光线极差,仅能看见角落里有一坨东西。那坨东西一动不动,像是一团死物。
  “伍煜?”燕青唤道。她这时已经适应了光线,勉强能直到那是一个人。一个像一堆烂泥似的人,不知是死是活。
  平康上前,试探着推了那人一下。
  “伍煜,陛下来了。”
  那人似乎动了一下,以极慢的速度慢慢抬头。
  一头零乱的散发之下,是一张出奇清俊的脸。
  极瘦极白,眼神无光。
  燕青的心颤了一下,这才看清伍煜身上的伤。血迹与青灰色的衣服混结在一起,伤口露着没有经过任何的处理。
  可能是天凉,也可能是他身体素质好,所幸那些伤口并没有溃烂。
  “你倒是命大,这样都没死。”
  “慕容…适!”伍煜的声音挺好听,如果他没有经历大变,应是一位温暖开朗的少年。
  伍家的人都死光了,剩下这么一个独苗。燕青觉得萧应是故意的,故意让伍煜活着,却又把他送进宫当太监。
  这样的羞辱,比让伍家死绝更狠。
  萧伍两家都是穆朝的开国功臣,算得上是世交。也不知道伍家怎么得罪的萧应,他居然不念旧情如此折辱伍煜。
  “你竟然敢直呼朕的名字,朕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们主仆俩还真是不怕死,一个个都想找死!”
  “…伍林,你把他怎么了?”伍煜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燕青冷笑,“他欲行刺朕,朕不要他的狗命已经算是开恩。你还敢问朕把他怎么了,难不成你也想和他一起去清水司洗恭桶?”
  伍煜眼中的焦急散去,缓缓闭上眼睛。
  “你们想死,朕偏不让。朕还没想好怎么折磨你们,怎么能这么轻易让你们死了!来人哪,给他用最好的药,让他快点好起来。伍煜你给朕等着,朕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你要让你以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阴森的语气,恶毒的话,很符合原主的性子。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燕青是在救伍煜。所有人都以为,伍煜就算是养好了伤,以后还会有千万种的痛苦等着他,还真不如现在一死百了。
  伍煜显然也想到了,面露痛苦似乎想咬舌自尽。
  燕青看到了,心为之一提,“伍煜,你可别寻死,你别忘了还有伍林。你若死了,那么你应该承受的朕会全部加诸到伍林的身上。朕是个什么性子你清楚,你胆敢死,朕就千倍万倍的折磨他。”
  “你…你别动他!”伍煜拼尽全力一吼,“有本事你冲着我来…”
  “好哇,那你可得好好活着。”
  活着不一定有希望,但死了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
  伍煜的眼中是浓浓的恨意,那种恨又夹杂着深深的绝望。燕青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心下是无力的一声叹息以及说不出来的怜悯与难受。
  出了兽圈,空气顿时新鲜许多。
  然而此地养了不下十只虎豹,到处都飘散着曾类独有的气息。她很是不适应,尽量摒着气不敢大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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