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俊从一开始就挡在陈梨前面,眼前这个老人家还真让他大开眼界, 披着人皮两面三刀已经不算什么,这种连人样子都没有, 浑身上下散发着肮脏恶臭的味道,心脏成什么样才能对一个孩子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可想而知过去的十几年陈梨每天不是被辱骂就是被打,活到这么大没有心灵扭曲真是万幸。
他对陈梨的怜爱更深了, 从小到大遭受这种对待还能这么坚强,像坚韧的野草哪怕被人践踏也不认输。
“我就说当奶奶的怎么会用这么难听的话骂孙女,搞了半天原来不是亲的, 家暴未成年,眼前这些都见证人,我想他们应该很乐意去派出所作证。”
陈奶奶缩了缩脖子,想到一一喜欢的男孩子被陈梨给勾引了, 粗声粗气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孙女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插嘴。乡下长大的孩子哪个没挨过打?换了个地方娇贵起来了,有小姐命吗?有伤吗?”
陈梨眼睛盯着往这边走来的白茹,第一次这么痛快。
将外面的羽绒服脱下来,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的胳膊,指着不显眼地方的伤痕:“五岁喂猪喂撑了你儿子拿烟头烫的,腿上有你拿砖头砸的疤,这几年你怎么打我骂我要我一件件帮你回忆吗?”
陈梨生得白嫩,一点伤痕都很显眼,也亏是伤在不起眼的地方,别人轻易看不到。
寥寥几句话让走过来的白茹脸色越发惨白,看着陈梨手臂内侧大大小小烟头烫伤的痕迹,哆嗦着说:“这得多疼。”
陈梨冲她露出大大的笑容,狭长的眼尾上扬,挑出流畅优美的弧线:“刚开始哭得嗓子哑了,结果也只是又多了几个,后来就再也不哭了,有什么用呢?”
白茹疯了一样地冲过去拽着陈奶奶捶打:“你们还是不是人?做了偷换孩子这么损的事,还那么欺负她,你睁大眼睛看看我们是怎么养你孙女的,从小到大好吃好喝穿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黑了心的畜生。我这当妈的糊涂,怎么能不认她,还由着你这黑心老太婆继续虐待她。”
陈梨平静地将袖子拉下来,刚要和许时俊拿衣服,他已经披在她身上帮她穿,眉头紧锁,俊脸冷淡,像是要打人一样。
陈梨被他逗得心里直发笑,眼睛依旧盯着朱一一不放,她倒是要看看朱一一还怎么装。
“好恶毒,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享福换了别人的孩子,我一开始还纳闷夫妻俩长得这么好女儿怎么这么普通?太恶心了,干了坏事不知道愧疚还虐待人家孩子。”
“就是,一家子心眼这么坏,小的能是什么好东西?看那面相也不是个善茬。”
朱一一将这话收入耳中,换做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瞪回去,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都不普通,她不敢,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输了。
陈梨以为把事情闹开能怎么样?她太懂这两口子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挽回朱家的脸面,而她的“懂事”也会保证自己的生活不受影响,最坏也不过是和陈梨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到时候好好的斗。
朱一一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小跑过去拉着伤心到极致的白茹,抽泣着说:“妈,您别难过了,是我不对,我这就和她回去,谢谢您和爸爸这些年这么疼我,以后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身体。”
陈奶奶眼看自己害得宝贝孙女过不成好日子,又急又气,索性把脸撕破:“是你们不愿意认回她的,你们不要那她就是我家的人,我怎么对她是我的事,关你们什么事?你们不能把气撒在一一身上,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能这么欺负她。”
朱一一趁人不注意狠狠地拧了一把喋喋不休的老婆子,这人怕是长了一颗猪脑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果然陈奶奶激动的一番话重新将朱家推入了水深火热中,白茹心里的不平和愤怒也成了做样子,所有的同情全都集中在陈梨身上。
“真可怜,这么漂亮的孩子命这么惨,摊上这种好赖不分的大人真是倒霉透了。”
“同一天过生日呢,看着亲爸妈给别人开开心心的过生日,要是换成我我当场就炸了,不闹个你死我活别想走出这个门。”
整个大厅里看热闹的有不少是熟人,常家一家人都觉得丢人,一顿饭惹了一声腥气。
朱世华终于回过神,眼下这么多人看着,总不能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解决。
他这个亲女儿确实如他想的那样有翻天的本事,随随便便一弄让他们人不人鬼不鬼,走过去竟可能地声音柔和:“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好吗?别影响到别人。”
陈梨对朱世华的恳求只觉得好笑,前世他从来只有了冷言冷语,对她也像是对待下属一样,一样的环境一样的人,选了个不一样的开头就能有这么意外的效果。
“没什么好聊的,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互不打扰,你们上赶着要来找我的不痛快,我警告两句不过分吧?再有下次,朱一一,谁护着你都不好使,我们走着瞧。”
做了这么多年的对手,陈梨怎么会看不明白朱一一那点小心思,想洗白?直接把她锤死在柱子上,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洗。
陈梨和许时俊一起走到酒店外面,此时雪终于下大了,如鹅毛一般片片落在她的头发,眉宇,唇上,呼出一口热气,化成凉凉的水,寒风一来激得人打哆嗦,就算这样也没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陈梨笑得眉眼弯弯,倒退着走,冲着许时俊说:“看到他们的苦瓜脸了吗?真的要笑死我了,朱家又要被架在火上烤了,今天真是太爽快了,这么多年的恶气终于出了。”
许时俊挑了挑眉,终于意识到之前那件事,他和许落樱都成了她的棋子:“你一早就知道朱家的蛋糕有问题?故意闹那么一出?陈梨,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玩弄人的本事也挺厉害。”
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本能地闭上眼,抬手擦去,没有否认:“是啊,可那机会不是你们姐弟俩提供给我的吗?我只是随便利用一下资源。许时俊,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就像他们那样,只要对我有一点不好我就会报复。”
许时俊跟着笑:“正好,我也不是好人,要不然我们怎么这么合眼缘?坏人得扎堆。生日这天收到一份额外的惊喜,觉得圆满了吗?”
陈梨用力点了点头:“今晚能睡个好觉。”
许时俊明知道她不喜欢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将雪花弹开:“高兴就好,快点进车里去当心感冒。”
陈梨先上车和前面的刘叔打了个招呼,说话间许时俊也坐上来,将放在后面的小包装袋递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拆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陈梨暗叹这人真是一点都没她的话听进去,她弹她的他唱他的,偏偏拒绝的话没办法三番两次的说,说多了就和念经一样,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起不到半点作用。
许时俊见她拿着袋子心事重重,笑着说:“搞区别对待?别人的生日礼物都收,单单不收我的说不过去吧?”
陈梨无奈下只得拆开,她的动作很轻速度也很慢,抱着黑色的袋子一下一下地去拆粉色的蝴蝶结,巴掌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品牌logo,她知道又是一件对她来说很贵的东西。
黑夜掩藏不了会发光的金子,陈梨将盒子里面花样复杂却又细长的手链拿出来,说是项链也不准确,因为上面还有个指环,上面镶着几颗红色漂亮的宝石,贵重又十分不合适,陈梨重新放回去:“不行,太贵重了。”
许时俊头痛不已:“我自己赚得钱,不要有负担,就是觉得适合你。”
陈梨皮肤白,五指纤长漂亮,那天他和好友在外面乱晃一眼看到就觉得适合她,半点没犹豫就买下来。
在这之前他还想着看她戴上是什么样子,哪知道……
陈梨也很固执半点不妥协,她会收那些人的礼物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单纯,横竖越不过朋友两个字,但许时俊不一样,在以后只会越发的牵扯不清。
一直到了学校,两人一起往宿舍楼走,陈梨也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许时俊特地为自己准备的压轴大戏只开了个头就回归平静。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彼此知晓各自的意图,三番两次地重提只会让人烦躁。
这条路风雪肆虐的路竟然这么快就走完,许时俊叹了口气,还是扯出一抹笑:“祝你生日快乐,以后会越来越好。”
陈梨这才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谢谢,多亏你,我今天很开心。”
许时俊抿了抿唇:“那晚安。”说完转身离开,低垂着头,耷拉的肩膀透出他此时的失落。
陈梨没有多看一眼直接进了宿舍大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不就像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来找她的麻烦?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她通通都不想要,这些人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中。
宿舍门开着一道缝,白色光从门缝里钻出来,她推门进去,有些意外陈妍今天回来的这么早,看到桌上放着的蛋糕,卫生间传来水声,忍不住笑起来。
陈妍刚洗完澡看着刚回来的舍友:“怎么回来的比我还晚?”
“你呢?今天比平时早?”
陈妍坐下来笑着说:“路不好走,请假早走了,当然要赶着回来给你过生日。我买了蛋糕,我们一起点了许愿吧。”
陈梨笑着点头,两人拆了外面的包装盒,往蛋糕上插上蜡烛,陈妍还特地将同事的打火机给借回来了,点亮以后快速跑到门口将灯给关了。
不大的空间里烛火散发着黄色的光芒,在白雪茫茫的夜里显得很温暖。
陈妍拍着手给她唱生日歌,祝福她心想事成,学业顺利,最重要的是每天开心。
陈梨将蜡烛吹灭,心里这会儿觉得很踏实,这才是朋友间的庆祝,没有拘谨,没有无奈地附和。
“听我同事说这家店的蛋糕特别好吃,快尝尝。”
两人坐在一起边吃蛋糕边聊天:“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打算?”
陈梨摇摇头:“没有,还没想好,难道辅导寒假作业?顾鸣现在的情况来看完全没必要。阿妍,我现在心有些乱。我欠了许时俊人情,帮她补习是肯定的,但他……他说对我有好感,总是做些越线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梨真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了,她拎得清,任性的少爷不按常理出牌。
陈妍沉默一阵,突然问出一句话,让陈梨觉得自己脑袋里突然炸开一道光:“你是不是动心了?那种长相的男孩子确实没人不喜欢。不然他喜欢是他的事,你不喜欢就能冷着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你会为难,恰恰说明……”
陈妍没把话给说完,也足以让陈梨醒过神来,她咬着勺子嘴里全是浓郁的奶油味,神情变了几变,最后趋于平静。
“我知道了。”
而满脸失落的许时俊回到车上,抓起放在座位上的盒子降下车窗想要丢出去,而后叹了口气又重新升起玻璃。
刘叔发动车子汇入车流,笑着问:“灰心了?那不如直接放弃吧。”
许时俊睁大眼瞪他,喃喃地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都说了是以朋友立场送她的生日礼物,她都不接受。”
刘叔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太急切了,从我点醒你到现在中间只隔了几天?追女孩子你得站在她的立场考虑。看得出来那孩子聪明也傲气,你有的人家未必稀罕。而且你们这个年纪不要动不动就提钱,多用点心,哪怕是一句话都好过你花大几万的礼物强。”
许时俊揉着眉心,那是他的药,他能不急吗?
“试着把你身上的那些光环去掉,只当一个普通人去和她相处,也许她会比你想的好亲近。”
许时俊之前还臭着的脸瞬时变得明亮起来,笑着说:“谢谢刘叔,我懂了。”
刘叔苦笑着说:“要是给你爸妈知道我教你怎么谈恋爱,估计会气得开了我,小祖宗你最好克制一点,可别闹得谁都不高兴。”
许时俊确实不顾后果的事情做了不少,现在自己愿意克制:“放心,刘叔,我不会卖掉你的。”
看来回去他得好好想想怎么中和两边的关系,陈梨那边不能太追得紧了,更不能给她造成困扰。至于爸妈这边,张校长虽然对他严厉,其实心一直是向着他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往往都能成,难办的是许总,这人有一套自己的规矩,虽然从不曾把门当户对这一套放在眼里,但是想要入他的眼也是十分不容易的事。
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的太远了,随后又觉得提前铺路没有坏处。
一天时间而已,他为自己规定的人生路就分出一条小径,这条小径两边绿树幽幽,乱石铺成的路,从缝隙里长出野草和野花,清风徐徐,十分舒适,让他一直奋力想往前冲的步伐终于慢下来。这是一条没有别的情绪掺杂,一切遵从本心的路,而且没有任何人能干涉的路。
之后真正进入了复习的关键时期,陈梨那天晚上许的愿望是冲到第一,所以她全身心的投入学习中,却见无关人等打来的电话和信息全都拒绝。
而董女士也体谅她还是一个马上要期末考的高二学生,也不强制她必须到家里去,顾鸣不懂的问题通过手机解决就好,钱还是按照原来的算。
陈梨这会儿才真的松了口气,她不急着回宿舍就在教室里学习,和高三上晚自习的学长学姐们一起下课。
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从视频里看过去显得很空旷,说一句话都和有回音一样。
让许时俊不快的是她的手机一会儿电话一会儿短信,忙的要命,终于忍不住问:“谁呀,你怎么这么忙?”
陈梨平静地挂断,笑着说:“连姓名都不配有的人,做你们的。”
许时俊因为不能看到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忍无可忍之下,干脆每天带着吃的来三中找陈梨。
他这次聪明了很多,完美避开了放学高峰期,这是没有人发现的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还有顾鸣这个强力大灯泡。
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一长不光他的那些朋友还有许总也十分不满,自从许落樱离开之后家里变得愈发空荡荡,他每天回来吃饭的只有夫妻两人,而那个儿子跑的不见人影,一直到十点才回来。
先前照顾妻子的情绪所以不说什么,心头的那口气一直堵着,赶巧这天许时俊自己撞上来。
一眨眼他已经长成了大男孩,书包搭在半边肩膀上,一手插在裤兜里直接往楼上走,嘴里哼着歌,看起来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