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堆小卖部、饭店中非常不显眼的小店,乍眼看上去有点不正经。陈木看了眼店面,除了门上贴了个“弓大诊所”的字眼外,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个卫生所。陈木有点后悔,想拉陈鱼上正规的县医院,被陈鱼拦住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儿,消消毒包扎下就好了,别费事,我待会还要回家呢。”
陈木拗不过陈鱼,扶她进了屋。一进门就闻到了非常浓的消毒水味道,向他们证明这的确是一家诊所。
“有人吗?”
屋里跟屋外一样干净,除了两张椅子,两根挂水的架子,再没有其它。陈木扶陈鱼坐好,自己上后面喊人:“有人吗?”
“有人,有人。来啦。”
听声音是个男医生,年纪不大,似乎还挺年轻。陈木看到从外面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戴着无框眼镜,个子比自己高一个头。风度翩翩,就是长得太白。
陈木面无表情地来了句:“您是这里的医生?”看着不太像。
“怎么,我不是,你是啊?你谁家小孩,会不会说话?”
……
“弓医生,我姐的腿不小心弄破了皮,那您帮忙看看。”
“什么弓医生?我姓张。”
“可是——”陈木指了指门口,贴在那的就是——哦,陈木反应过来,门口贴的是张大诊所,“长”被风吹走了。
张莲生蹙眉盯着陈木看了好一会,陈木都被他看毛了,不耐烦地问:“我脸上没伤。”
“嘴角那一块确实不是伤,不好好说话的结果吧。”
“你说太多了。”
“嘿,你这小鬼什么脾气。”
陈鱼听着两人的谈话,右眼皮直跳,这是怎么回事,陈木以前也不是这种爱呛人的性子啊。
“你就是病人啊。”
“嗯。”
张莲生居高临下左右端详着陈鱼,陈鱼起先还坐的端端正正让他看,可看了一会后,不见停,陈鱼指了指自己的腿,说:“医生,我是这里磨破了。”
“哦,我看看。”
张莲生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陈鱼对面,又吩咐陈木把弄堂里另一只椅子搬过来,将陈鱼的腿放上去。别看他面上不像正经医生,手上的动作却很轻。他撩开陈鱼的裤腿,眼一眯,问:“这是眼睛挂头顶了?不小心,我看这是成心吧。”
陈鱼扶额,这医生怎么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您别管我眼睛长在哪,能不能先帮我处理一下,我还急着回家呢。”
“哦,赶时间是吧,赶时间早说啊。”张莲生起身,进到里面的房间,就听到稀里哗啦一阵动静,然后就见他手上多了瓶药水跟棉签纱布,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我姓张,叫莲生。”张莲生不紧不慢地打开瓶盖,将面前沾了药水,继续说,“你们不是县里的吧,这县里大大小小的孩子我都有印象,没见过你们两个。哪个镇的,还是哪个村的?”
陈鱼仰头看着陈木,向对方求救:这医生话太多了。
陈木耸耸肩,微微点头:我知道,但没办法,是个话唠。
“哦,对了,你们俩是姐弟?亲的还是堂的?”
“堂的。”
“堂的啊,不太像啊,你们俩看着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啊。可能有点扎疼,你忍着点。遗传学还是挺靠谱的,血缘关系有时候,比我们想象的强大的多。”
陈鱼就听医生嘚不嘚,说了一大堆有的没有,似乎里面夹着有用信息,但她现在也懒得分辨。就在她放松警惕时,腿上一凉,然后是刺骨的疼痛。陈鱼张开手胡乱抓,想抓点什么,支撑一下。下一秒,一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大概两秒,陈鱼突然毫不留情甩开陈木的手:“太凉了!”
陈木讪讪收回手,站在一旁,脸上没一点起伏地哦了声。
张莲生看着姐弟两的互动,摇摇头,被眼尖的陈鱼看到。龇牙咧嘴地问他:“你摇什么头?”
“就是觉得有趣。”
“哪里——嘶——有趣了。”
陈鱼放弃陈木的手,转而抱着椅背,虽然很痛,但还是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我发现,你这个医生十分不靠谱。”
“靠谱的医生会在这开小诊所吗?”
额——
好有道理。
“好了。”
听到一声结束,陈鱼像下了凌迟刑台的犯人,没死也脱了层皮。但奇怪的是,很快腿伤从一开始的扎疼只剩下清清凉凉的感觉,甚至有点舒服。
“先等十分钟,再给你包起来。”
“好啊。”
“额头没破皮,就算了。”张莲生解决完陈鱼,起身去看陈木,指着刚才自己坐的椅子,“你给我坐这。”
“为什么?”
“脸上的伤不管?”
“不用管。”陈木丝毫不介意自己脸上有伤,更不在意伤口是否会留疤,破相。
“你好好治我姐就行。”
“你脸伤不痛吗?要不给看看吧。”
陈鱼生气陈木不告诉自己真相,但做不到不去管他。这伤口,一看就是打架来的。谁知陈木比她更固执。
“不用了。”
“算了,我不强人所难。”张莲生把东西都拿到了里屋,然后探出头,“小鬼,可以过来帮我搬个箱子吗?”
“什么箱子?”
“你过来看一眼。”
在接下来十分钟里,陈木先后帮他搬了箱子,挪了柜子,抬了桌子。就好像这些事,很早就存在,就等着陈木来似的。
太不靠谱了。
第089章 早恋了?
终于,医生拿出纱布走出了里屋,陈木也由此解脱。他脸色冷漠,坐到陈鱼旁边的椅子上,一个字都不想说。张莲生看了他一眼,笑着感谢道:“多亏小鬼,不然我这病房十年八载的都收拾不出来。”
陈鱼不禁替陈木生气,道:“我弟还小,你让他干那么多重活,以后长不高了怎么办?”
“不会吧。”张莲生用一种极为学术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下陈木,十分断定,“不会,这小鬼以后得有一米八的个,压不矮的。”
“你怎么知道的?”陈鱼好奇,原书中,陈木成年后的个子是一米八三,非常正规的男主身高。眼前这个不靠谱的医生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瞎猜?
“猜的。”
果然。
陈鱼心想自己就不能对他抱有过多期待,不靠谱的医生跟没讲就得神棍结合体。
“包扎好了。”张莲生很满意自己的杰作,陈鱼看到绑成蝴蝶结的纱布后,十分反胃,“解开,重绑。”
“不好看吗?”
“不要侮辱好看两个字,这东西我看一眼就受不了。”陈鱼的嫌弃由内到外发自肺腑,她没有针对任何人,从小她就讨厌一切跟蝴蝶结有关的东西。看多了时间,还会生理性呕吐。
坐在旁边休息的陈木突然问道,“不喜欢吗?”
“什么?”
“蝴蝶结。”
“十分讨厌。”
陈鱼微眯双眼,如果蝴蝶结是一个具象化的东西,此刻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会不畏艰难险阻砍了对方。
陈木蹙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有一次陶小娥给她做了件新裙子。本来是做了一个简单的腰带,但陈鱼非要把腰带改成固定的蝴蝶结,因为她觉得好看。
张莲生给陈鱼擦的药水似乎不是普通的碘酒,因为她这会已经能自己走路,并且也没那么疼了。
“好神奇。”
“这个送你。”张莲生将刚才擦的药水跟一些纱布递给陈鱼,“免费的,当做小鬼刚刚帮我做事的报酬。”
“那就不客气了。”
不等陈鱼说话,陈木径自接了过来,他觉得张莲生的话没问题。自己帮他做了事,理所当然有一些报酬。
急于回家,陈鱼陈木没在诊所多呆。张莲生送两人到门口,看着他们上了小车,陈鱼还朝他摆手打招呼,陈木则板着一张脸,目视前方。
这样的冷静沉着,在十三岁的小孩子身上是很少见的。很多人在这个年龄很有精力,很有朝气,尚带着少年冲动的血性,他却没有。反观坐在他对面的姐姐陈鱼,是十六七岁,但不经意间的只言片语告诉他,她是十六岁的身体,却有着一个成熟有趣的灵魂。
这对不像姐弟的姐弟,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张莲生挑挑眉,回了屋子,关上门,门上的牌子换成了“休息中”。
“今天做的事够多了,就休息一天吧。”
在到镇上之前,陈木与陈鱼说好,今天他不回学校,要送陈鱼回家。虽然陈鱼现在脚伤不痛,但保不齐什么时候药效过去。况且还买了这么多东西,他实在不放心。
车子到镇上的时候太阳刚好落上,阳光没了,冷气窜了上来。陈木一人拿着几乎所有的东西,跟陈鱼左右并排走着。
寂静的山路,昏暗的环境,只有两人踩在石子路上的声音。
“我最后问一遍,你要是还不想说就算了。”陈鱼终是忍不住,想弄清楚陈木今天去县里的目的。
“去找人。”
陈木平静说了三个字,便没了下文。陈鱼知道这是陈木对自己的服软,三个字能代表很多,但若真的说起,又什么都不能代表。
“姐,你变化也挺大的。”
“哦,是吗,具体哪一方面?”
自陈鱼穿越来,她便一直在跟自己做心理建设。她不是原主,即使原主的身体,有她的记忆,但到底,她是来自2021年的28岁的陈鱼。说话做事,总会被人发现自己跟原主的区别,她有想过被别人问这种问题,也想过无数回答的方法。
所以,此刻她一点都不慌,甚至有点想知道陈木发现了什么。
“很多。”
陈木在脑子里回忆,是什么时候发现陈鱼像变了一个人呢。可能是从陈鱼送来的那顿饭开始,然后便是时不时的投喂,篮球赛上疯狂的呐喊,因为自己说了句重话的黯然,又因为自己的道歉而欣慰……还有很多很多。这让陈木觉得,陈鱼的改变不能算是改变,更应该说是像换了一个人。
“不好么?”
“好。也不好。”
好的是,现在很好。不好的是,这种好他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是中途戛然而止,还是会持续下去。
“不管好不好,至少现在是好的。”
也许是微风偏冷,天色渐暗,陈鱼第一次出现想要说出一切的念头。她想告诉陈木,自己其实不是欺负他的堂姐。
“姐。”陈木突然开口,声音跟夜色一样冷静,“你相信这世界上存在重生这件事吗?”
陈鱼心头一紧,瞪大眼睛,猛然看向陈木:“什,什么重生?”
“就是人到了二十多岁,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回到几年前,变成十几岁的小孩子。”
陈鱼眉头皱成个字,直觉陈木不对劲。现在这个年代没有网络,根本就不存在“重生”这个词。陈木会问这句话,只有一种可能。
他经历过,或者是旁人告诉他的。如果是后者,那告诉他这件事的只能是汪沫。
“是不是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怎么会想到这种事。”陈鱼深呼吸,收复心情,问,“看小说看多了?”
陈木轻轻笑了声:“可能是吧。”
就在陈鱼以为陈木不会再说什么时,就又听到他开口:“如果人真的能重生,还挺好的。至少可以纠正一些他不想犯的错。”
陈鱼垂眉,她清楚陈木从来不说废话,所以这句他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陈木,”良久,陈鱼开口,一字一顿地问,“你该不是早恋了吧。”
第090章 教训
陶小娥看到陈木跟陈鱼一起回来,没有大惊小怪。陈敬华倒是严肃地问了几句,陈鱼解释说是自己下车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腿,让陈木送自己回来,陈敬华这才把注意力转到陈鱼腿伤上,完了还不忘嘱咐陈木:“好好读书,没什么事不要乱跑。”
“知道了。”
如陈木说的,回到家没多久,药效就过了,陈鱼感觉到腿刺刺的疼。没办法正常走路,就连站着都不行,只能坐着。
陈鱼还想理货,被陈木摁着坐在床沿,那些货他来弄。
“你请了一天假?还是逃了一天的学。”
陈木把两大袋的布匹摆放在角落,又把暂时不卖的零碎物件放进纸箱里推到桌子底下,然后才回答陈鱼:“逃学。”
一听陈木这么云淡风轻说出逃学两字,陈鱼突然一肚子火。
“你还真拿我当自己人,逃学这种事也被你说得义正言辞。白天我也忘了问,你干这事,是初犯,还是惯犯?”
“初犯。”
“真的?没骗我?”
“没有,是第一次。”
“最好是第一次。”
知道陈木是初犯,陈鱼缓和了下心情。
“晚上不回学校,肯定会被老师知道,你可以说是家里有事。”陈鱼拿起旁边的棍子,是陈敬华帮她做的简易“拐杖”,一瘸一拐走到门口,严肃地说,“以后不要让我再发现你逃学不上课,你也知道我以前喜欢动手,我不介意动手敲打你。”
见陈木不作声,陈鱼知道他要么心里不服,要么就是还有逃学的意思。刚平息的怒火,又蹭的下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