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请求原本不被允许,但时零说自己可以让邢信瑞认罪,一句话正中红心,公方正愁着没办法,证据虽然有了,但邢信瑞的律师太过难缠,对方身经百战,抓着法律漏洞不断阻挠流程,导致案件僵持不动,气得人大骂良心被狗吃了。
而邢信瑞本人除了律师,谁的话也不接,毫无破绽。
评估过时零的身心状态,再三思索的公安还是批准了时零的请求,同意让两人见面,不过最终地点被定在审讯室中,并且配备两名优秀警察,最大程度保证她的安全。
负责人起身亲自带着时零走到审讯室,审讯室分为两部分,隔墙上装着单向镜,用以观察审讯时的情况。
时零坐到椅子上,一边的负责人再三叮嘱要小心,他们就在外面,有情况会立马冲进来。
时零点头应是。
坐下没多久,另一边的门被打开,熟悉的身影出现,他还是那副模样,除了脸色憔悴了点,没有丝毫变化,谁也看不出来他竟然是指示他人对无辜女性施暴,并拍照威胁的恶人。
甚至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愿。
邢信瑞顺从地坐到桌子的另一边,搭在桌子上的双手被铐在明晃晃的镣铐中。
两名警察笔挺地站在他身后,保持着适合的距离,以便能够第一时间冲上去制止他的所有动作。
直到现在,邢信瑞才有空去观察让他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女人,那张美丽的脸庞在他眼中仍旧面目可憎,让他恨不得撕碎,再狠狠踩在脚底。
在他面前有什么好装的,不还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如果不是爬上甄二少的床,她哪会有机会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听说甄二少和他哥哥关系很好,邢信瑞有些恶意地想,她不会是连爬了两个人的床吧,不然甄家怎么会任由他们胡闹。
一个废物会有除床上之外的价值吗。
邢信瑞心中恶意翻涌,面上却一片淡漠。
刚见面的两人谁也没有率先说话,时零的目光在他脸上打着转,似乎在观察,又似乎在评估,气氛慢慢焦灼,无声的沉默蔓延。
良久。
时零开口:“你喜欢时清蕊。”她的语气肯定,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
猝不及防、戳破心思的一句话让邢信瑞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胸中涌动的恶意也戛然而止。
时零的第一句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掩饰情绪都来不及。
如愿看到对方的失态,时零慢悠悠道:“时清蕊现在人在国外,正陪着自己的未婚夫,你并不担心她出事,所以才能平静面对所有,是不是想熬过这段时间,再出去守护她。”
被看透的心思的是邢信瑞神色狼狈,主动权瞬间落到时零手中。
“她是你姐姐。”邢信瑞咬牙开口,他不懂时零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时清蕊。
“事实上,哪怕她回来,我不会出手对付她。”不过要是她主动撞上枪口,那时零可就管不了了,“你应该多担心担心你自己。”
不出所料,对方毫无波动。
时零笑着叹息:“真是令人感动的深情,真希望这种感情在谈话结束后你还能保持。”
意味深长的语气让邢信瑞忍不住皱眉,小小的不安感在心中破土而出。
“你小学的时候,就遭受校园霸凌……等到高中的时候被接回邢家,仍然在学校遭受霸凌。”时零陈述道,“但那个时候你遇到了时清蕊,她帮助了你,自此你将她视为心中的女神,不断为她付出。”
“甚至为她毫不犹豫地伤害其他无辜女孩子。”时零刻意加重最后一句话,邢信瑞却眉头都没动一下。
意料之中,他要是会愧疚,也就不会接二连三做出这种事了。
“其实也能理解,不断被欺负打压,没有任何出路,只能像行尸走肉一般,活在世界上,万念俱灰之中,有一个人朝你伸出手,愿意帮助你,是多么温暖的一件事呀。”柔和的嗓音极具感染力,如同带着魔法,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情绪,“就像黑暗的世界突然出现了一束光,连人生都仿佛有了意义。”
“啊,原来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关心的。”
邢信瑞的神情出现波动,被时零分毫不差的抓住。
果然……
邢信瑞不想听自己的心路历程,可叙述的嗓音却不断回想在耳边,不断扰乱他的心神。
“……你开始追逐自己的光,想方设法成为对方的朋友,陪在她身边,为她披荆斩棘。”时零的语气中带着异样的叹息,“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那一次你被人欺负,她给你递了药。”
邢信瑞陡然抬头,他没想到时零连这个都查了出来,她这种有心计的女人不会无的放矢,不安的雪球在心中越滚越大。
时零的眸光染上了似笑非笑的怜悯,“可是你有没有——”
有什么会摧毁他信念的事情要发生了。
不!
他不想听!
“闭嘴——”邢信瑞厉声呵斥打断她,甚至想要起身越过桌子,被身后的警察及时按住,狠狠压在桌面上,像一只发狂又无能的鸵鸟。
死死将头埋在谎言之中。
时零朝单向镜那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还可以继续。
隔墙的另一边,所长制止了想要过去的下属,“不用过去,情况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我们贸然行动只会打乱她的计划。”
他的眼神满是赞扬,难怪时零有底气提出见面的要求,她对情绪的引导简直堪称专业水准,这下案件必定会有新进展。
时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字一字将刚才的未尽的话语说完:“有没有想过或许那个帮助你的人从来不是时清蕊呢。”
命运的审判之锤轰然下落。
挣扎的邢信瑞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失去所有气力,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确认对方没有任何攻击意图后,放开手,只是这次站得更近,几乎到了身后。
“你在骗我是不是?”邢信瑞的语气中几乎全是哀求,态度卑微,他的眼神在碎裂边缘徘徊,似乎她的一句话就能将他轻而易举打落地狱。
他已经顾不得面前的人是谁了,只希望心中的光不要熄灭,乞求得毫无尊严。
时零的眸光似明镜,将他的丑态倒映的一清二楚。
几张纸质资料被推到他面前,邢信瑞疯狂地想把它们全部撕毁,最终却讷讷低头,眼神直直垂落。
这是一份学校药物交易明细,盖着公章,那几乎刻在他骨子里的日期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上面。
日期、交易药物名称、经手医生、价格以及……购买人。
邢信瑞死死盯着最后一栏的购买人,上面工工整整的印着两个秀气的华国字——柯倩。
脑袋轰然炸开,白茫茫一片。
“不……可……能……”艰涩的话语自他口中溢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时零轻轻抽走最上面的记录,露出下面的消息,或许是邢信瑞当年在学校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竟然还有不少同学记得当时的情况。
她拿出得到允许后携带的录音笔,男男女女不同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寒意森森。
他们无一例外地说,药呀,是柯倩买的,当时准备送给邢信瑞,主要是他太惨了,但是临时有事,柯倩就拜托她的好朋友时清蕊帮忙。
字字恍然利剑将人刺得鲜血淋漓。
他还记得这些熟悉的声音,一件又一件证据被摆到他面前,让人连怀疑的机会都没有。
邢信瑞的目光空洞,好像连灵魂都支离破碎。
柯倩,他记得这个名字,她是他为时清蕊铲除的第一个障碍。
当年,柯倩和时清蕊都擅长钢琴,两人实力不分伯仲,约好一起参加比赛,邢信瑞无意间发现时清蕊背负着巨大压力,不停逼迫自己,他心疼自己的女神,于是犯下了人生第一起罪过。
只要对方不参加就好了,或许真是因为他骨子里就是坏的,才会第一想法就使用如此恶毒的方式。
邢信瑞偷偷找了那三个混混,原来在三教九流之地生活的他很容易搞到对方的联系方式,他让混混将她拖进黑巷,并拍下视频。
最后目的达成,对方转学离开,退出比赛,时清蕊最终取得第一名。
第一次犯罪不是没有心虚后悔,但看见时清蕊喜悦至极的脸庞,心中又满是成就感,他帮助了自己的光,这是对的,他告诉自己。
那些不自在慢慢也就消散了。
之后他又陆续用手段帮时清蕊排除对手。
混混犯下的案件很多是由他们自己决定,尝到了女性不敢报警的甜头,他们心中贪念滋生,邢信瑞知道不能和他们扯上太多关系,所以只找了两三次,但终究还是留下蛛丝马迹。
现在却告诉他,他第一个害的人才是他真正的光,才是他生命中真正的温暖,何等可笑,何等可悲。
命运真是半点见不得他好。
心中后悔和痛苦如同附骨之毒,肆意盘踞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连骨头缝都在疼,他的世界摇摇欲坠。
时清蕊的面容在他脑海渐渐隐去,邢信瑞努力想要回想起柯倩的样貌,记忆却像空白的相框,没有任何影像。
邢信瑞目光呆滞,张了张嘴,想问那个人之后怎么样,却在看到时零的眼神后,沉默。
他开始交代自己埋藏在阴暗中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说,时零永远不会告诉他柯倩的消息。
等交代得差不多,邢信瑞才涩然道:“可以告诉我柯倩她现在怎么样了吗?”他眼里的光亮犹如风中的残烛,随时都能熄灭。
时零神色漠然,红唇一张一合间,吐出的是比淬毒的匕首还要危险的话语。
“柯倩的人生早就已经结束了。”
摇摇欲坠的世界终于轰然坍塌,邢信瑞瘫在椅子上,眼神失去了最后的色彩,如同将行就木的老人,失去生气。
他,亲手毁了他的光。
虚假的温暖牢牢捆缚着他的人生,他的执念毁掉了真正那个朝他伸出手的女孩子。
邢信瑞的人生自此彻底被摧毁。
时零冷眼瞧他的作态,她没说谎,名为柯倩的女孩子的人生确实结束了,一个勇敢的女孩子将会去迎接自己崭新的生命。
而这就不需要他知道了。
从邢信瑞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对方执着的从来就是自己幻想中的温暖,而不是某个具体的人,并且执着的情感已接近病态。
在知道追错了人后,喜欢了好几年的时清蕊提都没提,只追逐着自认为的光。
倘若被他知道对方换了个名字还在某个地方生活,他一定会想发设法去找到她的人,然后侵入她的生命,继续自己变态般的守护。
那对一个好不容易想走出阴影的女孩子来说,不是帮助,而是新的噩梦。
邢信瑞已经彻底交代自己的罪行,案件可以继续开展下去,等待他的将是永不得解脱的执念和无期限的牢狱生活。
他的精神壁垒被摧毁,精神支柱坍塌,对一个执念深重的人来说,他以后将日日夜夜,不得安生。
——如果最后他没有被痛苦愧疚折磨疯掉的话。
时零走出阴森的审讯室,绝望的身影被扔在身后,走廊外和煦的阳光一点一点拂去身上的寒意,可内心依然沉重。
邢信瑞再痛苦也无法抹去那些无辜女性遭受的伤痛,那是可能一生也无法治愈的伤痕,其中有一个甚至因为接受不了现实,选择离开人世。
他就带着罪孽,煎熬地活在自己害死唯一一份温暖的鞭笞中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
负责人亲自送时零离开看守所, 临告别前,他突然抛出橄榄枝:“时小姐,不知道你是否有意向进入公安系统工作?我觉得如果你能进入公安, 未来必定可期。”
时零微笑着感谢负责人的邀请,随后遗憾表示自己另有志向。
负责人并不气馁, 再接再厉劝说道:“时小姐, 不妨再考虑一下,如果你有想法,我可以马上为你写一封推荐信。”
他的态度热情又诚恳,时零在和邢信瑞对峙的过程中, 所展现出来的对情绪的掌控, 以及敏锐的分析能力, 实在让人吃惊,她现在才多大,不过二十多岁, 天赋着实令人震惊。
错过如此优秀出色的人才,绝对是一个大损失。
奈何时零态度柔和却坚定。
负责人只能满心遗憾地目送对方离开。
远在欧洲的时清蕊不知道邢信瑞已经深陷牢狱之灾, 并且彻底放弃她,还在一心一意照顾着自己的未婚夫。
这是她首次陪郗文翰远赴欧洲出差。
早在出差前,时父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郗文翰,一定要让郗家满意你这个儿媳妇。
时清蕊面上微笑应是, 不是为了时家,而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她当然会尽心尽力,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 作为和时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必须展现出值得培养的价值,才能留下来。
从被领养的那一刻起, 她从未放松过,不断学习各种技能,不断讨好时家人。
时父连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如此冷酷,一旦时清蕊失去价值,他必定会想尽办法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再抛弃她。
他的心中只有事业,其他都要靠后站。
不对,在时父心中,儿子地位还是很高的,毕竟是要继承他事业的人。
所以时清蕊早早就开始为自己的打算,郗文翰是她经过诸多衡量之后确定的丈夫人选,两人既有青梅竹马多年的情谊,身上也有老一辈订下的婚约。
婚约属于时家的小姐,时零已经被赶出时家,婚约的女方毫无疑问是她时清蕊。
她会嫁入郗家,一生通畅无阻。
就在时清蕊尽力照顾郗文翰时,突然接到陈雪的电话,刚接通,电话那边的陈雪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
时清蕊渐渐有些不耐烦,她还要为郗文翰准备参加会议要用的东西,没有太多的时间,但吐出的话语依然温和,“小雪,发生了什么事?一直不说话,我这边还有事,不然等会回个电话给你。”
“等等——”陈雪的语气有些焦急,不再犹豫,“清蕊,邢信瑞他被抓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