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外伤?那是...内疾?”楚晚宁喃喃的问道?
“阿武是我旧相识了,幼时老家的邻居,之前我去寺庙上香,遇见他在送柴...这才知道他只身一人竟也来了京城,也住在京郊日日伐木为生,”冯姨顿了一顿,看着床上的人眼中有些许伤情。
“孤苦之人,相互扶持罢了,那次我托他买些东西,他却一连两日未来,我有些担心便发现他腿上起了若干红疹,下肢麻痹竟然是移动不能,本想将养一段时日,不是什么大病,却不想那生红疹之处,却....却越来越见厉害,长成硕大的脓包。”
冯姨叹了一声,“要是我早早留心察觉不对就好了,到那时才觉得不对,从城里请了两回大夫,花了不少银钱,但是开的药一服服下去,半点不见好转,那脓包甚至逐渐爆裂开来,周围的皮肉也都不知道原因的脱落...”
第六十八章 会叫远的
冯姨说着,面上有不忍,心疼,种种情感交织一处,楚晚宁却愈发的佩服她,想来当时腿疾恶化的模样光是听听都觉得于心不忍,更遑论亲眼一点点的目睹。
若是寻常的女子妇人怕是早就不知道下成什么模样了,而眼前的这位,有不忍,有怜悯,但是唯独没有半点恐惧和惶恐,镇定从容,当真是个有胆识的人物。
“后来,有一位云游的老医师,在京城停留了些许日子,治了不少疑难病症,我花了所有积蓄将他请来,当时他说要剜肉清创,阿武也忍下来了,最初新肉长出来,确实有点见好的模样,可是没过多久...就又...”
冯姨闭了闭眼睛,似乎想起那段看见了希望却又跌入谷底的日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说下去,“剜肉刮骨太痛了,日日苦熬到现在,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若是我不在房内只好把他绑起来,有时候疼起来要命的,用头直往墙上撞得血流不止。”
曲柳有些担心的搀了她一把,“你怎么不同我讲,但凡你往摇花楼递个话...”
冯姨拍了拍曲柳的胳膊,似乎是碍于楚晚宁和木樨在场有些话不能说,冯姨下意识的看了两个人一眼“你啊心好我自然是知道,可是我总是找你,当时又是戴罪出楼,你要怎么对楼里交代啊。”
楚晚宁讪讪,颇觉得自己有些碍事,于是转过头继续看那腿上的伤处,朝木樨摇了摇头示意不用担心,“木樨,帮我在箱子里取两个小瓶,还有棉花。”
楚晚宁接过后用棉花沾了沾伤口处放进瓶子里,有趣了胳膊上的血放进另外另一只瓶子。
“你是怀疑他中毒?”曲柳看着她的动作,拧了拧眉问道。
“不能确定,但是按照冯姨的说法总不是外伤,我对此种情状的病闻所未闻,也从来不知道哪里问题会使皮肤发疹生脓到最后溃烂生蛆,连新生的肉都一样,而且还只集中在腿上,若说中毒的可能性反而会大些,而且,你仔细闻...”
曲柳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还是遵从,就连木樨和冯姨也都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闻那迫人脑壳的腐味。
“是不是与平时闻到的烂肉味道不大一样,还带着一点腥味。”
“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有一点...”木樨离得最近,屏息说道。
曲柳也随之点点头。
“但是,还不能很确定,也说不准就是什么奇症...冯姨,他现在可以说话吗?”楚晚宁点火,燎开蛆虫,上了一层将带来的生肌药涂在伤口上,虽说不见得能有什么效果,但是此药家传,效果显著,总归是有益无害。
冯姨走到床边,探究的眼光对上袁武的眼,袁武有气无力的轻轻点了点头,冯姨这才伸手去给他拿下口中的薄布,看见他似乎状况尚可,又松了松手腕上的绳子,已经嘞出了大片的青淤,心疼的替他在青紫处慢慢的揉捻。
袁武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腿上的疼痛如蛆附骨一般,逃脱不得,“楚...楚姑娘是有什么话要问我么?”
“是,就算内疾发作也要有起因才是,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便如此这般,你这疹子在身上生了多久可还记得?”楚晚宁问道,治病也讲究因果,若是能够寻根溯源,便可得解缘之果。
“我也记不是很轻了,但是我发现疹子到行动出现困难,中间大概间隔不到十日,当时着实未曾太在意...”袁武回想了一番,但是大多数人的记性都不怎么好,有了今天忘了昨天的,能会想起个大概就很难了。
“那你可曾接触过什么平时不接触的东西,或者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可还有印象?”十日...埋伏期很长,这种特征一般....楚晚宁继续问道。
“我...我就是个樵夫,山林,家里,寺庙,定期去集市换些银钱买些物具,日复一日,基本上没有什么别行程,”袁武不禁苦笑一声,如此枯燥而又乏味的一日日,然后看了身前替他揉着胳膊青淤的冯姨,眼里荡开一抹笑意,万幸...
"咳、,,,那吃的呢?"楚晚宁看着袁武逐渐走了神不禁咳了两声提醒道,看来现在是真的不是很疼...,还能想七想八的,感觉自己似乎被莫名的喂了一嘴粮。
“哦,”袁武回过神,歉意的笑了笑,“三娘平时对我多有照拂...所以...”
楚晚宁不解,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三娘,她照拂你,和你吃什么有什么关系,纳罕的摸了摸耳垂,看着袁武一副吞吞吐吐的磨磨蹭蹭的模样,八尺硬汉一下子变得竟然似乎有些娇羞的感觉,让楚晚宁一头雾水。
“咳...楚姑娘问你,你正经答!”冯姨手下狠狠一拍,低声斥责了一句,十分不好意思的转向楚晚宁,“阿楚姑娘,你不要介意,我之前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家乡那边的人都唤我一声三娘。”
“袁武一个糙汉子,平日里也不怎么注意起居生活的,所以基本上饭都在我这里一起吃的,有中午回不来的时候,也是我给做好的干粮让他带着。”冯姨解释道,之前还镇定从容地摇花楼前管事,此时却有一些眼神躲闪,不敢正视楚晚宁和曲柳的眼。
曲柳许久未来,也是第一次知晓,冯姨竟然...心中却有些欣慰。
楚晚宁心中顿时了然一片..这不都已经搭伙过日子了么,就差了个没捅破的窗户纸,这这这....算了算了,平生最恨这群搞暧昧的,还不如来个痛快,但是眼前的是病人...啧,叫她还能怎么着。
“所以说你们二人一直吃的喝的都是相同的东西,是么?水也是么?”楚晚宁挠了挠头,不是误食了什么东西,不可能有什么人这么大费周章对一个樵夫下毒吧,莫非她想错了,不是毒?
冯姨轻轻点了点头,“外面都是些生水,所以我都是从家里给他舀好了的,每日都是如此。”
楚晚宁百思不得其解,这里又不是义堂,趁手的东西少,来之前没以为这么棘手只带了常用的东西,看来只能回去再确定一番了。
“好,我知道了...今日我怕是看不出个所以然了,冯姨您好好照顾武叔吧,过后要是有什么头绪我再来。”楚晚宁歉意的点了点头。
“不妨不妨,阿楚姑娘仁心,我便已经感激不尽了.”冯姨连忙站起身,“草屋陋室,我也就不多留姑娘了。”
“那冯姨,我也先回去了今日,若再有什么事你可千万不能瞒我了,楼里我自有我的法子,你不用太多虑,武叔治病的花销全都算在我这里,您不要太有所顾忌。”曲柳见状,也一道请辞。
“我说,曲大善人,你把我这义堂当做什么了,用得着你花钱不成,”楚晚宁闻言顿时不乐意了,插着腰没好气的道,怎么自己还变成了求财的普通医馆!自己可是背靠楚王府的人啊,难道会比他缺钱不成,简直不能忍。
“是我口误,口误,阿楚神医自然是视钱财如粪土,还请饶了小生则个!”曲柳一时语塞,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人,拱手作了一揖,笑盈盈的说道。
“好!认错就好,那便罚你,以后平时便也唤我阿楚吧,你我这缘分也算不浅了,叫的太生疏...”楚晚宁转了转眼睛,一本正经的道,“会叫远的。”
六十九 赎身如何?
2
自己与曲柳见面,算来也已经有了三次了。
想到自己与他之间的相处,楚晚宁倒是觉得曲柳这种的人相处起来倒是让她心中感觉很是舒服,清风朗月般,说实话若不是她自己亲手写的剧本,甚至觉得曲柳比夏侯瑜还有当男主的潜力。
对于曲柳的心中好感,楚晚宁直线上升,当然咳咳….这其中肯定是少不了有颜值加持的,但是怎么说美貌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吧。
不过,楚晚宁扭头看看走在自己身边的曲柳,眼中的情绪几番轮换,惊艳,赞赏,还有同情,可惜,怜悯….末了还长长的叹了一声。
曲柳被她盯着,只感觉心里都毛毛的….“阿…阿楚怎生忽然这般看我,是有哪里不妥么?你说出来便是,不用…”不用这般露骨吧。
楚晚宁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少年老成的小大人的模样,“小柳儿啊…”
“小?柳?儿?”曲柳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咬着牙,侧着头,依然仿佛笑着的模样,“这称呼似乎有些许…不妥吧。”
“我都让你唤我阿楚了!”楚晚宁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仿佛在说,你怎么可以这般不讲道理一般,大声反问道,“你总不能还让我叫你曲公子吧?”
“我没…”曲柳被呛的一句话没说出来,吸了一口气,刚吐出两个字,顿时又被截了胡。
“我说小柳儿啊,这身为男子,小气什么的是最最最要不得的毛病,”楚晚宁皱着眉,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说教道,“你瞧瞧我家木樨,我叫他什么,跟我计较过吗?”
木樨默默离远了两步,不禁有些想扶额,果然,跟谁熟了之后都会变得愈发不讲道理的模样,还偏偏让人说不得,气不得,他可不想现在掺和进去,哪怕他依旧对着曲柳不大感冒。
“我…”曲柳抿了抿唇,刚想说,我何时小气过。
“没有对不对,所以你该学习一番才是,名字重要么?”楚晚宁十分认真的问他,然后又自问自答道,“不重要,那只是一个代号,是不是?”
“是…”曲柳放弃挣扎。
“那你还在计较什么?那就不计较了对不对?小柳儿~”楚晚宁甚是满意的点点头,看着曲柳举起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果然….最终也还是败下阵来,哪怕之前多么八面玲珑,也不是胡搅蛮缠的对手,木樨不知道为何,看见曲柳吃瘪的模样,心中有些许的快意。
“那好,称呼就先不说了,那你是不是能告诉我,刚才那….”曲柳仔细回想了一下,最后挑出来一个勉强恰当的词形容方才的感觉,“那奇怪而复杂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又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了?”楚晚宁的思绪捉摸不定许多时候都是神思一现,根本让人无从把握,而且总是会脑补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不能怪曲柳如此想,这半日功夫他便深以为然了。
说到此处,楚晚宁的眼神里又回复到刚刚那副痛惋的模样,摇花楼的红牌只有一个花芜能够有选择的权利,曲柳她打听过着实没什么名气,可见在楼中地位一般,也难怪冯姨方才连见他都要诸多顾虑。
想到曲柳居然在摇花楼这种的烟花之地牺牲他心中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曲柳此时还不知道,楚晚宁已经想到了他在摇花楼里过的如何如何不如意,整日强颜欢笑,如何被迫去接待自己完全不想应付的客人,如何面对着一堆恶小姐公子的欺凌闷闷不乐,甚至还会没饭吃!睡草房!
简直是闻着伤心,见者泪流的好生可怜。
“怎么了,在想一些什么事情?”曲柳有些无奈,看着楚晚宁神思一飞不回,而且神情愈发的夸张起来….一边开口,语气里透露出他自己都不易察觉到的些许宠溺。
楚晚宁见曲柳的声音将自己游离的思绪换了回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说出来的话,倒是将曲柳吓了一大跳。
“小柳儿啊,倒不如我替你赎身,然后远离这烟花之地,你瞧着如何?摇花楼再怎么富贵繁盛,也终究不是什么好去处,”楚晚宁一副诱拐孩童的语气循循善诱道。
楚晚宁这番话说的很是认真,曲柳一时之间不由得愣住了,未曾想到楚晚宁居然会有这种的想法,这一日相处太过于自然,不禁的都快让他甚至差点忘了自己是以何种身份与楚晚宁相识的。
替自己赎身,远离这烟花之地?
也真是亏她想的出来,曲柳看着楚晚宁的眸子,纯粹,干净,不带有一丝杂质,十分认真的问道,没有半丝玩笑的意味。
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轻轻的笑了一声,当真是难以想象,楚王爷和几位公子如何养出这样的郡主,之前还恶名冠满京都,却分明这样…这样天真。
赤城,热忱,都是天真….京都人太多了,很难容下这样一份干净。
明明相识没有多久,只不过合了心意,便实心实眼的当成朋友来处,她可能都没有想到一个堂堂御封郡主从烟花之地赎人,还是一个男子,会在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京都掀起什么样的风言风语。
哪怕是对于一个恶名累累的郡主,这同她之前嚣张跋扈的恶名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又或许,是她想到了,但是依旧完全不在乎?
曲柳不知道…
楚晚宁见他摇头,还以为他误入迷途太深所以在拒绝,不禁面露焦急的神色,“我还道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到了这回事就糊涂起来了,那地方…真不是我歧视的意思,可是怎么也不遂心啊,要是等你年长了,那那那会更惨的!”
“如果你是有顾虑,那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要你还我银子的,若是你想还我也不拦着你”
曲柳含笑不语,没有被打动的意思,也没有十分执拗的样子又见眼前楚晚宁说话的样子倒是很是认真,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贴近半步,两人挨得霎时近的不行。
曲柳轻轻低下身子,轻轻在楚晚宁耳边轻语,“替赎身,让我远离这烟花之地?”
曲柳眼中闪过笑意,语尾声音放的极轻,“那不知楚小姐替我赎身之后,是我入楚家做个赘婿,还是将我养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