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懒洋洋:“什么‘同为女子’?你家小师妹还没化成女子身呢,说不定你会有个小师弟而不是小师妹。何况我也只会打架,不会讲道理。”
她抱怨:“你师妹这个年龄在妖族里,正是人族的叛逆少女时期。这个年龄的小孩不好管教,我打坏了你师妹,你不得找我算账吗?聪明的嫂嫂,不会介入这个问题的。”
张也宁本想说“你不是什么嫂嫂”,但是……他沉默着没有开口。
于是姜采便反应过来,冲着他的方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张也宁别过目,当做不知。
姜采伸个懒腰:“好啦,这问题也不难解决。在你我入梦前,一万年前的扶疏古国一定发生过相同的事。梦境本身就有它自己的解决轨迹……”
张也宁目光闪烁,追随她腰半晌,在她奇怪看过来时,他才镇定道:“你指的是云升公主?”
是了,魔子于说和他师妹形影不离,强行用神魂绑定之术把师妹绑在她身边。那一万年前,魔子于说一定和师妹的前世有些关系。
这个梦境如果没人插手的话,今夜降服鲛人追的人,应该是云升公主。
姜采起身,走向张也宁。她俯身,气息相贴时,张也宁不动声色地向后仰了仰身,避开她气息的靠近。姜采撩开他发丝,轻笑一下:
“我就喜欢宁哥哥这种大事上和我的默契。”
张也宁忽然起身:“夜深了,你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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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追被关在地牢中,但她并不惧怕。她将人类折磨自己的方式想了一百遭一千遍,但她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像贺兰图那样没有骨气。人类杀了她,她也不会为奴为仆。
就是可惜没有救出贺兰图,没法得到“海市蜃楼”。
鲛人追为此而沮丧。
“笃笃”脚步声缓缓靠近,她知道有人来审问她了,便挺直腰背,作出威武不屈之意。她冷冷地用自己最正义的目光去谴责那些杀妖的人族,而看到来人时,她怔愣一下。
站在外面的,是个姑娘。
眉目明丽,眼中噙笑。带些慵懒颓靡气息,打扮得明耀十分。
她悠然走来,一身银珰银坠一闪一闪的发出粲然的光,托着她的眉眼,更加好看了。鲛人追被她美丽的面容吸引,又被她身上那些亮晶晶的花里胡哨的饰品吸引。
鲛人追看得目不转睛,心中生起欣羡:
好漂亮!
如果她可以化女身,她就要挑最美丽的皮囊。她要挑这么好看的皮囊,她也要戴这些好看的叮叮咣的银饰。
但鲛人追转念一想,这么好看的皮囊却是人类。她重新用仇视的目光谴责对方……云升公主站在牢狱外,被这小姑娘逗笑。
云升晃了晃手上银钏,笑眯眯:“喜欢吗?送给你玩。”
鲛人追目中一动,却不吭气。
云升术法一使,她一身银饰便猝然消失,下一刻,全都搭在了牢里的鲛人身上。鲛人男女不辨,少年之貌可男可女,想如何打扮就如何打扮。
牢里的鲛人穿着一身银饰,其实大小不合适,但她很喜欢这些东西,爱不释手地摸了许久。小孩子的心性总是好影响,她喃喃自语:“我以后就要化形女孩子,就要穿这些。”
云升笑吟吟:“好呀,那你到时候来人间找我,我带你玩。”
鲛人追一僵,这才意识到对面是仇人。她打量对方半天,到底反应了过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云升公主。”
鲛人追目欲喷火:“你杀妖最多!我才不会和你为伍。”
云升微微笑:“杀生为护生,没听过吗?若不让眼下战争平息下来,都听我的声音,大家之间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难道你愿意一辈子藏在蒲涞海,上不了岸吗?
“我若是恨妖,为什么不杀了你,反而和你谈话?我不光和你谈,我还要你说服你的族人,我悄悄放你们离开呢。幸好我弟弟因伤势而闭关去了,不然若是被他知道你们夜闯此地,你们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看你年龄,在妖族中也不过少年。你对人类完全不喜欢吗,你对人族文化毫无兴趣吗?那你为什么喜欢我送你的这些银饰?”
鲛人追茫然地看着她。
鲛人追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想从我这里骗走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不会让你知道我族人都在哪里!”
云升温柔俯身,隔着牢狱,她伸手擦去少女面上的泥泞和鲜血:“我想大家能够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不再有杀伐,不再有兵戈。”
鲛人追:“可你们抓了贺兰图,要他当灵宠!”
云升公主耸肩:“这是他自己愿意的吧?就是我弟弟,都同意他随时离开啊。不如你问问他,他愿不愿意跟你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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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也宁在鲛人追身上留了一个印记,好日后能随时找到鲛人追。云升公主放这些妖悄悄离去时,朝堂上有一些不同声音,却被公主压了下去。
云升公主不知道和鲛人追说了什么,那少女离开前,眼神迷惘无比,却很乖顺。姜采不由啧啧,想有时候缘分真的十分奇妙。
鲛人追重归蒲涞海……姜采叹:“真希望她再不要出现了。”
张也宁沉默。
梦中秘密不断揭开,他和姜采不知具体情形,无法挽救,只能被动观望。
这一年冬日平静过去,次年春日,云升公主重新回去战场,而姜采和张也宁要求随行。这两人的实力,半年来云升公主已经见识了不少,自然同意。
二人便随公主一同杀妖。
一路行路推进时,姜采却越来越勉强。她起初咬牙忍着,因她时时处于这种魔疫刺痛中,不适对她已经是一种麻木习惯,她根本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直到在一次除妖中,姜采晕倒。
姜采醒来,张也宁陪坐她身旁,表情如她一般严肃。他查看她体内魔疫,并未觉得有何异常;难道是生死迷劫向前走了?可也并未反应出来……
姜采:“我中咒术了?”
张也宁:“我检查过,并没有。”
姜采:“魔疫骗过了我,他们修行加深了?”
张也宁:“……应该没有,他们还因为你的淬炼而变弱了。”
二人茫然——那是何缘故?
张也宁轻声:“此具身体有些不寻常,变得很弱。为防意外,不如你舍弃这具身体……”
坐于帐中,姜采和张也宁如临大敌琢磨许久,一个凡人医者听他们越怀疑越离谱,忍不住在帐篷角落中弱弱举手,问:“你们有没有想过,姜姑娘身体可能没什么问题,只是太累了,生了病而已?”
张也宁和姜采等人齐齐怔住。
两人:“修士会生病吗?”
云升公主撩帐而入,肯定回答他们:“会。我忘了告诉你们小心了……此地,是无极之弃啊。”
无极之弃,神魔皆弃之地,在魔疫没有占领此地时,这里寸草不生,任何人到此,即使修为不退,身体也会变成没有经过淬炼的肉、身凡胎。张也宁和姜采这才知道一万年前,无极之弃是在人间,而非藏于空间裂隙。
只是两人观望姜采的身体,一时沉默下去——“生病了?”
——如何照顾病人呢?
第110章 魔与人之战,将战……
魔与人之战, 将战线推到了无极之弃。
无极之弃这种地方,是以前上古仙魔之战后的遗留战场。寸草不生,生息枯竭。在这种地方, 灵气魔气都变得稀薄。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 在这种地方生存都会很艰难。
魔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无极之弃对他们展开疯狂进攻。云升公主想带队突围此地,也被魔族在四方困住。魔修不介意自己战死沙场, 却一定要利用无极之弃的特征,磨死这些人修。
以至于明明是修士, 双方的打斗却如菜鸡互啄般困难又可笑。
夜深之际,帐篷中烧着篝火,姜采头昏沉沉地靠着床柱,面容被烧得通红。她曲着膝,手肘抵膝,手撑额头。她忍着生病带来的周身丝丝渗入骨髓的冷意, 努力集中精神听云升公主说话。
不只姜采, 修士中病了的人不少。云升公主对此早有准备, 随军带了不少巫医和凡人医者。这时候这些医者派上了用场, 在人修中不断忙活。人人凄惨中,云升公主也一边拿着帕子搓鼻涕, 一边嗡嗡嗡地说话。
云升公主进帐篷就带来一身寒气, 她一边咳嗽一边愤怒:“这些魔真不是个玩意儿, 就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等我收服了他们, 把他们打服了,肯定要好好整治整治他们。
“这种互相折磨,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云升公主骂了半天,没有人回应。她斜眼看去, 姜采和她一般惨也罢,姜采那姘头在这种环境下也明润如月,清朗之姿不差先前。
张也宁沉静无比地蹲在火前盯着火上正在煮的药汁,他算着时辰,心中不敢大意。
云升眼睛情不自禁地跟随他,感慨道:“张道友,你这身体这么好呢?”
张也宁淡淡颔首一下。
他已成仙,无极之弃断绝生息的环境,对他并无影响。
可惜最近人修中生病的太多。张也宁茫然之际,也毫无办法。他离凡人之躯已经远离千余年,他早已忘了辟谷之前凡人身体的需求。就连云升公主将又瞎又病的姜采托付给他照顾,他除了看着人吃药,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但是凡人这药,效果好像太慢。
何况姜采身侍魔疫……无极之弃不适合人魔生存,却是魔疫的沃土。到了这地方,姜采体内魔疫变得嚣张,她更是苦不堪言。
张也宁试图用仙人之力救治,却发现灵力如石沉大海,压根无法在姜采身上起到效果。
姜采的咳嗽声打断了张也宁的思量。
他被惊一下,起身回到床榻边,姑娘正扶着床柱咳得惊天动地,他扶住她,绞尽脑汁想到一些法子,在姜采咳嗽都停了之后,才拍了拍她的后背。
姜采无言瞥他。
姜采摆摆手,随口道:“不必费力了。不是你拍两下背我就能好受的。”
张也宁面色不太好看,却没说什么。
姜采忍着耳鸣嗡嗡,面朝公主所坐的方位,边咳嗽边说话:“无极之弃环境恶劣,我们吃亏,魔族也吃亏。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埋伏我们?”
云升公主吸鼻子:“这些魔一向没什么脑子,凶残狠毒,这种拼着自损也要干死我们的事,他们不是第一次干了。”
姜采道:“所有魔都是这样吗?据我所知,越低等的魔越思维混沌,只知杀戮。越高等的人,越接近人族的思维。高等魔不只寿数悠长,还难辨魔气,修为高深……我们与魔开战这么久,低等魔再多,几个高等魔也到了该出面的时候了吧?
“殿下见过几个高等魔?”
云升陷入了沉思。
她道:“我自从帮弟弟开始降魔,便没有见过真正的高等魔,或者说,我即使见过,但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我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确实没遇到过什么敌手。但我也听过几个高等魔的传说。
“他们魔应该不只一个高等魔,行迹难辨,彼此也不算对付,我们不知数量。我们听到最有名的,其实是一个叫江临的魔头……”
云升公主眯起眼,突然笑:“江临之所以出名,和他相貌脱不了关系。据说他面如冠玉,俊美十分……”
姜采和张也宁同时一顿。
张也宁开口:“江临?魔南王江临?”
云升公主意外:“哦,他是魔南王?魔族有王?”
张也宁便摇摇头,说只是猜测。他和姜采对视一眼,二人都想到了些事——
江临在一万年前的扶疏古国中,是杀人如麻的魔头。但是一万年后他在芳来岛中,却是为了保护盛知微而死的“修真八美”中“微雨临”中的“临”。
他为保护盛知微而死。
可是一万年……他是不是活得太久了些?
百叶公主能活那么久,恐怕是永秋君和魔子于说之间的争斗造成的结果。而江临……
姜采喃声:“时光长河……”
她突然想起来她在魔疫无歌的记忆中看到的那个故事:魔疫无歌灭芳来岛时,盛知微被所有芳来岛女修一同施力,齐齐推入时光长河……那逆着时光长河,盛知微失踪了那么久,她去了哪里呢?
云升公主站起来:“你在说什么?什么‘时光长河’?魔族难道有阴谋,和时光长河有关?”
姜采回神,答:“不是,我是想到了其他一些事。但不管如何,我认为我们要先弄清楚我们这一次对付的魔修中,有没有高等魔。若是有高等魔的话,我们陷入无极之弃,很可能是一个阴谋。”
云升公主沉着点了点头。
她想到了什么,便不再和姜采二人寒暄,匆匆告辞出去,重新布兵重作安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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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升公主走后,张也宁终于把那碗药汤递到了姜采手中。
姜采接过后喝一口,侧过头深吸一口气。她头晕眼花,只觉得这药汁可太苦了……
她手端药碗,问:“谁熬的药?”
莫不是有人要下毒害死她?这很有可能,如今她可是凡人之躯……
张也宁:“我。”
姜采:“……”
他疑声:“怎么?”
姜采诚心道:“我怀疑你是魔族派来的卧底。你是不是想毒死我,然后去投奔魔族当个魔尊去?”
张也宁在她额头上敲一下,没好气:“生病了也挡不住你胡言乱语。”
姜采笑一下。
她向后一靠,靠了个空,跌倒在了床上。她手一颤,手中碗飞起。张也宁愕然看她如此,在她药碗飞出时,他快速伸手稳稳接住。他以为她怎么了,俯下身:“你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