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伊人睽睽
时间:2022-01-06 11:32:19

  魏说燥红脸,有些无措:“老大,这是你昨天刚醒来时脱的衣服……我想这是你的东西,就和兄弟们给你洗过了,帮你找回来。这衣服……也许能让老大你想起你‘死’前发生的事。”
  他比划道:“老大你被埋在沙漠里,我们在这里徘徊了好多天都没找到你,你真的被埋得挺深的。要不是有深仇大恨,谁会这么对付你啊?”
  姜采随意瞥一眼兵士服,未接过:“人死如灯灭,不必回头。”
  魏说愕然半天,眼中光微微暗了一下。他挣扎一会儿,还是将衣服下面藏着的护心镜取了出来:“老大,这是你原来衣服里面的护心镜。这上面好像有字。”
  姜采挑了下眉,这才接过这面已经有了丝丝裂痕的护心镜。她伸手拂去镜上的灰尘,读出了角落里写着的几个字:
  “御妖司,赵长陵。”
  濛濛月色下,姜采目光从护心镜上移开,抬目盯着魏说的面容,多嘴一句:“把嘴边的血擦干净。”
  魏说暗惊,以为她看出了什么。但他抬头警惕时,姜采依然面容平静。
  她立在月光下,本领高强,仙姿鹤影,哪是寻常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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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妖司”,是人间都城中掌管天下妖物的一司。
  自妖孽横行于世,皇帝设立了“御妖司”,专司天下之妖。只是“御妖司”覆盖到底有限,以至于都城附近少妖纵横;都城之外,万妖成王。
  此处沙漠之地,自姜采醒来,她赤手空拳,已经杀了数不清的妖了。但妖物如此之多,让姜采暗自沉吟——
  “什么?去都城找御妖司?”
  次日傍晚,聚在一起猜测谁是“赵长陵”的一群男人们,听到了姜采的最新抉择。
  姜采颔首:“世间妖物太多,此处又罕见人烟。我想弄清楚真相,势必要去都城走一趟。尔等若不愿,可留在此地……”
  她话没说完,就怔了一下。
  因伴随着“噗通”几声,几个男人跪了下来。一左一右的,魏说和另一个男人紧紧地抱住姜采的大腿:“老大别丢下我们,带我们一起去都城吧!”
  “我们也想去都城,那里有‘御妖司’,肯定比这里安全。但我们以前没本事,走不出这里……”
  姜采建议:“我委婉地说一下哈:你们这般废物,还是留下为好。”
  男人们立刻:“不要啊!”
  “我们要跟着老大!”
  “老大你哪里委婉了?”
  姜采两条腿均被抱住,她低头俯视夸张的男人们,凝眉:“你们……”
  她才说了两个字,便被男人们的嚎啕大哭声打断。
  哭声扰得姜采耳朵疼,如同十万只乌鸦在耳边飞。好一会儿,姜采烦了:“好吧好吧。”
  弟兄们传来欢呼声,立刻从地上爬起。他们激动地来抱住姜采,兴奋地直道谢。姜采反应慢一拍,已经被他们抱住。她僵硬一会儿,道:“到了都城,须得听我的。”
  男人们嘈杂的欢呼声,让她的声音显得低弱,无人听到。姜采无奈地等了一会儿,刷地抽出腰下一把匕首,在身前一划,划出一大片空白之地。
  以魏说为首的男人们近不得身,可怜巴巴道:“老大……”
  姜采:“让开路,我去抓几只人面鸮。”
  男人们放下心,又很不解:“我们都要去都城了,还杀怪物干什么?”
  姜采叹气:“不是杀,是抓。”
  男人们:“哈?”
  姜采:“我的剑不听我的话,我没法御剑飞行。”
  男人们:“哈?”
  姜采抬头看向天上那轮皓月:“抓几只人面鸮,人面鸮日飞千里,可送我们去都城。”
  男人们吼:“老大,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么?”
  姜采:“你们赶紧想办法学酿酒吧。”
  男人们愕然。
  魏说在一片茫然中,试探道:“御妖司的那个赵长陵,送老大护心镜,是不是爱慕老大啊?”
  众人齐齐看向姜采。
  姜采愣一下后,露出颇觉有趣的笑。
  她伸出一指挨在唇前,乱发拂唇,她在这一刻竟有几分魅惑美:“嘘,月下莫多言……我有未婚夫。”
  她转过身,隐晦地抬头看一眼月光。
  男人们欢呼又敬佩地看着她远去,姜采独自行在月下沙丘中。
  沙雾起伏,妖孽纵横的人间,姜采行走间,再次隐晦地看一眼天上的月亮——
  张也宁的法相便是皓月。
  月光所在之地,他俱能感知。
 
 
第4章 一道蒲涞海,将玄真界……
  一道蒲涞海,将玄真界分为人界与修真界。
  蒲涞海隔绝一界灵气,凡人难以寻到修士,平凡修士虽以除魔为己任,却又难以寻到魔族。在修真界众多仙门中,长阳观因有此界唯一的真仙坐镇,而成为四大仙门之首。
  长夜漫盈,月色铺照在长阳观的“松林雪”巅。长阳观的月亮是玄真界最为皎白明亮的。
  此夜深时,童子立于松林之巅,袖袍飞扬,用葫芦将来自四方回馈的月光收集入壶。壶中装满月光精华,童子方才满意落地,持壶蹑手蹑脚地溜入“松林雪”。
  童子急急向那最为朴素宽敞的观舍飞去,落地后要敲门,后方伸来一只手,一把捂住他嘴,将他拖拽而走。童子惊愕惶然,待被拽入松林一角,捂他嘴的人放开手,他才抬头,看到是一圆脸板着的小童。
  童子不由松口气:“有泽,你吓到我了。”
  叫有泽的道童不理会他,仍板着脸:“松林雪是你能随便闯的地方么?你干什么?”
  那捧着葫芦的道童忍不住向自己无缘叩门的宽敞观舍望一眼,才讨好道:“我家主人去凡界修炼太久了,一直没有消息。之前永秋君说我家主人此行凶多吉少,让我颇为在意。毕竟那和我家主人一起的,可是那位……‘玉皇剑’宿主啊。”
  众所周知,修真界最为强横的,乃是剑修。剑修以“剑元宫”为首,而剑元宫中,又以掌“玉皇剑”的姜采为首席。
  那位姜采与道童的主人一同去凡尘提炼修为,自那一日起,不能去凡间的道童就为自己的主人捏了把汗。
  听他这么说,有泽稚嫩的小脸稍微缓了神情——和修真界有名的女修罗一同修炼,谁不怕?赵师兄蛮可怜。
  但是——
  有泽仍没好气:“你担心你家主人,难道不知我家主人在闭关么?耽误了我家主人的修行,看整个长阳观,谁不收拾你!”
  道童辩解:“我并非要打扰张师兄。我为张师兄采了月光精华,听说月光对张师兄修行有益处。我知道永秋君以下,张师兄是千百年来最有希望成仙的,法力最为强盛……这种事,我也不敢去打扰长辈们。既有师兄弟情谊,张师兄为我家主人算个卦,卜个吉凶……总是可以的吧?”
  有泽回答:“我家主人在闭关,不能打扰。”
  道童急了:“可是……”
  有泽轰他道:“回去、回去!”
  那道童为了自家主人安危,自然不肯轻易离去。两个道童争执间,忽觉四周灵气变动加快,二人抬头,见到天上明月变得影影绰绰,被飘来的乌云所挡。下一瞬,整个“松林雪”中,林木飘飘簌簌,枝木摇落,飞雪弥漫。
  有泽顿时急了:“定是我家主人闭关出了岔子……你快点走,我没空理你,我去看看我家主人。”
  那原先想求见的道童心知“松林雪”的异象与此间主人脱不了关系,他虽关心自家主人,却也不敢在此时叨扰生乱。他心中安抚自己,待寻到其他机会再来求见张师兄。
  道童仓促离去间,听得有泽大呼小叫:“主人,主人……”
  松林落雪不住,云月若隐若现。整个“松林雪”的灵气不稳,人人忧心在外询问时,一道门将各类气息隔绝,观舍内,一派宁静。
  青年玉冠束发,灰色道袍委地,面容清寒似雪,唇角紧抿。
  他盘腿坐于蒲团,微汗的发丝落于肩头与松垮道袍上。他闭目拧眉,如雪面容在此时显得些许苍白、委顿。他周身的气息已凌乱万分,整个观舍以他为中心,飞纱漫扬,器物摔飞。
  这正是长阳观寄予成仙厚望的张也宁。
  数月前,张也宁开始闭关。此夜他忽而心绪不宁,陷入梦魇中——
  梦中大雪漫扬,冰川垂挂天地,云遮寒月。
  张也宁手脚均被链条锁住,乌黑长发披散,眉心堕仙法印鲜红似血滴,雪色衣袍几与天地间的银白汇成一色。他垂着头盘坐,用内息化去天地间的寒霜,然而气候,仍然一日日冷下去。
  渐渐地,他的眉角眼梢,都被霜雪覆盖,凝固起来。
  他不知被关了多久,日日穿心,日日滴血。周围没有一个生灵,没有一个气息,岁月在这里,变得没有意义。
  忽然,张也宁感觉到前方似乎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他艰难地、缓缓抬头,从散落脸颊的凌乱发丝间,他隐约看到遥远的地方,一道人影落了下来。
  这也许是千百年来,他被关起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他心有迫切与欢喜,忍不住怔然等待。那个人背光而立,雪光弥漫,遮挡身形与容貌。张也宁看着那个方向,眼睁睁看着那人从冰雪前转身,一步步向他走来……
  “砰——”
  现实中,观舍中飞去的器具全都跌摔在地,那敛着气息修行的青年终是支撑不住,他“噗”一口吐血,身子一歪,修长有力的五指张开撑在地上。
  喘息间,张也宁撑着地砖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徐徐睁开眼后,整个观舍中的凌乱气息,渐渐地平顺下来。
  门外道童与仆从们敲门——
  “主人!”
  “张师兄,你还好吧?”
  汗湿鬓角,面容苍白,唯唇角鲜血殷红。张也宁垂着目,手指揩过唇角,擦过血迹。他低头望着自己指尖的血,心知这一次闭关,又失败了。
  离成仙的契机越近,闭关失败的可能性便越多。张也宁已习惯如此,并不在意。然而,他心中在意的是那个困住自己的梦魇。张也宁沉眉——
  离仙人境界越近,每一个梦,都会有预兆性。他不敢大意。
  他不能明白梦中的自己,为何会有堕仙印,又为何被关押在冰寒之地,且手脚都被链条锁住。
  难道他入了魔,为祸世间?
  那……他在梦中抬头,一心期待的那个人影,又是谁?
  良久,张也宁推门而出。他玉骨清薄,虽着灰色道袍,周身无一饰物,然其立于月色下清寒之姿,仍如谪仙人一般出众。
  月下飞雪,门外等候的仆从们见他平安出关,不觉放下心。却听张也宁淡声问:“方才谁来寻我?”
  道童有泽一惊,知道君推算非常人能比。他自觉站出,说实话:“是赵师兄的道童,担心赵师兄在凡间历练出事。”
  张也宁寒目望来。
  有泽被他周身的寒意激得一动不敢动:“……因为赵师兄是与姜师姐一同去修炼的,姜师姐很凶。”
  张也宁一顿,疑问:“姜师姐?”
  有泽知自家主人向来不关注外事,便耐心回答:“是剑元宫的首席弟子,姜采。”
  他看张也宁眉目清冷、神色不变,忍不住多说一句:“……就是与您齐名的那位姜师姐。”
  张也宁淡淡看他一眼,有泽连忙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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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都城繁华热闹,车马喧嚣,匪匪翼翼。
  一辆华盖马车从宫中出来,行于官道间,寻常凡人争相避让。车中,坐着一拿着一副牌的华衣女郎,与一着红色冠袍的青年。
  马车辚辚,青年沉眉敛目,对面的华衣女郎乌鬓间流苏摇落,衬着她柔美精致的眉眼。她握着手中的牌,忽而轻轻从牌中抽出一张,往案面上一扔。
  对坐的红衣青年不觉与她一同看向牌面。
  女郎见到牌面,“噗嗤”一声笑起来,眉目瞬间灼灼生姿,柔婉动人:“赵公子,这牌是向着我的——今日宜祭祀,宜婚嫁。”
  “赵公子”,即御妖司的司掌大人,赵长陵。
  他眉目如冰,绯衣烈烈。对面女郎娇俏万分地望着他笑,他只道:“我此生已献于御妖司,惩治天下妖魔祸世,无心情爱。公主莫拿着一副牌来试探我了。”
  公主眼波流转,春夜之色。她手中牌轻轻地在青年手臂上一打。青年微僵,蹙眉看她,她小声:“那我就出家做女冠,陪着你一同修仙!”
  赵长陵目中微动,他盯着她半晌,语气微软:“公主,臣……”
  他语气忽而一厉,道:“有妖气!”
  “哎——”马车中的公主没来得及说出话,便见赵长陵掀开车门,从还在行驶中的马车上跳了下去。红衣青年身形在人群中几次跳跃,丝丝缕缕的灵力从他周身散发,半空中微弱的妖气波动,为他指引方向。
  马车中的公主急忙吩咐:“我们跟上去看看……都城怎么会大白天有妖?”
  青云白日,妖气纵横。
  公主马车赶到御妖司前,御妖司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通。公主雨归嘱咐车夫将马车停在角落里,她一手握着自己的牌,一手轻轻掀开车帘,向御妖司门前望去——
  “他们和妖为伍!”
  “绝不能放他们走!”
  赵长陵在下属们的带路下,匆匆步入人群。他不只听到己方人的忌讳,也听到对面的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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