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燃烧的黑色火海当中,无数依旧停留在安魂之都的高等恶魔和邪神信徒就这样被焚烧殆尽,连一丝反抗和惨叫都没有发出!
下一秒,浩瀚无垠的宽广冥河又一次倒转翻卷而来,幽晦透明的河水带着泯灭同化一切的力量,将火焰熄灭!
……
阿芙拉试图保留底牌或者是力量,也没有在思考再这样的损毁下去,九重地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又会重伤到什么样的地步。
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有机会去担忧以后,而现在这场战斗就是生死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阿芙拉不会放过这个名叫格斯卡洛的古老神祇,而格斯卡洛同样不会对他们有半分怜悯留情。
银发青年真的已经伤得很重。
祂几乎已经是在摇摇欲坠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飞快的瞬间转移和阻挡对面的攻势,偶尔一次反击都显得疲弱无力。
每一次捂着嘴咳嗽时,阿芙拉都能看见温度滚烫的红色神血顺着祂指缝间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入脚下的无尽虚空当中,幻化成星星点点的白色微光,又飞快消失不见。
阿芙拉一边召唤来冥河和其中的无数怨灵围攻格斯卡洛,用来拖延一点时间,一边用手搀扶着安格斯,想要帮助他恢复,可注入的神力都像是泥牛入海一样消失不见了。
银发青年的面孔几乎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安格斯摇摇头,抬手拒绝了她的无用之功,紧接着抬眼看向远方。
整个地狱都已经被黑色的火焰和红色的月光淹没了。
前仆后继的怨灵冲向了那到黑色的影子,又像是一张张纸张般被飞快撕扯成粉末,速度快的几乎变成残影,很快就再也形不成有效的包围。
而紧紧包裹着他们两个人的冥河之水组成了最后的屏障,又一点点的被黑色火焰蒸发殆尽,又或者是被冰冻成冰雪,而两个人的面前,已经有血红色的月光慢慢渗透进来。
“……我们输了。”阿芙拉低声说道,想不出还有什么翻转局势的可能性。
这本来就是一场没有什么赢面的战争,坚持到现在,也只是出于满腔孤注一掷的信念而已。
一如从前的每一次。
黑暗中,拥有莫罗加面孔的格斯卡洛身影一步步显现。
祂残暴冷酷的面孔上缓缓勾勒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意,想要过来接收自己的战利品。
——祂那不应该出生的儿子。
——和一枚强大的、被一个幸运人类短暂掌握的冥河神格。
安格斯与他对视,在无止境的黑暗深渊之中,冰蓝和腥红色的眼瞳当中,同时倒映出彼此的身影。
安格斯目视前方,问道:“你害怕吗?”
“有一点点,没有人会不怕死,我也一样,我今年才二十岁,活的又一直很累,就在不久前,我还想着将来有机会可以去找伊琳娜,和她一块去过几年平静生活……”说到这里,阿芙拉低头闭了一下眼睛,又重新睁开,将一切悲凉而复杂的情绪都淹没在了海洋般蔚蓝的瞳孔当中,说道:“……不过没关系,这样的结局我也预见了,我接受。”
“没事的,这一次你不用害怕。”安格斯安抚道。
银发青年忽然低头,紧紧的拥抱住了阿芙拉,温度顺着单薄的白色长袍透了过来,那微弱的温暖,几乎如同微弱的电流一样瞬间席卷全身,让四肢百骸都升起了战栗感。
“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一直很想保护你,但又总是力所不能及,只能眼看着你经历那么多痛苦。”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我会保护好你的,也会保护好地面上的那些种族和生灵,不让更大的灾厄苦难降临到他们身上,还有莫罗加,和你一样,我也想要拯救我的血亲。”
“刚才我想要赶你离开,可是等你执意要留下来陪我一起面对的时候,虽然有点虚伪,但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开心。”
安格斯的双手一点点用力,紧绷的手指在黑色布料上抓出十道皱褶,侧脸紧紧的贴着怀中少女耳边的轮廓,犹豫了短暂又漫长的一瞬间后,才几乎轻不可闻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阿芙拉,我爱你。”
——我爱你。
倘若这世界上当真有炽热如火到神明也为之不顾一切的爱意,那么必然是在此时此刻,倘若这世界上当真有不合时宜到让神明也为之退缩犹豫的爱意,那么也必然是在此时此刻。
但祂还是说出口了。
只当是陨落前的最后一次放纵。
阿芙拉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迅速抬手拨开遮挡眼前的银发,紧接着蔚蓝瞳孔猛然收缩。
微光。
之前滴落下的那些神血都在发光。
无穷无尽的死寂黑暗当中,一点又一点的微光自虚空之中浮现,比晨光更清澈,比星辰更璀璨,丝丝缕缕的盘旋缠绕,汇聚成海。
渐渐的,照亮了整个九重地狱。
格斯卡洛的脚步停顿了。
祂的身体僵硬在原地,那张冷酷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惊慌失措。
银发青年伸手推开了阿芙拉,同时伸手划开空间门,轻轻的将她推了进去。
“再见了。”安格斯说道。
同一时间,炽烈到仿佛劈开世界的白光席卷了一切。
那是足以泯灭时空的爆炸。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我的笔力写出来能不能让大家看懂?
安小白不可能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所以原本的计划就是拉着他爹同归于尽,顺便再抢救一下灵魂被压制在身体深处的莫小黑,不能让战争扩张到几千年前一样,不能再让无辜的人遭受牵连,这是小白对整个世界的负责。
阿芙来到这里参与最终决战是个意外,安小白嘴上说要赶她走,等她真的执意留下来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o,所以虽然明知道这样有点不负责,但快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告了个白。
之前安小白喜欢为什么不说呢?就是因为祂觉得很有可能自己会在决战当中死去,在决战之前的短短几个月竟然说喜欢并且追求太不负责任。
第94章
这一切的发生短暂而又迅速, 甚至让她来不及多说一句话,一切就已经结束。
视线模糊的最后一个霎那间,阿芙拉徒劳的伸出了手指,想要透过空间门扉, 紧紧握住银发青年, 却仅仅只是握住了一缕头发。
下一秒, 空间的力量扭曲消散, 门扉重新关闭, 将手中的一缕银色的发丝也从中一斩两断。
不要……
这是阿芙拉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紧接着, 所有的清醒神志都模糊消散,就像是陷入深海一样,沉默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轰隆——!”
撼动了整个世界树无数星辰的爆炸迸发, 在虚空中席卷起以光年而记的风暴,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光明力量交织散乱,不断聚拢又分离,最终形成了足以撕扯时空的浩瀚乱流!
九重地狱表层, 无数天使恶魔在这浩瀚的压迫力下单膝跪地,向着第九重地狱的方向喃喃祈祷或拼命求饶。
而秩序众神与混乱诸神也不约而同的停下了交战, 在血腥的战场上彼此震惊对望,惊慌失措。
……
当阿芙拉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极致的黑暗。
和曾经在地狱感受到的黑暗力量不同, 这片黑暗深沉、包容, 用尽全部的感知也感觉不到尽头, 无穷无尽又空无一物。
或者说就连所谓的黑暗,也只不过是因为在她的理解范围当中,用黑暗这种色彩来称呼这片幽暗混沌最为接近。
这里没有天穹大地、没有日月星辰、没有任何生命, 也看不到世界树的存在,甚至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没有,只有无穷远的尽头有星星点点的微光。
那些微小的光芒们数量多到数不胜数,或者是螺旋自转,或者是呈现出一片椭圆,或者是干脆就呈现出毫无规则的形状,光芒黯淡的几乎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阿芙拉有种直觉,直觉那些微弱的光芒是巨大到可以媲美世界树的存在,甚至有些还要超过更多,之所以显得微弱只不过是因为距离太遥远的而已。
虽然这种直觉毫无根据可言。
这里是哪里?安格斯怎么样?
随着念头的冒出,昏迷前的一切重新回忆起来,意识到这一点的阿芙拉忽然慌乱起来,就像是刚刚睡醒一样而迷糊的神智瞬间清醒,下意识地想要调动力量离开这里,又立刻感觉到了一片轻飘飘的虚无。
她失去了自己的身体。
现在的她甚至连一团灵魂都算不上,哪怕是最为弱小的、无法干扰任何现实世界的灵魂,也能够拥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幻影,可以被高阶的法师看见。
而她现在更像是一缕微风,一道空气,或者说仅仅是一丝概念化的意识流。
“……”
阿芙拉的思绪都因为这前所未有的状况而愣了几秒,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要揉一揉眉心,却连手指都没有感觉到。
她死了吗?
这似乎是最有可能的结果,九大国度里的每个人都说神明永垂不朽,但追逐真理的法师知道,这世上从未有过真正的不朽,所有的存在只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哪怕是辉煌荣耀如天上星辰的神祇,也会因为内斗而陨落。
只不过……阿芙拉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作为一个神祇陨落之后,原来是这样的下场。
她会永生永世一直待在这里吗?
还有安格斯,祂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活下来赢?
脑海当中乱糟糟的划过这些念头的时候,阿芙拉并没有指望着这个空无一物的地方有任何存在回答自己。
可就在这些疑问出现的一瞬间,某个至高意志就向她投来了一瞥。
——这是真正的至高存在。
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这个意志的浩瀚恢宏与伟大,祂远远超越她,超越那些所谓的神明,甚至连她当初在冥河河底封神,在无形之中感受到的整个世界树法则,在这样的意志下也近乎于沧海一粟。
祂俯视着所有的星辰、星系以及整个以超越光速速度向外扩散的宇宙。
这并非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
而是当她被凝视的一刹那间,心中同时升起的明悟。
下一秒,眼前的一切飞速变化起来,就像是时光流逝变快了无数倍,又好像是她在无形之中跳跃了某种屏障,置身于时间河流之外,看着面前盘旋的星云飞快变换。
她看到无数的尘埃、气体、能量、物质在宇宙中飘荡,在眼前因为引力而聚合在一起,又因为凝结出了更大的引力而吸引其他物质飞快过来不断增长,最终凝结成一颗不断鼓动着生命气息的种子。
她看到这粒“种子”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亿年的积蓄力量,终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伴随着轰然一声,在虚空之中飞快萌芽抽条,然后在一霎那间成长为担负着无数个位面的参天大树!
她看到了枝叶之中星辰转动,蕴含着不同属性,又拥有庞大力量的果实凝结掉落,变成了一个个最初伴随着世界诞生的神灵,而树干中无数不同的力量像流光一样飞舞又凝结,最终在达成九个大的星辰和无数小星辰以后归于平衡,最底端的树根当中幽邃蔓延,尖角利爪的恐惧身影扭曲诞生……
她看到了一整个世界树的诞生。
望着眼前的一切,阿芙拉感觉到自己也渐渐从一丝不应该存在的意识渐渐恢复为灵魂,忽然心有所感,在心中无声的向那至高意志表达了感谢之后,紧接着控制自己的“躯体”向时间飞快流逝的世界树奔赴而去。
世界树厚重的晶壁在这一刹那间仿佛轻飘飘的如同幻影,她闭上眼睛穿越过去,没有任何感觉,紧接着感觉到了来自冥河法则的吸引。
神祇与所属领域的法则的联系总是最为紧密,这种联系总是伴随着一个神祇的诞生与陨落,不会因为空间的转换而减弱,也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变迁。
“扑通!”
伴随着一声重响和水花四溅,阿芙拉感觉到了已经概念化的自己又一次沉入了冥河的最底端,于是睁开眼睛,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河水幽晦、暗淡,遥远水面上传来的月光几近于无,怨灵尖叫着,在附近忽远忽近盘旋。
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半插在了不远处的河底淤泥当中,余下的一半剑锋在河水当中冷冷闪烁光彩,像是金属又奇异的折射出木质纹理。
而更远处,一个伤痕累累的银发少年被怨灵包裹着,撕扯下来一块块血肉,却还是一遍遍挣扎着,将手向上探去想要摸到着力点,又一次次失败。
是安格斯。
祂的面孔她太过熟悉,熟悉到哪怕是少年外表,她也依旧能够一眼认出。
熟悉的温暖和刺痛感又一次席卷了心脏,如果灵魂能够流泪,那么她现在一定已经眼眶湿润。
阿芙拉越过冰冷河水,拉起了银发少年徒劳挣扎的手。
第95章
那些包裹着银发少年的怨灵因为她的靠近而感觉到本能恐惧,顿时尖叫着一哄而散 ,在幽暗的水中消失不见。
阿芙拉刚想用力将安格斯拉起,近乎无形的手指就穿过了少年的身体,试了一遍又一遍都毫无用处,只好先调动冥河的力量灌注自身,使灵魂呈现出能够被安格斯看到的状态。
这异样的变化终于惊醒了河底神情麻木目光涣散的少年。
他转动空洞的眼睛,稍微向 上仰了仰,散乱的银发中,冰蓝色瞳孔倒映出阿芙拉现在的模样。
——漆黑的长发在水中翻卷,面容像是笼罩了一层云翳般模糊,从发丝到身体都虚幻朦胧,像是一个只有黑白二色的幽灵。
四目相对间,阿芙拉看着安格斯的正脸,倒抽了一口凉气。
冰冷河水将袖身上的伤口泡到发白,从袖口里探出的手臂到脸颊,一道道由锋利锐器割出来的伤痕或深或浅,多到数不胜数,有发出微光的神血断断续续渗出,又很快消失在无边的河水中,一道从胸口横贯至腹部的巨大伤口,几乎将袖的身体劈成了两半,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祂狼狈匍匐在河底,十指深深的抓入色的淤泥当中,与很多年后在圣地初见时,那个高贵到衣不染尘的银发少年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