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朱厌混沌的声音刻意变得柔和,反而显得不伦不类,那感觉,活像两米高的硬汉扭捏地撒娇。
见应琼没有回应,朱厌摇着尾巴,柔声道:“主人,你不记得小厌厌了吗?”
小厌厌是什么鬼?
堂堂威猛凶悍的上古神兽,自称小厌厌。
应琼差点没崩住,才有愈合苗头的伤口险些直接撕裂。
而且,主人又是什么称呼?她区区一万岁的小神仙,可没这个能力当上古神兽的主人。
自称小厌厌的朱厌,对着应琼周围的空气一顿乱嗅。
“主人,你身上为什么有凤凰契约的味道?你新收了凤凰做小弟吗?你不要小厌厌了吗?”
朱厌说着,委屈地落泪。
“你认错人了。”应琼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宁愿拿命跟朱厌打一场,也不想忍受娇花一般的朱厌。
五米多高的巨兽撒娇,她顶不住。
朱厌迈着小碎步走到应琼面前,友好地用皮毛蹭了蹭应琼的脸,说:“主人不认得小厌厌,小厌厌却不会认错主人。”
这个世界上能用拳头打中它下颚的,只有主人哒!
朱厌的皮毛过于粗糙,它蹭得应琼整张脸都火辣辣地疼,估计起红痕了。
应琼用手推开朱厌乱蹭的头,半是警告半是央求,“别再自称小厌厌了好吗?不要说主人,说我是你祖宗都行。”
朱厌听话地缩回了头,眼睛里亮闪闪的,满怀期望道:“主人,你认出我了呀。”
“并没有,”应琼泼冷水。
“我不是你主人,现在,我要打败你去九层塔的最高层。”
多亏朱厌跟她扯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应琼想到了对付朱厌的办法。
朱厌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叭唧”一下,倒在地上,“哎呀,我被打倒了,起不来了。主人你赢了。”
应琼:......
我合理怀疑你在碰瓷我,虽然我有证据,但我要把证据毁了。
朱厌躺倒,把柔软的肚皮暴露在应琼面前,“我送你去第九层。”
自从开始叫应琼主人之后,朱厌异常地乖巧。“第八层太可怕了,我这儿有直接去第九层的楼梯。这样主人就不用面对第八层的恐怖了。”
“还能走后门?”
“后门就是为主人开的。”
应琼想享受走后门地待遇,但是,摸着她那若有似无的良心,还是实话实说道:“你真的认错主人了。”
朱厌本来开开心心地要给应琼开后门,听到应琼的话之后,眼中畜了七分泪。
“主人是不是有了凤凰就不要小厌厌了?没关系,我可以和凤凰共同伺候主人。主人,不要赶我走。”
被含泪的眼神盯着,应琼莫名心虚,即便她没做错什么事情。
她什么时候这么有道德感了?
“你是朱厌,十大凶兽之一,按道理会跟凤凰打起来,怎么会委曲求全地和凤凰共事一主?”
应琼想让朱厌清醒一点。
朱厌清醒不了,有商有量道:“那我揍凤凰的时候轻点揍。”
“这不是重点。”应琼问:“你为什么一口笃定我是你主人?不怕认错人吗?”
“认不错。”朱厌信心十足。
随它吧,应琼想,反正假的真不了。
托朱厌认错人的福,应琼不用再动手,就能更上一层楼。
她没走后门,要按部就班地去第八层。
万一烈焰草恰好长在第八层,没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朱厌保证第八层不会有烈焰草。
鉴于它连主人都能认错,应琼没听信,决心眼见为实,探一探第八层。
朱厌担心,脸上愁云满布。
见应琼在上第八层楼梯之前,回头看它,它立马笑得跟朵花似的。
“主人你反悔了吗?后门一直为你而开哟~”
“哟”字还没说完,朱厌发现自己被一张细密的网给住了。
“主人你干什么?”
应琼回答:“我不知道自己在第八层待多久。过一会儿,可能会有个小男孩进来,怕你不小心伤到他,所以把你绑住了。”
她握着朱厌的左前爪,“放心,我会尽快回来,你不会被绑太久。”
这网十个时辰后会自动消亡,得赶在网消失之前回来,以免朱厌伤到进入的陈富贵。
朱厌不知道这事儿,它以为这张网能长长久久地存在。
约莫八个时辰之后,发现网变得松动了,朱厌主动输入法力将自己绑得紧了些。
怕应琼回来之后发现网松了,以为是它挣扎所致,那就大事不好了。
朱厌没等来应琼,先等来的,是应琼口中的小男孩。
把这件事情跟小男孩说过之后,就听小男孩问道:“应琼现在在哪儿?”
它回答:“第八层或第九层。你不要担心,我主人超强,一定会平安。”
“你叫什么呀?”朱厌想和眼前的小男孩打好关系,方便以后更好地侍奉主人。
“陈富贵。”
“哈哈哈哈,”朱厌无情嘲笑,“你的名字也太土气了吧?”
陈富贵凉凉道:“名字是应琼取的。”
“嗝!”朱厌把笑声闷在嗓子眼,吞了下去,变脸一般直夸道:“大俗即大雅。好听、好念、好写,主人太会起名字了。”
真双标,就硬夸。
“第八层是什么?”
能让应琼至今没有下来。
“第八层叫噩梦。梦里,你会见到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若是被梦魇困住,一生一世都醒不来。”
联系起应琼上第八层的时间,陈富贵一合计,说:“若是应琼一个时辰后还没下来,我就上去。”
他最多再等一个时辰。
朱厌赞同,“带上我吧!如果我一个人上去,主人肯定会骂我。但和你一起的话,主人应该只会骂你。毕竟我长得这么讨人喜欢。”
“哦?谁不会骂你?”清清爽爽的女声从不远处传。
应琼从楼梯口走出来。
陈富贵还没来得及产生重逢的喜悦,心思都被应琼脸上身上的伤痕夺了去。
右侧脸颊上交错的红痕,脖颈处血肉翻飞的伤口仍在滴血。
他的心像被别攥住一般酸疼。
“你的伤——”
应琼视线扫了下正在装死的罪魁祸首朱厌,也不拆穿,只说是自己不小心。
见陈富贵满心满眼的担心,她将指尖插进陈富贵的发间,轻轻地揉了两圈,说:“没事儿,小伤。”
陈富贵没言语,撕下一圈袖子,抬手给应琼包扎伤口。
应琼随他去了。
血肉模糊的伤口确实需要遮挡。
她不认为简单的包扎能止住血,权当一种安慰。
在陈富贵给她包扎的空隙,应琼解开了束缚朱厌的网。
低头发现,伤口被包扎得平整。
重要的是,不流血了。
“嚯!”应琼惊讶,“我几十个治疗术都没止住血的伤口,被你这么一绑,怎么就不流血了?”
“而且把伤口包扎得这么漂亮,富贵以前是不是学过?”
陈富贵皱眉道:“不记得了。”
他看见伤口,自然而然地会用治疗术,自然而然地会包扎。
熟练得令他自己都有些讶异。
“找到烈焰草了吗?”处理好应琼的伤口,陈富贵问。
应琼失望道:“没有,朱厌说的是对的。第八层没有,第九层也没有。”
被喊到名字的朱厌凑上前来,“不止九层塔,灰川左边的大荒估计都没有烈焰草。主人若真想找,推荐你去灰川右边的大荒试一试。”
“右大荒有?”
右大荒的宝贝没左大荒多,故而去历炼寻宝的人也不多,关于右大荒的记录也寥寥无几。
应琼想过烈焰草在右大荒的可能性,只是可能性较低。
朱厌自信点头,“我忘记从哪里听过,‘像烈焰草这种听名字就红红火火的东西,最适合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烈焰草可能在右大荒吧?”
陈富贵怼道:“早不说?”
有那么多可以说出口的机会,偏偏在木已成舟之后开口。
朱厌本能地畏惧陈富贵,它委委屈屈对着手指,“主人不信啊!我跟她说第八层第九层应该都没有烈焰草,她还是上去了。”
猝不及防被甩锅的应琼:似乎闻到了朱厌身上的绿茶香?
第34章 陈富贵的告别
左大荒和右大荒,中间只隔了一条灰川。
灰川是水域中的单行道:从右大荒渡灰川来左大荒,可行;从左大荒渡灰川来右大荒,不行。
应琼只得先出了左大荒,将左大荒中带出的物品登记,再从右大荒的入口处进入其中。
所幸大荒一共开启十五天,算算还有十天,时间充裕。
她不欲过多耽误,果断和朱厌告别。
朱厌在地上打滚,道:“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走嘛!”
滚得整个九层塔都地震了。
最先受不了的是第六层的老人,他冲着朱厌大喊道:“巨型猴子别滚了,我天花板快被你滚塌了!”
朱厌停了一下,收窄了滚动空间,小幅度地继续乱滚。
六层老人气不打一处来,“我要投诉你这只臭猿猴!扰民了!”
让朱厌彻底停下的,是应琼。
她一脚铲进朱厌毛皮中,拎着耳朵说:“你认错人了,我一万岁的人生中没有你的故事。你的主人另有其人。”
朱厌转着圆润的兽眼,眨巴地看着应琼,“可是,你们真的太像了。”
尤其是揍人的力度和角度,一模一样。
抱成团的朱厌,像一个痴等主人的巨型犬,忠心又卑怯。
应琼产生了怜悯心。
太思念对方,以至于看见相似的人都当成是对方。
这和她思念荒芜老君,把第六层的老头当成荒芜来君送小画书是一个道理。
她难得怜爱,轻轻揉搓朱厌硬如胡茬的毛发,“你不是答应主人要守护第七层吗?跟我走了,第七层怎么办?”
道理朱厌都懂,它小声咕哝道:“我想陪你。好久没见到主人了。”
应琼:“如果有缘,自会再见。你和你的主人,也是如此。”
她和荒芜老君,亦如此。
安抚了朱厌,应琼好好地和朱厌道别。
在出九层塔之前,第六层的老人对她说:“放心,朱厌的主人会回来的。在此之前,我会替它的主人,好好管教它的!”
“啊?老头你要管教谁?信不信我让你永远没有天花板!”朱厌剁着脚,威胁道。
应琼会心一笑,“九层塔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真好哇。”
她不过是偶然闯入的外来者,不适合与塔中生物产生过于紧密的羁绊,也不需要伤感的别离。
和陈富贵出了九层塔时,塔外阳光明媚。
她半眯着眼睛,想看清明媚的中心。
不仅没看清,还被炙热的光线晃得眼睛疼。
过于热烈的东西,不宜靠得太近。
要赶在被灼伤之前,闭上眼睛。
应琼闭上眼睛,转头,抬眼看陈富贵,“陪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接下来想做什么,都是属于你的自由。”
陈富贵先一步走出九层塔,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
那些凛冽刺眼的光线,唯独对陈富贵有特殊优待,一近身,转化为柔和的萦绕,让他整个人变得灿烂温柔。
“好。”
应琼点头示意,她从九层塔的阴影中走进阳光里,和陈富贵擦身而过。
她朝身后晃了晃小臂,聊作告别之意。
有的人,注定只能陪你走过一段路程。
他们来时突然,别时盛大,不带走任何东西,只留下回忆,让人在不经意之间,可以回味起那段旅程的美好。
应琼姑且是这么想的。
只是——
走了几步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停下脚步,转身回头,问:“为什么还跟着我?”
陈富贵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跟在应琼身后。
“你说了,我是自由的。”
“我想,和你一起,完成你的心愿。”
应琼的心愿,是去右大荒找到烈焰草。
“右大荒很危险的,常年黑夜。”
陈富贵浅浅一笑,为了让应琼放轻松,他说:“不仅仅是为了陪你完成心愿。我觉得失忆这件事情,可能和右大荒有关。”
依稀记得,第一次醒来时,他躺在一条河边,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
结合多日来掌握的关于大荒的知识,陈富贵确定,醒来时见到的那条河,是灰川;灰川是单行道,那么他一定是从右大荒进入灰川,再来到左大荒的。
应琼不知陈富贵的经历,对于要去右大荒寻找记忆的事情却是支持的。
她如果生命中缺失了一块,也会想方设法将记忆找回来。
正好陈富贵要去的是右大荒,她也好照应。
“那行,我会帮你的。”
话说出口,应琼觉得有些不对劲。
现在陈富贵已经不是她的保镖了,两人之间的角色是完全平等的。
她改口道:“我们会互相帮助的。”
互相帮助的第一件事,应琼要教陈富贵辟谷术。
她这个废柴是学不会辟谷术的,但是陈富贵这优越的天赋才能,不可能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