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脸,应琼知道,这人绝对不是沉晖。
中计了。
这是她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随机放宽心。
“拿个假的来糊弄我,是因为真人早就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了吧!”
“你对他,倒是很有信心,”领主也不装模作样。
他假装被应琼捉住,不过是为了将她带入布置好的陷阱之中,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对方如瓮中之鳖,无法逃离。
他心情特别好,“沉晖早逃离了,他确实有过生命危险,不得不说,他有两把刷子。可笑的是,你却巴巴地送上门来。也算不枉我费的一番功夫。”
本来是用夜明做诱饵的,谁曾想她那么狠心,有了新欢忘旧爱,只救沉晖不救夜明。
因此,娆曼去救夜明的事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
有的事情难得糊涂,但不意味着他会一味纵容。比如在娆曼救出夜明后,还回来插手他和应琼的事。
“出来吧,荒主的小蜘蛛。”
进入地牢的方向,闻声走出一红衣女子。
确实是娆曼。
她对领主说:“擎宇,别来无恙。”
领主的名字,叫擎宇,有很多年没人叫过他名字,乍一听到,竟有几分陌生。
他微微翘起嘴角,道:“一百万年前,我们都没有想过,再次相遇,会在暗不见天日的灰川,在这冰冷潮湿的地牢中。”
娆曼冷冷一笑,“你为了自己的野心,要将整个大荒置于危险之地,甚至将整个三界生物的性命置于不顾。还好意思和我们谈论重逢?”
擎宇脸色有些扭曲,他直指向应琼,说:“你要怪,就怪她。若不是她突然消失了百万年,我也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应琼:?
关她什么事?
娆曼:“现在她回来了,你仍然要执迷不悟吗?”
“她没回来。”擎宇目光黑得吓人,“眼前这个人,是应琼,不是洛苡。她没有洛苡的记忆,没有洛苡的法力,她的一切都不是洛苡!”
应琼被一声声的“她不是洛苡”砸懵了。
她,和洛苡,是同一个人吗?
擎宇深吸一口气,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
“她不是洛苡,所以你才在继续找息壤。我要把她的血肉浇筑成踏进三界的路,没了这具肉|身,洛苡才能真正回来。”
娆曼怒怼道:“你疯了吗?她就是洛苡。她要是死了,洛苡更活不成。”
应琼第一次听到洛苡的名字,是从楼严口中。
后来,又和娆曼提过几次。
现下,在擎宇口中听到洛苡,她想,但凡想破坏大荒的,似乎都要找到洛苡。
她听着娆曼和擎宇的对话,不语。
擎宇发疯一般,痴痴地笑了起来。
他的眼里染上血色,嗜血妖艳。
“只要我放干她的血,打开大荒,再用息壤铸就洛苡的身体,洛苡就会回来。届时,大荒的魔物肆虐三界,整个三季都由我掌控。”
娆曼不想跟发疯的擎宇废话,“你若不收手,我绝不会轻饶你。”
擎宇才不会被娆曼威胁到,“你以为能救出夜明是你的本事吗?那是我故意让你能带走他的。你们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应琼将洛苡的事情放在一边,趁着他们俩说话的间隙,悄悄靠着墙边,通过地牢的墙缝连接,感应到她先前放在外围的、用于指路的纸屑。
纸屑的位置离这里很近,也就是说,地牢并非在洛宫的正下方,而是被人用法术隐藏了,建在外层的地底。
如今,只要打穿正面墙壁,连通到地上,就可以出逃。
擎宇明显有备而来,若非必要,她不想正面对战。
既然沉晖和夜明都已逃离,她就没有非得动手的理由。
可是,要如何通知娆曼?
地牢周围被设了阵法,用传音术行不通。
她正想着办法,却见娆曼和擎宇打了起来。
而方才囚笼中的披头散发之人,此时也从囚笼中走出来,走向应琼的方向。
不好,没有时间跟娆曼沟通。
应琼幻化出一个分|身,侧身蹿到娆曼身边,附在她耳边说一句话。
“地牢有诈,先离开。”
娆曼愣了一秒,她知道有诈。
先前见应琼那么淡定,还以为她什么都知道。
原来,应琼来找擎宇,真的只是为了救沉晖,而不是为探究大荒结界异常的原因。
时间紧迫,她没办法跟应琼详说,只能顺从着应琼,被拉到墙边。
应琼带着娆曼,朝她定位好的方向一掌打去。
只听得山崩地裂之声。
地牢,被打穿。
她和娆曼从打穿的通道中逃出来。
为了防止擎宇追上来,她一直向上跑,跑出洛城,回到灰川之上。
*
地牢中。
蓬头垢面的假扮沉晖的男子,上前恭敬地问:“主上,要追吗?”
擎宇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面色沉郁道:“不必。她们还会回来的。只要大荒还在我手上,她们俩就不会不管不顾。”
*
逃到灰川上的应琼并没有平静下来。
她没时间立刻问娆曼,那些关于洛苡的事情,不远处的沉晖和夜明已然到她们面前。
夜明之所以和沉晖一起,是他被娆曼救出后,待在灰川上等娆曼时,偶遇沉晖。
见沉晖要再度进入灰川,他拦下对方询问缘由。
还没问两句话,就听灰川底传来一阵翻天覆地的轰鸣声。
再然后,应琼和娆曼双双重回地面。
落地点在他们不远处。
他和沉晖断了谈话,飞身过来。
沉晖站定在应琼面前,问:“没事吧?”
应琼摇摇头,“我感受到你灵力修为的波动。”
沉晖说:“这是对方的计谋,若你今日不来,他会派人去仙界通知你来。”
应琼无意追询详细过程,闷声道:“嗯。”
还好你没事。
她无意追询,沉晖却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来大荒。”
他使用感应石,是为了在应琼有危险的时候,能做出反应。
根据他来灰川的经历,他怀疑对手的目标是应琼。
原本处于保护而送出去的感应石,现在却成了让应琼身处险境的推手。
他自责。
应琼理所当然道:“天帝不在,我不敢坑别人,就一个人进来了啊!”
她却对自己进入大荒的行为丝毫不后悔。
沉晖有危险,她不会坐视不管。
来一趟大荒求一个心安,值了。
沉晖轻叹道:“若你在大荒没私事要解决,我送你出去,大荒现在不安全。”
娆曼阻拦,“她不能出大荒。”
“为什么?”应琼认为,娆曼的阻拦和洛苡有关,她想把事情弄清楚。
娆曼正准备张口,却被夜明拦下。
“别说了,让她出大荒。大荒的事情我们会解决。”
娆曼无情嘲讽,“你能解决?你解决到自己被抓,靠我去救你。擎宇之所以闹出这么多事,无非是因为洛苡不在。若洛苡回来了,他不敢这么肆无忌惮。”
夜明怒挥手道:“无论如何,我绝不同意将应琼牵扯进这件事情。”
应琼找到切入话题的方向,她说:“你们问过我的想法吗?还有,洛苡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夜明沉默地不说话,沉晖安静地听着对话。
娆曼认真地看着应琼,确定她是真的什么都没记起来,任命道:“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刚才在擎宇处,你应该也听到,你的血可以更改大荒结界的设置,让大荒彻底打开。其中缘由和你的身份有关,也和洛苡有关。可以说——
你不是洛苡,但洛苡是你。”
第74章 大荒之主
“什么叫做‘我不是洛苡但洛苡是我’?”
娆曼将事情始末细细道来。
“事情要从一千万年前说起。”
那时,三界不似现在平和。
上古凶兽侵略各界,魔界、凡间、仙界众人皆惶惶度日,生怕一不注意就着了凶兽的道。
那时,也没有大荒。
凶兽之中,以裂天兕最为可怕。
裂天兕能撕破三届各个壁垒,使得魔族入侵各界,仙人随意下凡,严重扰乱三界秩序。
当时的三界之主天帝,为惩治裂天兕,召集三界中最优秀的能人异士,组成一支降兕队。
降兕队耗尽所有修为,勉强将裂天兕封印在撕裂出来的第四界。
而其他伤害性不高的为祸凶兽,类似朱宴、貔貅、饕餮之流,也同样被送进第四界。
事情至此,三界重新恢复安宁。
而当初的降兕队也相当惨烈,几十位三界修为金字塔顶端的大能,在战役之后,只剩下洛苡一人。
洛苡理所应当的成为第四界,也就是后来的大荒的主人。
降伏裂天兕所产生的战斗废墟,也一并归置在大荒。
洛苡守着大荒百万年,这第四界被她摸了个透,也结交到不少朋友。
她的法术修为强大,即便在凶兽横行的大荒,也混得如鱼得水,让大荒中所有生物臣服于她。
和三界隔绝的时间久了,当初降兕队的后裔们对大荒产生莫大的兴趣,拿着降兕队的信物要求洛苡打开大荒。
在三界重压之下,还有洛苡千万年的寂寞感催使中,她同意了,花费很多功夫去修改大荒结界。
但是,她定制规矩,每年仅允许将大荒打开半个月。
这是洛苡的妥协,也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大荒打开时间的延长,会耗费她的精神力,十五日已是极限。
降兕队的后代也退步,认可大荒十五日的打开。
就这样,大荒的开合机制一直沿用至今。
彼时大荒在洛苡的治理下,一片祥和。
有“大荒之主”称谓的洛苡,随便动一动手指,都能让大荒为之震颤。
约莫一百二十万年前,洛苡难得出过一次大荒。
回来之后,整个人天真的眼底染上忧愁。
又过了十万年,洛苡失踪,整个大荒依旧如常运行。
这是大部分大荒原住民都知晓的经历。
“而我所知道的,更多。”
娆曼顿了顿,继续说:“一千万年前,洛苡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孩提。由于修为极高,被强行纳入降兕队。后来,也正因为她年纪小,在封印裂天兕的时候,被队里的前辈护着,得以存活。”
“被强行授以大荒之主的名号,洛苡千万年来都在密闭的大荒中度过。大荒的居民都是她的家人,可是她却没有朋友。”
“她的一生,像被一只不知名的手操控着。洛苡的命运从来都没有回到自己的手上。难得,她在大荒封印力量强的时候,出了一次大荒。我不知她有何见闻,但是回来之后,她跟我说,或许当时应该同其他前辈一样,葬身在那场斗争中。”
洛苡说,如今的三界跟千万年前的三界已经不同。大家安居乐业地生活久了,认为有她这样的大荒之主镇守大荒,便可千万年如一日的安静生活。
殊不知,如今的大荒,每年都需要靠她来修补。
万一有一天她真的大限将至,消失在三界之中,那么大荒的重任该承担给谁?会有跟她一样的人,被永远地禁锢在大荒之中吗?
她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灰川之中就传来不安宁的声音。
为了镇压灰川底躁动的裂天兕,洛苡用自己的身躯作为阵眼,将其永久封应在灰川底。
幸运的是,她的一缕神识,未曾消散,被完好地安放在息壤中。
息壤是女娲造人时留下的土壤,具有重塑肉身的功能。
洛苡的神识和熙攘结合,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恰被当时来大荒捡垃圾的荒芜老君捡走。
娆曼长叹道:“应琼,那个小婴儿,就是你。”
应琼从小就幻想过自己有个不平凡的身世,等她不再幻想的时候,却被告知自己的身世确实不平凡。
她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什么也不记得。
听着娆曼说那些话,像是在听另一个人的人生。
她有些茫然地转头。
一旁的夜明拧着眉,低着头,脸色沉重。
娆曼也是,一脸难以言喻的神色,似乎在纠结这些话被她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而沉晖和她一样,听了这么长的故事后,波澜不惊的脸上,总算显出一丝惊讶。
注意到她的眼神,沉晖微微殓去惊讶,温和道:“别害怕,你就是你。无论面对什么,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
应琼回她一个微笑。
和沉晖待久了,如果不是他赫赫的名声在外,真的感受不到这是一个手起刀落、沾满鲜血的人。
对她真的很温和。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应琼问娆曼,“有什么办法让我恢复洛苡的状态?即便没有修为,有记忆也行。”
她直觉恢复以前的状态,或许能够知道大荒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以及,有什么办法能够使这样的异常恢复正常。
娆曼扯了扯嘴角,道:“有让你恢复之前记忆的办法,但是不太容易,至少我们现在没有时间。”
“你说。”应琼不想放过任何可能性。
“你跟我说过,万事万物,皆有因缘。你把洛苡的因缘际会放进一柄剑中,送人了。”
“送谁?”
“不知道,”娆曼好无头绪,“那次出大荒的时候,你就算出后面的事情。甚至为了防止那柄剑轻易被发现,你将原本唤作‘湛卢’的剑,改了名字送出去。我也不知,这剑现在叫何名,落入何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