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宇嘲笑他们,“你们做的,是将死之人最后一点挣扎。”
他轻松地将手往上抬,给应琼造成巨大的压力。
应琼有了娆曼、夜明的辅助,却仍旧不敌聚众人法力的擎宇。
她的喉咙深处漫出血腥气味,渐渐的,体内的法力如生锈的器械,运转吃力。
正当她准备爆发出体内所有修为,背水一战时,背后有温暖的力量贴上她的肩。
是沉晖,通过肩膀上的穴位向她传送着法力。
一如萤山上,破除穹顶封印时那样。
有了沉晖的帮忙,应琼对抗起来变得轻松些。
可那毕竟是成百上千叛军的修为精华,即便被打入天坑时,不少人已经受伤,但集合这么些人修为的擎宇,仍旧不可小觑。
沉晖突然在背后说:“记得穹顶封印吗?”
应琼当然记得,现在的情况和穹顶封印那时的情况有些相似。
只是更为险峻。
现在不是回忆往昔的时候,沉晖也不会闲到同她聊些无关紧要的事。
提及穹顶封印,必然有用。
沉晖见应琼没动静,提醒道:“你不觉得,擎宇用来收集众人法力修为的阵法,和穹顶封印的构造很像?”
应琼本来没觉着,她的精力都用来对抗擎宇,没有仔细观察这个失传很久的禁术。
被沉晖这么一提醒,她看了下阵法的构造。与穹顶封印确实很像。
这些上古失传的法术,构造原理相似且简单。只要找到最核心之处,就能一举击溃。
按照破除穹顶封印的办法来找阵眼,吸纳术的阵眼,在擎宇所站之处的正下方。
眼见着擎宇所吸收的法力越来越多,应琼当机立断,“我们没时间了,勉力一试。”
在应琼的命令下,娆曼和夜明继续维持天坑的结印,她和沉晖负责摧毁吸纳术。
擎宇无所觉。
他对吸纳术的了解并不深刻,只是在看到沉晖出现在应琼身后时,怒火将心底烧得寸草不生。
“呵,我得不到的人,别人也别想得到。”
说罢,他不怀好意地眯着眼,试图用吸纳术中吸取更多别人的法力,用庞大的法力,在解决应琼等人的同时,直接将大荒结界压破。
刚开始,法力的吸取还算顺利。
甚至连天坑对他的束缚都不断变松。
可是某一时间,他突然无法从阵法中吸取到任何他人的法力。
低头一看,擎宇脚下的阵法七零八落,如破碎的蛋壳,散乱到拼不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应琼。
应琼松了一口气,擎宇的反应便是告诉她,吸纳术被解开了。
若说方才擎宇心中的怒火只烧得自己寸草不生,而现在,他是怒不可遏,企图将周围的一切燃烧殆尽。
“洛,苡。”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擎宇不甘心自己的经营被如此轻易地破坏。
他的情绪不受控制,如压抑良久的火山,在爆发的那一刻,带着毁天灭地的劲头。
天坑的束缚即将被他冲破。
沉晖及时出手,缠斗片刻,将其抵在天坑之中。
“应琼,快!”
应琼毫不含糊,熟练迅捷地结印,手快出了重影。
娆曼和夜明也助她一臂之力。
擎宇反扑不能,他不断地攻击封印,封印虽有所晃动,却坚固不破。
他,被彻底封印在天坑中。
正当应琼准备腾出手,继续加固封印时,大荒结界处传来天帝的呼叫声。
应琼和沉晖交换了个眼神。
她朝沉晖点头,沉晖了然,转身去了解天帝的情况。
天帝一直在修补漏洞百出的大荒结界。
他用息壤,一处处填补着,像个粉刷匠。
顺顺当当地补完大半缺口,他终于开始补最大的、半人高的缺口时,手往装着息壤的袋子里一摸:一点儿息壤都没有了。
恰巧沉晖那边事情告一段落,他便高声呼救。
沉晖应声而来,问发生什么事。
天帝如实告知。
只见沉晖朝不远不近处的应琼比个手势。
应琼将手中的加固工作交给娆曼,赶过来时,听说息壤不够的消息之后,按了按太阳穴。
方才形势大乱,她没顾得上这里。
在取息壤的时候,她就知道息壤不够。
是她没考虑周全。
不过目前,重要的不是揽责,而是想出解决的办法。
天帝沉吟片刻,问:“若是不补这洞,会有何结果?”
“不需片刻,大荒结界便会崩裂,到时,再没有第四界之说。灰川地虽翻不出天来,但其他蛰伏在大荒中的猛兽,会进入三界,危害安宁与稳定。”
几乎会回到千万年前,降兕一战之前的状态。
沉晖:“那便不能不补。”
天帝皱起眉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没有息壤。”
应琼脸上也是一片愁云惨淡,“擎宇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将息壤消耗得只剩下这些,已经全数用来补洞。距离下一次息壤生成,至少有百万年光景。百万年,我们可以等,人间等不起。”
“三界中,可还有别处有息壤?”天帝问出这个问题,心中没底。
说实话,他若不是用息壤部结界,却是没听说过三界还有息壤。
沉晖垂眸,他也一样,除了灰川底,不知道何处还有息壤。
应琼低头思索,顺着目光看到自己的脚尖。
“或许,有一个地方,存在着可以使用的息壤。”
天帝问:“何处?”
应琼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这具身体,是息壤所造。”
当初她的一缕神色附身于息壤上,没想到如今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她需要将自己的神识附着在一件物品之上,这具息壤造就的身体便可用于修补。
息壤强大的修复能力,使得她一缕神识成长为完全神识。
如今抽离神识,是可行的。
沉晖问:“你呢?全部神识脱离本体,不消一日便会灰飞烟灭。”
天帝对此不以为然,“找个能让神识借住的客体便是。”
说完,他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轻松,补充道:“当然,客体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找到的。出离息壤的第一个客体,条件严苛些,必须是与自己有血脉关系的物品或者生物;往后倒是可以随意附身物品。”
沉晖明白附身客体的规则。
不是任意找一样东西就可以完美的和神识相融。
从本我身体中进行第一次附身,最好附身在有灵识的物品上,来确保物品本身可以容纳神识。
一般开化灵识的物品,不愿意和他人共享自己的身体。
更何况第一次的客体,须有血脉关系才可。
大荒结界的情况紧急。
平时还可以花时间去找,如今连找的时间都没有。
应琼知道附身客体的不易,但她不可能放任大荒不管。
不断晃动的大荒结界,抖落下簌簌息壤。
天帝面色凝重道:“来不及了。若再不填补,方才的一切功亏一篑。”
应琼看着脆弱的大荒结界,目光坚毅执着。
这是前辈、先人用血肉铸就的第四界。
不能就这么毁了。
她说:“左右神识离体后一日才灰飞烟灭。若一日之内找不到适合容身的客体,命也。能为守护大荒的安宁贡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我很开心。”
天帝和应琼的想法相同。
他认为,为了三界做牺牲是一件至高伟大的事情,不容得推辞。
“朕和三界子民都会记得你的付出与牺牲。任何为三界稳定作出贡献的人,都不会被遗忘。”
沉晖厌恶用道德绑架别人,迫使他人做出牺牲的事情。
他自己可以坦荡地牺牲自己,却不会要求别人为了大家舍了自己的小家。
可是,应琼心意已决,他没有立场去阻拦。,只能让她考虑清楚,不要后悔。
“一日时间转瞬即逝,找不到合适的客体,你将不复存在。”
应琼展颜一笑,“嗯,我想好了。开始吧。”
她将自己全部神识从身体中抽离。
过程虽艰辛,但抽离出神识的身体恢复息壤的形态,被用于填补大荒结界的破洞。
沉晖用息壤,将大荒结界填补得严实,再不见一丝缝隙。
应琼的神识,被他小心翼翼地托于掌中。
因为贴得很近,应琼能感受到沉晖的悲伤与无奈。
沉晖也能够感受到她的不悔与释然。
两人一时无话。
客体相融一点儿也不容易。
在放弃身体的那一刻起,应琼已经做好灰飞烟灭的准备。
娆曼和夜明会让大荒越来越好,没什么可让她牵挂的。
她本就是孤儿,生于天,长于地,天地间,没什么让她舍弃不下的。
若非得说有一丝贪念,便是没有亲手将一段段因果了结。
幸好,她还有一日时间,可以和沉晖,以及其他人好好告别。
天帝见大荒情况渐稳,对沉晖说:“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虽以三界为先,能将万物变成棋子,却不是个无情之人。
在确定这里没他也行之后,沉晖朝天帝拜别,“臣恭敬不如从命。”
他要为应琼找一个合适的客体,上穷碧落下黄泉,在所不辞。
应琼乖乖的趴在沉晖掌心,听到他的心声,道:“客体是很难找的,找不到也不要给自己压力。”
沉晖眉头松了下,用指腹轻轻地摩挲过她的神识,说:“不要轻易放弃,我带你去找。你认为,大荒内找到的概率大,还是大荒外找到的概率大?”
应琼告诉他,“我虽长久生活在大荒中,却过着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去大荒外吧!”
她想和凰连、小蘑菇道个别。
沉晖说是带着应琼去找,却不放心让易碎的神识和他奔波。
他把应琼送回战神府,那里是三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在安置应琼之后,他派人通知凰连。
打点好一切,他同应琼告别。
“安心的在这里休息。待会儿凰连会过来陪你。无论如何,明日午时之前,我必定回来。”
“好的。”应琼正好也有话同他说。
沉晖离开之后,应琼用神识把周围逛了一遍。
她推测自己在沉晖的寝殿,被放在软绵绵的丝褥上。
她仿佛还可以看到书桌前,沉晖挥斥方遒之间的伏案;也能看到他偶尔立于窗前,欣赏战神府院落中别致景色的画面。
原本陌生的环境,因为这些美好的想象,变得熟悉起来。
不一会儿,有人推开房门。
此时应琼已经收回神识,并看不见来者是谁。她再放开神识时,来人却一把将她的神识搂住。
应琼认出来了,来的是凰连。
凰连死死地抱住神识,一句话也没说。
应琼笑道:“怎么什么话都不说?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凤凰吗?”
凰连微微松开,应琼才能铺开神识,感受到房间内的一切。
不止凰连一个人来了,还有小蘑菇,甚至玄漪和九天玄女都过来看她。
只是大家神情肃穆,愁眉苦脸的。
应琼轻快道:“何必如此苦闷?”
九天玄女错开一步,准备离开。
“我去给你找能容身的客体。”
玄漪也跟着要去,被九天玄女劝住。
“人手已经够多,你就留在这儿陪陪应琼,照顾凰连和小蘑菇。”
凰连只是不说话,而小蘑菇已经哭成个泪菇。
应琼的神识轻轻抚摸小蘑菇的伞盖,“最近圆润了不少,手感也变好了。就是哭起来湿哒哒的,惹得我的神识都沾了水。”
“应琼呜呜呜。”小蘑菇泣不成声。
凰连以怒掩伤,说:“不过是去了趟大荒,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连个身体都没有,以后别在外面说是我的主人,太丢脸了。”
应琼知它言不由衷,不过,正好令她想起一件事情。
“凰连,契约原则上在你成年之后才可主动解除,但若是契约的一方不在了,契约便无效,可自动消除。”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呢!”凰连厉声呵斥,“战神安排了很多人去找客体,我也告诉我哥了,他会找遍凤凰岭,为你寻一个可容身之处的。”
玄漪温温柔柔的,对着丝褥上的应琼说:“是的,我姐姐也去找了。三界虽大,但我们人多。离明日午时还有好些个时辰,不要轻易放弃。”
应琼只是坦然地面对生死,并没有放弃一说。
她向来不怕死。
只是离别,总令人无法果断地长眠。
她不希望离别得这么痛苦。
可离别二字,总归和痛苦形影不离。
她强打精神道:“大家干坐着多无聊,我想起一个凡间经常玩的游戏。正巧我们四个人,一起玩会儿吧?”
干等着也是等着,不如给自己找点乐子。
凰连依旧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格外乖顺,“你想玩,那我们陪你玩。要是不好玩的话,就罚你一辈子都陪我们玩这个。”
四人打起了麻将。
四人都心不在焉。
凰连压根儿没仔细听规则,导致炸糊很多把。
玄漪则是常常手误,给应琼放牌,自己却不记牌。
小蘑菇更是夸张,打麻将的手速堪比凡间老人家,一会儿要出这个,一会儿又不想出这个;却而在不该打快的地方,手速飞快,好几次直接把赖子出出去。
出了之,它悄咪咪地抹几滴眼泪,也不知是在伤心出错牌,还是在伤心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