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么缓缓慢慢的晃悠而过。
直到第二日巳时。
应琼有些发困。
因为脱离实体,没了天地灵气的滋养,神识会越来越枯竭。
她知道自己即将消散在天地间,便佯装自己打厌了麻将,要求休息一会儿。
凰连情绪低迷道:“既然你累了,就歇会儿。我们守在外面,有事叫我们。”
应琼满是欣慰地点头,“以后不准乱欺负小蘑菇,知道吗?玄漪帮我看着他们俩,可别动不动就打架。”
“知道啦。”玄漪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难得娇憨。
“我可管不住他们俩,最后还要等你来罚他们两个打架的人。好了,我们出去,你好好休息。等你醒来,我们继续打麻将。”
应琼收起神时,准备稍稍眯一会儿。
推门声又起。
“怎么了?”她问。
隐隐约约之间,她感受到有人走进她的神识范围,坐在软卧上,轻声回她,“是我。”
应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沉晖,我有点困。”
沉晖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喜讯,说明找客体的事情大概率没有成功。
这在她的料想之内。
她只希望,沉晖不要因为这件事而产生愧疚感,把事情归为自己的责任就行。
“那你歇会儿,我在这儿陪着你。本来,有些话想跟你说。”
应琼倒也不至于困到立马睡着,或许是回光返照,她听沉晖说话,反而精神了些。
“你要说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正好,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
“那你先说。”
应琼厚着脸皮,不对,她现在没有脸皮。
她腆着脸说:“我想把神识放在你手心。”
沉晖伸出手,轻柔地把应琼拨进自己手掌心。
应琼喟叹道:“好暖和啊。”
她跑到沉晖掌心,想听一听他内心的情绪,究竟是平淡还是悲伤?
在接触到沉晖之后,从掌心传递而来的浓重不舍,几乎要将她的神识湮灭。
她叹气道:“不知不觉中,不管是作为洛苡,还是作为应琼,我们都认识挺长的时间了。”
“嗯。”
“但我们并没有很深的羁绊,我却能感受到你对我即将消亡这件事情的难过,。其实不必这样,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作为朋友,你做的已经够多。”
她在沉晖掌心跳跃两下,企图让自己更暖和些,也让气氛更轻快一些。
她原本想对沉晖说的不是这些。
只是,说出原本的话,可能让沉晖更难过。
她不想让沉晖难过。
“当然,我不是说为朋友两肋插刀不好。只是我们的交情没有那么深刻,你不必为了这件事情难过。”
“应琼。”
这声音过于压抑,不再是那个温温润润对她,反手就能果断杀敌的战神。
而是一个无措到不知如何是好的困境之人。
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掩盖不住的悲伤,让应琼愣了一下,才应道:“嗯,我在。”
沉晖:“不必勉强自己安慰我,也不用勉强自己装的很开心。我来,不是为了让你将自己伪装的刀枪不入,而是为了让你敞开心底的柔软,并保护你不被刀枪所侵蚀。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伪装自己的心情。因为我和你一样,能感受得到。”
应琼渐渐没了声音。
她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只是对于自己的决定造成他人的悲伤,她很抱歉,所以希望给大家带来一些开心的事情。
她可以一个人承担一切,只希望她爱的人能够更幸福的生活在世界上,而不是和她一起分享离别的痛苦。
所以她一直装的很开心。
别人看到她那么开心,心中的痛苦感会削弱。
至少,在沉晖来之前,她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沉晖说他能感受得到。
被拨动的情绪和应琼好不容易藏住的伤感一起,如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铺天盖地。
她哭得比小蘑菇还惨。
一边哭,还一边抽噎着,细数沉晖的不对。
“你干嘛说得这么伤感,我好不容易才藏下来的情绪,一下子就藏不住。”
“哭出来,会轻松一点。”
应琼的哭泣像一场雷阵雨,说来就来,说停就停。
她平复情绪,问:“你呢?有什么话跟我说。”
沉晖:“我喜欢你。之前打算等大荒的事情告一段落,再慢慢告诉你这个事情。现在觉得,该直白一点,直接对你说,我喜欢你。”
应琼有点不好意思,加上刚刚哭出的鼻音又重,低声嗫嚅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想让你知道,也想知道你的想法。”
应琼有意让氛围变得轻松,不那么生离死别。
“那我说,我不喜欢你,请你忘了我。”
沉晖难得染上一丝笑意,“撒谎不是个好习惯。”
“看吧,人们只愿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我说不喜欢你,让你忘记我,你根本不信。那还问我干嘛?”
在沉晖的注视下,应琼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不足。
她不带情绪地说:“何必呢?没有结果的。不如趁早忘记。”
沉晖没说话。
应琼在他的掌心蹦跶几下,一股无力感席卷而来。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沉晖,答应我个事情,好吗?”
“你说。”
“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忘记我?”
听着应琼渐渐无力的声音,沉晖知晓大限将至,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深吸一口气,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
只听得应琼微弱的声音继续说:“那我命令你,永远永远都不能忘记我。你要是忘记我了,我非得从棺材里扒拉出来,把你的战神府闹得鸡犬不宁。”
“我都这么胡搅蛮缠了,不是一个值得记一辈子的人。所以你还是不要答应我。”
“因为不值得,用漫长岁月,去记得一个不再相遇的人。”
这种感觉是很痛苦的。
她体会过这种绝望,不希望沉晖也体验一遍。
“应琼,你自己说的话,要努力遵守。除非你真的把战神府闹得鸡犬不宁。”
“不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应琼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好困,睡一会儿。”
沉晖看到掌心一团妃红色的光芒越来越暗淡。
他的手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将那团微弱的光晕护在掌心。
不希望消散。
希望能留得久一些。
对于消散,他无能为力。
第77章 重生
掌心的光芒彻底消散,妃红色的光晕已经成为透明。
沉晖轻轻将掌心抵至胸口。
两行泪从眼眶中滑落。
落入掌心,再泛不起涟漪。
“男儿有泪不轻弹,堂堂三界战神,哭什么?我这把剑都觉得羞。”战凰剑带着稚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说了句话,没得到沉晖的回应。
战凰剑也不是不能理解,顿失所爱的悲伤却是藏不住。
只是运筹帷幄如它在,在知道结果之后,心里产生不了任何波澜。
它绕着沉晖转了一圈。
这是它第一次见沉晖被撕心裂肺的伤痛感包围。
记得有一次,沉晖被敌军的剑刺进心脏,眼睛都不眨的将剑拔出。
他向来沉稳坚强,没有破绽。
如今,全身都是破绽。
战凰剑又转了一圈,觉得没意思。
沉晖的心情会影响它的心情,弄得它都有些不悦。
“别伤心了,”战凰剑忍不住吐露真相,“洛苡没死,她在我的剑身中睡得好好的。”
早在大荒的时候,它听到应琼、天帝和沉晖之间关于寻找客体的谈话。
当时它就想,这些人怎么这么笨呢,明明它这个可容纳应琼神识的客体近在眼前,还非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它等了会儿,这些人一个都没发现它就是和应琼有血缘关系,又长了神识的客体。
战凰剑还记着洛苡把它送给沉晖的仇。
虽然沉晖是个好主人,但洛苡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它堂堂上古名剑湛卢,随随便便被改了名字。因此,它一直心中有气。
其他人没发现,它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反正,只要趁着洛苡的神识消散之前,把洛苡拉进剑身中,就万无一失。
战凰剑是这么想的。
它没料到自己的主人会为洛苡的死而伤心至此,把它的心情影响得郁闷。
在事态进一步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之前,它抓紧时间,告诉沉晖一切。
它清楚地看到,当自己说完“洛苡还活着”的时候,它的主人沉痛的眼眸中立刻有了光。
战凰剑知道自己知情不报是不对的,但它就是气,想捉弄沉晖和洛苡。
这俩人,一个给自己改名字,一个把自己送人。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捉弄,被它闹大了。
它小声为自己开脱,“我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好歹我救回洛苡,你不准凶我啊。”
沉晖冷冷地扫了战凰剑一眼,他按住剑身查探,里面确实有应琼的神识。
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从他的心底弥漫开来。
此时听到战凰剑的开脱之词,竟也没那么生气。
只要应琼还在,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不过,战凰剑还是要敲打敲打的。
他似笑非笑道:“我不生你气,确实是我自己没有注意到,不怪你。”
嘿嘿嘿,战凰剑的笑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听见沉晖继续说:“我是不怪你,但是别人那儿,你自己去解释。”
战凰剑的神识往后看,却见推门而入的一人一凰一蘑菇,齐齐地朝它攻击而来。
“啊,你们干什么?”战凰剑把自己藏到床下的缝隙中,“洛苡,不对,应琼可是在我的剑身中,若是伤到我,她也不好过。”
正因为如此,它现在也不敢肆意地挥动剑身,以免洛苡睡不安稳。
说完这句话,它感受到几人的攻击停了下来。
“请问,我可以出来了吗?”战凰剑卑微地问。
“可以。”
战凰剑悄悄把剑柄伸出床外,保证道:“我一定会将功补过,好好滋养应琼的神识,让你们早日见到她的。”
“这还差不多。”一人一凰一蘑菇齐声道。
应琼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周身一片混沌。
她坐在无边无尽的空间中,伸手一抓,空无一物。
过了会儿,一位银色束身劲装的青年进入她所在的空荡荡的世界。
这青年她认识。
“这不是战凰剑吗?你怎么在这儿?我还活着?”
战凰剑席地而坐,有些愧疚地低垂了眼,“你还记得我呢!你在魂飞魄散之前,被我吸进剑中,有了容身的客体,自然是活着的。”
应琼略做思考,就想清个中原委。
“谢了。”
“不客气。”战凰剑心虚。
明明它救了应琼,却还是惴惴不安。
它怕应琼知道,它捉弄人结果把沉晖弄哭。
应琼看出战凰剑不对劲的情绪,以她对战凰剑的了解,如果没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不会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
她托腮道:“怎么在沉晖身边一百万年,反倒缩头缩脑?”
也是在旁敲侧击沉晖现在的情况。
战凰喃喃道:“这不是做了亏心事嘛......”
“啊?”
战凰剑把它做过的事情,给应琼复述一遍。
说完,还不忘为自己的行为讨饶。
“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你能不能,稍微,原谅我?”
应琼觉得好笑。
她倒不至于倒打一耙责怪战凰剑,不过——
“你真的把陈辉惹哭了?”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沉晖哭。
“是,是吧。”
但战凰剑不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
明明沉晖是因为应琼的灰飞烟灭而流下的伤心泪。
“你把我送给他之后的那么些年里,我第一次见他哭得那么伤心。”
战凰剑想,它的前主人跟现主人就这么勾搭上,把它排除在外。
终究是错付了。
或许,能混个定情信物当当也不错。
应琼问:“那现在呢?他怎么样?”
战凰剑笑道:“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我的身体和你的神识相融程度很高,你完全可以把我踢出这柄剑,自己当战皇剑的剑灵。”
它说的是实话。
当契合程度高达一定值的时候,是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应琼可以和它一样,随时操控这柄战凰剑。
应琼笑道:“安心,我不会过河拆桥的。操纵战凰剑惩奸除恶的工作交给你,我只在这里休养生息。”
呼。
战凰剑安下心。
它不是怕应琼恶意占领战凰剑,它怕应琼捉弄回来,让它暂时无家可归。
应琼心想,你过虑了。
来日方长,捉弄什么都,不急这一会儿。
她没说话,就见战凰剑竖起掌心,暂停对话。
“沉晖找我有事。我觉得,大概率是关于你的事情。”
说罢,战凰剑消失在这个白茫茫的空间中。没过一会儿,它又回来,交出剑身的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