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不知疲倦地奔跑着,任由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像斗大的雨点打在他身上、像冷冷的冰雪落在他身上,寒冷彻骨。
若魔物有心,此刻他的心一定是鲜血淋漓的!婴儿那双无辜清澈的眼睛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丑陋不堪!更让他明白他失去的东西有多么珍贵,并且再也得不到了!
他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小小的、软软的,就算他不可爱、身有残疾,可他拥有这世界上最纯洁无垢的灵魂!可是如今,他只是一个没有灵魂、充满着怨气、样貌与心灵同样丑陋的魔物!他已经是一个魔物了!
弗罗拉和米迦勒赶到的时候,魔物正大肆破坏着周围的一切。他仍旧是一匹黑马的形象,像一匹疯马一样撞倒树木,踩烂一地的鲜花,不断地嘶鸣着。
他身上的黑色烟雾看上去就像是跳动的火苗、燃烧的火焰。黑色烟雾越来越大,几乎快要包裹了整个马身,使他看起来就像是在黑色的火焰中挣扎
弗罗拉又把他变成了小男孩的模样。小男孩猝不及防摔倒在地,摔倒之后,他没有站起来,就那么瘫坐在地上。
弗罗拉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颇为同情地问:“你放弃复仇了吗?”
小男孩颓丧到极点,绝望地说:“失去的永远也回不来了。”
可是他心里还是有诸多的不甘心,他哭泣道:“我一天也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爱护,亲情的温暖。为什么别人一生下来就有的东西,我却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得不到?!”
第45章
他这样质问的语气里更多的是得不到的痛苦,弗罗拉有些感同身受,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她也曾为了得不到别人的喜欢而痛苦,比如格洛利亚的那些人。
她深知用尽所有办法之后,发现根本改变不了现实的无力感与绝望感,是如何折磨自己的,那颗因为“得不到”三个字而日夜焦灼的心,就像日日夜夜在油锅里煎熬。
弗罗拉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开始,就想要让这个魔物得到救赎。他的手上并没有沾满血腥。这一年里他最多就是制造骚乱,惊吓别人,并没有真正伤害任何一个人。
从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嗜杀的魔物。
她试图点醒小男孩,柔声道:“其实你也是被爱过得,只是你忘记了。”
小男孩愤怒地抬头,指责弗罗拉:“你骗人!”心中满怀委屈与愤怒。
“我没有骗你。”弗罗拉直视对方的眼睛,循循善诱道:“你仔细想想,在你还没生下来的时候,是不是常常有人对你说话?是不是有一只手经常地抚摸你?”
弗罗拉说得很真切,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小男孩努力回想,可是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这时弗罗拉说:“你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你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他们怎么会不高兴呢?知道你的存在的那一刻,他们一定会感到很幸福快乐,你的母亲会天天对你说话,时时抚摸着你,这是母爱。你的父亲一定很激动,因为你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在你还未生下来,就记着给你取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一个名字。”
弗罗拉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纸条上是镇长的字迹,“镇长告诉过我,他曾为他的第一个孩子取名叫泽西。”
小男孩接过弗罗拉手中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抚摸纸条上的字,他真的也曾拥有过母爱与父爱吗?他真的不是一个天生就不被爱的孩子吗?
晶莹又饱满的一滴泪落在白色纸条上,就像一朵洁白的小花,紧接着泪水就像一颗颗红色的珠子,滚滚落下。
他终究还是魔物,可是他也并不是天生就是魔物,他有过和其他孩子一样纯洁无垢的灵魂,有过亲情的呵护,曾经也被好好地爱过!只是那些美好的时日太短暂了而已。
天上下起来大雨,雨水冲刷着沼泽里的泥土,湖面看起来更清澈见底了,镜子一样倒映着湖边的绿树。大雨过后,天空总是澄净透明、蔚蓝如洗的。
小男孩决定永远地离开泽尼亚小镇,这里是他的故乡,也是一个不欢迎他的地方。他决定从此后就跟着弗罗拉走,反正他也是魔物,弗罗拉也算半个恶魔,魔物跟着恶魔是天经地义的事。
根据恶魔族阶级分明的规则,他认了弗罗拉为主人。
离开前的那一天,弗罗拉让泽西好好告别,因为这一去很有可能再不会回来了。泽西只去镇长家看了一眼就回来了。
小婴儿恢复了健康可爱的样子,镇长和镇长夫人都高兴得不得了,他们也因此重归于好,他们互相拥抱着对方,两人中间是他们可爱的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再次出现在泽西的眼前,他的心里还是会有微微刺痛的感觉,不过他知道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这一次的离开是真正的离开,小男孩以原型跟在弗罗拉的身边,看上去是弗罗拉牵着一匹身姿俊逸的黑马。她掩盖了马身上的黑色烟雾,又将它的眼睛变成黑色,与平常的马相比并无不同,但是比一般马更显不凡,更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
离开泽尼亚小镇没多久,雪诺就忽然从天而降,她是来找米迦勒的。
泽西看到雪诺身后的翅膀,立即躲到弗罗拉的身后,见到天使,他害怕极了!传说中天使可是一见到魔物就会消灭的疯狂角色,就像人类中的那些杀人狂。
雪诺没有忽略弗罗拉身后的那匹马,但她要先对米迦勒传达天神的旨意,她说:“米迦勒天使长,天神要求你亲自去向他解释。”
米迦勒对雪诺点点头,转身对弗罗拉说:“弗罗拉,我走了,你好好保重!”他看了一眼弗罗拉身后的魔物,轻轻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有这样一个魔物在弗罗拉身边,虽然他相信弗罗拉的人性,却也怕弗罗拉会被引入黑暗的那一面。
雪诺忽然抽出腰间的佩剑,她的剑还是那样寒气逼人,就像严冬的寒风,剑身还未触到人,锐利的剑气就先刺破人的皮肤。
她剑指躲藏弗罗拉身后的黑色的马,神情冷若冰霜,语气似乎也能把人冻住,“弗罗拉,你让开!让我解决你身后的不祥之物!”
泽西害怕得牙齿打颤,没想到天使真这么疯狂,一见面就要他小命,他仅仅靠着弗罗拉,想从她身上汲取一些温暖,也是为了得到她的庇护。
弗罗拉并没有让开,她说:“雪诺天使,这是我的马,你要做什么?”
“你以为你用了魔法,我就看不出他身上魔气了吗?”她严厉的目光直刺向弗罗拉,“我再说一遍!你让开!”大有弗罗拉不让,就有连她一起砍的威胁意味在里面。
弗罗拉怎会退却,她如一颗笔直的松树立在那里,半步也不动。
米迦勒及时拦住雪诺,说:“这个魔物的事我知道,弗罗拉会管教它。把剑收起来吧!”
雪诺迟疑地看了看弗罗拉,最终还是相信和听从米迦勒的话,把剑收起,语气也和缓了一些,对弗罗拉说:“既然如此,你要好好管教你的马!不能让它危害人类!”
弗罗拉对雪诺郑重点头,“多谢你的提醒,我会的。”然后看向米迦勒,乍然离别,还是有一丝丝的不舍。
米迦勒对弗罗拉展颜一笑,那笑如万里无云、蓝澄澄的天空,冲淡了离别时的忧伤,仿佛很快就会再见面一样,他语气轻松,对弗罗拉说:“下回再见!”
弗罗拉点点头,真心地笑着答道:“下回再见!”
米迦勒身后伸出一对美丽而洁白无瑕的翅膀,如天空中的白云。翅膀稍稍一动,米迦勒就飞上了天空,很快地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
泽西看着两个天使终于飞走了,这才敢从弗罗拉身后出来,他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成了主仆,所以他可以与弗罗拉在意识里进行对话。
他说:“没想到米迦勒也是天使!我真是吓了一跳!原来我只是觉得他身上的气息让我感觉很难受,如果他是天使,那就说得通了!”又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和天使走在一起啊?你不难受吗?”
弗罗拉抬着头看着米迦勒远去的那个方向,此时已经看不见天空中米迦勒的身影了,她的语气悠悠:“我们……算是朋友吧!”
那种意见总是不一样,但是依旧能和平相处、信赖对方的朋友,弗罗拉是这样认为的。
弗罗拉一拍泽西的马脑袋,说:“好了!走吧!”
泽西用头轻轻撞着弗罗拉的身体,在意识里催促弗罗拉:“那你快上我的背!哪有人有马不骑光牵着走的!”
弗罗拉迟疑道:“这样行吗?要不我把你变成人?”
“有什么不行的!你老是用魔力帮我变人,会耗尽你的魔力的!虽然你另一半是人类,可能不会死但会生病的!到时候我自己又变不了人,怎么照顾你?”又催促道:“你快上来吧!变成人就走得慢了,哪有我现在走得快!你快上来!”
……
早晨,日头正好,旅店里的人来来往往、人声鼎沸,这家旅馆的生意很好。
泽西已经被弗罗拉变成人类的模样,一蹦一跳地走在弗罗拉身边,有时走到她前面,有时又走在她后面,就像一个真正的无忧无虑的小男孩。
他们昨天晚上刚住进这家路边的旅店。
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他们选了一个角落。有一些人安静地享受着早餐、有一些人高兴地谈论着一些八卦、有趣的事,他们的声音有高有低,一些人说话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中。
“哎!你知道吗?库拉城一年一度的莉莉丝节又要开始了!可惜他们举行这个节日的时候都会封锁城门,不让人进出,不然真想进去看一看啊!”
“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矩。库拉城多繁华呀!经济太发达了!他们那里的珠宝首饰、布匹、水果我在别的地方都没有见到过!”
有人苦着一张脸,说:“我上次去库拉城可是闹了个大笑话!”
有人好奇地问:“什么样的笑话?”
那人猛灌了一口酒,红着脸说:“我是个葡萄酒商人,我以为自己的葡萄酒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库拉城的葡萄酒那么好!只抿了一小口啊!”
他如痴如醉地说:“真是回味无穷,真是仙酿!我的酒根本就是马尿!”说着他砸了自己手中的酒,“哐!”酒瓶子砸得粉碎,玫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一股浓郁的葡萄酒的香味四散开来。
有垂涎者动了动喉结,可惜地看着地上砸碎的酒,说:“你的酒也没那么差!”
喝过库拉城的葡萄酒的人说:“也难怪你这样!那里的酒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珍酿!想必莉莉丝节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拿这种酒来庆祝节日,为了这酒也想进去看一看啊!”
听到这里,泽西按捺不住好奇心,对弗罗拉说:“我们也去库拉城看看吧!”
第46章
“你没听吗?莉莉丝节的时候会封闭城门,禁止出入的!”
泽西不假思索地说:“这有什么要紧的!到时候等过完节再上路不就好了嘛!”又兴致勃勃地说:“也不知道莉莉丝节是个什么样的节日?我还从来没参加过什么节日呢!”
他做出一副可怜相,哀求道:“去嘛!去嘛!好不好?”
其实弗罗拉也有些好奇,那些人吹上天的葡萄酒真有那么好喝?于是对泽西点点头。
泽西一高兴,眉开眼笑,他快速吃自己的饭,也催了催弗罗拉,他的心此刻已经飞到了神秘的库拉城。
弗罗拉结了饭钱与房钱,向旅店老板打听到去库拉城的路线。泽西早已迫不及待地等在店门口,此时他恢复成黑马的样子,因为迫不及待地要赶往库拉城,所以等得有些不耐烦,左前蹄一下一下地刨着地上的小石子。
看到弗罗拉出来,高兴地仰脖嘶鸣,这声嘶鸣在弗罗拉的意识里变成了一句话:“打听到怎么去了吗?快上马!我带你飞过去!”
弗罗拉无奈地笑着拍了拍马脖子,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在意识里对泽西道:“等到没人的时候再飞,别吓到人了!”
泽西的声音难掩兴奋:“知道了!知道了!”
马蹄扬起,身后掀起无数尘土。像狂风经过,一路上飞沙走石,路边树上的枝叶剧烈摇动,许多还未枯黄的叶子从枝头落下。
待到无人处,马身的左右两侧长出黑色的蝙蝠一样的翅膀,翅膀一扇,马与马上的人一下子就离地二十米。
在马背上,弗罗拉看着底下的路、树木离她越来越远,越高就越能看见远处的小小的人影,远处那些青色的重叠的山峦、溪水河流。
天还是那么的高,云还是那么地远,可地上的一切就像一幅美丽的风景画展现在她眼前。
泽西飞得并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快,偶有鸟儿在她身侧、身前或身后飞翔。
这是弗罗拉第二次体验飞翔在空中的感觉了,米迦勒那次飞得很快,她并没有细细体会到飞翔于空中的快乐,也没有去欣赏脚下的风景,现在泽西倒是让她体会到了这些。
她很喜欢这种在空中的感觉,如果说她对没有成为恶魔有一丝遗憾,那就是她没有这样一对可以自由飞翔在空中的翅膀。
脚下的道路蜿蜒曲折像一条灰色的线,穿过丛林、山谷,树林郁郁葱葱,间或有一丝丝一缕缕的烟雾缭绕,那意味着林中有人家。
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库拉城的影子。弗罗拉俯视下方,选了一个没人的角落让泽西下落,她选择落下的地方也离城门口很近,弗罗拉牵着马一路走过去,也不累。
城墙是白灰色的,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守在城门的两个士兵穿着银甲、戴着头盔,身材壮硕高大,目光锐利如老鹰,可见这里守卫森严。
他们不让弗罗拉进城,因为莉莉丝节要开始了,这是他们自己的节日,这个时候是不欢迎外人的。
泽西在弗罗拉脑海里大喊大叫,大声抗议,四只马蹄在地上不安分地踢来踢去,根本听不进弗罗拉劝解的话语,倔强任性的脾气一上来,仗着自己跑得快,冲破守卫的防线,闯进了库拉城。
弗罗拉从未将泽西真正看成一匹马,自然不会给他套上马鞍、缰绳这些东西去束缚他,所以此刻真是半点没防备,根本拉不住,眼睁睁见他闯进了库拉城!
一个守卫赶忙去追,另一个守卫用□□指着弗罗拉,凶相毕露,质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是来故意破坏我们的莉莉丝节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