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要求倒是不低。”司徒文爽朗的笑着:“若是按照你的要求,怕难找了点。”
“臣给陛下添麻烦了。”
苏祁从未觉得心情如此好过,还能想着与陛下说笑。
略一思索后,司徒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你且去,朕自会找到合适的人家与你。”
“臣多谢陛下。”
“父皇给师傅指婚了,你想送什么礼去?”严佑云笑着商议着。
“指婚了?”苏娴停住了摇晃孩子的动作,将孩子递给了奶娘,低声道:“怎么好好的,师兄突然想着成亲了?”
“大约是夫人的功劳,想通了吧。”
“油嘴滑舌。”苏娴轻拍了严佑云下,严佑云抿嘴笑着:“指婚的是什么人家。”
“指婚的是与大哥同在边塞为官的武将,虽然门户小点,但姑娘不错。”
“你见过啦?”
面对苏娴扑闪的眼睛,严佑云不自然的躲了下,道:“我见什么啊,那是女眷,就算能见到也得是成亲之后吧。”
“那你巴巴的说什么呢。”
“不过是听说罢了。听说女方的爹此刻有时间在朝中,要赶着时间成亲了。”
“这得多赶啊。”
“听说姑娘也是被耽误在家的,家里原本是定了亲的,是自小一起长大,极相熟识的两家。后来边关动荡,原本定亲的少年死在了战场,哪怕是少年的家人来劝,姑娘也是又哭又闹,再也不想嫁人了。”
苏娴听得止不住的叹息,忽而又想到了:“几年都没有想着嫁人,而今怎么又想了?”
“即便是哥哥嫂嫂再舍不得,留着在家里亲昵和睦其乐融融,姑娘多少也会有不自在吧。而今父亲身在边疆,母亲过世,她又不能搬出去独住,想来虽是此刻不尴尬,也会顾忌以后了。”
“人生在世,都是不由人的。”苏娴嗟叹着。
“世道不正是这样?谁强谁便能够欺负人了。”
“乱说,”苏娴笑了:“谁强谁就可以欺负人了?难不成我强就可以欺负你了?”
“你又不敢。”严佑云嘀咕着。
苏娴气的想要踹他,大庭广众下多少要给他留面子,又不敢,抿着嘴笑着。
看的出来师姑慌神,握住了师姑的手,严佑云靠过去侧着脸对着苏娴笑着,摸着掌心想要讨好。
“姝子的身世,你对外到底怎么说的。”苏娴担忧的问道。
“何须说呢。”严佑云不屑道:“什么都不必说,由着他们猜去吧。”
“你不怕有心人问姝子些什么?”
“怕什么。”严佑云冷哼道:“难不成谁敢说什么?谁爱说说什么,难不成能因为姝子的事在朝上参我一本?别管姝子是谁生的,都是我的孩子,谁敢越过这个规去,姝子也是明白的孩子,定会小心的。”
“倒是委屈了姝子。”苏娴唏嘘道。
“我同父皇定会补偿她的,你且安心。”
忽而想到什么,苏娴有些惶恐:“你是我的师侄,我是你师傅的未婚妻,如今你我成婚,又要如何称呼你师傅。”
“这里是京都,何必论资排辈。”
“若是传出去终究事不好的,”苏娴忧心忡忡道:“父亲一辈子最看重这些,当时才会对我那么生气,师兄深得他真传,我……”
严佑云拉过苏娴的手,暖在了双手内,陪笑着:“而今你是我明媒正娶,父皇指婚的正头夫人,堂堂三品御前带刀侍卫苏溪镇的嫡女,你怕什么。”
“传出去,你我在江湖上……”
“你我再也不涉及江湖,只有夫妻,再无辈分。”严佑云坚定的打断了苏娴的忐忑,道:“而今你我是在皇家,不是江湖。”
苏娴叹口气,沉默的点点头。
“自此之后,你我夫妇一体,同心协力,再不讲其他了。”严佑云郑重道:“师姑也不必觉得我是师侄应当让我。”
司徒文赐了家宴,令内务府将赏赐的苏府收拾出来,用于成婚。苏祁再无异议,欢天喜地的无有不应。
未及百日后,苏祁成亲了。
苏娴特意的带着姝子过去了,严佑云一定也要跟着去,到了苏府,病退众人后,苏祁拱手道:“师妹。”
“这是苏祁舅舅。”
姝子行礼道:“请舅舅安好。”
“好孩子好孩子,一点也不怯生生的。”苏祁蹲下身,看着姝子越看越欢喜。
“她自小都不是怯生生的,”苏娴笑了:“倒不像是我小时的样子。”
“你小时候也皮的很,只不过不记得了。”苏祁抿嘴笑了:“你小时,师傅是请人在山上照顾我们的,你像个皮猴子到处乱跑,一眼看不住会抓不到。”
“师兄又取笑我,明明我都记不得了。”
“正因为你不记得,才要说给你听,而今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时日真是快啊。”苏祁感慨着:“若是师傅泉下有知,也应欣慰了。”
苏娴不想听到父亲,忙转移话题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等着接亲就好了。”
师兄们之间一笑置之,似乎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温馨。
苏祁新娶的妇人,性子看着稳妥,虽然有些话少,也不是个不懂事儿的。
严佑云笑道:“师傅的福气在后面呢。”
新妇归宁回来后,总算聚在一起团团圆圆的吃了顿饭,好似许多年来的隔阂并未发生过。
“爹爹的事,麻烦师兄多上心了。”苏娴端起酒杯敬向苏祁:“师兄应该知道的,自我出生被父亲恨了一辈子,而今他驾鹤西去,也不想他泉下难安,往后坟上事还要劳烦师兄的,银钱往来不必客气,也算是我的绵薄之力了。”
苏祁忙端起酒杯,听着苏娴的话后陷入了沉默,是的,他如何能不知呢。
第49章
严佑云嘴角的笑意刚刚扬起没几日,太子府传来了消息,太子没了。
太子哥哥不过病了几日,不能上朝而已,怎么如今就没了?
严佑云不敢相信,怔在原地许久不曾回神。
丧事的消息传出来后,震惊朝野,一班兄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
变故太快,接下来应该如何,丝毫没有应对。
眼见着父皇已是暮年,本以为司徒缙裕坐稳了太子之位,各位王爷也都安安心心的该干嘛干嘛去了,哪里会想到,还会有今日之变故。
太子的葬礼上,一干兄弟掩面痛哭,太子妃并着膝下的几个孩子更是哭的天昏地暗,几乎不省人事。
东宫的侧妃姨娘们跪了一地,撑不住身子,抹着眼泪,颇有几分可怜了。
严佑云神情冷冽的站在原地,全靠着身后的侍卫托着,才能不倒下,他实在哭不出来。
他已经几日未睡了,但是实在不困,闭着眼睛就是以前的事。
司徒缙裕是个好哥哥。
自小,他不得皇后喜欢,幸而太子哥哥多方护着他,即便忤逆了皇后也要护着他。
他与太子哥哥相差甚多,太子哥哥成亲时,他尚未出生。
要比太子的长子还要小三岁。
大约太子哥哥见到他的心情便如见到了自家孩子一般吧。
“你这是什么神情?”哭的几要昏厥的皇后忽而向严佑云发难,哭喊着:“你身为幼弟,缙裕往常最疼你,如今他身死,你何等的表情看着你的嫡母?”
“闹什么!”司徒文用力的抹了把脸,将悲痛暂且掩饰一二,呵斥道。
“陛下!十一皇子他……”皇后哭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被司徒文气急打断道:“朕还没死呢!”
“陛下!你倒是怜惜下本宫刚没了太子的心情啊。”
“你身为一国之母,胡闹什么!”
“本宫刚失亲子啊,陛下你竟然当众吼我?”
“闹得还是你自己亲儿子的葬礼!”面对皇后不敢置信的谴责眼神,司徒文恨铁不成钢的怒吼着。
眼见着帝后在太子的灵前闹了起来,灵堂外的群臣面面相觑,心内一时都没了主意。
“老八!还不把母后扶下去!”司徒凌扶住陛下,厉声吼道。
司徒缙麒迟疑的看着眼前的情形,他一向惧怕父皇母后,而今更是失了主意,频频向母后看去,也得不到主意。
司徒缙云见状索性心一横,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李嬷嬷,嬷嬷知意,跟着带着人前呼后拥的将皇后带了出去。
闹剧轰轰烈烈的开始,乱哄哄的结束,司徒佑纹担忧的扶住父皇,为他顺着气,一叠声的去叫太医。
苏娴提起的心还未放下,又被提起,眼见着殿中吵吵闹闹,人人神色慌张,苏娴觉得自己怕是要经不住风浪了。
“父皇是经历过五龙夺嫡,手足相残的人,最不喜的就是兄弟不和,而今皇后这样闹,总归是让父皇心堵。”司徒佑纹凑到苏娴身边,想宽慰苏娴安心。
“父皇身子不适,先回宫休息,各位兄弟姐妹也先回府暂歇,有消息再通传。”司徒凌匆匆到灵前,拱了拱手,又急匆匆的走了。
苏娴不安的上前,扯了扯严佑云的衣袖,轻声问道:“王爷,先回府吗?”
奈何严佑云还未回神,由着苏娴牵着顺着人流向府外走去。
刚走没几步,听见了皇后娘娘撕心裂腹的哭声。
顺着哭声看去,皇后伏在李嬷嬷的怀中痛哭,旁边的司徒缙云又是哀愁又是轻叹,不知应当如何了。
皇后哪是哭太子哥哥呢,她是哭自己呢。恍若回神的严佑云止不住的冷笑着。
父皇而今已过花甲,眼见着唾手可得的滔天富贵没了,皇后怎么能不伤心呢。
若是太子即位了,太子妃顺理成章是皇后了,侍妾都会有封号,即便是孩子,将来也稳稳的是王爷。如今倒是好了,身份不上不下的,说着都是尴尬。
眼见着严佑云铁青着脸色转身离去,苏娴顾不得了,忙跟着他的身后,匆匆离场。
身后是皇后的哭嚷:“你看他们成什么样子!”
回到府内的严佑云躺在床上许久,连姿势也不曾换过,苏娴心内担忧,又不敢过多打扰。
“王爷,起来吃晚饭吧。”
“我不想吃。”严佑云翻身,闷闷道。
“王爷不要哀思过度。”苏娴轻抚着严佑云的脸颊,叹道:“总归身子要紧。”
严佑云闭着眼睛蹭着苏娴的手,叹道:“你知道我为何舍不得太子哥哥?”
“听人说起,太子是个宽厚的人,心性非常。爱护着兄弟姊妹。”
“太子哥哥自小养在了太后的膝下,太后的孩子被搅入了五龙夺嫡,死的蹊跷又冤枉,皇奶奶气愤难平,才出来管这些破事。当年若无太后一手扶持,父皇也不会登上大宝。幸而皇奶奶也不是喜欢搬术弄权的,和我们和和气气的。”
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的夺眶而出。
苏娴心疼不已,外面风风雨雨的盛传,一直说的就是云王爷是最无情的人了,任凭是谁也不能惹得他伤心难过。
但苏娴知道,严佑云是有心的,他的心很好的被自己藏起来,若不是最亲近的人根本看不到,他记得关心的人的所有事情。
太子的葬礼刚过去,严佑云便病倒了。
一直不得安稳的终于睡了个整觉,苏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后,天光大亮后去拍身边的严佑云,问着:“你怎么还没上朝去啊。”
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吓得苏娴瞬间清醒了过来,身旁脸颊通红的严佑云好似失去了知觉。
苏娴慌神了,忙喊人去请太医。
严佑云烧的浑身滚烫,满嘴胡话,一会喊着哥哥,一会喊着祖母,一会喊着母亲。
喊得苏娴胆战心惊,忧心极了。
冷水帕子一条又一条,都不见效,苏娴急的要哭出了声响。
太医来看过,说是积郁成疾,开了几幅药,先请王妃看看效果。
苏娴心急如焚的等着看结果,但严佑云除了昏沉沉的睡着,也没有别的表现了。
苏娴心内急得不行,备好了帖子,遣人一趟又一趟的奔着太医院去。
见到没什么效果,有几日连药也喂不进去了,太医心内也急,索性在云王府住下来了。
司徒文听说严佑云病了,一波一波的补药送了进来,也没有什么效果。
索性安排太医院在云王府轮值,昼夜看护,身旁不离人。
云王府昼夜不熄蜡,仆役们衣着整齐,半分不敢懈怠。
声势浩大的闹得人心惶惶,一众在京的皇子女,除了司徒缙麒不曾来过,都来看过了。
司徒缙云拉着苏娴的手,宽慰道:“你且放宽心,家里的事不着急操劳,佑云的病也不必着急,他年纪还小,只是一股急火,消了就好了。”
苏娴恍惚的点了点头,这么多天过来,她忘了许多事情。
许多人都是嗟叹着走的,又是感慨严佑云命苦,又是感慨苏娴命苦。
“怎么就用得着修寝陵!预备棺冲喜了呢?他才多大!他才成亲多久!”司徒文拍桌怒吼道。
监天司的人战战兢兢。
“那是朕的皇孙!朕的皇子!若有丝毫差池,你当你们监天司赔得起性命?”
站在店外得皇后银牙欲碎,恨不得严佑云即刻去死,凭什么你的孩子刚刚出生,我的太子就没了?
皇后苦心费力才买通监天司,说严佑云的孩子是大凶的命相,除之而后快。
既解自己心头恨,还能说是为了严佑云冲喜。
却不想被司徒文发觉,拦了下来。皇后越想越恨,一甩袍袖转身回宫。
司徒文头疼的揉着额头,心内烦忧着,他料到了皇后会有所为,没想到动作如此大。
一出手竟想要皇孙的性命。
若是年轻时,旁的子女也就罢了。而今他年岁大了,越发眷恋天伦之乐。
他一直不愿去想,到底应该如何处置皇后,才会惯的她不知天高地厚。
手段浅薄粗鄙,见识不远,若是留下……
幸而那日之后,严佑云逐渐有了起色。
“娘,爹怎么样了。”姝子抱着苏娴的手臂,忧心的问着。
“没事的,你去看看弟弟就好,这有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