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娴的眼中酸涩,姝子是王府嫡长女,最荣耀的身份了,却被她任性的拖累着。
“别想了,等着过几日姝子见过再说。”严佑云亲了亲苏娴的脸颊,怕她忧虑:“如今你知我知就好了,父皇的意思先不必声张,再大些再说。”
苏娴怔怔许久,最后蹦出个好字。
屋外忽而响起了孩子的哭声,严佑云听声出去,司徒云康被奶娘抱着,嘴里含糊不清的要找娘,嬷嬷急的脸通红也不敢闯进来。
严佑云接过孩子,将孩子抱了进来。
“岑家……岑家是怎样的情况。”苏娴并不放心的问着。
“岑虞老将军常年戍守边塞,不曾回京过,老夫人自从嫁与他便随他在了边塞。老将军膝下三男一女,嫡长子而今在朝中做官,胜在家门兴旺,世代功勋,也不算辱没了姝子。”
“岑家人丁兴旺过,但武将人家,折损的也多,成亲多早。想来若是没有变故,等着姝子年过十四就会成亲。”
苏娴嗟叹着:“怎么这么早啊,我倒宁愿她多自由自在几年,在膝下养着也好,浪迹江湖也好,知道是不可能的,才更心疼她了。”
“别说姝子了。”严佑云轻晃着怀中的孩子,眼中依依不舍:“我怕他将来也是个身不由已的。”
苏娴叹道:“父皇如今的病越发重了,皇后总叫我们进宫听训话,也是情理之中。”
“父皇病重,并不用你们侍奉,皇后的私心多少还是明显的。”严佑云轻叹着:“虽然辛苦,到底如今还能活着。”
“不要叹气了,”苏娴伸手抚上严佑云的眉宇,想给他揉开:“你我最近都在叹息,还是不要叹息的好。”
“我会努力克制住的,”严佑云本能叹息着,惊觉后又想要收敛:“我如今算是怕了。”
苏娴噗嗤笑了:“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而今竟然怕风怕水,当真是世事变化。”
严佑云恼火的看了眼苏娴,低声咕哝道:“也不知是为了哪个没良心的,竟然还笑话我。”
“我可要感谢上苍了。也不知是哪路神仙能叫京都内,如此令人望而生畏的云王爷改了性子。”
严佑云恼火的看着得意的苏娴,喊来了婢女把孩子抱了下去,苏娴心生不好,笑着想要求饶,仍是被压制在了榻上。
“笑话你家夫君的时候倒是忘了,此刻想起来求情了?”
苏娴咯咯笑着:“好王爷,多担待,以后日子长着呢,你别把账都算完在了这时。”
严佑云被苏娴笑的觉得心软了许多,即便有什么其他的心思,想着苏娴的身子还没有恢复好,也硬生生的压制了下去,升起了许多柔情蜜意。
“算完了这笔账,你还会再惹出来下一笔的。”严佑云懊恼的嘀咕着:“无非是仗着你家王爷心软。”
苏娴抚着肚子轻笑着。
“你要是有心情,往后的日子也可与岑家的人多走动走动,看看心性脾气,若真是不好,也不能硬着头皮叫姝子受苦。”严佑云叮嘱道。
“我当你不为姝子打算呢。”
“我便是再没良心的爹,也不能不为你打算,不为孩子打算。”
“我爹倒是没有为我打算过。”苏娴低声叹气道。
严佑云沉默了片刻,更用力的抱紧了苏娴,轻声道:“我没有什么理由为他辩驳,但我不会做出他的事,你且宽心。”
苏娴颔首:“我信你。”
“倒是难怪,今日皇后会叫你去立规矩了。”严佑云若有所思道。
“里面又有什么故事?”苏娴来了兴趣,好奇的问着。
“听说,皇后本与岑虞老将军有婚约的。姝子的事既与岑家定下,父皇是必定要告诉皇后了。”
苏娴难掩惊叹,转念想着又是忧虑:“那岑家会不会为难姝子?”
“倒是不会,姝子是我的长女,又是父皇指婚,与皇后有何干。即便岑家再不给庶女面子,也要顾忌三分,再看着岑家也不像是不懂事理的人家,没道理为难一个女娃。”
“皇后又何须记仇。”
“当初……”严佑云斟酌了片刻,方道:“你不知道许多事,里面都是藏着事的。”
咕咕哝哝的说了许久的话,严佑云把自己能想到的人家的事统统告诉了苏娴,苏娴时不时惊叹,原来看上去体面的人家也发生过如此龌龊的事,还闹得人尽皆知。
严佑云笑道:“高门大户里的龌龊事多着呢,手段也多着呢,不过是小门小户的没人在乎罢了。”
“小门小户的再闹,也闹不出几条街,高门大户不一样,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严佑云嗤笑着:“哪怕打错了个喷嚏,传出去了也是十里八街的笑话。”
苏娴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她要学的还很多,不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孩子。
父皇百年之后,日子定会很不好过。
但再不好过,日子也是要过的。
第54章
天阴沉的人心里发慌,风来的格外的急。
苏娴抱着康哥儿,在屋内慢悠悠的转着,轻声的哄着,许久才哄睡。
孩子越大越抓她,整日里黏的厉害。
她这一胎怀的辛苦,幸而这几日好了许多,不必昏头涨脑的躺在床上,除了睡就是吐,抱着康儿也不会辛苦。
严佑云阴沉着脸色,急匆匆的冲到了屋内,端起茶壶咕哝咕哝的往嗓子里灌,若宁有心想劝两句,又怕严佑云呛到,不敢说话。
苏娴听到了声响,走过来将哥儿送到了嬷嬷的怀中,殷切问道:“怎么了?”
“父皇的病越发重了。”严佑云的脸色极为难看:“今日早朝竟昏厥了过去。”
“怎么?”苏娴心内一惊,忙问道:“怎么忽而如此严重?”
“父皇病倒有一阵了,数次意识昏迷,太医院一直压着消息。之前已将朝中的事儿都交由了几位肱骨老臣代为处理了,御道已经修好,陵墓也在紧锣密鼓的修葺了。都是父皇的意思。”
“那,这……”苏娴心慌意乱,脑中快速的转着,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
“父皇今早昏倒的事,此刻必是传遍了,再也瞒不住了。”严佑云银牙欲碎,愤恨道:“趁着父皇体弱逼一逼,算计不错。”
“逼一逼?”苏娴惊诧:“生出了什么事端?”
“而今太子的位置是空着的,皇后自然跃跃欲试了,想来她早已得到消息了。”严佑云眉头紧皱:“即便她没有跃跃欲试,父皇心内也是有算计的,何苦来哉。逼得父皇不能安心养病。”
“那……”苏娴脑中有无数个年头闪过,一时也不知哪个更重要一点,难怪最近皇后安静了许多,不再叫她进宫站规矩。原本事庆幸,以为陛下病重好转,皇后有所收敛,哪里想到是病危了。
“皇后为父皇在宫内开了祭坛,诵经祈福,各家女眷都会过去表表心意。”严佑云叹道:“你身体若好,就去看看吧。”
“既然如此,以后每日我都去送点元宝蜡烛,诵经祈福吧。”苏娴忙应道。
严佑云胡乱的点了点头,脱靴上床,将自己埋进了被中,苏娴给若宁使了个眼色,若宁忙带人熄了蜡烛退了出去。
苏娴将严佑云的被子掖好,想转身出去洗漱。
忽而被严佑云拉住了手腕,忙问道:“怎么了?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吗。”
严佑云摇了摇头:“你且陪我躺一会,我心里安一些。”
苏娴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婆娑着他的脸颊,心内满是心疼又无法宣之于口。
“陛下吉人天相,自会平安的。”
“不必说这些吉祥话了,父皇的身体定然是坏到了不能再坏的程度。”严佑云闷声道:“人各有命,年岁有时,我都是知道的。我现在不敢想的是,如若父皇崩逝,真就是分崩离析,大厦将倾倒。”
朝堂上的事,苏娴虽是有所耳闻,到底不甚清楚也不能说明白,想要安抚严佑云几句,到了嘴边只剩下:“你我夫妻,即便覆巢也要完卵。”
严佑云捏了捏苏娴的手心,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自那日起,严佑云一直候在宫内侍疾,却不能见的司徒文多久,整日里苦苦等待着片刻时辰。父皇脸色惨淡,昏睡时间长过清醒时间,虽有太医院施针,也是吊着命罢了。
每次看到父皇躺在床上,微弱的喘息时,严佑云都难掩心头悲痛,热泪盈眶难掩于心。
苏娴带着东西,日日奔波在宫中和府内,偶尔会在宫内遇到严佑云,每每心疼不已,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多说什么。
严佑云憔悴了许多,为苏娴掖着耳边碎发,轻声叮嘱道:“宫内风大,别冲撞了自己。”
苏娴颔首,眉宇间都是心疼:“王爷侍疾,臣妾无能相助,定会日日焚香祷告,陛下万寿永康。”
连着几日在宫内见到苏娴后,严佑云忍不住回府一趟了。
“你如今大着肚子,很不必来回奔波。”看见严佑云迈进屋内,苏娴忙要起身,严佑云忙将她按坐在床上,为苏娴轻轻揉捏着腿:“你的腿都肿的不成样子了,乖乖进宫干什么。”
“哪有那么娇气,总归是做了人家的儿媳,不能身前伺疾,自当尽孝了。”
“他也不曾养过你,也不曾照拂过你,何须如此。”严佑云心疼的为苏娴掖着耳边碎发,目不转睛的看的更是仔细。
几日里没有好好见过,苏娴好不容易养好的气色又不好了。
“毕竟是你的父亲。”
“爱屋及乌的道理,很是不必。”严佑云叹道,轻抚上苏娴的手,郑重道:“我家事多纷杂,我不能置身事外,还要连累你受屈,以后只怕你更委屈了。”
“太医嘱我要多多走动呢,”苏娴笑道:“眼下情形,整日里窝在府内,也无事可做。”
“你要多注意些,”严佑云不厌其烦的嘱咐道:“不要跪不要哭,每日奉香也不必那么实在,别人躬身到底,你行礼一半就够了。”
苏娴抿嘴笑了:“哪有教着自己夫人偷奸耍滑的道理。”
“你身子不好,还怀着孕呢,倒要为了别人毫无保留,你是要呕死你家王爷。”
“胡说,你在父皇身边尽孝就好,不必忧心与我。”苏娴笑意盈盈望着严佑云道:“我要是按你说的做,还不被别人的吐沫喷死。”
“管他们做什么。”严佑云不屑道:“眼见着父皇病了,各个挖空了心思结党钻营,门路都攀附到了我这里,真当此刻站队后,新主上位会高看一眼?”
听闻呢严佑云的抱怨,苏娴轻叹道:“现下京都内乱着呢,心思活络的四处投机倒把,云王府更是被盯上了,整日里有人想来见,我躲着还来不及。”
转念一想,严佑云笑道:“你不在府内也是好事,叫他们彻底投告无门。”
话是这么说,但云王府若是被当做了出头鸟,可就不好了。
“嘱好底下人,无论是谁来送什么,一律说主家进宫侍疾,都不在,什么都不能接。若是有眼皮浅的,敢伸手的,有一个算一个,此刻不叫他们去骨剥皮,算我是好脾气。”严佑云冷笑着。
苏娴知道了其中的深浅,定然是不敢松懈分毫,回来嘱咐了几个大丫头,并着管事婆子,若是哪里出了一点纰漏,定不饶过。
若宁不敢大意的盯紧了前院,还真有胆子大敢于伸手的。
苏娴抽空料理了,雷霆手段好不留情,让府内人胆战心惊,皆以为戒。
苏娴咬紧牙关心内下了决定,哪怕此刻落了苛责下人的名声,也好过被人拿云王府的前途换取蝇头小利。
以后被人捉住辫子,府内万死莫辞。
府内的事料理清楚后,将云王府的规矩立的清楚明白了,苏娴不敢大意,整日里又在宫内一直候着了。
不知情的看着苏娴的肚子都以为七八个月了,眼看着以为要生了,还能侍奉至诚,各家女眷皆是感慨着苏娴的孝心,神情中都露出惊叹。
一时孝名贤名京都传遍,皇后更是恨得牙痒痒了。
皇后为了显出司徒晋麟孝名,嘱咐他不准回府,时刻守在殿内。
甚至派人守好了殿内,其他皇子进出的时间都要控制。
结果倒是被苏娴抢着出名了?
虽是皇后控制着消息,但到底瞒不过,前后半个月,司徒文病危的消息传遍,戍边的皇子虽是无召,理直气壮地凭着侍疾的名头,都赶回了京都。
回来的人越多,皇后的脸色越阴沉。
回来的人越多,侍疾的时间就越少。
父皇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严佑云整日里候着也等不到多少时辰能见父皇,无精打采的回府换衣服,若宁忙迎了过来:“王爷,允王爷回来了。”
严佑云大喜过望,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司徒佑允了,母妃逝世那年大哥本想接他去边关,护卫严佑云的周全。
是父皇不同意,怕他给司徒佑允引火上身。
至今数年,一直未曾再见了。
第55章
“父皇的身体并不好了,几位皇子都回京了,大家都回来,我自然也要回来。”司徒佑拍着严佑云的肩膀,上下打量着,爽朗笑道:“几年不见,结实不少。你成亲是大事,我没有回来着实遗憾。”
“边关事物冗杂,皇兄没有回来,也是正常。”严佑云扶住司徒佑允手臂,亲昵道:“皇兄先坐。”
“还不是为了避开皇后的锋芒。”司徒佑允顺势坐了下去,盯着严佑云的眼神着实担忧,叹道:“这些年,除了她自己的皇子,哪个皇子又敢在京中常呆?除了五弟,既无母家依靠,又无官衔傍身,才能在京内苟延残喘乃至悄无声息。其余的即便是太子护着,也碍于一个孝字。”
提及了太子哥哥,严佑云沉默了,眼眶红了些许。
司徒佑允勉强笑了:“倒是我糊涂了,你与太子感情甚笃,太子刚刚过世,我还在你面前提及他,真是失去了分寸。”
“没事。”严佑云努力的将哽咽憋回去,道:“只是感慨,若无太子哥哥,只怕京都内并无我一日的容身之所,幸而太子哥哥保全,我才能在京都内呆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