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想起了太子在时种种的好处,虽是艰难讨生,最起码能活。
眼下若是换了一个人上去,这些兄弟连带宫内的母妃们,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无论是严佑云还是司徒佑允,谁都不能说,到底是闲散王爷安稳还是手握兵权的王爷安稳。
兄弟两人各怀心思,默契的转开了话题。
“听说父皇给了你好些差事,你办的还不错?”沉默了片刻后,司徒佑允打破了沉默。
“我是云王爷,只要不犯错,办的再差也能有人捧成不错。即便办砸了,也有无数人在身后追着把尾巴搽干净。”严佑云自嘲的笑了。
司徒佑允爽朗的笑了,重重的拍着严佑云的肩膀:“好啊好啊!你终于长大了!这种事也能看得明白,没有自视甚高,被他们蒙蔽了双眼。”
“我才疏学浅,一向不精于此道,大哥也不是不知,何苦取笑啊。”严佑云小声的咕哝着。
“我是替你开心才是,”司徒佑允语重心长道:“你自小顺风顺水,从无波折,最大的波折莫过于皇后找你些许麻烦。我总是惦念怕你有一天被人唆使,闯下大祸,而今你清楚明白,我最开心不过了。”
严佑云被说得挠头皮:“我知父皇宠我有些过了,我也不是心里没数的。”
“总归小十一出息了,母妃在泉下也定会安心的。”司徒佑允红了眼眶,看着严佑云笑着,神情中有着初长成的骄傲。
“皇姐最近也经常夸我,说我日进增益了。”想起司徒佑纹的夸赞,严佑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了。
“我遣人去请佑纹,晚上一起吃饭。”
“好啊。”严佑云忙应道:“我遣人去请长姐就好。”
司徒佑允笑道:“还要占着你的云王府宾主尽欢,不劳烦你的人再跑一趟了。”
严佑云知意,笑了下,喊来若辰去安排了。
“许久不见,总有许多话想说。”司徒佑允叹道:“如今你我兄妹是最亲近的三人了,许多话只能关起门来自家人说了。”
“皇兄常年在外,我也是个闲散王爷,眼下风雨骤来,只能依赖着皇兄和长姐拿主意了。”
“如今皇位未定,最是变故。”司徒佑允忧心忡忡道:“我回京前已经听说了,你闭门谢客,任凭是谁,什么东西都不能入府,你做的很好。”
“我富贵已极,又对权势毫无兴趣,没必要把自己送死。”严佑云讪讪笑着:“我如今也看明白了,京都城内,刀枪剑戟,多少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没得把自己全家搭进去。”
“你长大了,性格沉稳许多,不再争强好胜。”司徒佑允意味深长道,被盯住的严佑云几乎要绷不住笑了。
“我已在城外布好了一队亲兵,虽是人不多,胜在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以一敌百不敢说,总能尽力护卫咱们周全,将咱们妥善的送回边关。”
司徒佑允的话说的隐晦,严佑云听懂了。
“若是没有变故还好……”严佑云望着天空,叹道:“若真有,真的是风雨飘零了。”
日暮西斜,屋外狂风阵阵,屋内暖气迎人。
严佑云,司徒佑允,司徒佑纹兄妹三人已经许久未曾同坐一桌了。
司徒佑纹率先红了眼眶:“许久未见哥哥了,想来边塞苦寒,兄长老了许多。”
“你从夫随军,也是辛苦。”司徒佑允叹道:“你本不该吃这些苦的。”
“京都的禁军一直是太子掌管,”司徒佑纹勉力笑了:“我嫁为人妇,也不能一直与将军分居两地。父皇保留了我在京都内府邸,想父皇了回来住几日。”
“我这些年与你嫂子聚少离多,眼见着孩子都大了,能成家立业了,我们也没过上多少团圆日子。”提及此事,司徒佑允红了眼眶。
杯中酒未饮,字字句句都是这些年来的隐忍退让,辛酸苦涩。
忽而想起什么,司徒佑纹问道:“怎么没见苏娴?”
“她身子不适,”严佑云忙夹菜给司徒佑纹道:“她这一胎怀的很辛苦,长姐是知道的,一会吃完后,长姐去看看她,劝她几句别总往宫内跑了。”
“这孩子心太实诚了。”司徒佑纹叹道:“竟比着所有人都操心,偏她还是大着肚子的。”
“弟妹有喜了?”司徒佑允挑眉问道。
司徒佑纹抿嘴笑道:“都是第二个孩子了。”
“是我错,是我错,竟不知如此大喜。”司徒佑允笑着将酒杯斟满,一饮而下:“算是我赔罪了。”
未过几日,傍晚将沉,宫内传出了消息,说是陛下有旨,宣着各家王爷进宫觐见。
苏娴困得直点头,仍是不肯睡去,任由若宁怎么劝说着,都是固执的在等着消息。
“夫人,您还怀着孕呢,先去躺一会吧。”若宁急得要团团转了,要是劝不动。
“躺不住。”苏娴叹道:“王爷在宫里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实在是躺不安稳。”
“二门内传来消息,说父皇……”严佑云说不下去了,捂脸啜涕了会,勉强平复后哽咽道:“本想遣人回来拿衣服的,索性自己回来见见你,说两句话宽宽心。”
苏娴瞬间精神了,捧着手炉安静的站在严佑云的身旁,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父皇……”苏娴踌躇了下,道:“几个太医预备下了?”
“父皇殡天了。”沉吟片刻,严佑云狠心说出口。
他本想慢慢说着,唯恐吓到了她,让她不安。
苏娴慌神了,扶着肚子在屋内转圈,心里不安她停不下来。
她本以为是病重还会有一段时日,未曾想到如此突然。
不知所措的团团转了一会,低声问道:“我应该做什么呢。总要进宫了,我去拿丧服给王爷换上?府内也不能如此摆设了,幸而都是早预备下了,我去找婆子们,安排她们即刻收拾。一会要随你进宫奔丧,你且先吃口东西,闹得不知要怎样呢。我还要……”
“师姑……”
苏娴停住了慌乱的脚步,握住了严佑云的手腕,看向她的眸中难掩悲伤,看得苏娴心内一凉,放缓了语气在他面前缓缓的蹲下身,温言问道:“王爷怎么了。”
“我没有父皇了。”
苏娴将他揽入怀中,心内叹息着:“我知王爷心内悲伤,我未尝不是。陛下殡天于国于天下都是大事,王爷……”
似乎任何语言,都无法消弭他的悲伤,苏娴怔怔出神了许久,叹道:“先哭吧。哭完了,咱们进宫去了。”
苏娴的话像是一个开关,任由严佑云咬紧牙关,泪水也磅礴而下,再也无法止住。
哭的哽咽了,也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我再也没有父皇了。
失去亲人的痛苦,苏娴当然懂得,不过她对苏溪镇的感情并没有多强烈。
名义上的亲人,实际上寥寥的陪伴,不过是她居住山上十几年时,见到为数不多的人,又是亲生父亲,才会短暂的失了心神。
而严佑云不同,他自小生在皇宫内,长在陛下的膝上,成在了陛下的尚书房,皇宫大内随他肆意奔跑,无拘无束。
而以后,再也不是他的家了,只是有诏能入,紧守规矩,低眉敛目,无诏不能入的皇宫大内了。
感情自然不同于她对苏溪镇,苏娴不懂如何劝慰索性闭口不言。
哭过之后,严佑云抹了抹脸,起身去了宫内,他要去送父皇最后一程了。
送走了严佑云后,苏娴怔在了门口。
“夫人且歇一歇,我们去张罗,还怀着孕呢,别再奔波累坏了。”若宁轻声劝着。
苏娴恍惚的点点头,眼见得风雪双加,即刻要来。
第56章
作为人家的儿媳妇,自然要去守丧了。
苏娴掀开了轿帘,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心内忽而被茫然填满。
她突然间意识到了,原来父皇的离去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儿。
幡杆已经立起来了,皇城内外再也不是喧嚣吵闹,明明有许多人在,仍是寂静的可怕。
陛下过世乃是国丧,京都内目视所及再无喧哗,停市七天以显哀思。
苏娴不禁叹息,刚觉得好日子要来了,怎么日子又开始难上了。
若辰依旧要在二门外候着,不过是苏娴怀孕了,行动着实不方便,需要人时刻跟着照应,才能跟着进来。
朝臣虽是伤悲,到底心内犯嘀咕,而今司徒缙裕不在了,陛下去的又急,帝位虚空,唯恐生出波澜。
陛下最后的时候,已被痰迷了心窍,说不了话了。
太医院施尽能手,殿内殿外跪着的皇子皇孙,心急如焚脸色忽青忽白的皇后,偷偷抬眸的群臣百官,谁也没有听到关于皇储的只字片言。
都是各怀心思,还要做慌乱无助 。
监天司很快的择出良辰吉日,等着送棺入墓,眼下只能入殓。
迫不及待的等着侍从们收拾好司徒文的身后事,皇后的精神都振奋了许多。
“陛下骤然崩逝,于国于家都是大难。不过既然陛下没有旨意,国又不可一日无君,倒不如本宫来定夺了。”皇后嘴角的笑意来不及勾起,群臣的眼神还未交换,詹多拓上前厉声道:“臣有诏!”
皇后刹那变了脸色,群臣瞬间哗然,难不成想要立严佑云为帝?
“詹多拓你是什么意思?”皇后厉声喝道:“难不成你包藏私心,想要假传圣意?”
詹多拓不卑不亢的举起手中圣旨,向着陛下尸身方向拱手,朗声道:“臣受陛下所托,光明磊落,绝无违逆!”
“你手捧着圣旨就说是陛下旨意了?若是有旨为何不广而告之,只偷偷给你一人?”
苏祁听不下去了,迈出行列,朗声道:“陛下留旨当日,臣也在场!”
此话一出,在场的沸沸扬扬是更压不住了。
皇后的神情无法再变,恨不得目光如炬即刻绞杀严佑云,她想不出还会是何人,值得陛下如此费心。
司徒佑允若无其事的站直了,眸中的晦涩难明难以分辨何意。
“莫非你们二人是一伙的?”皇后厉声道:“你们想要颠倒黑白?”
“陛下早已留下旨意,只等晏驾之后再宣读。”詹多拓不卑不亢道:“圣旨在此,宣读后众人皆可览阅,辨认是否陛下亲笔。”
皇后怒极反笑:“本宫听着!听着你手里的旨意到底会是什么意思!”
“朕自登基日起,为不负江山不负子民,兢兢业业,唯恐疏忽。然岁月流逝,年岁不永,实乃遗憾。朕身后一切从简,切莫铺张浪费,惊扰万民。太子晋裕聪慧宽仁,敏达干练,然天不假年,帝位无继,着实遗憾。皇五子凌,敦厚仁义,福厚宽仁,可继帝业。着皇五子,凌,继位江山,匡扶社稷。”
竟然扶了老五做皇帝。
看着被司徒佑允从皇子中拉出来了司徒凌,一脸的惶恐失措,从来不被重视的人忽而被人拽在了人前,神情中是难掩的惊愕。
皇后着实不敢相信,怔怔回不了神。她已经想好如何论罪严佑云,也想好如何同其他带兵皇子争吵,唯独司徒凌……
许久的时间内,她都忘记还有这个孩子在。
圣旨在众人手中流过了一圈,个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恨不得盯出洞来,也没法找出些许纰漏。
既然詹多拓宣读了先皇的旨意,被架上皇位的司徒凌下了旨意,唪经七日后送棺皇陵,择日为父皇出殡,并着一起宣告诏书,继位登基。
“皇后娘娘可有异议?”乱糟糟中,许多事木已成舟,詹多拓拱手问道。
“既然他定妥了,我又有什么好说的。”皇后揉着眼眶,心内疲倦不已。
“既然如此,臣先行告退。”詹多拓恭谨道。
皇后懒得搭理他,心内有其他的想法瞬间涌出来。
“母后,”司徒缙麒红了眼睛在皇后面前跪下:“父皇并未选我做皇帝。”
“他不给你,你便不会抢不会夺了?难不成他不给你,你就要哭了?”皇后厌恶道。
“母,母后……”司徒缙麒忍耐着哽咽。
“你到底是谁的孩子?既不像你父皇的脾气,更不像是我的脾气,连着你大哥的沉稳内敛都学不会,你算是我的孩子了吗?”皇后用力的将司徒缙麒推到在地,难掩心头怒火,指着他的鼻子怒骂着。
“儿子愚钝笨拙,母后不要嫌弃……”
“他不给你,你便不会抢吗。而今调动禁军的权利又是在谁的手上。”皇后冷眉怒道:“同样是他的儿子,凭什么自此之后他为君你成臣?你的母族要比他那个不知名字的宫女生母强了不知多少!”
越说越气,越想越火,司徒晋麒不敢在驳斥违逆母后,低头不发一言。
须臾之间,忽而皇后想的明白了。
“陛下偏心到了如此程度。”皇后冷笑着:“唯恐贵妃的孩子会受委屈,宁愿令择他人,也不愿选我的孩子?”
既是他想要如此,她偏不让他如愿。皇后恶狠狠的笑着,双手成拳,等待挥出。
临近了先皇送葬的日子,皇后娘娘再三派人过来,说心中酸涩难捱,请各王府的女眷先行进宫陪她说会子话。
严佑云嘀咕着:“她倒是突然间了。”
苏娴忙唤若宁来为她穿衣,应道:“新帝登基,她是圣母皇太后,还是要尊着敬着的。”
“姝子病了康儿还小,你身子又不大方便,都先不必进宫了。”严佑云拉住苏娴的手,叹气道:“父皇病重到彬天的这段时日,你一直在奔波,都瘦了。”
“孩子话。”苏娴笑着捏捏严佑云的脸颊,起身等着若宁为她穿衣,道:“今时不同往昔,往后的日子也不知是会好过还是难过,还是先熬着吧。”
想起了父皇,严佑云心内着实难过,不自觉地滚落了眼泪。想着苏娴进宫,心内升起的惶恐不安,让他实在难过。
“那我先行走了。”
再来不及多想,苏娴已经慌张的进宫去了,严佑云擦干了眼泪,出神想了一会,眉头紧皱着瞬间察觉了不对,汗毛倒立即刻喊人去接苏娴回来,却得来了消息说人刚进宫门。
严佑云急了,谴着得力的人挨个王府去送信,务必请诸位王爷过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