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话精飞升掉马以后——识肆
时间:2022-01-06 11:47:58

  “邬江溃坝,致使方圆十里化作汪洋,房屋倒塌百姓流离,牲畜和人的浮尸随处可见,然而这泼天大雨仍未停息,万万民众需要我去尽一份微薄之力。”柳奉圭平静地、冷静地叙述着满是疮痍的现实。
  他自小就是受着各种天灾长大的,九岁蝗灾颗粒无收差点饿死,十二那年地动无家可归,十八染上时疫人都快没了。他太清楚人力在天的面前是如何渺茫,可即便如此,他也要战。
  幸福的生活是很珍贵的东西,现在他有了,也想帮帮别人。
  现在的京都仍是酷热难当,言斐很难想象千里之外的邬县是如何的暴雨肆虐,民不聊生。
  可她知道她没有理由阻止。
  只恨身为妖族不能悖逆天道,不然用她的法术定能有所助益。
  言斐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同他一起收拾行装。大片的日光从窗棂投射下来,打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揉出一团明亮和煦的光晕。
  夫妻俩整理了许久,直到天空都被晚霞染红。
  再过不久朝廷的车马就要来接了,时光真的好快好快,明明昨日他们还在看灯游园,今夕就要分离。
  言斐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不舍。
  妻子脸上的郁郁不乐取悦了柳奉圭,他沉声道:“舍不得我?”
  言斐轻咬下唇,诚实点头。
  他难得开怀,笑意在胸腔发出沉闷的震颤,第一次热烈而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最爱我?”
  这一次言斐没有用点头摇头回避她与生俱来的问题,而是诚实地选择了说谎。
  “最爱你。”
  这是一句谎话,不由她控制,却恰合此时情谊。
  如此,便当做是善意的谎言吧。
 
 
第14章 孤魂现身
  漆墨的苍穹之上,稀疏闪烁的星子时有时无,如银的月色光华黯淡,镀在静谧易府的每一块砖石之上。
  隐秘而危险的气息弥散开来……
  风打树叶萧萧作响,玉千娇独自一人站在院中,对着虚空喊道:“现在四下无人,阁下可以现身了。”
  连日来她家闹鬼的怪事越来越频繁,扰的易长空和碧凝惶惶终日,无法安枕。易长空的身子刚好受不得如此磋磨,今夜她特地给他们下了昏睡诀,亲自来捉这个“讨厌鬼”。
  不过现在的她修为不及以往十一,不知能不能将其制服。
  一阵风轻轻吹乱她的鬓发,无人出现,一道冰冷凄凉的嗓音滑进她的耳膜,发出桀桀怪笑。
  这种敌暗我明的对峙让人难受,玉千娇出手结印,打向虚空。
  “诶诶妹妹,你别这么粗鲁啊。”假山后一个鬼魅的男声惊慌抗议。
  不待玉千娇来捉,一个幽幽孤魂自觉显形飘到她的面前。
  玉千娇见之大惊,这野鬼竟是她的同胞。
  狐魂的模样已经很淡了,只剩半身勉力维持。
  玉千娇眉头紧皱,“你何故没去转世?”
  “要去啦,不然我为何引你出来。”狐魂惨淡一笑。
  因是同族玉千娇渐渐放下戒心,想必长日来的凶宅传闻也是拜他所赐了。
  “你终日离魂,是有人在此地害你使你不得转生?”
  “……无人害我,是我不愿离去。”沉默半晌,空中飘来很轻的声音。
  玉千娇看他满面痛苦,不想触他伤怀,没再询问。
  而狐魂突然放声大笑:“是我害人,是我害人呐!”
  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元和二十六年,一位进士携妻子住进延庆巷的一处深宅。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进士才学出众,很快就在朝堂平步青云。只是朝中事忙,归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时常留妻子在家独守空房。
  一日妻子独自出门,遇见一个俊俏公子,寂寞难耐下二人背德交欢。很快,妻子有孕,并且身体日渐虚弱,她这才知道原来那公子竟是男狐狸精幻化人形,与她在一起是为了采补她的阴气。
  可是此时她已情根深种,舍不得打掉这个孩子。
  她的夫君对此一无所知,以为是自己的孩子而欣喜若狂。见妻子怀孕不适,为她请名医,买各种珍贵补药,但还是于事无补。
  而男狐发现自己也爱上了这个凡人,为了让她顺利生产,男狐费了半生修为,终于使她平安诞下一个女婴。
  谁料,孩子出世的第二日,进士就被人羁押带走。原来他为了妻子保胎挪用了修造的公款,最后以贪墨罪被判处死刑。
  探监时,妻子哭着将全部真相据实以告。
  当夜,进士咬舌自尽。
  天一亮,妻子带着刚出生的女儿也悬梁于厅堂之上。
  最后,只留男狐一个终日在此间徘徊……」
  时光很长,长至一生;回忆很短,不过瞬息。
  狐魂回过神来,望向易长空沉睡的那间房子,循着他的目光玉千娇颤颤一抖,她所做的一切好像都被他看透。
  狐魂悠悠长叹,用过来人的姿态告诫她:“人与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玉千娇紧抿双唇。
  他就知道劝也白劝,“也罢。我已时日无多,今日引你出来是想请你助我往生。”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狐魂心尖一颤。
  无论人神妖魔,死后魂魄应当即刻转世投胎,心有执念强留尘世也至多只能停留七七四十九日,其间还要承受剜心截骨之痛。
  若是想要自行轮回须得他人襄助作往生咒术,否则七七四十九日后只能魂消魄散,灰飞烟灭。
  “好。”玉千娇看着狐魂好像看见遥远的自己,轻轻应下。
  狐魂悠悠飘荡,围着厅堂绕了三周,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最后望一眼那个方向,瓮声道:“来吧。”
  只要魂魄配合,超度的往生阵法就不难,玉千娇结印布阵,唱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轮回。”
  繁复的法阵自狐魂身下亮起,他的身体被渐渐抽离,弥留之际对玉千娇说——
  “别强撑了……”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做完法,玉千娇好似一瞬被抽空了身体,小脸霎时惨白,踉跄后退两步,跌坐在地。
  *
  翌日,天清气朗。
  昨夜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碧凝抻了抻腰,走向主人卧房,准备伺候洗漱。
  “碧凝——碧凝——”易长空嘶哑的呼喊划破晨时的寂静。
  听到喊叫碧凝顾不得再拿铜盆,疾步奔向主屋厢房,铜盆哐啷一声砸在地上,砸的人心一颤。
  走到里间,幔帘已被易长空掀起,只见玉千娇僵直地躺在床上,面色煞白,唇无血色,双眸紧闭,竟像死了一般……
  碧凝当即扑通一声跪下,顾不上膝盖磕的青紫,难以置信道:“夫人?!”
  摇也不见醒,易长空痛苦悔恨地耙了耙头发,该死!他昨夜竟睡得这样沉。
  易长空声音艰涩,小心翼翼地再度探她鼻息,“娇娇?”
  听到爱人的呼唤,玉千娇眼珠转动,悠悠转醒。
  还好是虚惊一场,吓得易长空和碧凝在夏日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一夜之间病的这样重?”易长空握住玉千娇的手,触手冰凉。
  玉千娇用尽气力支起身子,温声道:“没大碍的,就是看着骇人。”朝着碧凝示意,“跪着作甚,快起来。”说罢用最后一丝修为给身体升温,让气色看着好些。
  手心渐渐传来温度,易长空一颗心稳了稳,“现在看着是好些了。朝中洪灾一事闹得厉害,最近不好告假,不然我定要在家陪你。”
  “还是公事为重。”玉千娇一直以来就是一个体贴懂事的妻子。
  易长空吩咐碧凝去医馆请个大夫,转头温柔安抚玉千娇,“今日我一定争取尽早回家。”
  易长空走了,碧凝扒着床沿噙着眼泪小声呜咽:“夫人你可吓死奴婢了。”
  玉千娇努力笑笑宽慰她,碧凝嘟囔道:“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呀,前阵子老爷伤风才刚好,您就倒下了,是不是照料老爷太辛苦了?都怪奴婢没用,折腾您亲力亲为。”
  易长空病了半月,全是玉千娇衣不解带的照料。
  “是我自己要做的,不关你的事。”玉千娇心里知道因由,她自己作的,不怨任何人。
  “您病的这样重,奴婢去请二小姐来看看您吧。”碧凝提议道。
  话一出口,就被玉千娇斩钉截铁地否了,“不行!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没那么严重,不许去扰她。”
  碧凝被严肃的语气吓得一愣,喏喏点头。
  若是言斐来了就能看出她其实已无几多时日,这最后几天她不想惹得身边人伤怀,就让她一个人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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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寄魂玉瓶
  柳奉圭走后的第三天,京都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夏雨不解暑热,反而让人觉得潮湿闷热,这夏天越发难捱了。
  言斐在院中池塘养了几尾红鲤小鱼,夜里下了场雨言斐怕它们翻了肚皮,忙赶来看。
  踏过湿漉漉的青石板来到池塘边,言斐大咧咧一撩裙摆蹲下,招呼紧随其后的烟翠,“快来看快来看,它们在跳呢!”
  这些小鱼都是没有灵根的普通动物,言斐也听不懂它们的“鱼语”。
  烟翠一边掰着鱼食一边走近,再仰头望了望低空飞过的乳燕,告诉言斐:“小姐,鱼跃水面,燕子低飞是降雨之兆。”
  “又要下雨?”
  言斐时常惊异于凡人的智慧,明明是四界最弱的灵体,却比许多妖魔都要聪明。他们懂得总结自然规律,生产工具,创造文明,真是很了不起。
  像是要应证烟翠的判断,天空蓦地轰隆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响雷阵阵,乌云沉沉压了下来。
  说来就来啊,烟翠自己都没想到她说话会有这么灵验。
  言斐抬头看看天,尔后抓起烟翠手中的鱼食,一把囫囵撒进池塘,对着红鲤小鱼们道歉:“对不起啊我们得走了,你们自求多福吧。”随即拉着烟翠进了凉亭避雨。
  不过须臾,天上的雨神就兜头向人间泼了把雨,路上行人猝不及防被弄湿了一身,雨神恶作剧得逞之后又很快带着雷公电母另觅他处作乐。
  这雨来得快去的也快,言斐望着檐下滑落的连串雨滴,忍不住去想柳奉圭是不是也正在沐雨栉风呢?
  “小姐,进屋换件衣裳吧,这风吹雨将您的衣裳都打湿了。”
  刚刚风雨甚猛,不仅言斐,烟翠的衣裳也尽湿了。
  “没关系,这样热的天难道会着凉不成?”言斐摆摆手,浑不在意。
  “不着凉那湿哒哒地穿在身上也不舒服呀。”
  言斐是个经不住劝的,觉得烟翠说的有理,于是乖乖和她回了里间换衣。
  烟翠去拿干净衣裳,言斐就穿着中衣脱了鞋袜爬上了榻。
  榻上放着一张黑漆四方小桌和一个青色软靠,言斐伸手从软靠下摸出一挂旃檀念珠,这是柳奉圭临行前留给她的唯一一个念想,据说他从小就一直戴着,佑他平安长大。
  「想我了可以拿出来看看。」
  每每想到他这样古板的家伙居然也说得出这样的情话,言斐就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她盘腿坐在桌前,忍不住拿着细细把玩,旃檀的香味隐隐扩散、升起,言斐缓缓闭上双眼,拇指细细摩挲,每数一颗念珠就剥落一个念头。
  十八个瞬息过去,十八颗念珠落下,每颗竟都与他有关。
  再起一个循环,言斐加快了剥落的速度,柳奉圭这才渐渐消失……
  伺候言斐换完衣裳,烟翠去准备茶点,一炷香的功夫就慌慌张张跑回里间,与她一同的还有留在阿姊身边的丫鬟碧凝。
  碧凝一路淋雨来的,满身狼狈,因为疾步奔跑已经换不过气,双手撑膝,眼角含泪,断断续续对言斐道:“二小姐,夫人…夫人她要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
  言斐在榻上一跃而起,“什么?”
  要不行了?是她理解的凡人所说的那个要死了吗 ?
  怎么可能,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玉千娇可是只修炼成人的狐狸精,少说也能活上千年,正值青春年华怎么会突然没了性命。
  可看碧凝神情又不似作伪,言斐整整衣襟,带着烟翠,满腹狐疑赶往易府。
  到了易府门口,言斐就觉得不对劲了,她感受到魂灵外泄的气息,适才的淡定霎时没了踪影,面色惶变,捏了决法一阵风似得冲进了卧房。
  烟翠、碧凝对视一眼,是她们眼花了吗?二小姐居然可以跑得这么快。
  易长空并不在家,玉千娇一人歪靠在床上,昔日容颜不再已经形销骨立,见言斐轻叹:“还是叫你知晓了啊,来了也好……”
  言斐眸光沉沉,瞳色幽黑,“是不是为了易长空,是不是!”
  玉千娇不发一言。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一看见玉千娇的模样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狐狸精成年以后需要吸食异|性|精|血为生,自玉千娇成年后她的父母就放养她独自生存,数百年来她一直隔三差五去人界保持进阶,但这次她为了易长空留在了人间。
  可是,凡人是经不起狐狸精采补的,长此以往便会没了性命。
  很显然,玉千娇为了让易长空活便舍了自己。
  言斐很生气,鼻腔酸酸的,“你明明可以再去找其他人!”不然怎至落得现在的境地。
  “长期与我相交,我已害他伤了根本,不能…不能再对不起他……”玉千娇说话已经渐渐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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