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斐被眼前的天家气势所震撼，上生见怪不怪，“通天路通天，此乃通天阶，共有九九八十一阶，初得道者还需登上此阶磨砺，才算真正位列仙班。”
听罢言斐大咧咧三步并作两步，一脚直接就踏上了寒霜覆盖的冰冷银阶，上生见状摇头轻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走到一半了言斐的速度依旧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
身后的上生瞪大了双眼，这小妖什么来头，这通天阶的威压竟完全不起作用，上次见到这样的景象还是千年前一个姓姜的凡人老头。
通天阶是凡俗升仙的最后一道门槛，九重天高，高处不胜寒，这是天家对肉|体凡胎的洗涤净身。除了天生仙体或是内修已臻化境，寻常人登上此阶不出十步便要躬身难行，走到一半差不多就要七窍流血，最终登临天宫都是靠一口气撑着。
当然，修仙成功者大抵意志坚韧，只有极少数会倒在这最后一步。而这些倒下之人往往，一念入魔。
慢慢的，言斐也开始感到逼人的寒气向她席卷。只剩最后一步就能触到天门了，忽然一股无形的寒气横扫，层层叠浪翻涌，言斐稳了稳身形，摸了摸隐隐发热的手腕。
推开天门，明亮冰冷的圣光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终于到了——九重天。
一直走在身后的上生这才上前领路，眼神里充满探究，“言斐元君，接下来就由我带你熟悉天宫，新来的小仙还要去朱雀宫聆听教化，全部修习完毕后我会给你安排相应的差事。”
言斐懵懵点头。
这一路上言斐都没来得及欣赏天宫盛景，因为上生讲的规矩和各个大小众仙实在太多了，她的脑子根本不够用。
二人行至朱雀宫，现任朱雀宫神君是四方四神君之一的修明神君，执掌天地教化。
宫门大开着，上生领着言斐直接走了进去，解释道：“修明神君的脾气甚好，常有低阶小仙找他讨教道法，加之他还负责讲学，众仙时常出入，故而从不闭户。”
话音刚落，言斐就看见开阔的大殿上一个眉目昳丽的白袍神仙正襟危坐于教台案几之后，席下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在聆听教诲。神仙手边香炉里的檀烟缭绕升起，仿佛周身长满细细的兰草。
他的目光湛然清明，娓娓道来的嗓音中仿佛蕴着无穷道法：“‘通灵一魄’是神通达人性的一缕神识，是飞升上神的必要神格之一。”
底下一个学生举手问道：“请教仙师，那您可曾见过这‘通灵一魄’？”
修明摇摇头，“我也未曾得见。”平静的脸上显露出丝丝勿能解惑的歉意。
在修明温柔的嗓音中，殿外的言斐一时入迷。
霎时间，一个灰袍神仙遽然闪现，拉走了站在言斐身旁的上生，临了上生还嘱咐言斐：“你自去找修明神君聆听教化，我一会儿来寻你。”
……
灰袍神仙拉着上生传送到朱雀宫远外的第一天府宫的某个廊角。
上生一甩被拉疼的手腕，怒气冲冲道：“我正带新人呢，司命你搞什么鬼？”
司命背着手，神神秘秘：“我找你就是为了她。”
上生皱着眉，满心满眼的不信。
“你听我的，将她安排到玄武宫当差去。”
上生闻言吓得一跳，“九重天谁不知奉圭神君生人勿进，从不用副手仙官”，一把揪住司命的衣领，“你说，是不是想害死我然后继承我的天机宫？”
司命哀哀求饶：“哎呦我的三清老祖宗喂，你信我，奉圭神君绝对会留用她的。”
结合言斐登通天阶的表现，上生越发怀疑她并不简单，司命这人虽然平常跟她不对付了点，但办事还算靠谱，“好吧，姑且信你一回。”
事情办成，司命咂摸着嘴意味深长地嘿嘿一笑。
等上生回头再去找言斐时，她已经听完教化，整个人好似都被涤荡洗净了，“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玄武宫。”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掉马现场
在去玄武宫的路上，言斐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她实在对修明这样像极了神仙的神仙感到好奇，“这位神君大人对凡界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上生：“修明神君曾下凡历劫，故而尽悉人间事。”
“每个神仙都要历劫吗？”言斐追问道。
上生摆摆手，“也不尽然，本星君就还未曾有此造化。”她想了想还是给言斐细细解释道：“我们渡劫分两种，大道天劫与天象三劫。”
“大道天劫，勘破虚妄、寻找真我、超脱天地，然后得位飞升。修明神君就是经历此劫才得以飞升入主朱雀宫神君之位。”上生言语间满是崇拜。
“天象三劫呢就复杂的多，往往是心有挂碍才需此行，此劫无关仙位，经历或许于修为有益。”
她掰起手指一个一个数，“偿还因果，善恶相报，是谓因果劫；心无牵挂，了却情念，是谓了无劫；驱除淫邪，心如清池，是谓清池劫。”说话间二人已经自南向北行过半个天庭，走到一个寂静深重的宫苑，漆黑的牌匾上书“玄武宫”三个大字。
上生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指向大门，“喏，你以后任职的宫中主位近才就历了了无劫回的天庭。”
说罢怜悯地看了眼言斐，上生毕恭毕敬地走上台阶，叩响大门。三息过后，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还未见其人，上生熟练地叩拜行礼，还不忘一把拉下愣神的言斐，扬声道：“天机宫上生携玄武宫新任司墨前来叩拜神君。”
言斐有样学样，深深下拜。
随着一道冷冽深醇的男声，一个身姿挺拔的玄衣男子缓缓踱步而来，眼含冰霜，直言拒绝：“玄武宫无需仙官。”
上生暗自腹诽：就知道会被打发回去，她真是脑子进水才信了司命的邪！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一旁的言斐下意识抬头。
四目相对，五内俱焚。
这位玄武宫神君怎么和她那凡间的短命鬼相公长得一模一样？？？
言斐直接风中凌乱了……
上生瞥见言斐抬头乱看坏了礼数，生怕惹得奉圭更加不快，赔笑道：“神君海涵，新来的小仙不懂规矩，我这就把她带走。”
“慢着——”
区区三百年修为，一眼便教勘破了真身，奉圭似笑非笑，一字一顿:“谎、话、精？”
上生并未看出端倪，接话恭维道：“神君慧眼。”
谎话精，凡有所问，皆为诳语。原来自己下凡历劫磋磨一番不说，还被一个小妖精耍了，情情爱爱果然虚妄。奉圭冷笑一声：“有点意思，留下吧。”
三两句就敲定了，方才回过味来的言斐心里咯噔一跳，后脊凉意渐升……
于是乎，言斐就顺利成为玄武宫战战兢兢的小司墨一枚。
上生还非常热心地向她普及了关于奉圭神君的仙道指南。
奉圭神君，性冷厉，寡言，喜静。三清老祖中道德天尊的座下弟子，九重天四方四神君之一，执掌天庭律法，杀伐果断，断案无情。曾以一人之力封印上古凶兽祸斗，在天宫地位尊崇，下仙皆惧。
言斐冷汗止不住的流，自己究竟招惹了怎样一尊大佛，她居然还在凡间诱神君做了夫妻，她一个小妖她也配？
上生挑挑眉，“奉圭神君飞升上神指日可待，他从不用仙官侍候，你可是头一个，运道好还能沾点气运呢。”
本来想把凡间的事告诉上生让她帮帮忙，看看能不能求个情，虽然不是她有意要骗人，但确实有有诓骗利用之实。
想了想言斐还是决定闭嘴，这种恐怖故事还是不要讲给别人听了，心虚地揉揉自己的鼻头，含糊笑笑：“哈哈。”
很快，上生就把她的仙籍登造入册，并教习了有关司墨一职的规范守则。
简单来说，司墨仙官就是给上仙们办公伺候笔墨的跑腿打杂。基本上所有自行修炼飞升的小仙都要经此一遭，勤加修炼，飞升更高的仙位后方可拥有自己的主宫。
天上的一天是很漫长的，也就是说今天她注定是要面对现实了。言斐独自一人站在玄武宫门前，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上值如上坟。
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叩响沉重的宫门。
一息、两息……
等待的过程中感觉自己好像在被片片凌迟折磨着，小刀剌肉，血流不止，但又没有死透，只等刽子手一刀结果。
门开了，却没有人，只送出一个冷飕飕的字：“进。”
言斐依言迈过门槛，两只脚刚踏进，厚重的大门猛地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
这里是地府吗？怎么还阴风阵阵的……
玄武宫殿内与朱雀宫很是不同，没有花草树木，没有袅袅檀香，明明也是空旷的大殿，步入却感觉隐隐压迫，不甚轩敞。比做凡人时的柳宅要寂静的多，森冷的多。
言斐一边走着一边喃喃自语：无故弑仙是触犯天律的，他不会知法犯法的，不会知法犯法的……
转念又一想：万一他恼羞成怒一个咒法就让她灰飞烟灭怎么办，这里又没人，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呜呜呜……
短短几步路，已经脑补了无数大戏。
等真正走到人面前了，言斐反而出离平静，脖子挺直，下颌微收，一脸的视死如归，心想：好歹自己也是神仙了，死相不能太窝囊。
谁料奉圭眼也没抬，也没管言斐忘了行礼，随手指向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去，把那些案卷整理出来。”
那角落堆得很杂乱，却很干净。
言斐应道：“欸。”
诶？他没追究？不仅没有想象中兴师问罪的还给她正常安排了差事。
言斐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活了，声音都充满生机：“要怎么整理啊？”
奉圭此时才悠悠道：“誊抄，全部，三天内交给我。”
“……”看着堆的比她人还高的册子，言斐陷入了沉默，很难说这不是报复。
“那、那如果做不完呢？”言斐尽量小心的、谨慎的卑微提问。
奉圭斜晲了她一眼，并不答话。意思好像在说，那这新账旧账咱们可以一道清算清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第19章 司墨仙官
实际上，奉圭此番也不尽然是为了刁难言斐。这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虽说他离开天宫的时日也算不上多久，但公务倒是堆积了很多，有个人帮衬总归能做的快些。至于让她誊抄过往的卷宗，也是希望她能尽快熟悉起来。
接了指令，言斐一个人默默蹲在角落玩儿命抄着，奉圭还不让她用法术，必须一字一句的亲手誊抄。她一边狂草一边在心里默默腹诽奉圭，这家伙当了神仙后简直太不可爱了。
一个时辰过去，奉圭批复完手中的案卷，眼角向上一抬，某人已经钓了好一会子鱼了，手里还未抄尽的那张被墨水污了个干干净净，就连他借去的范本也被团掉一块。
他握拳虚咳两声，言斐一个激灵惊醒，睁眼一看，两眼一黑，揉揉眼睛再看，这次是真真两眼一黑了……
转过头，言斐朝着奉圭心虚的笑：“嘿嘿……”
奉圭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错了。”千错万错，先低头认错，一定没错。
言斐抬头偷瞄奉圭的表情，完了，面无表情。
糟糕，先看看还有没有机会补救吧，言斐一把抓起范本，还好，被污的地方只是一条援引的律文。
她嗫嚅道：“奉圭神君，这被污的地方是天庭律第一百七十二条，劳您费神想想小仙将它给…给补上？”
唉，明明和凡人柳奉圭用的一副身躯，她怎么就这么怵呢，难道这就是上仙的威压吗？
奉圭扫了眼案卷，一千二百四十年前牡丹仙子的一桩小案。万年来，他办过的案子不知凡几，莫说是早已倒背如流的天庭律了，只要是他经手的卷宗每个字他都烂熟于心。
但——
“本君怎会记得律文。”得给她长长记性。
“那……”
“天宫藏书皆收于崇文阁，你去将天庭律取来，罚抄一遍。”
又是抄书？她的纤纤玉指啊……
还好只有一遍，还算是有点人性。
言毕，奉圭起手变了一只小仙鸟，“它会给你指路。”
小仙鸟围着奉圭亲昵地飞了一圈，扑棱着翅膀就往玄武宫外飞去，顾不上行别礼，言斐提着裙摆就慌张追去。
两炷香后，小仙鸟引着言斐到了崇文阁门口，守阁童子见到陌生面孔将她拦下，“你是何人？”
言斐敲敲脑袋努力回想她的新身份，“额……吾乃言斐元君，玄武宫奉圭神君座下司墨，奉神君之命前来取阅天庭律。”
守门仙童眉头一皱，声音冷了几分：“奉圭神君没有司墨仙官，说！你究竟是何人？”
一旁飞旋的小仙鸟急了，叽叽叽地挥打着翅膀。
守门仙童见到仙鸟，犹疑着伸出手，小仙鸟在他的手心落下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守门仙童闻烟一辨，拱手告歉：“小仙不识，言斐司墨多有得罪。”
言斐客气道：“无妨无妨。”
守门仙童一扫拂尘，殿门大开，耳语告嘱阁内仙娥，仙娥闻言掩住眸中惊诧，对言斐恭敬道：“司墨大人随小仙来。”
言斐跟在仙娥身后穿过内殿直上了二楼，方见其中乾坤，外表看着平平无奇的崇文阁，楼宇内整饬有序地摆放着数十排书架，架子是由比她年岁还大的千年玄树所打，每个足有一丈高，三丈宽。
穿行其中，言斐深感天宫浩瀚。
仙娥领着言斐行到二楼尽头，口中喃喃念决，尔后一本辞海厚的典籍从架中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若非阁内打扫的整洁如新，应当还能看见空气中扬起的飞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