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斐独自一人去了，两宫确实离得近，一条路走到底就是了，想迷路都难。
到了天府宫，司命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工夫招呼她，确认登记上了册她就离开回去找上生。
行至半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挡住了去路，观其年岁想来仙位不低，言斐正要行礼，老头言笑晏晏：“小谎话精。”
这声音有点熟悉，言斐猛然抬头，这老头赫然是凡界那个自称缺德道人的老乞丐，不过在九重天上他倒是仪容齐整，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是你！”言斐张了张口，哑然道。
老头笑眯眯地捋捋自己的胡须，一甩崭新的拂尘，看向言斐的手腕，啧啧摇头，“你们两个小妖精可真是没悟性，不过你比那个小狐狸运道要好，总归是有的补救。”
她和阿姊？
言斐仔细回想老头写的那阕词——
「把酒花前欲问伊，可知花面不长红。莫候饮阑花已尽，方信，镜花水月一场空。
任是好花需落去，今岁春来要爱惜。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人。」
所以说这阕词是写给她们两个的……
“道长，那阿姊她……”
言斐想问一问她的阿姊还有机会再入轮回吗？
老头没等她问完，打断道：“时耶？命也。”
然后不管言斐，驾着流云随风而去，了无踪影。
言斐就呆呆站在路中央，直到上生寻来。
“你在这儿发什么愣啊，我还以为你又走丢了呢，赶明儿我得向堂庭上仙讨枝迷谷给你。”上生火急火燎地赶来。
“南天门那儿都快忙死了，快跟我走。”还不等言斐好好伤情一番，又被火急火燎地拉走。
第一趟她们去时，下界来的神仙也是络绎不绝，但还算是井然有序。第二趟来这南天门简直闹翻了，一众小仙娥全都围着一个人，其他神仙站在一旁无人认领俱都尴尬不已。
一看这景象，上生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嘟囔道：“又来了。”
言斐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上生转头告诫言斐：“你只需记得离他远点，别也被三言两语迷了魂去。”然后凛然向蜂拥的人群走去。
艰难地扒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小仙娥，上生扭曲着笑脸相迎道：“居启殿下，还是由小仙接待您吧。”
“好啊，只是许久未见上生妹妹都没说想我。”
上生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回以冷笑两声。
围着的小仙娥登时就不答应了，各个都想自己接待居启，吵嚷起来。
上生忍不住怒喝：“都给我滚回去做自己的事！”
上生生气还是挺可怕的，小仙娥们立刻作鸟兽散。
而居启就笑眼盈盈的站在一旁，哪个小仙娥也没拒绝。总之，得罪人的永远不是他。
围堵的人散去言斐这才有机会一窥这位神仙的真貌。
好美……
准确来讲，是种雌雄莫辨的美。但他身量很高，宽肩窄腰，倒是威武不显女气。
再加上张甜言蜜语的嘴，难怪招小仙娥喜欢。
言斐还兀自欣赏着人家美貌呢，下一息人家就掏出颗比她脑袋还大的夜明珠闪瞎了她的眼。
言斐：……
龙宫富的流油，上生已经见怪不怪，招言斐来抱。
居启见到言斐，一撩龙须刘海儿，冲她挑眉一笑：“哪里来的妹妹，好生可爱啊。”
一般人做这个动作只会让人觉得做作、浮夸，可他做起来竟毫不违和，可见他的做作、浮夸已经刻进骨子里了。
上生警告地看眼居启，着重几个字介绍道：“这位是玄、武、宫、奉、圭、神、君座下司墨，言斐元君。”
居启遗憾道：“这么可爱的小美人居然跟了奉圭那个黑脸冰块，真是可惜了。”
这还是言斐第一次在九重天上听见有人敢直呼神君名讳。
上生翻了个白眼，又给言斐做介绍：“这位是北海龙王三太子，居启殿下。”
龙族？
要知道龙族起先是妖界统领，后因助力天族对抗魔族有功，阖族被提拔晋了仙位，入了仙谱，统管东西南北四海，妖族各个钦羡。
眼看言斐听闻后眸子里星星闪烁，上生赶紧打断她，将手里的夜明珠往她怀里一塞，沉的她整个人往下一坠。
好家伙，真够分量。
居启嗔怪地看一眼上生，“怎么能让言斐妹妹拿这么重的东西呢？”
上生：“要不你拿？”
居启讪笑一声：“那多不优雅啊，和我不配。”
言斐：……哦，所以她就配不优雅是吧。
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上生叫她离他远点了，这人根本有毒。
不过有居启在的地方就不会冷场，去九清大殿这一路上三个人喋喋不休好不热闹。
然而就在不远处，有两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新章卡疯了，卡到半夜第二天，今天晚九就不二更了，熬不起了（沧桑.jpg）
第22章 道法无情
言斐同上生离开玄武宫后，奉圭独自处理完了剩下积攒的公务，算算三日后的天庭宴，他决定预先将手头的汇案整理，上禀帝君。
处理完后他正好顺道去天府宫取青女一案的证材。
天府宫宫门大开着，奉圭径自入了内殿，司命正埋头整理贡礼，无暇抬头，“哪位仙友的贡礼？”
奉圭眸色淡淡，“玄武宫的。”
“行，你自己找一地儿随便搁着吧。”说完司命这才反应过来面前何人，马上停下手中的活计，找补道：“哎呦我的三清老祖宗喂，小仙眼拙，今儿个什么风把神君您老人家吹来了？”
奉圭不予理会，“本君来取青女的证材。”
“这点小事儿还劳您亲自跑一趟，以后您招呼小仙一声就成了。”要说奴颜婢膝这方面的造诣，整个九重天也找不出比司命更高的人了。
修得仙体之人多少都有些清傲，也不知天府星怎么生出司命这个性子来的。
奉圭惜字如金，“顺路而已。”
“哦。”司命眼含促狭，故意将尾音拖得长长的：“顺路啊……”
要知道玄武宫在北，天府宫在南，这顺的哪门子路也只有奉圭神君他本人知道了。
司命取来他的命格簿，将其中几页复写给奉圭。
处理妥帖后司命眼珠一转，摸摸下巴，状似不经意道：“听说大人在凡界有治水之能啊。”
司命自己写的命格他能不知道？再加上言斐飞升一事，本来奉圭都没打算追究了，这会儿倒好，他自己还敢提。
“怎么，需要本君帮你治治脑子里的水？”
闻言，司命直直打了个寒颤，声音顿时虚了下来：“不不不，小仙的意思是治水一事最重要的就是防患，小仙说的没错吧。”司命讨好笑笑。
奉圭皱眉。
司命也不再弄些玄虚，摆出恭请的姿态，“神君您细听。”
奉圭依言凝音成线，放出神识，入耳是熟悉的语笑喧阗声，就在此附近，奉圭拧眉看向司命。
司命老老实实道：“今岁天庭宴北海还是三太子来的九重天，您也知道他的做派，这不我这儿隔着路都能听见他们那边的嬉笑声。”
北海三太子居启，万岁时老龙王带他上天就能撩遍九重天小仙娥们的芳心。后来老龙王抱恙，便一直由他代表北海，每逢九重天有重要集会，他都逗留在天宫日日招猫逗狗。
奉圭心中虽不喜，却也不爱多管闲事。可不知怎地，居启却就是与他很不对付。
司命强调：“现在他必然已经知道言斐元君是您的手下了，这可不行啊，您得去制止。”作为全天宫唯一知道他俩内情的人，司命可是奉圭神君的绝对拥趸。
“干我何事！”说完，奉圭就拂袖走了。
还未踏出殿门，又折了回来，不自然地清清喉咙：“你不是负责贡礼登记吗？还不去取？”
司命点头哈腰，懂事递下台阶：“是是是，居启殿下的贡礼还没入册呢，可不能耽搁了，要不您也一同去打个招呼？”
“也好。”奉圭勉强道。
……
真到了九清大殿，亲眼看到那场面，又无端端眼灼。奉圭有些后悔，他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还不待他想清楚，一人叫住了他。
“奉圭神君，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呐！”居启扬声道。
奉圭正正神色，拱手遥应：“三太子。”
要真论起仙位，还是正经仙籍出身的奉圭身份稍长，奉圭行平礼那是给他面子。不过居启是没形没状惯了，礼数什么的浑不在意。
居启吊儿郎当地过来，身后还拖带一个上生，一个言斐。
“奉圭神君是来九清大殿找我玩儿的么？”居启一看就是热脸贴惯了冷屁股的人，自来熟的不行。
“本君的司墨贪玩，给殿下添麻烦了。”一个眼风，言斐乖乖走向奉圭。
“哎，慢着。”居启右手搭住言斐的肩使她不能前进，勾起一个玩味的笑：“不麻烦，我和小言斐玩的很高兴，我们两个很是投缘呢。”
“是吗？”奉圭沉沉看向言斐。
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剑拔弩张……
场外的司命、上生都为言斐捏把冷汗。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言斐当即就挣脱了居启的手，假笑道：“玄武宫好像还有很多公务要忙啊哈哈哈哈哈……”
居启挑挑眉，识时务收回了手。
奉圭示意言斐将手里的夜明珠交给司命，“本君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了。”瞥眼上生，嘱咐道：“好好招待三太子。”
正在努力减小存在感的上生赶忙称是。
奉圭带着言斐回了玄武宫，居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
回了玄武宫，奉圭也没再提居启，而是从怀中拿出一沓纸递给言斐，“这是青女一案的证材，你去查天庭律将对应援引的法条找来给我。”
言斐展开笺纸——
不日前，霜雪仙子青女违反自然法则，私自降雪于凡界于东地区，违反任职守则，提交天庭查处。
再看青女证供——
于东大旱三年，稼穑艰难，饿殍遍地，余不忍百姓易子而食。天道惩戒，三年足以，所铸之错，余一力承担。
最后一张是司命命格簿的佐证——
原命格上书：于东守备大肆拆庙，兴建个人功德，百姓上奉，触犯天威，惩十年干旱，以儆效尤。
后附于东守备及当地百姓原本的命数。
命运天定，司命的职责只是看守命运之轮的运转，如有意外发生，有权加以修正。青女如此妄为，不知改变了多少人的命数。
言斐看完心里有些塞住了，整理好情绪，她去壁柜中取出天庭律仔细翻找对应律法。
找到了！
天庭律第三十六条：凡违反任职守则，影响正常天道秩序，造成不良影响者，不论仙位高低，视情节轻重，处三到七级神罚。
言斐将找到的条律拿着准备递给奉圭，发现他已经在写判决呈文了，于是凑过去看。
一行一行读下来，直到——
依据天庭律第三十六条规定，青女滥用私权，造成较大的恶劣影响，予以判处六级凰火涅刺。
该神罚是将六六三十六根凰火涅刺刺进身体三十六处穴位，发作时伴随纯阳烈火焚身。
而青女乃霜雪之身，最惧炽火。
都说天道自然，法外无情，今日她才真是见识到了。
“青女仙子本心为善，又不是做了什么恶事，不能罚的轻些吗？”这是她第一次大着胆子顶撞奉圭。
他当然在凡界见过赤地千里，哀鸿遍野的景象，甚至他还亲身经历过，感触不比言斐少。但空有善心不行，天地运行自有规则，不能随意打破。
“她造成的后果难以估量，理应从重判处。”奉圭的声音又恢复到往常的冷漠。
冷酷严厉、说一不二的奉圭神君又回来了。
人道是有情者多苦，无情者多寡，她只觉着此话当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放错版本，已修正，本章算昨天的更新）
第23章 天庭宴会（有增添）
最后，青女一案尘埃落定，三十六根凰火涅刺一根不少，无法转圜。
不过，行刑之日要往后挪些时日，因为天宫马上要举办天庭宴了，届时凡位列仙班者皆要到场，掌管刑罚的刑天神君没空行刑，只能将青女暂时收押进天牢。
三日后。
瑶池神仙济济，仙气缭绕，这是言斐第一次看到神仙漫天的景象，不由感叹：“原来九重天竟有这么多神仙呢！”
她飞升时日不长，天宫一直都是很冷清的样子，走在路上都很难碰见仙友，今日竟有几分人间集市的感觉。
上生与她并排站在一处，骄傲地挺起胸脯，“那是，我们上界仙班现今就有大小众仙一百零八位，遑论加上下界，今岁集会到场是历年之最，足足有一百五十五位。”
天庭宴的位次是按品级划分的，按道理言斐身为元君席次该是要排在星君后头，只是言斐还有个神君司墨的头衔，故而才能与上生站在一处。
瑶池被划分为东西两侧，她与上生被分到东面。现在上仙们还没到场，她们的位置还算靠前，等上仙们入席后她们也就只能算的上中排了。
也正是因为上仙们都还不在，小仙们全都肆无忌惮地窃窃私语，嘈杂的很，与凡间市井没什么两样。
言斐低头看向面前的席面撇撇嘴，要说这天上的神仙过得也忒清简了，平时只喝露水倒也罢，筵席桌上连盘肉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