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解决了,我们应该醒过去才对,但是我们依然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可能是解对了题,但还没解完。
我问特暮佩斯特:“提到地球你会想到什么?”
特暮佩斯特说:“我对它一无所知。”
我说:“太阳系呢?”
特暮佩斯特说:“太阳系?”
我说:“太阳、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
特暮佩斯特说:“你听说过吗?”
我说:“听说什么?”
特暮佩斯特说:“0、1、2、4、8、16、32、128、256。”
我点点头。
小学时就学过了。
把0、1、2、4、8、16、32、128、256分别乘以3,再分别加上4,就会得到4、7、10、16、28、52、100、388、772。如果从地球轨道到太阳的距离是“10”,那么从水星轨道到太阳的距离就是“4”,从金星轨道到太阳的距离就是“7.2”,从火星轨道到太阳的距离是15.2,从木星轨道到太阳的距离是52。科学家们发现“28”那里缺少一颗行星,他们断定那个轨道应该存在一颗大行星,后来确实在那里发现了“谷神星”和“智神星”,但这两颗星都比较小,所以科学家们推断这两颗星是一颗大行星爆炸后的残留物。
我说:“2、4、6、8、10、12、14对应着什么吗?”
又地震了。
我继续说:“应该不是。如果它们对应着什么,那解题过程就失去了意义。”
天空纷纷扬扬下起水果雨。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滋生出一种想法,觉得也许在将来某一天,我会很怀念“图伊”。怀念它带给我的一切。它比每一个巴别塔公民更像一个人,充满了情绪,也充满了感情。
整条河目光所及之处瞬间开满荷花“落霞映雪”。
我忍不住笑了笑。
特暮佩斯特说:“太不可思议了。”
她这才意识到这里发生着一些与众不同的事。刚才的水果雨她以为是自然现象,而跳起的七条彩色鱼她完全没看见,当时她正低头盯着石面上自己写下的那些数字。
特暮佩斯特抚摸着水中的花说:“我不想离开,塔提亚纳斯。”
我也不想,但我还是要离开。
我说:“‘图伊’、‘莎比娜’、‘因卡尔那西恩’,三个。还有一个哪里去了?应该有四个。它们分别在‘9’、‘10’、‘63’、‘70’处。”
河中的荷花全部消失了,从水中跳出一条血红龙鱼对着我的脸吐出一条水柱。我用手擦了擦脸。
我在心中说:“给我些时间。”
我继续在心中说:“有7个星球。”
水中冒出一朵非常小的荷花“彩虹”。
我在心中说:“‘图伊’你太小气了,不过,只要不地震就好。”
我又在心中说:“有四个星球消失了。”
那朵荷花“彩虹”消失了。
我在心中说:“那四个星球没有消失。”
我看了看河面,没动静。天空飘起了许多树叶。多美啊。不过看得出“图伊”有些难过。
我在心中说:“消失了三个?”
掉落的树叶变少了。
我在心中说:“消失了两个?”
只有几片树叶在空中飘荡。
我在心中说:“消失了一个?”
树叶消失无影踪。
我说:“怎么会呢?那另外三个星球哪里去了?”
另外三个……三个。我抬头看了看天。天呐,在这里,它们挂在天上呢。可是,这是哪里?我知道了,我不是在做梦,我和特暮佩斯特降落在“图伊”表面上了。
我在心中说:“那三个恒星被你吞掉了?”
一个水果掉在我头上。
我在心中说:“我会脑震荡的。”
我说:“这只是一场梦,Φ32。”
特暮佩斯特说:“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去?”
我点点头。
我在心中说:“要如何让你们回到原来的轨道?”
河面一片平静,天空没下水果也没掉树叶。
我在心中说:“再发生一次撞击?”
只听到一声巨响,从天上掉下一个巨型水果,足足有一座房子那么大,落在大石头附近。特暮佩斯特跑了过去,张开双手拥抱水果,把脸紧紧贴在上面。
特暮佩斯特说:“天呐,塔提亚纳斯。”
我没说话。
特暮佩斯特说:“好真实的梦。”
我说:“真实又夸张。”
特暮佩斯特说:“梦从来都是如此。我想,我确实相信这是一场梦了。”
我在心中说:“怎么撞击?”
一片寂静。
我在心中说:“好吧先别管怎么撞击。撞击谁?你吗?”
那个巨大的水果开始变色。
我在心中说:“撞击‘莎比娜’?”
变色的地方颜色开始变深。
我在心中说:“撞击‘因卡尔那西恩’?”
颜色变深的地方开始腐烂。
我在心中说:“撞击这三颗太阳?”
整个水果化成了一滩黑水。
我在心中说:“还有别的星体或者东西?一共七个。三个太阳、‘图伊’、‘莎比娜’、‘因卡尔那西恩’,还差一个。那个在哪里?撞击那个看不见的?”
天空下起了碎水果雪,河中的荷花“彩虹”溢出岸,成千上万条草鱼从水中跳出来又掉进去。
我在心中说:“那颗看不见的星球或者东西在什么位置?在这里吗?”
河中的草鱼消失了。
我在心中说:“在外面?”
荷花“彩虹”没有消失,水果没有腐烂。
我在心中说:“在‘图伊’和‘莎比娜’之间?”
草鱼又开始跳了起来。
我在心中说:“好吧。再见,‘图伊’。”
第8章
特暮佩斯特说:“塔提亚纳斯。”
我说:“嗯。”
特暮佩斯特说:“终于联系到你了。这里的一切太反常了。我想我刚才睡了一觉。我现在已经驶进了轨道。你还在里面吗?”
我说:“我也在轨道内了。”
特暮佩斯特说:“有什么发现?”
我说:“一无所获。”
特暮佩斯特说:“这是一个气态星球。”
我说:“大概是。”
特暮佩斯特说:“那现在怎么办?”
我说:“回‘巴别塔号’。”
特暮佩斯特说:“好的。”
我们回到“巴别塔号”,虽然一无所获,但是没有人失望。我们能够安然无恙返回已经值得庆祝,不过我取消了庆功会。
“巴别塔号”什么时候启程取决于我如何表态,因为我和特暮佩斯特出过任务了,它的价值由我们来下定论,可是我该如何抉择?“图伊”不想被外来者居住,并且想要恢复原来的状态,它让我到地球去也许只是想告诉我,自己不想变成那样吧?我无法确定,但是我很难过。
如果那是一场梦就好了。宜居星球已被找到,人类的希望近在咫尺,我只需张开嘴说出所见所闻,将一切交给战士们去处理就行了。我们可以不必继续前行,在无止境的旅途中毫无目标没有希望地寻找一个执念般的桃花源,在“图伊”定居下来,好好珍惜现有资源,努力保护大自然,实现美好共存。可是我不能保证一切会有条不紊地持续下去,也不能保证几百年后我们的后人会珍惜这一切。“图伊”是那么地信任我,是的,它信任我,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在无形中搭建起一种超越一切的友谊。我怀念它。当我站在“巴别塔号”内看向外面时,很想念那一段美好时光。
扎布瑞娜说:“塔提亚纳斯,你再也没笑过。”
我迈开脚步朝前走去,希望可以遇到汉瑞阿欧伊,如果它突然开口跟我说话,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但是我没有遇到它。
我提交了报告单,上面用寥寥数字建议实地探测“因卡尔那西恩”。一个星期后我将再次出任务,带领着八名战士。
特暮佩斯特的报告单上写明“图伊”是一个气态星球。我对报告单的真实性予以了肯定。现在每天都有大量的探测号飞往“莎比娜”,去采集材料并寻找含锳硫镁碳的矿石。顶尖天文学家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因卡尔那西恩”上,认真观测它表面上各种放射性元素的含量。他们已经观测过“莎比娜”表面上各种放射性元素的含量。化石的年龄可以通过化石上碳的某些同位素来测定,星球的年龄需要通过分析星球表面上各种放射性元素的含量来测定,能够被观测的放射性元素越多越准确。“图伊”没办法被测定。测定结果显示,“莎比娜”的年龄为90亿年(比地球的年龄小很多),“因卡尔那西恩”的年龄为800亿年(比宇宙本身的年龄还大),震惊了所有人。这说明“因卡尔那西恩”不是从“莎比娜”上被剥离的。
“图伊”是对的。
Φ3迎面走来:“塔提亚纳斯。”
我停住脚步。
Φ3说:“‘图伊’上出现了一些明暗相交的区域,位置不断发生变化,但是形成的图纹却是一样的。它们不是一般的图纹。”
我说:“什么样的图纹?”
Φ3说:“一朵红花石蒜。”
我说:“红花石蒜?”
他/她欲言又止。
我说:“投影。”
他/她正打算开口,被我抬起右手制止。
我说:“月球上的林奈撞击坑为什么莫名其妙消失?柏拉图撞击坑为什么周期性发光?双坑现象如何解释?”
这些问题至今无解。科学家们虽然给出了某种解释,但人人都知道那不是正确答案,只代表一种可能性。
Φ3说:“我知道了。午安,塔提亚纳斯。”
他/她离开后我沿着花园和果树之间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因卡尔那西恩”不是质心,那颗消失了的才是,或者,它消失了吗?它只是隐形了而已。质心不可见。
1 、3 、5 、7 、9 、11、13
7 、21、35、49、63、77、91
14、28、42、56、70、84、98
2 、4 、6 、8 、10、12、14
这些数字代表什么?
我来到驾驶舱,透过玻璃窗盯着“图伊”陷入沉思。我们并没有解出终极答案,为什么被它放了回来?
我在心中说:“为什么,‘图伊’?”
我看见“图伊”变成了一颗头,好看到极致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我眨了眨眼再看过去,看见它严肃而认真地盯着我,盯着“巴别塔号”,盯着世间万物,盯着全宇宙。我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离开了驾驶舱。
扎布瑞娜说:“7是分界线,塔提亚纳斯。”
我看着他/她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
老周说:“山茶花开了,塔提亚纳斯。”
他/她不是该说橘子成熟了吗?
我朝着山茶花的方向走去。我不必知道它们在哪里,我只需循着花香飘来的方向走就能到达它们。哪怕闭着眼。
1 、3 、5 、7 、9 、11、13
7 、21、35、49、63、77、91
14、28、42、56、70、84、98
2 、4 、6 、8 、10、12、14
7是分界线?
6 、18、30、38、54、66、78
7 、 7、 7、 7、 7、 7 、7
12、24、36、48、60、72、84
7确实是分界线。
然后呢?
12、12、 8、16、12、12
0 、0 、 0、0 、0 、 0
12、12、12、12、12、12
继续。
3、3、2、4、3、3
0、0、0、0、0、0
3、3、3、3、3、3
我摘下一朵山茶花来到左边的音乐厅,刷了一个红花石蒜形冰激凌和一个黑森林蛋糕,独自吃了起来。
6?
不会是这样,太愚蠢了。
我从衣袋内拿出笔和纸,把那四组数字写在纸上,一共十三行,同时也在纸的左下角写下了一个小小的“6”,然后盯着它们发呆。我的思维无法再展开,想象力已经枯竭。
“也许‘图伊’的运行轨道与‘莎比娜’的赤道之间的夹角是6°。”
一名战士手里握着一杯水,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他/她看着我面前的纸沉思了一会儿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说:“应该不是。我也不知道。”
他/她在我面前放下一朵红玫瑰,起身离开。
他/她是图伊。
我在心中说:“是你吗?”
我想起身跟随他/她而去,但是我没有,只是静静地听着回荡在空旷音乐厅里的他/她远离的脚步声,打算等他/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自己也离开,随便去到哪里。此刻音乐厅里面除了我们俩,还零零星星散布着一百多个人。对于一个足以容纳一万个人的大厅来说,一百多个人太少了。音乐厅是一个休息之所,有音乐,有饮料,有蛋糕,有冰激凌,有空间,有宁静,还有人不经意的陪伴,当你很疲惫又不想待在房间内的时候,这里是很好的选择。我习惯坐在离门不太远的地方,以便于随时离开。我听见他/她的脚步声在离门很近的地方停住了,这让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我差点回头看向他/她,但是像以往的很多次那样忍住了。有时候我那惊人的自控力让我感到很愤怒,那些愤怒集中在我的脑门上,让我的头隐隐作痛。我感觉全世界都消失了,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她的双脚上,我能看见它们,我看见它们在犹豫,想逗留又想离去,我不知道自己希望他/她离去还是留下,对我来说他/她无论留下还是离去都是错误的。我终于听到脚步声再次响起,他/她往门的方向前行了几步后,快速朝我走来。我的鼻尖上冒出无数细汗,脖子因为紧张而僵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