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服才松了口气:“真怕娘娘要凤凰图案。”
宝琛沏茶点香,轻声道:“那一位不会的。她对凤凰不感兴趣。”
大家不得不服,宝琛公公死里逃生,还能成为宸贵妃的心腹,实在是难得,厉害,可喜可贺。
阖宫都在为典礼忙碌,只有安贵妃的宫殿如死一般静寂。
由于她的蛰伏,大家也暂时忘了她。
“以为我就这样聊此残生了?”安贵妃望着未央宫的方向笑。
听到乐声奏起,太阳升到正中,她笑得愈加灿烂。
采苹纳闷:“娘娘,今日您不头疼了?”
安贵妃倒出她前阵子装病要来的朱砂,水银等,疯子一般狂笑。
红衣站在未央宫的台阶上,身着青鸾衣,头戴玉冠,珠耳羽摆,金色的护甲,她提着裙摆一步步往上走,每走一步,似乎就是回望过去的每一年,痛苦,伤心,安慰,快乐,失望,不甘,勇敢,愤怒,正义,抵抗......诸多情绪,涌上心头。
送嫁敏华的时候,她遥遥的看过这里,当时很羡慕,向往,又隐隐有一丝害怕——住在未央宫的人,是怎样的心情啊?
现在她知道了。
没有任何怨恨,也没有得意洋洋,有的只有瞭望四海的心,征服的野望。
她俯视脚下,并不觉得害怕,若将众生当成蝼蚁,必遭反噬。若以众生为般若,心生菩提。若以众生为渡河,心生慈悲。
她同样抬头看天,太阳当空正午,有淡淡的云从不远处飘来,她淡然一笑,就见众人慌忙起身,璎珞也吓得失色,只有她不为所动。
她很清楚,身上的青鸾衣烧起来了。
在送给她的时候,她就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味道,尽管衣服特意用香薰过,一般人闻不出来,但她知道,金线上抹了磷粉,当太阳到某个位置,最热的时候,就会出事。
她没有揭穿,还赏了司服,说很好。
现在点点星火在后背上蔓延,朝臣们惊恐万状,钦天监的更是蹙眉,莫非是什么不祥之兆?
只有她怡然自得。
不把守住笼子的绿意放走,怎么让牢笼里的恶龙出来作乱?
然而火并没有如众人预料般烧起来,而是沿着青鸾的纹路,一路破开金线,没有了金线固定的青鸾图案在太阳最耀眼的照射下,投射出翱翔的影子,硕大的鸟儿飞翔在半空,红衣张开手:“本宫最喜天意,本宫顺承天意。”
迷蒙落了几滴细雨,在青鸾振翅的时候,不远处山谷里还有龙吟。
钦天监激动道:“听!听!苍天在上,这是何等的祥瑞!”
老翰林们抹了把额头的碎雨,这场太阳雨停的太快了,眨眼的功夫,疏忽不见,在最后一片云掠过太阳的时候,龙吟慢慢的湮灭,余音缭绕。
“这......龙王历来是布雨的。”老翰林们交头接耳,“这火情必是人为,却有天意为娘娘护身。”
朝臣们俯首高喊千岁,宸贵妃娘娘千岁无忧。
安贵妃在宫里没有等到大乱的叫声,反而是齐声的臣服,她尖叫起来:“采苹!采苹!”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人没有死?”
采苹一脸为难:“奴婢为您打听打听。”
回来后,告诉安贵妃,天降祥瑞,龙王亲自贺宸贵妃娘娘加封,日照当空,朝臣无一不服。
“什么狗屁!”安贵妃气的将首饰盒捋到地上:“火呢?火为什么没有烧起来?”
宫门缓缓打开,红衣换上了燕居的衣裳,边走边道:“因为神明都站在我这边吧。”
身后还跟了司服,耷拉着脑袋,被人拖着架着,显然已经用过刑。
“她都招了,你也不必强词夺理。”
安贵妃目眦欲裂,指着红衣诅咒道:“你不得好死!”
红衣轻笑一声:“算了吧,是你不得好死才对。”
说完,转身走了,裙摆都带着轻飘飘的得意。
大门阖上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给安贵妃送过水米。
德妃犹记得安平郡主当年入府是何等的风光,谁曾想最后竟活活饿死。
按照陛下旨意,不许入葬皇陵,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
史料记载,宏景八年,宸贵妃掌印。
同年,安贵妃病故,葬于荒郊。
不乏有好事之徒将两者关联在一起,但其后宸贵妃并无任何行迹显示与此事有关,并与传言中的揣测行为相悖,既没有称后,也没有夺权,只相当于宏景帝代为传旨的女官而已。
第173章 内外整肃 崔淑嫔之子延礽
宏景九年,仙罗肃王再次上奏,请赐张禧嫔王妃之位。
红衣让璎珞摘了殿外的合欢花泡茶,请各宫的过来品茗,闲话时说起,无奈道:“这个张禧嫔,要她等三年,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仙罗肃王也是怪哉。”贤妃撇了撇嘴:“怎么就没个主意,任由个女人拿捏。”
脱口而出,惊觉不妥,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宓嫔受冷落已久,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存心故意的接下去:“听闻肃王是个没用的,朝堂都任由女人翻了去。”
贤妃身边的温贵人比较忠厚,找补道:“仙罗小国怎可与我大覃相提并论。肃王如何不是我们该议论的,不过妾大胆说一句,他耳根子软,咱们陛下英明,心中是很明白的。”
“是啊。”红衣起身喂了鹦鹉一口水,逗弄了一会儿,没事人一般抬了抬下巴,对璎珞道:“让宝琛把这不知趣的畜生弄走。本宫最讨厌多嘴长舌的玩意。”
贤妃还想起身请罪,温贵人按住了她的手背,微微摇头。
还好熙和公主过来请安,冲淡了这尴尬的气氛。
熙和玩得满头大汗,兴冲冲道:“熙和见过宸娘娘,宸娘娘今日安好。”
红衣开心的招手:“来,熙和过来,本宫瞧瞧,这小脸红红扑扑的,越长越招人喜欢。咱们熙和也大姑娘了,宸娘娘给你留心着,以后找一个好郎君。”
熙和在红衣怀里扭来扭去:“贵妃娘娘总要取笑熙和。”
红衣闻见她身上一股味,问丫鬟:“刚才公主吃什么了?”
千惠道:“没,没什么,就是......一些小蜜饯,干果子。”
“是嚒。”红衣状似无恙,又留云嫔母女说了一会儿话。
贤妃是脚底抹油,恨不得腾云降雾,逃之大吉。回到自己宫里还是惊魂未定,温贵人却淡定的多,安慰道:“娘娘,在宸贵妃面前您大可有什么说什么,没那么多忌讳,您是有口无心,她知道的。”
“可到底得罪人呐。”贤妃扶额。
“宸贵妃娘娘和废妃崔氏不是一路人,最看不惯挑拨离间的下贱东西,娘娘瞧着吧,有事的绝对不是您。”
不出所料,宓嫔之前已经吃了瓜落,被罚和瑛贵人同名,如今又要生事,这一年送到桐丽台的冬衣料子,薄的还不够做春衣。
桐丽台上下紧衣缩食的过,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自然没时间四处惹口舌是非。只是等到年节,免不了出席宴会,宓嫔禁不住受了风,烧了好几天,病怏怏的在榻上躺足三个月,还要跪谢天恩,因为是宸贵妃答应请的太医,否则太医看到她们也是要绕道走的。
云嫔也受赏,被封为云妃,不过看她面色不怎么好,落落寡欢的。
贤妃多管闲事的性子又犯了,打听到他们走后,那天傍晚宫门很早落锁,云嫔宗武氏是渤海国的贡女,熙和也一直很乖很听话,不知怎么的,竟私下见了外臣,一查发现是千惠的安排,说是渤海国的大臣给公主送了很多精致的小玩意。
熙和年纪小不懂,拿着福袋很开心,还吃了一些山葵,才会辣的小脸红彤彤的。
瞒得住旁人,怎么瞒得住药女出身的宸贵妃?
千惠当即就被送去了慎刑司,以后由木都儿全权负责云妃的宫务。
红衣和蔼的问熙和:“要不要把你嫁回渤海啊?”
云嫔和熙和吓得跪地求饶,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宫里的妇人不通外事,本宫不怪你们,可渤海国民风野蛮,最喜海上作乱,海寇屡次劫夺我大覃商船,货物,掠人放火,无恶不作,派人接近你们,是要做什么?”红衣托起熙和的下巴:“乖孩子,告诉宸娘娘,那些人让你做什么了?”
熙和坦白道:“那个人说是来见英王的,让我在娘娘耳边多帮英王说说好话。”
熙和举起福袋:“宸娘娘,熙和真的只是拿了一些吃的,宸娘娘不高兴,熙和以后再也不敢了。”
“宸娘娘没有不高兴,你要吃什么,大覃都有,宸娘娘都会让人给你弄来。”红衣看着熙和:“不过你女孩儿大了,一般的大家闺秀都有很多东西要学,何况你是公主。本宫喜欢你活泼,不爱拘着你,但你母亲生你养你不容易,你不能给你母妃添乱。你说呢?”
熙和点头:“女儿做错了,愿意去德妃娘娘那里听教。”
从那以后,德妃多了一个女儿。
宸贵妃说熙和需要好好教养,而德妃女范严谨,交由德妃管束和教习,最是妥当。另外安抚了云嫔,升为妃位,初一十五可以去见孩子。
贤妃抚着心口:“初一十五按例是要向贵妃请安的,母女俩岂不是等于还在贵妃眼皮子底下?”
“那也是为了她们好。”温贵人道:“宸贵妃算是开恩了的,若是以前的废妃崔氏,云妃早已是冷冰冰的一条死鱼了,哪里还有命?!熙和还想继续当公主?”
淑妃同意,捻着手里的佛珠道:“当年静嫔闹出那么大的事,她也只是把两位公主下降了,并没有要人性命,算是很厚道的。若是谁伤了我腹中胎儿,我必要她血债血偿的。”
“所以说......”温贵人拍了拍贤妃:“把心安回肚子里吧。”
自此,宫里也知道宸贵妃赏罚分明,且不喜钻营巴结的小人,阖宫的气象反而比从前更明朗一些。
温贵人也因为表现良好,在宸贵妃答应张禧嫔请封的时候,顺便一道把她提成了温嫔。
张禧嫔号‘仁顺’,红衣盖印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她哪里仁义,哪里恭顺了?
至于崔淑嫔诞下的男婴,一直没有取名,说是怕孩子早夭,随便的叫着,直到大覃赐名‘延礽’,肃王的第二个儿子终于有了名字。张禧嫔也不计较了。
仙罗大张旗鼓地办起了中殿加冕之典。
张禧嫔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不担心以后没有磋磨崔淑嫔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她意识到岳红衣具有生杀予夺之权,且比安贵妃更受拥戴,所以把柔然齐顺娘zao反的消息先一步透露给大覃,以表忠心。
红衣早就接获密报,柔然王在上次围猎回去后就不得人心,很快被部落推翻,杀了以后,人头悬于树干之上。齐顺娘本该受到牵连,但她带着孩子投靠了新任的王,外族不如大覃那么精细,根本搞不清孩子是谁的,只能把她留下。
一来二去,新任的王也颇为听信于她。
红衣甚至都没想了解新任的王叫什么,在她眼中通通都是乌合之众。
红衣有时候经常为顺娘可惜,行差踏错一步,人生天翻地覆。
大军出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出动皇帝的御用人马北斗,红衣只是问了泓灿:“你如今也大了,是时候为你父皇分忧了。天天读书未免过于呆板,跟着几位将军去历练如何?”
泓灿被关在宫学里早就不耐烦了,一有时间就去箭亭练骑射,还会对红衣说:“宸娘娘,当年儿子就是被敬王带去练箭,才看到了您的画像。”很是谄媚殷勤的样子。
红衣摸着他的额头:“那就为自己挣一点军功回来。”
泓灿很高兴,想去兰林殿看一眼容才人,转念一想,还是等羽翼丰厚了再开口,岂非更有底气?!
便收拾了行囊上战场去了。
第174章 负隅顽抗 她不可以软弱,也不能让人……
按理说,对付柔然这样的部落,至多三个月便可击溃。不论是大都户,慕容将军,还是袁兴和黄茆,都是一致的说法。
可偏偏泓灿在这件事情上磨蹭了一年多,大覃的军队就跟玩儿似的,把原本就是散兵游勇聚众而成的柔然击打的四分五裂。
有的部落愿意归顺,有的部落负隅顽抗。
红衣以为倒也并无不可:“打仗不一定非要流血,诛心比杀人更可怕。”
“齐顺娘的日子不好过吧?”红衣问道。
天机营的密探回报:“苟延残喘,不足为惧。”
红衣叹气。
她不是没遣人给齐顺娘带过口信——只要她放弃抵抗,柔然不会被清算,她依旧做她的王帐女主。
齐顺娘左右为难,柔然对大覃根本没有胜算,她比谁都清楚,但如果不借着打仗的名义,她在柔然很难活下去,还会沦为女奴,男人的玩物,被送来送去,她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张禧嫔对她说的,只有得到权力,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虽然张禧嫔舔着脸请岳红衣封赏,她很看不上,可是张禧嫔做到了,不管是委曲求全也好,韬光养晦也好,张福如坑蒙拐骗的当上了仙罗的王妃,儿子是世子,未来的王,她的后半生有着落了,而她呢?
齐顺娘思来想去,没有投降。
泓灿不满宸贵妃的优柔,决心留在当地,将柔然赶尽杀绝。
天机营把话带到,红衣摇了摇头:“幼稚。刚夸他识得操控心术,这会儿又小孩子脾气。”
自从皇帝养病,天机营就由裕王率人向宸贵妃禀告,红衣也是那时候知道小舞是一名杀手,从小就被朝廷培养的杀手,叫做‘人刀’。
红衣喜欢小舞,这孩子救过她的命,后来一段时间杳无音讯是出任务去了,但是鉴于宸贵妃的信任,她又被调回来,现在与裕王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小舞说的很具体,齐顺娘带着她的亲信一路逃,逃到了靠近仙罗的地界,沿途奔波劳累,导致孩子早产,柔然王也重伤不治,为了巩固王权,齐顺娘指着自己的孩子逼柔然人认同王室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