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舞哼哼哼哼笑的别有深意,肩膀一耸一耸的,红衣的头埋得越发低了,脸滚烫。
第91章 步步惊心 宫
翁主进京的声势浩大,连红衣都没有想到。毕竟只是一个翁主,和册封皇后、贵妃大不相同。
红衣私下里委婉的询问礼部会否太过铺张。
礼部的人笑道:“尚宫未免也太谨小慎微了,翁主进宫,虽不能像皇后一样,从未央门、丽正门,大大方方的抬进去,可也不能悄没声的草草了事呀。哪怕是选个秀女,也差不多是这个排场,所以尚宫实在是多虑了。近几日,还请尚宫和翁主安心的待在熙顺园,等司天监择了吉时,礼部便会张罗翁主入宫的事宜。尚宫请放心,也请转告翁主。一切自会有礼部操办。”
红衣对着戴恩德道谢,戴恩德捋着胡子笑,又和红衣闲聊了几句,大体是问她老家哪里,怎么会去了仙罗等等……红衣一一作答,滴水不漏。
没几天,礼部便传来消息,紧接着太监过来宣旨,身后还跟着一水的老嬷嬷,又带着一群丫鬟、仆妇,把敏华围的团团转。
嬷嬷负责讲习,板着一张脸,给敏华叙述进宫的要则,见到谁要拜,怎么拜,敏华来的路上已经听了一路,自然有些不耐烦,可她越不耐烦,老嬷嬷说的越起劲:“翁主金枝玉叶,可能是觉得老婆子闲言碎语唠叨了,可忠言逆耳,老婆子在宫里呆的久了,见多了犯错的嫔妃被降罪、被关押,发疯的发疯,病死的病死,譬如段……咳!”老嬷嬷打住,斜睨了一眼红衣,“还有下人,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罚去慎刑司,出来后人不人鬼不鬼的,可不是吓唬你们。”
红衣听出其间弦外之音,乖觉的朝教习嬷嬷毕恭毕敬的行礼:“谢嬷嬷指点,听嬷嬷一席话,我们以后进宫也有了方向。翁主她年幼,又远离故土,并非不肯受教,只是沿途舟车劳顿,进京后又水土不服,怕耽搁了吉时,一直不曾歇息过,因此有些迷糊。嬷嬷您见多识广,还请您不要放在眼里,更不要往心里去,咱们翁主不是有意怠慢。实在是身体抱恙。”
嬷嬷的脸色缓和了一点:“翁主贵体,自然得紧着翁主。可有请了御医来看没有?否则到了正式场合再出岔漏,那就不是小事情了。至于吉时,或早或晚,总会有的,不在乎那一时半会儿。”
红衣给敏华打了个眼色,敏华抿了口茶,攒了笑对嬷嬷道:“我适才是有些头晕,此刻好多了,还请嬷嬷继续讲授宫中的礼仪吧。敏华洗耳恭听。”
老嬷嬷把宫里的规矩复述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终于肯停下来歇口气,翁主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太监们单手抬着盘子鱼贯而入,膳食一道道上,这些菜,敏华在仙罗看也没有看到过,虽说一路过来,红衣经常偷溜出去给她买糯米鸡,八宝鸭,还跟她说大覃有多少多少菜系,每个菜系口味各有不同等等,但敏华都没往心里去,只顾着吃,这会子红衣刚试完菜,翁主将将抬箸,就被嬷嬷‘啪’一记轻巧拍了一下,酱香五花肉便滋溜溜又滑进了青花瓷盘里,敏华的眉头都纠结成了山川。
嬷嬷道:“宫妃吃饭尤其讲究仪态,不可露齿,不可出声,脸颊不能鼓动,一道菜不过三口,举箸的姿势要优雅。翁主,再来一遍。”说着,把桌上的五花肉退了下去。
敏华一双眼睛深情的盯着五花肉,抬着颤抖的胳膊,又舀了一碗滑蛋银鱼羹,再退;
夹了一块江鱼腹肉,继续退。
扬州干丝,还是退。
……
满桌子的菜只剩下五道,眼看着酒酿丸子也快要保不住了,难道今晚只能啃地瓜干吗?翁主含着泪,小心翼翼的拢袖举箸,夹了一棵莴笋,慢慢的放进碗盅,银箸没碰着碗璧,没有发出声响,也没有急着塞进嘴里,而是一边抬手捂住半张脸,一边细嚼慢咽,不出半点声响,脸上神色亦无变化,老嬷嬷抬了抬眉,总算不再吱声。
饭毕,敏华和红衣想逛逛园子,可熙顺园说是皇帝在京郊游玩散心的邸林,却是三步一个灯龛,五步一个宫人,走到哪里,都被人盯着,别说翁主了,就连红衣都不自在,想说两句私己的话都不能,因为屁股后头一大堆人跟着。
翁主有些怯了,本以为大覃的禁宫和景福宫差不多,谁知道单是皇帝的别院就比景福宫大十倍不止,她和红衣要不是有后面那群宫婢跟着,差点就走迷路。如果红衣没有预料错的话,禁宫只会比这更大,而且星罗棋布,密的就像一张网。她没敢说出来,怕吓着敏华。
到了进宫的那一天,红衣根本插不上手,敏华四更天就被叫起来了,侍女们提了热水来替她沐浴,放了一池子的花瓣,浇了沉香水,完事后还抹上百香蜜。
敏华虽是翁主,自小长在宫中,但别说梁贵人,只怕是大妃都没被人如此精心伺候过。
敏华赤袒袒的裸于人前,有点不好意思,面颊微微发红。
出浴,侍女又为她上了一层珍珠粉,发丝抹上头油,绾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再插上金簪,螺子黛画眉,花钿贴额,直到此时红衣才见缝插针,得以亲自替敏华呵开了鱼骨胶,烙下梅花纹的红钿。
宫女也是要装扮的,嬷嬷见红衣向来比较谦逊,特意提点她几句:“别以为你在仙罗是有品阶的尚宫,还是翁主贴身的亲信,到了大覃,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你的一应调度,都在内侍局手里,由他们说了算。明白吗?”
红衣垂头答‘是’,为了不抢敏华的风头,红衣用了翠钿,淡淡的,远远望着给人一种模糊地疏离感。
敏华上了轿子,嬷嬷千叮万嘱,进宫以后,一定要跟着仪仗走,不可随意下轿,罩着的红盖头更是寓意吉祥如意,即便是意外,红盖头都不能掉下来,除了陛下,没人能率先见到翁主的脸。
要把红盖头当命护着,盖头要是被掀开,便意味着直接从敬事房的档案里除名,以后再没有侍寝的机会了。
红衣和敏华在心里默默的记下。
好在进宫的时候,一切井然有序,车驾掐准了吉时抵达五凤楼。
进宫的门有五道,除了中间最宽最大的是御道,皇帝专用;其他都是供文武臣工们行走的。
门前有长长的白玉石拱桥,桥下有水,水泛落花,桥上一幅两柱,雕着蟠龙,旋天而上。
红衣站在正午门前,被雄浑的景象震慑的嘴唇微微一翕——原来这就是‘宫’。
金色的琉璃瓦,朱红的高墙,白玉的石阶路,有一种静谧而庄严的美,但又有逼人的威慑,雄浑刚劲,隐隐让人透不过气来。
礼部堂官唱声‘起——’,红轿便沿着白玉桥一点一点穿过,从边门进去,红衣垂眸扫了一眼,门内墙上挂着两盏灯,天籁后,将将熄灭。等前方的人与守卫交换符牌,印证完毕,轿子平稳入宫。
如果说之前已经是震撼,那么现在,红衣的眼睛好像被无限度的打开了。
因为轿子来到未央门广场上,左边是贞度门,右边是昭德门,礼部官员按上意,请轿子通过昭德门后,入眼便是巍峨雄壮的未央宫。
长长的御道,足有几百米,直抵硕大的宫殿。
而未央宫并非建造在平地上的,还有几十级的丹陛,汉白玉台阶垒垒向上,一层搭着一层,通天浮屠一般,未央宫便如同伫立在云中的宫殿,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红衣怔怔的望着丹陛发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念头,很想爬上去看一看,那上面到底什么?
云端上的究竟是人,还是神!
礼部官员请翁主下轿,在未央宫门口给陛下磕头。
说实话,陛下到底在不在未央宫没人知道,但是入宫成为陛下的女人,见未央宫,如见陛下亲临。
红衣回过神来,这一路顺遂,她不免有些托大,此刻手扶着轿子,突然感觉到轿子晃了一下,还好敏华没有叫出声,而是双手死死抠住围子。
红衣对着帘子里的敏华道:“别慌。”
敏华也不敢回答,红衣正想和礼部的人告状,结果手还没离开轿子,轿身又一阵晃动,红衣快步走到轿子前,冷冷盯着轿夫们,没一个敢直视她的眼睛,红衣根本分辨不出是谁在捣鬼,还是他们全都有问题,反正受过训的轿夫肯定不会让轿子颠成这样,整个轿子几乎是自后往前,把敏华从里面摔出来,红衣赶忙冲上去,低呼道:“翁主。”一边扑到地上,给敏华当肉垫子。
敏华也是有几分急智的,颠簸磕坏了她的指甲,十指连心,她疼的直抽气,可她牢记嬷嬷的话,紧紧捂住红盖头,再说摔在了红衣身上,也没伤着,不过敏华还是哭了,眼泪掉出来,落在红衣脸上,红衣轻声安慰道:“没事啊,没事的……红盖头还在。”跟着大声道,“翁主行止得当,端方有性,请翁主回坐。”
前面礼部的人一听后面发生了事,赶忙过来看,心里都在呼‘唉呀妈呀,我的娘咧’,嘴上没一个人说话,四下里一片鸦雀无声。
所幸翁主没有大碍,几个人于是合力扶起翁主,但是敏华谁都不信,用手死死压着红盖头,她看不到路,红衣只得不顾摔伤的手肘,爬起来牵住她,将她带到轿子跟前,敏华弯腰进去坐好后,红衣对礼部官员道:“大人,翁主一个弱女子,都能被甩出轿子,这轿夫是没吃饭吗?礼部就是这样办事的?!”
礼部官员脸上一阵尴尬,叠声赔不是,红衣道:“翁主大人有大量,且目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但事后——”红衣看到轿夫们心虚的垂头,冷声道:“接下去要是再出什么差池,就要他们几个的人头。”
轿夫们肩头一缩,大喜的日子,他们也不敢辩驳,听红衣的话,更有些被吓到了,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有一的话是意外,要是还有二,那就一定是为人。他们的下场可以预见。
所以接下去一切正常,但红衣还是如临大敌,不敢有半丝松懈。
敏华先到长乐宫给皇后请安,据一旁的太监指引,在座的有安贵妃,德妃、淑妃、贤妃,静妃,容妃,贞嫔和宓嫔,据说还有一大堆的妃妾,只是不够格在场罢了。
敏华被罩在红头巾里,一个人也认不出来,全靠宫人搀扶。
红衣看着这一屋子的女人也愣愣的,人太多,除了容妃和莲妃样貌出挑之外,其余都姿色平平,只能靠衣服来认人。比如说,皇后和贵妃都身穿明黄色吉服,通体九龙纹,领子及大襟沿边处绣四正龙,三行龙,下幅八宝立水。唯一的区分是皇后的吉服冠上有一颗硕大的东珠,贵妃稍次。至于妃子,则是绛紫色的吉服,马蹄袖,一样的通体九龙纹,嫔是香色的吉服。因此除了皇后、贵妃和容妃之外,其他人红衣只能记个大概。
敏华细细声的向皇后参拜,又柔声请了贵妃安。
皇后和蔼道:“听说来的路上出了点岔子,不要紧吧?”
敏华顿了顿,委屈道:“谢皇后关怀,不妨事的,许是那路滑,又或者哪里不平整,才把妾身从轿子里整个人送出来,好在妾身的侍女扑命相救,否则今天,妾身就要出丑了,只怕以后也无缘侍候陛下和皇后娘娘了。”
皇后闻言蹙眉,侧头问贵妃:“路滑?路滑也不至于把翁主从轿子里颠出来啊!那几个轿夫呢?都找人好好问一问。”
皇后语气温和,但不失威严,问一问,就是审一审。
贵妃于侧首笑道:“是,嫔妾即刻派人去查。”
正说着话,外面的圣旨到了,册封敏华翁主为祥贵人,居钟粹宫。
红衣心里其实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仙罗的贡女从没有一上来就封妃封嫔的,但之前的贡女都是普通人,这一次却不一样,敏华好歹是顺宗大王的小女儿,怎么样都给整一个嫔位吧?!
结果没想到,还是个贵人!
红衣掩不住有几分失落。
敏华也一样,袖中的手绞成了麻花,但身子还是弯下去谢恩,接旨,从外边看,瞧不出半点异样。
皇后看敏华似乎是个规矩人,赞赏道:“那以后祥贵人就靠贞嫔你多关照了。本宫今日也乏了,便都散了吧。贞嫔你带祥贵人回去好生安顿,贵妃若还有什么吩咐,再交待几句也无不可。”
安贵妃笑着摇头:“吩咐倒是没有,不过姐姐竟忘了吗,翁主初来乍到,咱们宫里多了个新妹妹,这红盖头还没掀下来呢。”
红衣发现众妃嫔脸上都流露出一股看好戏的神态,心里暗暗纳罕。
皇后道:“这等事还是留着给陛下吧。”说完,回头吩咐流苏,“呆会儿记得去未央宫跑一趟提醒主子爷。”
流苏应下。
红衣大抵明白过来,皇帝的圣旨都到了,证明他不会不知道敏华等着他掀盖头,可他没有出现,意味着他不重视,也不在乎。
但是安贵妃刻意提起,摆明了是故意让敏华下不来台。
皇后貌似是权威公正的,让宫女去未央宫请人,但这一招又存着试探的意味,估计在座的每一个都等着看好戏。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这一刻,红衣反倒希望皇帝不要来了。
第92章 钟粹灵毓 祥贵人
一行人回到钟粹宫,贞嫔作为钟粹宫的主位,正厅里,同宫的璇美人和崔才人已经等候多时了。璇美人人如其名,白嫩的像一块玉,崔才人就比较惨,相貌平平,位份又低,没有独立的居所,故而搭着璇美人的一起住在逍遥居,身边跟着的宫女也仅有一个。
看到敏华作为一个翁主嫁进来,一时有些拘谨,不敢开口说话。
考虑到余下的时间还多,贞嫔便安排敏华先住进了璇美人对面的流云阁,美其名曰稍事歇息,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是在等未央宫天子的意思。
红衣来之前听教习嬷嬷说过,皇帝一般在膳前翻牌子,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敬事房还没有消息,反倒是未央宫的太监过来了一趟,径直上屋里找了贞嫔,之后贞嫔笑着把人送走,由头至尾,红衣都没见着大太监,猜测皇帝多半是不会来了,虽然有些替敏华不值,但又不免松了口气。
贞嫔请宫里的福气嬷嬷给敏华挑了红盖头,所谓福气嬷嬷,就是从前的旧宫女,出宫以后嫁的好,日子过的也顺,有儿有女,子孙承欢膝下,自己又是高寿,朝廷念旧,便会时不时召这些老宫女回来分派一些差事。
利事给的丰厚,讲出去也很体面,这些嬷嬷自然很乐意跑腿。
只是可惜了敏华这一头的珠翠,几个时辰的精心装扮,最后付之东流。特别是被她当命一样宝贝的红盖头掀下来,免不了有些悻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