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九尾窈窕
时间:2022-01-06 11:54:37

  宝柱将她送到尚仪局门口,尚仪的局子不大,紧挨着浣衣,因为没什么油水,挺清贫一个地方。
  穿过浣衣局,再走上一段路就能到绘意堂,宝柱公公千叮万嘱,不要乱溜达,万一跑到绘意堂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红衣露出不解的眼神,但宝柱卖关子,不肯再说了,一双眼睛抬头看天,双手抱胸,几根手指从胳膊缝里伸出来,冲她勾了勾。
  红衣立刻明白过来,但并不是马上掏银子,而是问宝柱:“公公热心肠,奴婢就再劳烦公公一次。”红衣凑过去低语道,“公公可有保命符借我一观?”
  宝柱‘咳’了一声,他本来就是倒卖这个的,新来的宫女都把荷包捂的紧紧地,任凭他怎么兜售,愣是不肯掏一个铜板!眼下倒好,来了个现成的冤大头,点名道姓要‘保命符’。
  有油水他自然是高兴,可也说明,这丫头她不是一无所知的蠢货。
  宝柱在宫里呆久了,人是傻是精,哪怕是半傻半精都能掂出三四俩来,别瞧这女孩儿年纪轻轻的,身上有股活泛气,上来直接把话捅破了,就是摆明了愿意孝敬他。
  宝柱咧嘴一笑:“保命符是个好东西,姑娘既知道,想必也不是什么懵懂的,我就少收点。”他竖起一根手指,“这个价就成。”
  红衣干脆的掏出二两银子塞进宝柱手里:“不知这些够不够,如果多出来了,就当是我请宝柱公公喝茶,请您以后多提点着我,成吗?”
  宝柱笑的一脸灿烂:“姑娘好聪慧,相信不出多少时日,就能出师了。”说着,掏出一份纸张,东张西望一番之后,塞进红衣手里,道:“我先祝姑娘一个锦绣前程。”
  红衣把东西放好,谢过了宝柱,转身进了尚仪局。
  尚仪局的管事是绿意,年方十七八的样子,正训着一群练习蹲福的小宫女,见到红衣来了,手执一把尺子指着她道:“看见没有?规矩不好,功夫不到家,就是从这个门出去,回头也给主子打发回来。那时候可真够没脸的。你们要是想丢人,尽管学她。”
  尚仪局最小的宫女只有八岁,最大的十三岁,但在红衣到了以后,红衣直接刷新了身高,体重和年龄等多项记录,一群小宫女看着她,纷纷捂嘴发笑。
  红衣竟不恼也不窘,走到绿意跟前行礼道:“绿意姑姑,奴婢忍冬,见过掌事。”
  绿意不由的刮目相看,红衣的规矩很好,得体的几乎让她不敢相信这样的人会被主子退回来,她抿了抿唇道:“嗯,跟我走吧。”一边对着小宫女们喝道:“继续练,不许放松。”
  “是。”宫女们齐声应道。
  绿意带红衣到她落脚的地方,是八人共住的通铺。
  好位置当然都有了人,只剩下窗户底儿还有个空位,冬凉夏热,红衣眉头也不皱一下,把行李搁在那儿了。
  绿意看她挺能吃苦耐劳,又不聒噪,便让红衣先一个人在屋里呆着。
  红衣便支开窗,手托着腮,翻开‘保命符’,认真的看起来。
  保命符写的很详细,宫里的内侍局大总管叫做宝琛,原是先帝未央宫的大太监,后来先帝薨了,现任的陛下登基,宝琛便被调到内侍局任内务大臣。
  从来内务大臣都是由皇帝的亲信担当,不过鉴于一再出现外戚在内侍局中饱私囊的事故,宝琛以一个太监的身份出任内侍局大总管也就不出奇了。
  内侍局下设广储司,会稽司,都虞司,慎刑司,营造司,庆丰司等等。其中,广储司势力最大,掌银、皮、瓷、缎、衣和茶六库出纳,连同织造、织染也在其管辖之内。
  银库由老太监瑞保负责,瑞保是孝淑睿皇后的人。
  孝淑睿皇后是皇帝的生母,也就是说,先帝和现在的陛下,都是她的儿子。
  接着皮和瓷,是由福全负责;缎、衣、茶,包括织造都归宝檀管。
  宝檀和福全都是孝贞显皇后的人,也就是先皇后。
  织造又衍生出司制,宝檀点了老宫女安盈掌事。
  司珍掌管宫里奇珍异宝,新人事新作风,这一任的皇后安排了一个叫素汐的宫女。
  尚药局归太医署管,太医们栽培了两个女医官,灵枢和素问。
  司设在营造司麾下,和慎刑司分别由多闻和多顺两个太监把持。
  尚仪局大概是唯一遗世而独立的存在,一直由一个叫锦葵的打理,同时锦葵还担任了钟粹宫掌事宫女的职责,但孝贞显皇后在位的后期,锦葵如愿卸任,绿意接手。
  红衣看了个大概,决定暂歇一会儿,看看过两天能不能找机会和他们分别打打交道。
 
 
第95章 因祸得福   尚仪局
  绿意对红衣与其他宫女一视同仁,宫女的训练很辛苦,起早贪黑,但红衣很自律,说什么时辰起来,就什么时辰起来,绝不躲懒。小宫女们有时候背着她窃窃私语,或者当着她的面讥笑她,她也装作没听见,泰然自若。
  绿意观察了她几天,发现她确实稳重,自己要顾钟粹宫,又要伺候师傅,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想到了红衣,把余下的女孩儿留下来交给她看管。
  其中有个叫紫菱的,尤其不服,抬着下巴对执着戒尺来回巡逻的红衣道:“嘁,被主子打回来的人还好意思来训诫我们?可别把我们给带坏了。回头绿意姑姑还要纠正,吃苦受累的又是我们,我看赶紧的让大伙儿歇息吧,省的在岔路上越走越远。”
  一群小女孩儿压低了声音嘟哝道:“就是啊……”
  红衣‘啪’一下,尺子打在紫菱的腿上,紫菱‘噗通’一记跪下,膝盖磕在地上。
  红衣道:“就你这功夫……一把尺子就能把你的腿压断了,主子要是让你在跪上几个时辰,你还不得在主子面前摔个大马趴?”
  宫女们哈一下都笑开了,红衣把尺子搁在掌心里掂了掂:“你笑我没关系,不服也很正常,但前提是你得把自己的功夫练好了,才有嘴说别人。否则改天被送回来的就是你了。轮到你被别人这么笑,你到时候怪谁去?怪我吗,我可不担这责任。”
  紫菱‘哼’的一声,双手叉腰:“嘴硬有什么用,有种咱们来比比。”
  宫中规矩甚严,平时没什么乐子,小女孩儿纷纷跳起来拍手道:“比!比!比一比!光说不练假把式。”
  红衣微微一笑,点头道:“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比赛总要有赌注,你要是输了,就把你的水瓜让给我。”
  宫里体恤下人,每年冬天和夏天都有额外的银子发放,除此,甜点、生鲜水果还有肉类不等,以示皇恩浩荡。
  紫菱嗤的一笑,水瓜她们年年吃,都吃腻了,拍着胸脯保证:“别说输了,就是赢了,水瓜我都送给你。”
  “一言为定。”红衣把尺子搁到一旁,站到紫菱旁边去,二话不说率先蹲下去了。
  姿势标准,干净利落。
  紫菱也紧跟着,两人从还有太阳的时候,一直蹲到太阳落山,其他女孩儿就在一旁看着时辰,时不时的发出惊呼:“天呐,都一炷香了,紫菱,你别硬撑啊……”
  紫菱憋了一口气,侧头看红衣,乖乖,这老女人,就为了吃上水瓜就这么拼命,至于嘛?
  刚好绿意回来,练习场上两个女孩儿还在较劲呢,只不过红衣面不改色,目视前方,眼中一派自信,紫菱却是面色泛绀,摇摇欲坠。
  绿意低声道:“自取其辱。”
  最后不出所料,紫菱撑不住了,人往前一个扑棱,单手撑在地上,满头的汗,喘着气道:“你好样的,算你牛。我的水瓜尽归你了。”
  红衣淡淡一笑,倏一下利索起身,掸了掸衣裳,回屋去吃瓜咯。
  绿意傍晚送饭食到尚仪局的后屋,便把下午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坐在鸡翅木交椅上的人。
  身着石青色丝缎的嬷嬷梳着包头,下边简简单单插了一根银的扁方,看着绿意把饭菜一一搁在桌上。
  夏日里吃的清淡,一份三鲜鸽蛋,一盘大炒肉炖榆蘑,一品鸡丝卤面,老鸭汤做底料。
  然后绿意在一旁静候侍立。
  嬷嬷吃的很慢,完事了,绿意才开口道:“师傅您近来胃口可算好些了。”
  嬷嬷白了她一眼:“教了多少回,怎么就教不会!”
  “是,是。”绿意连连点头,“您老忌惮最多,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许说。”
  嬷嬷用帕子抹干净嘴,问道:“对了,外头情形怎么样?可看出什么名堂。”
  绿意如实道:“唔,除了镇静从容之外,她还……多了一份淡定。”
  “哦?淡定?”锦葵饶有兴致道,“照你这么说是个静水深流的人儿?”
  绿意笑道:“那倒也没有您说的那么夸张,一个十几岁不多大的姑娘,人挺老实本分的,手脚也麻利,不争不闹。喏,就说这天吧,大窗户底下一躺,二话没有。”
  “但也有孩子心性,就在适才,和几个妮子打赌呢!赢了腿上功夫可得意了,下巴翘的高高的。”
  嬷嬷静静的听完,双手交叠于腹前,坐的身子板正,淡淡道:“打个巴掌再给两颗甜枣。嗬!”
  “师傅的意思是?”绿意不解。
  锦葵眯了眯眼:“明日让她来送菜吧,我给你掌掌眼。”
  绿意愕然:“师父,您这是?”
  锦葵道:“上头平白无故丢了这么一个大宝贝过来,也不知什么用意,总要摸摸底,你年纪轻,容易走神。”
  “要知道,这从容和镇静都是可以装的。再不济的,随着年资日长,总有一天也能学会沉住气。可人天生淡定的委实不多见啊,这妮子怕是个见过场面的……”
  “听说过潜龙勿用吗?”锦葵嘴角微勾,“以后那些个杂事就甭让她做了,一切后话,等我见了她再说。”
  绿意道‘是’,翌日,一到了饭点,等尚膳的小太监送来锅子就来喊红衣。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紫菱和红衣斗了一场,非但没伤和气,还引得一堆小女孩围着红衣问这问那,诸如动作规不规范,怎样转身才好看……等练习完了,紫菱还躺在榻上哀嚎呢,红衣便拿了药油来给她按腿,一边揶揄道:“你昨儿个才蹲了一会儿,就躺了一夜!今天还抽筋?莫不是偷懒找的借口吧!”
  紫菱赌咒发誓:“谁偷懒谁王八蛋。”
  “啊呀我的娘咧,酸死我了。”紫菱捂着胯,“我说你的腿是铁打的呀,一点事儿没有吗?”
  红衣笑骂一声‘活该’,“谁让你和我比来着。”然后手掌心又搓了清凉油摁住她大腿一点一点揉开,舒服的紫菱直叫唤‘好姐姐,我服了!’
  门扉处轻轻响动,红衣回头,见绿意冲她招手,忙应了一声:“我就来。”
  紫菱嘟着嘴,哀怨极了:“你还没给我按摩完呢。”
  红衣擦干净手,朝她嗔笑道:“自己摁吧,还可以练臂力。”
  紫菱一愣,红衣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本就生的漂亮,虽无半点装饰,但清水出芙蓉,紫菱立刻龇牙道:“啊呀,我们忍冬姐姐天生丽质,怕不是今夜老公公要把你背进未央宫了吧?”
  红衣脸一红,刚要开口说她,绿意抢先一步道:“小紫儿,你功夫不到家,嘴上也不记得把门了?!这话要是让人听见了怕不怕丢丑?以为我们尚仪局的姑娘各个都在想什么呢。我看你是找打。”
  紫菱嘿嘿笑道:“没法子,我让忍冬姐姐的美貌给惊艳了,不惜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红衣伸手要拧她的嘴,紫菱赶忙自罚,一掌朝自己拍下去,谁知道早先手上沾了清凉油,这下可好,唇上火辣辣的,又满世界哎哟乱叫,屋里一群姑娘笑作一团。
  红衣出来,把门带上,含笑对绿意道:“姑姑唤我什么事?”
  绿意疲惫道:“我今夜到在钟粹宫上值,你替我把这些送到后堂去。记得,见着人嘴放甜一些,别出了岔子。”红衣心里大致猜到后屋住的是谁,点头应下,但又问道:“绿意姑姑你最近三天两头的往钟粹宫跑,那儿不是有一等的宫女伺候着吗?”
  绿意也知道她是钟粹宫来的,以为她挂怀敏华,坦白道:“不放心你家翁主是不是?放心吧,她好着呢!眼下阖宫就钟粹宫最得圣宠。”
  “嗯?”红衣睁着眼,不明所以。
  绿意欷歔道:“因祸得福啊。贞嫔娘娘没了朝霞公主,谁说不可怜呢。万岁也知道她伤心,怕她想不开,近日总召她见驾。须知陛下向来不许后宫嫔妃进出未央宫的,连皇后送点心都得在门外等着。这一次可为她破了先例,允她在一旁伺候笔墨。”
  “这样啊……”红衣垂眸喃喃道,嘴角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涟漪,但很快散去,接过绿意手中的托盘,道:“那姑姑你放心去吧,这里就交给我。”
  绿意一直看着她转进了垂花门。
  后屋冷清极了,只有几只鸟儿挂在檐下,眼下也不叫了,红衣在门外请示道:“奴婢忍冬请嬷嬷的安,膳食送到了。”
  宫里的老嬷嬷不同于常人,主子身边的,自然是主子最亲近的心腹。她们伺候主子,小宫女伺候她们。而能掌尚仪局一所之事的,自然也有属于自己的人。总之,谁得主子的意,谁资历深,谁的排场就大。好像尚仪局里屋这一位,有专门的婢女过来打了帘子请红衣进去,红衣都不敢抬头正视,但垂眸一扫,这起居,呵呵,恐怕比崔才人日子过的都舒坦。
  红衣缓步前行,看见一个老宫女,斜倚在罗汉床边上,盯着她瞧,声音不冷不热:“把东西搁桌上吧。”
  红衣道‘是’,然后过去搀扶她起来,拉开了椅子,刚好是她坐的最合适的距离,再请她入座。
  锦葵瞄了她一眼:“有点意思哈,那么殷勤,知道我是谁?”
  红衣直言不讳:“奴婢忍冬,见过锦葵嬷嬷。”
  “可现在的掌事是绿意啊!”锦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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