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云珏忽然想起了彩英当日无意的一句话——可您想过,尹郎君为什么失约吗?
如果尹叙的情绪突变不是因为她不够真诚,那会与他失约一事有关吗?
尹叙见云珏并未答应,而是一副思索之状,心中有些打鼓:“怎么了?”
云珏看向他,露出笑容来:“明白,要保密呀!”
尹叙心头一松,点点头,也垂下眼:“是,要保密。”
云珏看着他,收起了眼中那一抹思索,弯唇笑道:“行,你就看我的吧!”
至此,正事就算是谈完了。
尹叙环视一圈,忽问:“我不是让三勤送了樱桃过来的吗?”
云珏眼神一震,然后露出天真的笑容:“啊,你说那个樱桃啊?我给阿谨送去了,他最喜欢吃。”
尹叙看得出她与赵程谨姐弟情深,并未置评,只说:“我再让三勤……”
“尹叙!”云珏一副又要凑上来的样子,尹叙当即瞪眼:“坐回去!”
云珏“哦”了一声,乖乖缩回去,但脸上还一副兴趣浓厚的样子:“尹叙,你父亲是不是不大爱吃新鲜蔬果?”
尹叙眉毛一挑,颇感意外,书房那短短交锋,她竟也看出来了。
此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尹叙笑了笑:“是。”
话题就这样被岔开了。
云珏乐了:“为什么啊?可是我看尹夫人很积极的为他准备呢!”
尹叙无奈摇头,起身理了理衣袍:“个人情况不同,母亲好食新鲜之物,早已习惯,但父亲的身子却不大适应过凉的鲜蔬,所以不会像母亲那样多用,只是碍于她的用心,稍微用些。”
云珏迈着小碎步过来,不再要亲亲抱抱,而是正经的为他正领扯袖:“若用多了会怎么样?”
尹叙想了想,说:“大概整夜都要宿在恭桶边上了……”
第46章 .11.06【一更】尹叙的文书官,我……
哈哈哈哈哈哈——
云珏觉得自己掌握到了不得了的秘密,乐不可支。
尹叙见她这般欢快,也不在意在未来妻子面前先损了未来公爹的威严。
未来妻子。
想到这个身份,尹叙含笑的眼里又多了一丝凝重与犹疑。
看着云珏笑意盈盈仿佛从无心事的表情,他想,若一切顺利,就好了。
……
另一头,谢、阮、郑三位娘子赶着回了一趟府中,道明了之后半个月的安排。
郑珠和阮茗姝这边倒是一切顺利。
郑珠父亲乃是朝中一不冒头的文官,能与相府攀上关系那是好事,就像王氏说的,她们在府上客居,又不是一行人私下在别苑同住,倒没太大的清誉影响。
不过,阮茗姝能轻易得到了府中的同意,旁人听来便不由要深品了。
阮茗姝的姐姐是当朝皇后,阮茗姝定会嫁得高门,让阮茗姝借住相府,与相爷的公子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当中不乏有阮氏乐见其成的态度。
总而言之,在爱生是非的人来看,地位低的就是想小意巴结,旗鼓相当就是要强强联合。
反倒是谢清芸,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归家一趟再来时,果真无法借住于此。
她先找到了王氏道明缘由,王氏反倒宽慰了她几句,只说接下来奔波要辛苦她了。
与主母打了招呼,谢清芸还打算同尹叙说一说自己的情况。
这时,阮茗姝打发了郑珠,拉着谢清芸到一边说话。
“谢姐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不住呢?”
谢清芸眼动了动,笑了起来:“我也不瞒你,其实……是因为我身上还有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
谢清芸点头:“嗯,再过不久就是樱桃宴了,你也知道,太后姑母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是喜欢热闹的,尤其喜欢小辈绕膝,倒是与旁人不同。母亲常常交代我进宫走动,与姑母说话,也是这个道理。”
“日前我做了一首小诗,姑母非常喜欢,母亲便让我作一副刺绣,将小诗也绣上去,趁着樱桃宴热闹送给太后姑母……”
阮茗姝皱了皱眉:“就因为这个?”
谢清芸笑笑:“你试想一下,如今我们身上担着圣命,自然要集中精力,若是我住进来,整日端着一副刺绣赶工,要叫几位郎君怎么想?你们又会怎么想?所以,我白日早早过来,待完成一日事宜后,再回去赶一赶工。”
阮茗姝心疼的不行:“你这样可太伤身了!啧,尹师兄才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况且他也说了,我们只是文书,你只要把分内的事情做好,旁人又能说你什么……”
顿了顿,阮茗姝眸光一厉:“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云珏趁机嚼舌根,背地里散播些对你不好的话?”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婉转清脆的轻笑自两人身后响起。
“阮师姐还是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有什么话当场就说了,免得一个转身就给忘了。”
谢、阮二人齐齐色变,转身一看,果然是云珏背着手一蹦一跳走来,那步伐相当雀跃。
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阮茗姝端足气势投去一个凌厉的目光:“我们二人私下说话,你竟行窃听之举,如此行径,也难保不是什么背地非议他人之辈。”
谢清芸轻轻按住阮茗姝的手,尚且还算心平气和:“云师妹不应当是那样无礼之人,这般出现打断我二人说话,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毕竟她平日里可不是爱掺和话茬的人。
云珏在两人几步之外站定,爽快承认:“谢师姐说得对,我的确有些事情想与你们说。”
阮、谢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大概。
果然,只听云珏说:“先时圣人布下任务,但并未明确到底我四人各自为谁跟进记录,今日已有冯、罗二位师兄前往兵部办事,稍后少不得要共同商议下一步的事宜,这记录也得抓紧起来。所以,为了避免稍后混乱,我想先与两位师姐商量好,尹师兄的跟进记录,便由我来负责。”
她居然真的说出口了。
阮茗姝立马就笑了:“云珏,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巴巴的倒贴尹叙,他便会选你?国子监谁不知道尹叙避你如猛虎?他碍于你女儿家的名声,给你保留颜面,你可别将旁人的客气当做福气,最后连自己都下不来台。”
谢清芸微微勾唇,语气虽不如阮茗姝那般凌厉直接,却也是一样的意思:“云师妹,这一点我不能答应你。诚然,你对尹叙拳拳爱意,我们无权干涉,但我们同样不能假公济私,更不能代替尹师兄决定什么。”
谢清芸下颌微抬,隐含教导:“尹师兄向来奉行君子之道,最是守礼。你若是真的爱慕尹师兄,理当恪守礼教仪态,将爱慕的心思放在对的方式上,而不是像这样,折尽了女儿家的清名。”
两位娘子显然不止,在她们暂离相府的这个把时辰,面前的少女干了多大一件事儿。
而她们所谓的最是守礼的尹师兄,把她按在门上亲的时候,可不怎么礼貌呐。
两人是打定主意不会让云珏遂愿,转身就要结束这场不必要的私下谈话,这时,身后再次传来云珏的挽留声:“两位师姐拒绝我,难道是因为你们也想做转为尹师兄跟进记录的文书官吗?”
二人一愣,看了彼此一眼。
老实说,尹叙绝对算得上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贵族公子。
最为难得的是,无论样貌,家世,才情还是能力,他都有骄傲的本钱,却始终守着一份让人觉得安心的低调内敛,与那些好大喜功张扬霸道的世家子截然不同。
若能嫁给这样的君子,后宅绝不会乌糟混乱,亦会得其爱重,前程更是光辉。
女儿家所看重的,一门婚事里该考量的,尹家三郎的条件几乎都占满了。
不过,无论谢清芸还是阮茗姝,也都是后台强大稳健的名门贵女,自有人为她们相看最合适的人选。
老实说,若要她们放下身段丢掉头脑不惜代价不择手段来争抢尹叙,抢得头破血流,那不至于,但若有机会和这样的男人接近相处,何乐而不为?
傻子才会拒绝。
阮茗姝多少有点小心思,便不大理直气壮。
谢清芸看着云珏,忽然说:“这不是想不想的事,而是配不配的事。”
很好。
云珏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缓缓走向两人:“这么说,谢师姐是觉得,你比我更配与尹叙站在一起吗?”
谢清芸眯了眯眼,一眼看出云珏身上隐约的变化。
她一点也不吃惊。
就说嘛,这世上哪有真正单纯良善之辈,她的坏主意都藏在骨子里,偏还做出一副天真模样。
别说云珏此刻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就算她真的露出歹毒心肠算计争斗,谢清芸也不意外。
谢清芸已经不想和她浪费时间,“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珏俨然换了一副面孔,哪里还有刚才有商有量的样子:“方才,我是打算同两位师姐有商有量的谈成这件事情,现在看来,师姐们不大想商量,那行,我就换个方式。”
云珏行至二人面前,她个头本就不矮,站姿一向笔挺精神,此刻一对二也毫不输气势。
“我正式告知二位,尹叙的文书官,我当定了,且只有我能当。”
大言不惭!
阮茗姝摇头:“云珏,我以前只是当你不要脸,没想到你现在都会白日做梦了?”
云珏摇摇头,好心解释:“方才谢师姐亲口所言,你们无权干啥我喜欢尹叙,同样不能替尹叙做主,那若是尹叙也愿意选我,你们难道不该履行自己的话,尊重并且理解吗?”
此话一出,不止是谢、阮二人,就连暗中观察的男人都变了脸色。
这小混账,不是告诉她暂时要保密吗!?
跟这儿胡说什么呢!
阮、谢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痴心妄想的疯子。
阮茗姝:“云珏,你是不是想尹叙想疯了?”
云珏下颌微扬,眼神藏锋,陡然溢出一股娇蛮之气:“不信吗?那你们大可以去问问尹叙的意思?他早已选定了我,不过是怕有些心怀期待的人不愿接受现实,最后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这才让我来转告你们。”
“你……”阮茗姝气结,手都痒了,恨不得扇她。
谢清芸却飞快按住她,没让她轻举妄动。
自己的亲姑母是历经后宫争斗的皇太后,谢清芸耳濡目染,又怎会看不出云珏此刻的刻意之举?
她冷冷看着云珏:“你到底耍得什么花招?”
云珏微微挑眉,竟没想到谢清芸反应这么快,这么上道。
一旁,阮茗姝悟了。
不愧是谢姐姐,一眼就看出她的阴谋诡计!
云珏这话,随意分享一下便可猜出几种心机。
其一,为了得到心仪的郎君,便先向竞争对手表现出与对方的亲近之态,甚至宣告主权打消其他人的想法,待到其他人放弃另寻目标时,她又去跟尹叙说,瞧,她们早已不打算选你,届时尹叙便顺势选了她。
但这种法子赌性太大,保不齐竞争对手会执着求证,一旦如此,她的谎话便不攻自破。
那么就剩第二种——
她强迫了尹叙!
定是她耍了什么花招,让尹叙不得不答应她。
云珏轻轻笑起来,媚态横生,像极了话本里那种为了得到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不择手段的女子。
“两位师姐这话问的,叫人怎么回答呀。”
云珏作双手环抱的姿势,手臂做作的挤了一下胸:“男女之间,还能有什么事,可以让一个男子妥协于一个女子?”
阮茗姝和谢清芸当场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齐齐向后踉跄一步,不敢相信。
尤其是谢清芸,她听多了后宫女人邀宠的设计,也见惯了那些为了嫁入高门的卑贱女子惯用的招数。
无非是自毁清白,让对方吃哑巴亏。
真、真是……
肮脏!
就在这时,云珏忽然盯住了谢清芸,眼底涌起一股狡黠笑意:“犹记当日,太后娘娘曾赏赐谢师姐一套珍贵的玉石笔,我于日前偶然听闻,谢师姐将这套笔还了回去,还是亲自还的,可有此事?”
两人没料到她话题忽转,不过,阮茗姝是莫名其妙,谢清芸却是心头一颤,眼神下意识瞟了身边的阮茗姝一眼,但看脚尖企图转动方向,显然已生退意。
果然,谢清芸摇摇头:“云珏,你不择手段争抢男子,果真丢尽了国子监的脸。我不想在这听你胡言乱语了,我此刻便去向尹师兄求证!”
谢清芸还没转身,云珏眼锋一厉,抬手作阻:“话都还没说完,你要去哪儿?”
阮茗姝伸手就要推她:“你也配动手!”
云珏抬手一挡,直接震得阮茗姝撞在一旁的石栏上,疼倒是不太疼,满脸惊愕倒是真的:“你……”
云珏话是对着谢清芸说的,但意思却是给两人一起听得。
“原先,谢师姐这套笔何去何从与我没有半点干系,怎么处置是你的自由,我只能尊重。不过巧就巧在,此次监外历练的题目,叫我窥伺到一些玄机。”
谢清芸脸色再变,却是走也走不掉,怼也怼不出。
云珏:“圣人登位后,颁布了多条新政,包括新学。可是这些新政,无一不消耗银钱,所以,当江南诸道上奏请求朝廷支援时,便暴露出眼下的朝廷捉襟见肘。”
说白了,没钱。
“太后赏赐贵重之物给解家女,是太后的恩泽,谢家选择受或不受,是谢家的态度。”
“国库空虚,若受赏者此刻能站出来表明态度,以缓国情为先,这种情怀可谓高洁难得。而太后身为昔日与先帝共开江山的女中豪杰,其母族若也有万事以国为先的觉悟,便更加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