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这帖子,赵喆倒是没什么,可对云庭夫妻来说就不一样了。
自从云珏二进长安后,她和尹府三郎君的事情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裴氏倒是捎信问过赵程谨,可赵程谨愣是没说出个门道来。
夫妻二人一合计,还是决定先到长安再说。
“其实樱桃宴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吃樱桃,还可以狩猎,不过猎物都是御园里豢养的,性子都驯温顺了,并非山间野兽,打起来不大带劲,也就胜在品类众多,可以长长见识!”
院子里,云珏身边围了一圈本家和赵家的兄弟姊妹,她活似个茶馆的说书人,绘声绘色讲述着长安城里有趣的地方,除了她自己经历的,还有好些是尹叙同她说过的。
云庭笑着摇头:“说到玩,她是天下无敌,到哪里都闲不住她。”
裴氏笑了笑,目光一转,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里,赵启袖手斜倚着一颗大树,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云珏的方向。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在旁看热闹,但那双眼里,多少藏了些温和愉悦的情绪。
赵启从小就不爱和兄弟姊妹闹腾,或者说有些冷淡孤僻,唯独回回都要与云珏红脸掐架。
纵使有些才能,但性子着实谈不上好相处的类型。
就裴氏所见,小女儿与这位表兄可谓是相当不对盘。
不知为何,这次来长安,赵启竟然主动请求随行,最后留了他几个兄长镇守陇西。
可赵启到了长安,也未见对这里有多好奇向往,眼中所见,皆是一人。
“阿珏姐姐,明日我们去哪里玩!?”几个听得激动的弟弟妹妹开始嚷嚷。
云珏讲得高兴,一听这话又丧起小脸,明日不行呢,她还要上学……
弟弟妹妹不依,你可以告假呀!
云珏很快接受了这个建议,说得对,读书哪有陪伴家人重要,她明日就去告假!
次日一早,云珏早早起身,竟比往日上学还要积极——她得赶在弟弟妹妹们起床之前先把学中的事处理好。
没曾想,路过前院时,竟然有人比她还早,那人一身银灰劲装,革带束腰,手握长.枪,一招一式皆是凌厉杀气。
云珏愣了一下,然后就想当做没看见直接略过,不想对方一个起跃尖刺,木枪尖锐的寒刃就停在她鼻尖寸许之外,堪堪将她拦住。
赵启额头已经浮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见练了有一会儿。
他盯着云珏,气息平稳,语气满是讥讽:“这么早?忙着去告假?”
云珏听不得他阴阳怪气的调调,往旁翻了一眼,耐着性子:“嗯啊。”
赵启哼笑一声:“你来长安读书也有一阵了,读出个什么名堂没?”
云珏觉得一大早就被他堵住可真是晦气,语气也渐渐不好了:“叫表兄失望了,没有!”
赵启眼锋凌厉:“那还要在这读?”
云珏心道,那一开始也不是我自己上赶着要来的呀!
她转头看向赵启:“表兄也想来吗?”
赵启眼神一冷,嗤笑道:“这鬼地方,也只有你稀罕。”
毛病!
云珏从小在陇西长大,身边的兄弟姊妹无一不对她照顾有加呵护备至,性格也是好的没话说。
唯独到了赵启这里,从小就爱捉弄她,给她留下了不少童年阴影不说,性格还糟糕得很。
云珏不想和他闹,耐着性子道:“国子监告假手续还挺麻烦,我就不打扰表兄晨练了。”
说着就要伸手扒拉那兵器,然手指还没碰到那尖锐的地方,赵启忽然收招,扬手一扔,咣当一声,木枪掉在地上。
他抬手摸了一把额上的汗,说:“我陪你去。”
云珏:!?
第102章 “赵家表兄”
云珏虽然与赵启不对付,但也谈不上是血海深仇。
她想,启表兄读书时也相当厉害,即便近几年开始领军守疆不大舞文弄墨,到了国子监这种神圣之地,多少想瞻仰其风采。
他之所以说没兴趣,纯粹是因为他这个人性格就这样。
好也说不好,喜欢也说不喜欢,就爱别扭着来,喜欢被人哄着迎着,相处起来非常累人。
所以,即便不想带着他去,云珏也没无情拒绝。
不过她让彩英撤了马车。
赵启这人,气场非常阴郁,她可不想和他同乘,一路上都沉浸在阴沉沉的氛围里。
看到云珏牵马出来时,赵启眼神一黯,又转为冷笑,“都说长安城的公子哥儿不喜欢粗鄙豪放的女子,怎么你还会骑马吗?”
来了!又来了!
云珏对天翻白眼,转向他时虚伪的假笑一下,连理都懒得理,翻身上马在前带路。
赵启见云珏并不搭理,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上马走在她身边,一路无言。
因为被赵启绊住,云珏来到国子监时时辰已经不早,许多学子都在往这边走了。
往日里都是乘马车,今日换了骑马,不少人朝这头看。
赵启扫过那些年轻郎君,眉头一皱:“他们看什么?”
云珏顺着赵启的目光扫去,结果众人立马避开她的眼神,作鸟兽散。
她适应良好,转头问赵启:“看什么?”
赵启:……
走进国子监,云珏没有立刻往博士厅走,而是边走边同赵启介绍起内里构造。
赵启闻言,直接愣了一下,略显茫然的走在云珏身边。
到思学廊下时,云珏指向用来公示优秀学生佳作的胜文栏和小胜文栏,得意地说起了往事。
可直到她说完,赵启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察觉云珏看着自己,赵启眼珠一动,冷漠的应了一声,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云珏彻底失了谈性,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
赵启跟她来国子监未必是对这里有多向往,也可能是起得太早无所事事闲的……
她不想带他逛了,径直往博士厅方向去,嘴上则解释道:“时辰不早了,我告假后还要给他们买吃的回去呢!”
赵启没什么表态,跟在她身边。
就在两人快要到博士厅时,于迎面而来的一双男女狭路相逢。
是尹叙和谢清芸。
谢清芸手里捏了一沓文章,尹叙则拿了份公文一样的东西,两人应当在说正经事,神情都很认真。
云珏眸子一亮,又在对方看过来时飞快按住光芒,可尹叙似有所感,谢清芸话说到一半,他已率先转头看过来。
谢清芸随后瞧见了迎面而来的两人,正欲打招呼,眼神忽转,落在了云珏身边的男人身上。
这男人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冷硬的气质,行步间又含着一股内敛的文人儒雅。
谢清芸下意识就在猜测这男人的身份,可没等她分辨出个所以然来,身边的气息也跟着变了。
她心里一咯噔,悄悄瞄了眼尹叙。
好得很,前一刻还温和从容与她商议教学内容的男人,竟也瞬间散出一股冷肃之感。
与她不同的是,他的目光只在那男人身上短暂停留,便转向了云珏,随着眼中人便换,气息也由冷转暖。
这……
两方走进,谢清芸不用问就知道云珏为何而来,便先开了口:“我当你今日不会来。”
云珏与谢清芸虽是同辈,但在国子监里,她一直都很给谢清芸面子,回回见面都尊称一声博士,谢清芸的话让她一愣:“谢博士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清芸:“听闻云将军与赵使君来了长安,你今日不该在家中陪伴亲长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珏仿佛听到了身边的赵启一声很轻的冷哼。
虽然赵启就是这个死样子,冷嘲热讽是常态,但云珏还是很不高兴,顿时肃起小脸,“谢博士此言差矣,我既是国子监学生,就该讲规矩,就算要陪伴亲长,也不能全无交代呀!我这不是告假来了吗!?”
她总觉得赵启很瞧不上她在这里读书,这会儿是怎么都要维护自己的尊严的。
不想谢清芸愣了一下,看向尹叙:“尹大人没同她说吗?”
尹叙目光只及云珏,闻言露出浅淡的无奈与宠溺:“本想稍后便去将军府告知她,没想她今日倒是主动赶早了一回。”
因云珏还比赵启靠前一步,所以未能瞧见尹叙话一出口,赵启的眼神越发锐利的审视着尹叙。
而这一幕,被尹叙和谢清芸看的清清楚楚。
谢清芸轻咳一声,权当没看见,尹叙则是完全不受干扰。
他笑了笑,用一种熟悉中隐含亲密的口气对云珏说:“我已替你告了假,你此刻便可回了。”
云珏轻轻地“诶”了一声,就听尹叙再道:“对了,父亲日前已递了帖子到云府,我正准备找机会问一问你,长辈们口味上有什么偏好,府中也好提早准备。”
这语气太亲密,怎么听都像是要互见家长的情人间相互通风报信已赢得长辈喜欢的私密话。
云珏一愣:“啊?”
尹叙笑了,摇头叹道:“罢了,你这副没睡醒的样子,我也不指望你。恰好我手头已无事,先送你回去,再亲自拜会几位长辈吧。”
谢清芸终于找到机会开溜:“我还有课,便不同你们多说了。”
云珏连忙与谢清芸话别,待谢清芸离开,廊下只剩他们三人。
尹叙这才将目光挪了寸许,看向云珏身边的人:“这位是……”
“赵启。”赵启负手而立,不仅省了客套话,连面子上的手势礼都省了,回答有些冷硬。
尹叙唇角轻勾,竟也省了俗礼,干脆利落的回:“尹叙。”
云珏的眼神在两个男人之间逡巡几回,试着开口:“那我……”
尹叙已重新望向她:“现在就走吧。”
云珏:“那你……”
尹叙:“不是说了,与你一道。”
云珏不再废话,转身往外走。
殊不知,她刚一迈步,尹叙便紧跟着跨一大步,身体精准的往云珏身侧靠,不想这一步刚迈出去,小腿忽然一痛,竟是被另一条腿别了一下。
赵启是练武之人,下盘讲究稳健有力,轻易便挡开了。
尹叙眸中飞快划过一丝冷色,当机立断的身形一错,往云珏另一侧嵌进去。
察觉尹叙跟上来,云珏下意识往旁边挪,赵启猝不及防,一个不慎就把云珏绊了一下。
云珏轻呼一声,往前载去,她身手利索的很,这种程度的绊脚根本摔不了,可没等她发力,手臂便被拉了一下,整个人倒向一侧,稳稳落入男人怀中。
尹叙已维护的姿态轻轻环着云珏,眼锋敏锐的扫到了另一侧的男人伸了一半又飞快收回的手。
云珏被这一绊一扯给整愣了,回过神来,她转头瞪尹叙——你挤什么!
尹叙欣然接受少女的责备,回了个无辜的表情——我只是想与你走在一起。
好吧。
云珏接受,然后转头又瞪了赵启一眼。
不是她说,赵启身手是可以的,战场上刀枪剑棍都避的开,怎么到她这就绊着了!?
肯定是故意的!
赵启脸色本就不好看,被云珏这一眼瞪,越发沉冷,直接一个人走到了前面。
这下,云珏更加觉得他刚才是故意绊她!
他一定是想让她出丑,然后借机嘲笑她取乐!
云珏愤愤不已,对着赵启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下一刻,她的手被轻轻捏了一下。
转头看去,尹叙似笑非笑的睨她,眼神似在审视。
这一通闹腾,一行人已到了门口。
尹叙的马车早就等在那里,他扫了一眼,颇为意外道:“你今日骑马来的?”
这话果然引得赵启看了过来。
糟糕。
云珏眼神一慌,你可千万别拆我台啊!
尹叙眼神微动,笑了一下,又道:“也对,你一贯不喜欢乘马车的。不过我有些事要同你商议,不知你可否舍了骑行,与我同乘?”
云珏暗暗松了口气,给了尹叙一个肯定的眼神。
赵启收回目光,径直上马。
尹叙看向他:“赵郎君不一同乘车吗?”
赵启表情很冷:“不必。”
尹叙适应良好,转而对云珏道:“上车?”
云珏皱了皱眉,默默无言的上了马车,尹叙紧随其后,蹬车时,他又看了赵启一眼。
赵启并未看马车这边,但脸色却比刚才更难看。
尹叙眼底划过一丝冷色,进了车内。
等两人坐好后,马车开始驶动,云珏偷偷瞄了尹叙几眼,尹叙察觉,笑道:“怎么了?”
云珏心想,她自己适应了赵启这样子,但尹叙肯定不适应,便主动解释:“他是赵家表兄,性子一贯如此,你不必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他对我也是一样。”
“赵家表兄”几个字,在尹叙心头掀起一些思绪。
他看向云珏,心想,你对他也未见有对赵程谨一半热络。
思及此,男人轻轻弯唇:“让我猜猜,这位赵家表兄,还不会是那位‘樱桃劫’的表兄吧!?”
云珏一愣,眼中缓缓溢出钦佩。
“你怎么知道!?”
第103章 别怕,有我在
去年樱桃宴时,尹叙无意得知了云珏不喜吃樱桃的事,由此得知她幼年时与一位赵家表兄结怨的过往。
如今,这位活在传闻里的赵家表兄与眼前的赵启合二为一时,尹叙心中不由升起几丝微妙的感触。
云珏则是为尹叙的敏锐感到吃惊:“这你都能猜到,你是怎么猜到的?”
尹叙说:“也就随便那么一猜……”
云珏不高兴了:“你这么能猜,那我以后在你面前还怎么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