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进来之前特意检查过,确认虞宁初没躲在周围伺机偷听,这才放心。
她将抱着的匣子递给徐简:“书稿都在这里,你仔细保管,明日去公主府等我。”
徐简连连点头,接过匣子,视线始终不敢往上看。
交接好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事了,就在徐简准备告退时,宋湘抿抿唇,忽然轻声问他:“徐大人成亲了吗?若,若你成亲了,我就不用你帮忙了,免得尊夫人介意。”
她的声音那么轻,轻得像羽毛落在了徐简的心上,带起一阵痒。
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只是低着头,再摇摇头:“下官不曾娶妻。”
宋湘看着他薄红的脸,又问:“那你可有心悦之人,或是即将议婚之人?若有,我也不用你帮忙了。”
徐简还是摇头:“下官忙着当差,一直没时间考虑婚事。”
宋湘故意问:“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大人年纪轻轻已经官居五品,令尊令堂没有为你操持吗?”
徐简不懂公主为何要问这个,如实回答道:“二老都有提过,只是下官认为男女之间更该讲究两情相悦,如果一个女子我见都没见过,怎能只凭父母之命便定下婚事?”
宋湘很喜欢这个回答,转念又问:“朝廷马上就要放中秋假了,连放三天,你是不是就有时间去相看二老中意的闺秀了?”
徐简刚要摇头,突然记起来,母亲好像的确安排了一次相看,就在八月十五的灯会上,女方,女方是谁家的闺秀来着?
他还在想,宋湘已经看出来了,好心情不翼而飞,一把抢走徐简怀里的匣子,冷声道:“徐大人既然已经佳人有约,你我之间还是避嫌吧,珊瑚,送客!”
徐简被珊瑚瞪着走出端王府时,整个人都是懵的,都定好由他协助公主写话本子了,也定了明日在公主府见面,公主怎么就生气了?
因为他要去相看一个在这之前就约好的闺秀?避嫌?
确实,公主非常讲究礼法,之前就问过他有没有娶妻、心悦之人。
可徐简怎么也想不起母亲让他相看的那个闺秀是谁了,因为母亲一直在催他成亲,他才随便答应去见见的。
徐简一走,宋湘又躲在晴芳堂不出门了,且她昨日只是闷闷不乐,今日已经变成暴躁了,拿着枪一个人耍得威风凛凛,虞宁初一旦多嘴要问,宋湘就拿枪威胁她。
从珊瑚那里也没有问出什么,虞宁初想哄小姑子都无从下手。
傍晚宋池回来,虞宁初将徐简的到来以及宋湘的变化都告诉了他。
“就很奇怪,我偷听的时候都好好的,阿湘还很开心,结果我没偷听的短短功夫,不知怎么就出了变故。”
宋池大概猜到了:“今日我又让人去查了查,徐夫人与顺安伯夫人约好了中秋夜一起赏灯,徐夫人会带上徐简,顺安伯夫人会带上她的一位女儿。”
虞宁初惊道:“难道小徐大人看出了阿湘的心意,故意说出此事,好断了阿湘的念头?”
宋池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
妹妹都不介意徐简胆小如鼠,徐简竟然看不上妹妹,叫妹妹伤心。
虞宁初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忐忑道:“事情还不一定,你别轻举妄动,真伤了小徐大人,阿湘未必就会高兴。”
宋池:……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虞宁初,这个被他用各种手段娶回来的小王妃:“在你心里,我便是那种公私不分仗势欺人的奸臣?”
他只是不满徐简,并没有要去报复徐简。
虞宁初就知道自己想多了,低下头,咬唇道:“还不都怪你,刚刚那样,好像要杀人似的。”
宋池板着脸:“那你再看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虞宁初瞥他一眼,只看出了他很不高兴。
“我在想什么?”宋池将人拉到怀里,重复问。
这动作还是亲昵的,虞宁初便敢说了:“气我把你想的那么坏?”
她歪着脑袋,双眸清盈,带着一丝讨好地看着他,宋池忽地笑了,抱住她亲在她的额头:“我在想,究竟是我不笑的时候太凶了,真的吓人,还是阿芜太胆小了,我只是生外人的气也会让你担心害怕。”
虞宁初马上道:“是你太凶了。”
宋池继续亲她的耳朵:“这样还凶吗?”
虞宁初推他:“阿湘那么难受,你还有心情做这个。”
宋池:“嗯,也对,我先派人去打断徐简的腿。”
虞宁初:……
她自然不会再上宋池的当,没想到第二天,公主府的管事突然跑过来,说工匠移栽青石地砖时出现失误,砸伤了徐简的腿!
宋湘闻讯就往外跑,虞宁初心里咯噔咯噔的,该不会真是宋池设的局吧?
第110章 (你胆子不大,心眼倒是不少)
虞宁初陪宋湘一起上了马车。
她必须要去。一是徐简的伤势不明,万一重了,宋湘一个人可能会吓到。二则宋湘显然对徐简有情,越是这样越容易露出痕迹被人察觉进而传出闲言碎语,于宋湘的名声不利,虞宁初跟在身边,能帮忙提醒或遮掩一二。
两人是姑嫂更是相交多年的好姐妹,宋湘考虑不周的地方,虞宁初得替她想着。
特意叮嘱车夫不用走太快,坐好了,虞宁初看向宋湘。
宋湘低头坐着,一双小手不停地拧着帕子。
虞宁初拉住她的手,轻声道:“阿湘,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瞒我了,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谈的好好的吗,小徐大人对你那么好,又是改图又是出银子的,你怎么又气上他了?”
宋湘并非扭捏之人,徐简的腿伤让她冷静了很多,闷声道:“他对我好,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罢了,明日一放中秋假,他就要去相看旁人。你说说,他真看上别人,我便错过他了,即便他没看上,他明明已经见过我了还要去相看别的闺秀,也足以说明他对我无意。”
哥哥对嫂子就是一见钟情,曹坚对明岚也差不多,怎么她有了救命之恩在前,都迷不住徐简?
这么一想,宋湘更郁闷了。
虞宁初听了,就以为徐简真的故意提及他与顺安伯府的相看之约来委婉拒绝宋湘,登时也替宋湘难受起来。
她试着安慰宋湘:“也许,小徐大人虽然对你有意,却碍于你的公主身份不敢高攀吧。”
宋湘抿抿嘴,徐简那家伙,好像是很怕她。
怕不怕又如何呢,他都要去相看别人了。
宋湘是个很干脆的人,回想昨日自己做的傻事,嫂子明明想关心她却被她气走了,宋湘就抱住虞宁初,哼着道:“随便他去相看吧,我也只是仰慕他的才学罢了,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他的人。阿芜,这两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他在我的府里受的伤,我才要去看看,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与他再无干系,你跟哥哥也不用再替我担心了,下个月我就搬到公主府住。”
虞宁初不满道:“既然不着急嫁人,为何急着搬出来?”
宋湘哼哼道:“当然是不想在你跟哥哥面前碍眼,你不用急着辩解,每次咱们仨一起吃晚饭,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当然也不是你们俩故意挤兑我,反正咱们仨在一起的时候怪怪的,跟我幻想的不一样。打个比方吧,如果让你去宁国公府住,天天夹在明岚与曹坚中间,你自在吗?”
虞宁初设想了一下,肯定会不自在,于是她也就明白宋湘的意思了。
宋湘笑道:“你不用多想,公主府那么好,我一个人住多逍遥快活呢,你若想我了,就搬过来小住几日,咱们只撇掉哥哥。”
虞宁初回想婚后这些晚上宋池的各种纠缠,只怕她才在公主府住一晚,隔日宋池就要来接她回去。
宋湘的开朗让车内的气氛轻松多了。
马车到了公主府,宋湘、虞宁初相继下车。
徐简是在需要铺砖的一处偏院受的伤,随从本想背他去医馆诊治,徐简非要留在原地盯着工匠们继续铺砖。
宋湘还没傻到跑去工地上看他,命侍卫去传人。
得知公主来了,徐简老老实实地叫随从背他过来,到了前院,再拍拍随从的肩膀想要下去。
随从:“您左边小腿都肿了,还能走路?”
徐简:“你扶着我,总不能在公主面前失礼。”背过去成何体统?
随从就把人放下来,架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崭新的公主府客厅,宋湘与虞宁初并肩而坐,听见外面有些动静,她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就见徐简一手让随从扶着,单脚跳了过来,好不狼狈。
她默默地想,这种没出息的男人,不要也罢,不值得她喜欢。
徐简倒是没料到端王妃也来了,挥挥手叫随从先退下,他一手撑着门板,一边朝两位贵人行礼:“不知王妃、公主驾到,有何吩咐?”
随从在外面听到这句,面露不解,明明是大人一受伤,就赶紧叫他递消息给公主去的,那么公主王妃过来,自然是探望大人的伤势嘛。
虞宁初刚要关怀一下徐简,宋湘已经冷冷开口:“听说徐大人受伤了,伤得如何,该不会耽误公主府的完工吧?”
冷冰冰的话,如一盆冷水让徐简的心凉了半截。
昨日离开端王府后,他满脑都是公主的那句“既然徐大人已经佳人有约,你我之间便避嫌吧”。
想了一整日,天黑了躺在床上,徐简还在想。
他根本不想去相看什么伯府千金,更不想因为这种事再也见不到公主,他还欠了公主的救命之恩,他还答应过要协助公主写话本子,他想看看公主写的话本子,想再见见公主,即便公主只是要他帮忙,对他并没有别的想法。
明明知道的事,亲耳听公主只关心工期对他的腿伤漠不在意,徐简仍然仿佛大冬天里又被人泼了一桶水。
“公主放心,公主府一定会准时交付到您手上。”低着头,徐简恭敬地道。
宋湘看向他虚抬的左腿,红唇紧抿。
这时,一个侍卫也把郎中请来了。
虞宁初知道宋湘很在乎徐简的伤,便开口让珊瑚把郎中领过来,她与宋湘先避到侧室。
宋湘躲在门帘后偷看。
郎中让徐简坐下,卷起裤腿,徐简担心地看向门帘这边,宋湘避了一下,可她已经看到徐简红肿的小腿了。
过了一会儿,郎中有了诊断结果,说徐简只是皮肉红肿,没有伤到骨头,修养几日就好。
郎中退下后,虞宁初与宋湘再走了出来。
宋湘淡漠地看了徐简一眼:“既然徐大人没有大碍,公主府我就继续交给你了,嫂子,咱们走吧。”
她牵着虞宁初的手往前,跨出门槛之际,忽听身后那人忐忑道:“公主留步,下官有事想单独禀报公主。”
宋湘心头一跳,虞宁初已经识趣地跨了出去,且没有打算偷听。
宋湘退回两步,面对门外道:“有话便说吧。”
徐简无声苦笑,看着她的裙摆道:“下官欠了公主的恩情,还是想协助公主写完您的话本,避嫌之事,请公主不必担心,今晚下官便会以腿伤为由,请家母退了与女方家里的相看,且下官保证,公主的话本完成之前,下官绝不会再应下其他相看之约。”
宋湘又酸又气:“说得好像是我逼你拒绝人家姑娘……”
徐简:“不是,是下官自己毁约,与公主无关,下官根本不认识那位姑娘,纯粹是被家母催急了才随口应下,本就失了诚意,千错万错都是下官的错,公主切勿自责。”
宋湘偏头,看着他道:“你轻易应了,又轻易毁约,就不怕坏了名声,以后再也没有名门闺秀愿意嫁你?”
徐简深深地低着头:“无人愿嫁也无碍,下官原也不急,感情之事,冥冥中自有天意,强求不来。”
宋湘心情复杂,她该高兴徐简不会去相看了,可想到要因为自己害一位闺秀被徐简毁约,她的良心就过意不去。
“不必那么麻烦,你只管去赴约吧,我会重新安排一个无需避嫌的差事,让你报恩。”
宋湘微微仰着脸道,说完就要离开。
“即便如此,下官还是会毁了这场中秋之约,不见任何女子。”
无论她想不想听在不在意,徐简都将心之所想说了出来。
宋湘脚步一顿,怔怔地问他:“为何?”
徐简低着头:“下官说了,下官根本不认识那位姑娘,本就无意。”
宋湘:“也许你见了她,就会喜欢了。”
徐简:“不会。”
宋湘:“你都没见过,怎么如此肯定?”
徐简没有回答,片刻之后,他恳请道:“下官别无长处,除了监管园林修建便是写书,还请公主赐还书稿,以全下官报答之心。”
宋湘定定地看着这个唇红齿白的男人。
为了帮她写书不惜背信弃义,真的只是想报恩吗?
短短两日,宋湘已经受够了猜来猜去的煎熬,再也不想对着一卷舆图患得患失。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都没见过那位闺秀,为何就敢笃定不会喜欢?”宋湘彻底转过来,像审问犯人一样问道。
徐简被这种气势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忘了左腿肿痛,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朝下倒去。
宋湘急得来拉他,可她低估了徐简的重量,他虽然一副书生气度,却是个高个子。
两声闷响,先是徐简仰面摔倒在地,跟着就是宋湘被他所带,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他怀里。
脚痛胸也痛,徐简疼得直吸气。
宋湘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见到的就是他龇牙咧嘴的样子。
也心疼也生气,宋湘站好了,再来扶他,小声抱怨道:“问你话你就说,躲什么?”
徐简只管低着头,不敢回答。
他越这样宋湘就越气,豁出去道:“好,我换个问题问你,如果,如果你要相看的那个闺秀是我,你会喜欢吗?”
徐简的脸,刷的红了,一直蔓延到脖子。
宋湘若再看不出他的心意,便要成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