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为习武之人,海鹰外表看起来高挑清瘦,他的臂膀很结实,真正靠上去让人觉得很踏实。这几日连番和海鹰偶遇,每次都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赋仟翊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使然。
“你伤好些了吗?”不知过了多久,赋仟翊终于干巴巴地问道。
“没什么大碍。”
“那你又这么晚不回公主府,是不是又违了门禁?”
“我没打算回去。”
“那你打算住哪?”
“赋府应当有空房间吧?”
“啊?”
“没有?”
赋仟翊被海鹰问得语塞。偌大的赋府怎么可能没有他住的地方?
“这么晚了,我怎么跟人说让人给你安排住处啊……”
深更半夜的,赋仟翊带回一个男人,还让府里安排住处,这算是什么怪事?想必明日天未亮,事情就要被传开了,到时赋仟翊骑虎难下,声名都要坏了。
“你的房间应当也有隔间吧?外面夜深露重,太冷,我待一晚上即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赋仟翊还真不是担心此事。
她主要是觉得,事情总是哪里不太对,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
待到了赋府附近,为了避嫌,赋仟翊觉得自己还是得毫无例外地翻墙,于是道:“你的伤不要紧吧?宫墙都翻了,这个墙没问题吧?”
海鹰仿若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足尖一点,比赋仟翊先一步上墙,赋仟翊紧随其后,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已经趁着天黑溜到了赋仟翊房门口。
“看来赋府的戒备不大森严啊。”
赋仟翊的住处距离围墙还有一段距离,他们为了到达赋仟翊的别苑,走过好几个长廊,甚至穿过了一个小花园,这过程之中竟然一个人都没碰到。
赋仟翊道:“自然是不如公主府,有整个北冕卫队驻守。不过赋府人人练武,一般的贼也不敢进。”
第28章
这里不得不提到近卫军的护卫队。近卫军主要负责皇城的保卫工作,人员是四军中最少的,但要服役近卫军必须要经过层层严苛的选拔,其中不少都是从靖野、征海两军抽调的陆战精英。近卫军共有时而支护卫队。其中南冕、北冕、白泽、螣蛇、麒麟、梼杌六支是最为声明鹊立的。依照传统,除去北冕卫队负责近卫军统领府上安全以外,其余五支皆在宫中。南冕卫队负责保卫皇帝生活起居;白泽卫队负责保卫后宫妃嫔;螣蛇卫队负责继承人安全;麒麟和梼杌卫队负责皇宫所有岗哨防卫,其中麒麟卫队主要负责皇宫内部站岗和巡逻任务,梼杌卫队则负责皇宫各处岗哨和外围安全。
这些人虽然都受近卫军统领的管控,但像是南冕和螣蛇卫队等责任重大的,主要还是听从皇帝的指令。
至于北冕卫队,虽然只是负责近卫军统领府上安全,却也可随意调任皇帝身边,因此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
海鹰仿佛听说拜阳殿的事以后始终心不在焉,听到赋仟翊的话堪堪一笑,说道:“真不知道你是在夸赋府的下人厉害,还是讽刺公主府的人没用了。”
赋仟翊若有所思地看着海鹰,说道:“宣王手里握着你这么难得的人也是不容易,若是陛下和皇太女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赋仟翊在近卫军多年,以她对海鹰功夫的了解,敢肯定皇帝身边的南冕校尉和皇太女身边的螣蛇校尉功夫一定都不敌海鹰,这也就也能理解为什么海鹰提起宣王和蔚统领总是趾高气昂了。
“他们生气有什么用?我也不是只会习武。”
是啊,像海鹰这种品级的,名为近身,实际上在公主府一定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像他这种多年来为主家办事的,即便别人想用,也会因为怕引狼入室,不敢用。
主子们向来觉得下人忠诚最好,其次才是伶俐。
赋仟翊推门进屋,却见瑾儿正坐在桌边直勾勾地看着她,见她进门,慌忙站了起来:“小姐,你这……”
赋仟翊也没想到瑾儿会不开灯在这里坐着,吓了一跳:“黑灯瞎火的,你是要吓死人吗!”
瑾儿向来住在赋仟翊房中的外间,在赋仟翊房中原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不开灯就有点怪了。
瑾儿道:“小姐,我都要睡下了,你大晚上的跑回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以为有贼呢。”
赋仟翊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像贼?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吗?”
瑾儿披头散发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海鹰:“这位是?”
赋仟翊拽着海鹰进了门,将门一锁,说道:“军中同僚,今晚在咱们这歇下脚。你随我睡在里间即可,把外间让给他。”
怎奈出口瑾儿却不愿意了,说道:“小姐,你三更半夜偷偷回来也就算了,怎么还带着个大男人进屋,这要是让老爷知道,还不得……”
“你再大声点,全府的人都要知道了!”赋仟翊慌忙截住瑾儿的话,说道:“哪那么多废话,赶紧的!”
“哦。”瑾儿稀里糊涂点了头,说道:“要给你们俩打水洗漱吗?”
“快去快去。”赋仟翊挥手打发了她,不忘说道:“此事除了你不许有第二个人知道!”
“知道了小姐。”瑾儿极不情愿地出了屋子。
看着瑾儿出去,海鹰说道:“这么晚抱歉打扰你,我只需要个地方安静调息即可。”
“你的内力,还是控制不好吗?”赋仟翊不由问道。
海鹰道:“最近几日始终如此,等我伤好些,必须去一趟蓬莱派。”
提起他的伤,赋仟翊问道:“用不用换药?我这里有备着药箱。”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不打扰我即可。”
赋仟翊的确是整晚都没有打扰海鹰,自己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反反复复回忆着她和海鹰认识以后的点点滴滴,总觉得有哪里不很对,却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天刚刚擦亮,海鹰匆匆离开,赋仟翊的困劲儿才上来。
瑾儿倒是心大,睡得五迷三道地坐起来:“小姐,他到底是谁啊?”
“近卫军的同僚。”赋仟翊道。
瑾儿忙说:“那可不是一般的同僚,瑾儿怎么觉得,此人和你收的那件披风脱不了干系?”
“天哪,他的披风!”
赋仟翊这才忽然想起披风的事,慌忙跑到外间的衣柜中去翻,手触到那皮毛的瞬间,忽然僵住。
如此名贵的雪貂毛皮,就算是公主府怕是也不大多见,海鹰就算在公主府得脸,至于用这么好的披风吗?
瑾儿说道:“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啊,依我看,长得还挺俊的。”
赋仟翊沉默许久,说道:“你觉得他像哪家的?”
瑾儿惊道:“小姐,你不会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吧?这样你都敢往自己房间里带?”
赋仟翊提起此事更加烦躁,海鹰对她的托词的确天衣无缝,她不信也难,但是事情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像海鹰这么我行我素的近身,就算再有本事,也很少有主家敢用,但若说他不是,看起来他和蔚瀚英以及公主府的人关系的确不一般。
回想起他和络音的对话,两人像是对等身份之人。那么至少可以判断他肯定不是宣王。
“他是公主府的人。”赋仟翊说道。
怎奈此话出口瑾儿更是惊愕不已:“小姐,宣王你不考虑,你怎么还和公主府的人好上了!你是不是疯了!”
“什么好上了!你话说得怎么这么难听!不过是我最近被暗杀,他救了我而已。”赋仟翊说道。
瑾儿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问道:“那小姐安全了吗?”
赋仟翊点了点头道:“安全了。”
“那就好。”瑾儿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小姐,那宣王过两天若再来府里,你还见吗?”
赋仟翊沉默少顷,说道:“见见也不是不可以。”
提起宣王,赋仟翊反而闷闷不乐起来。她也不知道命运让她嫁给谁,但有一点她是肯定的,就是若是真的嫁了宣王,不知道该怎么和海鹰相处。
她迷迷糊糊睡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人来通传说段鸿羲请她去一趟段府,这才匆匆梳洗,吃了点东西,直奔段府去了。
这是个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将军府。清凉的水池中,群鱼戏谑。乳白色的石桥跨过这潭流动的水源搭在宽敞的凉亭一侧。
亭中乳白色的石桌边,赋仟翊随意地地喝着杯中的果汁。坐在南面的段鸿羲仍旧是一袭白色衣衫,领口和袖口精密地绣着细细的羽状花纹,长衫简单大方,更有些居家的风格。坐在西面的俊美青年名叫灵流,着一身暗紫色纹锦衣衫,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果盘中切好的水果,捏着果叉的手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抬手落手之间,令人难以移开眼。
灵流是惑明朝中有名的美男子,英挺帅气,被人们赞誉日月争辉,是惑明无数闺中少女的梦。然而他自己却并不这样认为,他最讨厌别人讨论他的容貌。
灵流看看段鸿羲,又看看赋仟翊,垂下眼睛道:“尤师父是大皇子的人,做事自然也是为大皇子考虑的多一些。”
他说罢见赋仟翊若有所思,顿了顿方才说道:“我倒觉得大皇子如今表面金玉,但风光不了多久的。”
段鸿羲道:“我觉得宣王更有意思。蔚统领常说什么来着?说‘劭泽只懂用兵,不懂政事’。这年头用兵就是最大的政事,怎么就能不懂政事?这分明就是蔚统领为了掩盖他锋芒的说辞。”
“咳。”灵流轻咳了一声,看向段鸿羲的目光中已经夹杂着警示:“我知道这是你的府上,可你不知道隔墙有耳吗?”
“谁敢在我这里听墙角?”段鸿羲无所谓地一笑,喝了一大口鲜榨的果汁。
“敢听你墙角的当然不是一般人!”灵流斥道:“做好你的贵族公子,少过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赋仟翊喝完杯中的果汁,眉头一皱:“不能弄点茶来吗?还有,你叫我们来你府上,就是为了闲聊?”
“自然不是。”段鸿羲说着抬眼对上灵流的眼睛,说道:“灵师兄,这两日你连番在四军当中找茬比武,连我护天军都搅了,难道你们灵家那点家业不够你继承吗?”
“二少爷!”灵流刚想开口,府中一个侍婢已经飞一般地跑上凉亭,大口地喘着粗气,边说:“不好了二少爷!大少爷在城中跟皇太女发生了冲突!”
“在哪里?”段鸿羲心中一惊,站起身来急着问道。
“在城西区荣华街口!”
听到这里他忙道:“没时间招呼你们,你们自己回去吧,我先过去看看!”
“一起去!”灵流忙拽着赋仟翊直追段鸿羲而去。
城西区是皇城最为繁华昂贵的商业区,檐牙高啄,车水马龙,人潮如海。在这里消费的大部分都是中介家庭以上的人们,其中也不乏各路王公贵族。
第29章
皇太女的马车就停在路中央,此时她正气急败坏地站在车边和段鸿文对视着。
“哥哥。”段鸿羲欠身向段鸿文道。
段鸿文含糊地应了一声,却不说话。对皇太女带有怒火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让步之意。
“怎么回事?”段鸿羲回头问跟在段鸿文身边的小厮。
小厮不安地迅速看了一眼皇太女,低声回道:“皇太女的马跑得太快,险些撞到一位老人,大少爷及时将马按住,惊扰了皇太女。”
“这不是皇太女的风格啊……”灵流听罢自言自语,抬首却忽然撞上皇太女严厉的目光,不由迅速垂下眼去。
皇太女珈谜却仿佛并不准备卖他人情,踏近一步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说说看,本宫应该是什么风格?”
灵流垂着眼睛仿若惊慌之下仔细揣度了一下,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对着珈谜的目光道:“一般情况下,皇太女会立刻将人治罪,不会为这等小事浪费宝贵时间!”
“大胆!”珈谜听了灵流的不敬之辞原本厉声呵斥,语未毕却忽然一顿。
她直直盯着灵流,半天不曾将目光移开。
如此倾世倾城的容貌,却喜怒不形于色。不若她身边那些人,心思只在争宠撒娇,没有半点男子该有的阳刚之气。珈谜眼中仅有的一丝怒火仿佛在这一瞬间蓦然化掉,她忽然扯起一抹微笑:“你倒惯会分析我的习惯。”
灵流眉眼不动,波澜不惊道:“分析谈不上,只是皇太女待人多苛责,没人敢对您的喜恶不上心。”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都为灵流捏了把冷汗。今日乍见皇太女,段鸿羲和赋仟翊都以为灵流懂得自持,不会随便乱说话,然而他竟敢语出不敬!
段鸿羲不由皱紧了眉。
灵流话音刚落,赋仟翊忙伸手偷偷扯了扯段鸿羲的衣角。
“哦,”段鸿羲刚刚从灵流莫名其妙冒犯皇太女的行为中回过劲儿来,忙抱拳道:“皇太女,我哥哥脾气不好,皇太女不要和他计较。”
话说得不痛不痒,赋仟翊不由气愤。
段家自始至终对皇太女都是这样强硬的态度,包括今日说段鸿文冒犯皇太女的事,兄弟二人也是一句好听的话不曾说过,皇太女怎么能不生气!更何况是像珈谜这样娇生惯养呼风唤雨的贵妇!
皇太女神色一转,仿佛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只盯着段鸿文道:“你惊了我的马,却连下跪道歉都不肯,还指望我宽恕你吗?”
段鸿文明确的立场并不因珈谜的情绪而有所转移,他看了段鸿羲一眼,淡淡向珈谜道:“小将不敢。皇太女的马险些伤人,我只是救人,并不觉自己有何错。皇太女若一定要将我治罪,那么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珈谜的母后慧皇后曾多次向护天军段统领表示过想让段鸿文和珈谜联姻的意向,却屡屡遭拒,珈谜也知道连皇家天威都不放在眼中的段家人不好惹,不想将事情闹大,只觉得段鸿文规规矩矩向自己道歉便罢,然而听他此言脸上却全然挂不住,怒极之下抽出身后侍卫的剑来直向他刺去!
剑风未起,剑却被面不改色的段鸿羲两根手指死死捏住:“皇太女,请息怒。”
皇太女的脸面被段兄弟两次折煞,气得面色发白,用力抽了抽剑,却抽不回来,只得松手。
“皇姐,听臣弟一言。”人群中突兀地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赋仟翊和段鸿羲闻声望去,那人眉目分明,着一身群青色便装,腰间盘金麒麟在阳光的直射下显得十分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