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我——珞风音
时间:2022-01-06 12:17:11

此人正是海鹰。金色麒麟腰带高贵奢华,地位仅次于皇太女所用的金凤,乃皇室宗室的象征。而本朝皇室宗室唯一年龄与他相当的男子,除了大皇子,只有玄封帝之妹雩珩公主与近卫军统领蔚将军的独子宣王!
赋仟翊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我在军中的代号是‘海鹰’。”
海鹰,近卫军,幽萤都尉,独破风隼阵,皇室。赋仟翊忽然觉得心情无比沉重——这个她原本认为懂她,并鄙薄政坛的旷世之才是如今被传得沸沸扬扬、神秘的蔚将军独子宣王!
她几乎要冷笑出来!原来事情是这样戏剧。起初她还在为大皇子的算计而心寒,为海鹰的舍身相救而心暖,而如今,她心心念念那个因着近卫军的关系才和她走近的海鹰竟然和大皇子一样是在算计着她!
宣王的眼睛迅速从她身上扫过,眼中的抱歉之色一闪即逝。转眼他已经走近珈谜,低声说了几句话,珈谜神色忽然释然。
“段鸿文为救人而冒犯,本已得人心,若我们此时抓住他冒犯天威的把柄死死不放,倒显得我们小气。不如先按下不提,将来一并发作更好。何况这点小事实在治不了什么重罪,挫不了他们的气焰,反倒结下更多的怨。”
赋仟翊隐隐约约听到他这样说道。
不等她多想,已经听珈谜说道:“段鸿文救人有功,虽然惊了本宫的马车,却实属义举。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说完冷眼轻瞟过一众人等,回到马车上,低声吩咐侍从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眼见着珈谜离开,却没有人因此松一口气,倒是段鸿文向段鸿羲抛出一个警告的目光,翻身上马,道:“宣王出言相助,在下无限感激,但我护天军食天家俸禄,效忠的是惑明千里江山,绝不会为你们无止境的皇权斗争而用我们的尊严买单!”
宣王在段鸿文居高临下的注视下并未显得矮人一截,他只微微一笑,低头捡起方才段鸿文掉落的长剑递过去:“段公子言重,我只是维护皇家尊严,无关收买人心。”
段鸿文似乎不信他的说辞,冷哼一声:“但愿。”
宣王沉默,只是保持着他习惯性的、没有感情的淡淡笑容,将段鸿文的剑举到他手边。
段鸿文似乎并没有要拿回自己佩剑的意思,反道:“你既首先弯腰去捡这剑,不若这剑就赠予你,说不准还能督促你学几分猫脚功夫,花天酒地之余还能振振你们闲散宗室尸位素餐的威名!”
宣王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指尖不自觉地缓缓发起力来,那长剑上细腻的雕花图腾蓦地扭曲起来。以这个力度下去,不出两秒,这柄长剑必然会被捏成一把烂泥!
他忽然从众人中捕捉到一丝警醒的目光,恍然惊觉般刚刚卸了手中的力道,便被冲过来的一袭白影夺下长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哥!你在干什么啊!”段鸿羲听着段鸿文毫无顾忌的侮辱之言偶然对上宣王渐渐冷下的眼神,心知事情不好,急冲到二人中间夺下长剑,入手却发觉长剑刻入手心的纹路早已变形,不由惊诧地看了他一眼。
这柄长剑他也有一柄,是十年前段将军为他们兄弟二人特意着人打造的利器,即便是剑鞘也几乎达到无坚不摧的境地,如今却在宣王一握之下变为这般模样,不由心惊!
“劝你也少和这些王公贵族同流合污!”段鸿文见段鸿羲出言相劝,倒也不多停留,说罢便驱马远去。
段鸿羲低头细细端详了一番手中被宣王握得变了形的剑鞘,心中仍有余悸,于是顾不得左翼城郊他刻意隐瞒身份的事,问道:“这剑我拿了十年也不曾有能力将它破坏分毫,你是怎么做到的?”
海鹰此时心却好似完全不在这柄剑上,半晌才回神,道:“不过是你自己的剑,你心中舍不得毁它而已。”
说话间,灵流和赋仟翊已经走到他跟前。
“见过宣王。”
他此时的目光正对上赋仟翊质问的双眸,对灵流规规矩矩躬身行见面礼,只含糊地应了一声,示意他免礼。
“宣王。”赋仟翊在触到他目光的同时开口道:“这个称谓倒是比海鹰好记好理解得多。”
赋仟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唯有眼神愈发质疑和犀利。就在来到这条街之前,她还心心念念想着希望海鹰不要伤得太重,而转眼他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却带着另外一个敏感身份,令即将从为大皇子绞尽脑汁的算计行为寒心中跳出的她再次一头栽进另外一个距离她更近的寒井中!
常常行走于近卫军中,她心中隐隐知道宣王并不可能如传言般淡出世事,也从未对劭泽远离皇权抱有任何侥幸心理,换言之,她对宣王的兴趣,仅限于好奇,并不想走近。而海鹰,却是她唯一想着的一个能够遗世独立,不畏皇权又厌恶腐败的脱俗之人。而事实却总和期望大相径庭,海鹰居然是皇权这个社交圈中几乎最核心的人!
她忽而笑了出来:“我真是个傻子,你有那么多权谋心机,怎么会对我说实话?”话是在反问,她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话一出口,便没作出得到答案的打算。
宣王沉默了半晌,眼睛有意无意地从灵流身上瞟过,低声道:“我并不是有意骗你。海鹰是我的本职,而劭泽是父母带来的冠名。我自己独有的称谓,当然只有海鹰。”
 
第30章
 
他比赋仟翊高出半头多,这样面对面地站着,赋仟翊忽然有了一丝被居高临下者俯视的压迫感,她微微抬头,对上劭泽的目光,冷言道:“你骗取我的真诚,再送我这么一段可有可无的托辞,你觉得我会欣然接受?”
海鹰看着她的目光并未有半分谎言被揭穿而退缩瞥开视线的迹象,他只略微沉吟便道:“我若刻意瞒你,今日何必这样仓促地出现在这种可有可无的场合?”
说这句话时,他刻意加重了“可有可无”这个词。
赋仟翊深深看了劭泽一眼,转身便走。
“哎!”劭泽见她要走,忙上前追了几步,拽住她的手腕,一时却语塞,似乎不知说些什么好。
赋仟翊想用力甩开他的手未果,便伸手去摸腰间随身佩带的短剑。
劭泽见状忙腾出手来按住她即将拔剑的手,急道:“我不是想打架!”
六个字间赋仟翊早已从他的手中脱出来,拔剑向他肋下刺去!
劭泽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然而动作的同时却略有迟疑,犹豫之间只错开半个身子,赋仟翊的短剑齐根刺穿左小臂的肌肉,透出小臂的剑身开始挂的几丝血迹在眨眼间源源不断地顺着那几丝纹路滴落地上!
赋仟翊原本并未想着伤他,见状也是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你怎么又不知道躲?”
劭泽深深吸了口气,刻意忽略着小臂传来钻心的痛觉,却不敢将剑拔出,道:“没有把话跟你说清楚,是我不对,你就别生气了吧?”
赋仟翊听了又气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毕竟出手伤人是她不对,何况还是近卫军统领之子宣王、她家的主家。
两人到赋府的时候,劭泽手臂的伤已完全止住血,只是短剑尚未拔出,看起来显得有些恐怖。
赋恂了解女儿的脾性,见状也明朗三分,忙将劭泽迎进正厅,传来赋家长年顾的医师,招呼着府上的下人端茶送药。
“因这点小伤讨扰,劭泽实在惭愧,赋统领只着人随便包扎一下即可。”劭泽死死掐着伤口上方的动脉处,向赋将军微微欠身道。
赋恂忙扶住他:“宣王不可大意,短剑伤到筋骨乃习武之人大忌,若不仔细医治可要留下病根,以后怎么用剑?”
以她所见,劭泽该是右手持剑,此刻伤到左手,即便留下病根,也理当不会对用剑有大影响。
赋恂瞪赋仟翊的眼神中充满了警告成分,赋仟翊虽未得到解释,却也乖乖闭上嘴,不再多问。
赋家医师仔细将短剑拔出,作了一系列止血措施,又将伤口包扎整齐。这期间劭泽用尚好的右手死死按着左小臂不动,冷汗簌簌滴落,贴身中衣几乎湿透。
“此等小事不必让蔚统领知道。”劭泽早在赋仟翊的注目下有些坐不住,医师的动作一停便即刻站起身来告辞:“劭泽给大人添麻烦了,先告辞了。”
她见劭泽起身便要走,忙踏过几步拦到他身前,道:“你说话怎的这么不客气,宣王就可以不尊长吗?”
“我……”劭泽开口想辩,却不知道从何辩起,不由看向赋恂。
“仟翊!”赋恂斥道:“对宣王不得无礼!”
劭泽此时仿佛想即刻将赋仟翊拽走将这一切说清道明,到底是在赋恂面前,他多少有些尊重和忌惮,愣愣放下抬起的手,只低声对她道:“这事情我以后会解释,横竖今日我也挨了你一剑,我们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赋仟翊原本还在气头上,刚想开口,却一眼瞟到他染血的袖子,心中也充满歉意,瞥开目光气道:“宣王身份贵重,臣女哪里有说不的权利?”
劭泽很快对上她的眼睛,说道:“若是你知道我是宣王,就会避之不及。”
赋恂早已看出这其中的倪端,却也不道破,只道:“殿下和小女有话要聊,臣就先告退了。”
赋仟翊看着眼前的人,怒意更胜,开口道:“爹,不用您退!”一边说着,她的目光一边落到劭泽身上:“跟我过来。”
劭泽很自然地跟赋仟翊在府里走着,刻意忽略府中一干下人惊愕的目光,一直到了赋仟翊的别苑。
赋仟翊心中总有一股子邪火发不出来,她向来讨厌被人算计。这么些日子以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和海鹰已经算够熟的了,却不料今日来了这么一出太子换狸猫。
院门被赋仟翊“啪”地一关,怒道:“宣王近身?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劭泽似乎从未想到她竟反应如此激烈,只好说道:“我只是怕你听说我是宣王,扭头就走。”
赋仟翊冷笑道:“你还挺了解我。”
半晌见劭泽沉默着没说话,她又问道:“那么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些,都是废话了?”
“也不完全是。”劭泽回答得似乎很诚恳。
赋仟翊继续道:“那个络音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无聊到刻意安排一个人来陪你演戏吧?”
提起络音,劭泽的神色忽然变得复杂起来,沉默着许久不曾开口。
“真是?”赋仟翊的确好奇络音的情况,但虽然问出口,自己也是不相信一个堂堂王爷会没事找人来玩这种低级的游戏。
劭泽沉吟半晌说道:“不论你信不信,我只能说,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不像你们想的那样。”
“你是说他打你鞭子的事吗?”赋仟翊的确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嘴上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要是有你这么不务正业的儿子我肯定也打!”
劭泽却摇了摇头说道:“你又想歪了。毕竟是我违规在先,我在军中名声这么大,他若不罚,日后若是我的身份暴露出来,将士们私下里会议论纷纷。”
“他不是已经罚你跪了吗?”赋仟翊反问道。
“他知道我跪不住那么久。”
劭泽的神色并不像是在说真话,赋仟翊看着,总觉得他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却又没有证据,只好作罢。
其实赋仟翊细细想来,这些日子和他相处还算愉快,这宣王虽说骗了她,也算救了她一次,就算是他刻意隐瞒身份,也完全可以视作善意的谎言。
看他对赋恂的态度,始终也自称名讳,不曾像其他王爷一般一口一个“本王”,在她的面前也始终自称“我”,并没有什么皇室的架子。理智上来说,这样的皇室,的确也是很难得了。
毕竟她自己之前也曾想过,若海鹰就是宣王多好。只不过真的知道此事,气愤大于理智了。
“你的手臂……”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刺了劭泽一剑,赋仟翊心中也有些不舒服,目光落到劭泽受伤的小臂之处。他的半截衣袖已然被鲜血所浸,时间久了微微发干,看起来仍旧触目惊心。
赋仟翊不知怎么的,心中狠狠一痛。
“没什么大碍,但是,能不能给我找件衣服一换?这伤让人知道了不好。”劭泽见她面有懊悔之意,忙说道。
赋仟翊忙道:“我哥那大约有新的衣服,你……将就一下行吗?”
“好。”
直到赋仟翊吩咐瑾儿去赋传铭屋中翻找回一套崭新的直裾,劭泽一声不响地换上,赋仟翊才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不知道躲呢?”
听罢劭泽不由叹气道:“我几乎没被人伤过,怎知道认识你以来接连被你和段鸿羲一人刺了一剑?这两日我的内力有些不可控,我是真的、必须马上去蓬莱派。”
赋仟翊细细想来,也觉得他不可能是故意不躲。毕竟他身上的伤也够多了。
很快他忽然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同去?”
“我?”赋仟翊的确去过蓬莱派,在她和段鸿羲尚未成年的时候,他们曾经被蓬莱派掌门秦翌抓去,非要收他们为徒。但是因为秦翌实在是太啰嗦了,他们两个双双反对。
至于这个宣王怎么也会师承蓬莱派,赋仟翊还有待考察。
这日正值江箬竹进宫。
江箬竹出身江府,却不和本家修习武艺,反倒易门而拜,是因为她虽是江家长女,却是庶出,在江家的地位并不算高。按规矩,江家的顺序皇太女应当是江箬竹之妹江箬芜。江箬竹自小便遭江巫师正妻压迫,一怒之下离家出走投靠尤家门下。如今年岁渐长,渐渐懂得了反击之道,凭着一身过人的功夫在江家也算站住了脚。
而相对之下,段鸿羲和赋仟翊着实为偷师,一方面在各自军营中接受各种训练,一方面每月有半月在尤家门下学习一些江湖剑术。
江箬竹到了拜阳殿的时候已是正午。艳阳高挂在拜阳殿最高的檐牙顶端,刺眼炙热。
她一边将马的缰绳递给一旁拜阳殿负责接马的马童,一边从腰封中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汗。
“江姑娘,皇太女请姑娘一同用午膳。姑娘这边请。”魏麟自殿中偏门口站立,远远说道。
魏麟,生得清秀英俊,举手投足之间,贵气而优雅。此人便是祯元皇太女身边最为得宠的面首,也就是皇太女世子的生父。
江箬竹只和他对视了一眼,迅速垂下眼睛,木然点头,跟着魏麟进了拜阳殿。
 
第31章
 
珈谜漠然看着她走近,毫无架子地向她招了招手:“快来一起吃,本宫快要饿死了!”
江箬竹这才发现珈谜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身着轻薄的绿色中衣和褙子坐在桌前心情大好地招呼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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