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仟翊耸耸肩:“我随便问问的。那天我卧病在家,真可惜。”
赋传铭微微挑起眉一笑:“其实我倒觉得单凭一身功夫拿到将级没什么用。不操练几乎是不懂得带兵的。”
赋仟翊道:“幽萤都尉,不过是留住能人不得已手段而已,又不是缺一不可的角色。”
“我看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出门吧。”赋传铭见赋仟翊手拿长剑,忍不住抓起她的手腕来:“你的镯子呢?”
“我不小心摔裂了,送去珠宝行修了。”赋仟翊举了举手中的长剑。
“也罢,和鸿羲一起倒是没什么事。”他一边说着,段鸿羲已经慢斯条理地进了院子。
段鸿羲礼貌地颔首一笑:“传铭哥放心,有我在,她剑也用不着。”
“最近世道乱,你们两个多加防范。”赋传铭草草吩咐了一句,便看着他俩并肩走出赋府,不由一笑。
左翼城与皇城之间距离不远,他们骑着马边玩边走,到了左翼城城门口时,夕阳刚刚西下。
“城门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卫兵?”赋仟翊攥着手中的缰绳。
左翼城治安向来是皇城之外最好的,平日里城门只有两个守门的不带刀卫兵,负责对出入城门的人进行简单的盘查,然而今日却多了一队巡逻的带刀卫兵。
段鸿羲看了看,笑道:“再有两个月就是军队统领大选,尤师父紧张些也难免。”
赋仟翊不接他的话,只玩笑地拿随身带的佩剑拍了一下他的马屁股:“赶快进去问问师父什么情况。”
那马被赋仟翊轻轻一打,似乎明白了什么,拔腿就向前跑了两步,越过那几个卫兵便进了城。他们进城的时候都把太守府特制令牌挂在手上,卫兵看见自然免去排查。
城里依旧车水马龙。闹区的街道挤满了买东西的人,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
他们已经下了马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赋仟翊牵着她的马随便走到一个摊子上随便抓起一把青花纹扇子看了看。
见她伸手拿起折扇,那小商贩马上高兴了:“姑娘好眼光!这是华鼎居出品的花型,配上小店独一无二的制扇技术,是上等品呢!”
华鼎居是左翼城最大最权威的服饰设计铺,只负责花样设计,自己做的成品却从不外卖,只有限地供应给城中的几个贵族和进贡京城。赋仟翊身上的钱袋就是去年它打造的单品,还是段鸿羲随手给她买的。因为花样和构造甚好,用了很久都舍不得换掉。
赋仟翊笑了笑,将扇子放下:“当真是好东西呢。”
“姑娘不买吗?”老板见她放下扇子,复又将扇子在矮桌上摆好:“这是唯一的一款呢!”
赋仟翊确实不准备买,礼节地笑了笑,转身就准备走。
段鸿羲倒是不客气,丢给那老板一块碎银子就将那把扇子拿起来抛给她:“一把破扇子,喜欢就拿上。”
赋仟翊顺势接过扇子,心中却不爽。她不买是因为自己向来喜欢收集工艺品,家中类似的折扇成堆,实在不想再多拿。段鸿羲虽然出手大方,平日也没少给她买东西,却很少能有什么东西送到她心坎里,左不过都是些束之高阁的废物。
赋仟翊白了他一眼,道:“这话不是这么说的!”
段鸿羲一笑了之:“适当买点东西推动一下经济发展也是贡献。”
赋仟翊对他的解释并不认同,却也没话反驳,将扇子丢给他,转身向别处看去。
却忽然感到有一股阴气瞬间包围过来,顿时打了个冷战。然而环顾四周,仍旧是车水马龙的街市。段鸿羲在赋仟翊身后不到半米处,正认真地观察着那把他“高价”买来的破扇子。隐约还能听到附近摊子上顾客和商贩的讨价还价声。
“怎么了?”他见赋仟翊脸色不对,马上问道。
“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可能是我敏感了。”赋仟翊耸耸肩。
话刚说出口,她却忽然像被雷劈了一般。这里确实有什么东西不对。
他们又将周围的人和陈设又看了一遍。
扇子摊、包子铺、钱福斋点心铺、遮阳伞摊、瓷器店、客客茶坊,一应俱全。然而……段鸿羲的目光有些迟疑——以前那个时刻在店门口的矮个子青年不在;钱福斋点心铺摆在门口的试尝点不在,只有一个小门童在门口客气地迎着宾客。遮阳伞摊那个胖胖的有个性的老板娘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黑瘦瘦的青年,他一直抿着嘴,脸部线条十分干净利索,却从不对宾客笑;茶坊门口的两个门童正坐在台阶上晒太阳,时不时地站起身来迎迎宾客,却从不开口说话。
当然这一切对于不了解这里的人来讲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而他却觉得有些不对。这条街道是通往巫师府的必经之路,他们常常跑到这里来买东西,对于这些店和店里的人都熟悉得很。突然间似乎那些他们认得的人都不见了,觉得心中的不安越涨越大。
夕阳已经开始西下,人群也在渐渐散开。段鸿羲看着伞摊的小伙子淡淡地收拾着那些各色的遮阳伞准备收摊,一句话也不说。
赋仟翊目光扫到摊位上时却隐约看到那人正收的一把伞柄上寒光一闪。
“小心身后!”
段鸿羲的警惕心瞬间提高到极致!脚下发力,一脚点到那伞摊的桌子上。哗啦一声,那桌子像是被震碎了一般塌下去!他知道他有能力震碎桌子,但刚刚却明显不是自己在发力。
这似乎只是个开始。
那个黑黑的年轻人抽剑的速度却比他更快一步!段鸿羲在赋仟翊警示之后本想借着伞桌的力迅速退开,却被那个小伙子阻挡了去路,只得随手抬起长剑,借着剑鞘将那人的剑弹开,然后立即拔剑!
赋仟翊原本已经抽出佩剑,在段鸿羲弹开年轻人剑刃的一瞬间,那年轻人借力拿剑身向后一顶,正中赋仟翊剑柄,拔了一半的剑又生生被顶回去!
同时那边两个不说话的门童也突然抽出武器向这边过来。
赋仟翊来不及多想,两步点到那二人面前将他们拦下。
她左手拿着剑鞘,右手将剑柄一转,剑身指向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就敢在镇守巫师门口动手?”
第11章
那两人目光触碰了一下,同时笑了:“你想知道,也要先有命再说!”
说话的功夫他们二人已然出手,不见他们手上有什么动作,一个重锤破空便冲她面门打来!
她不得不退后一步。仰身躲开那沉重的武器,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第三十招,赋仟翊的剑锋扫过其中一个门童胸前,他瞬间衣襟碎裂,停了一刻,吐出一口鲜血。
段鸿羲已被那个黑脸年轻人刺伤,血迹大片大片地湮湿他的一身白衣。
这个时候街道上已经没有人。
赋仟翊这才觉得慌乱,从她发现这里不对开始到了现在,她明显觉得自己内力不对,即便手中提着佩剑,仍旧感觉自己用不上力气。论武功,段鸿羲也是高出她不下两成,不知为何会这样轻易就被一个无名小卒伤到?
赋仟翊刚想去帮,却被几道尖锐的剑风封住了去路!
一名青衣人瞬间站在赋仟翊面前,修长的手指上夹着几枚寒光刺眼的镖。他死死盯着赋仟翊,一时间赋仟翊竟没办法反击。
赋仟翊知道和他们没必要争论,心中又急着段鸿羲的安危,情急之下挑剑便是孤星坠月剑法,三招之内将那人逼入死角。她手下顿了一顿。
孤星坠月是尤家门下为数不多的剑法奇招,一旦出招毙命率极高,但因为太过耗损内力,不到关键时候他们绝不乱用。然而赋仟翊也知道,以这样的招式制住他只是一时的,倘若不伤他,他恢复力气后会立马有机会反击。
正当赋仟翊短暂失神的功夫,他却很快闪身一跃瞬间脱开她的挟制,趁着跳起的功夫向赋仟翊甩出一排镖来!
赋仟翊被他的镖逼得连退是数步,重重撞到另外一个人身上。那人顺势一手掐住赋仟翊的脖子!
“仟翊!”
段鸿羲终将那黑脸年轻人一剑毙命,锋利的长剑转眼被他重重甩来,生生刺穿那人的肩胛,将他钉到旁边的墙上。
段鸿羲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赋仟翊护在身后:“比武可以,莫要伤及无无辜!”
青衣人忍不住笑道:“不知你这句无辜是从何而来啊?”
后续来的人身穿统一的暗蓝色劲装,内息不高,但功夫套路却可以说是万分邪门。段鸿羲已然被伤到,此时却被青衣人纠缠住,止步不能移。
由于用剑实在不是赋仟翊所长,在刚刚对付了那两个门童以后,她不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有些透支,这几个蓝衣人在十招之内将她逼到绝路,她在想逃开的时候,冰冷的剑锋已然向她刺来!
正当赋仟翊觉得万劫不复的时候,一道剑光飞速而至,重重隔开了直取她喉咙的一把精钢剑。转眼间一个黑衣人闪身到她身前几剑封住了她身前的攻击。
“以多敌少,即便胜,也是胜之不武。”那人一开口,赋仟翊才看清他的身形。
是海鹰。他五官深刻而细腻,黑色的发丝飘动在纯黑的长衣上,显得并没有什么杀气。
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神色慵懒地扫过一干人等。那眼中存在着一股浩然的锐气,截然不同于皇室的高贵、蛮夷的粗野——这是一种神挡杀神,魔挡斩魔的气息,一种握转乾坤的气场。
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合金制作的软剑。软剑不同于他们平时拿在手中的佩剑,它需要灌注精纯的内力后才能形成一把具有杀伤力的剑,而惯用软剑的人内息必然深厚,否则驾驭不了一个平日里看着如同臂钏的装饰。
赋仟翊原本觉得她和段鸿羲陷入死局,心中郁结,见到海鹰到来,心中也踏实了许多:“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容后再解释。”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月亮清白的光打在他脸上,映照出他分明的五官。他冲赋仟翊鼓励一笑,很快和那些人纠缠在一起。
这些人的武功确实很邪门,他们不断变幻着阵法,每当他们将要找到破阵之法的时候他们又很快变幻一个新的。海鹰按理说应该很擅长破解阵法,而此时却有些恋战,久久不曾破阵。
因为他们无法轻易攻破敌人并不是因为海鹰内力也有损,似乎是因为海鹰并不想杀人。赋仟翊已经不止一次看着海鹰的剑锋扫到敌人的喉咙复又强行收剑。常年习武的人都知道,想要杀敌很容易,但若剑风已出又强行收剑,这会比杀人更耗损内力,甚至更影响发挥。
然而海鹰却一直是这么做的。赋仟翊也没杀过人,更不想杀人,然而这种处境当中,若不出手伤人就是将自己逼入绝境,就算不想杀人,能将人重伤没有反击能力也好。然而海鹰却是连伤人都不曾伤过。
赋仟翊手中的剑顿了顿,如果她没记错,赋传铭是说海鹰是江湖人士,难道他和这些杀手有瓜葛?但想到昨晚在赋府门口在他面前自尽的两名杀手,似乎和他也没什么渊源。
虽然和这个海鹰仅仅有几面之缘,她并不认为海鹰是危险人物,或许他不忍杀人,只是因为心中仁慈。
赋仟翊只好自己出手,将孤星坠月剩下的几招全数使出。然而孤星坠月这套剑法虽说作用在瞬间毙命,效果显著,却是极消耗元气,一套剑法使出来赋仟翊没想到只放倒了两个人,身子就不自觉地软了下来,瞬间冷汗浸透了衣衫。
海鹰见赋仟翊内力损耗得厉害,似乎终于知道不该恋战,他跃起的瞬间手上调转剑柄将手中的软剑迅速插到地上,也不见他作出什么其他动作,那柄剑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强光!那光芒以几乎等同于光速的速度直奔剩下的人而去,那些人几乎没有反抗就已然被光束所贯穿,瞬间毙命!
段鸿羲此时刚刚解决了那个黑衣人赶到这里。一片强光过后他见到了海鹰,二话不说就对他出手了。
两人刚刚都遇到劲敌,此时都有些疲惫。然而剑光所至之处却毫无例外地迸出火花来!
赋仟翊勉强站起身来,却来不及阻止。
“住手!误会!”海鹰刚来得及说这一句话,强行收了剑,转眼间就被段鸿羲的佩剑刺穿左腹,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段鸿羲的佩剑刺穿海鹰的时候他自己也愣住了,他见海鹰脸色瞬间惨白,忙松了手。
“……你是什么人?”段鸿羲显然也未想到面前的人并未真心想和他动手,惊愕问道。
海鹰来不及开口说话,早已重重跪倒在地上。
“海鹰!”赋仟翊见状心下一急,竭力站起来,两步跑到他身边。见他腹部的贯穿伤手足无措。
“快带他到巫师府!”段鸿羲忙将他扶起来。
仅仅走了两步,海鹰忽然死死抓住鸿羲的胳膊:“等等!”
“得找个干净的地方给你处理伤口啊!”赋仟翊急着一边说,一边示意鸿羲向前走。
“这里,距离巫师府有多远?”海鹰勉强说道。
“这里……”赋仟翊刚想说什么,却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里距离巫师府不过几百米,刚刚入夜,这般大的响动巫师府怎能不知晓。然而巫师府却没有派出援手!
赋仟翊愣愣地看着他:“不可能……”
他摇了摇头:“如果是,你们就是自投罗网。”
段鸿羲当然不相信他的提示,只道:“巫师尤睿海是我们师父!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他不由分说地将海鹰拖起来:“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鸿羲!”赋仟翊忙拦住他。
海鹰说得并无道理。这里离巫师府这样近,尤师父没有理由不知晓。再加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赋仟翊联想到尤睿海毫无保留地拥护大皇子的事实。兴许这本身就是一场阴谋呢?
想到这她顾不上心凉,却急着海鹰的伤势:“城外东面山上有个破庙,先离开城里再说吧。”
“你傻啊!”段鸿羲吼道:“就算真的是尤师父指使,我们到城外就安全吗?”
“原本也不用这样的!谁让你不分青红皂白乱伤人!还不赶快!”赋仟翊心急骂道。
话说到这段鸿羲也知道耽搁不得,提起真气,足尖点着城里的几个房顶,飞身到城外。
海鹰失血很严重,赋仟翊很担心他会死。
段鸿羲简易地拣了干柴在屋内生起火来,却找不到干净的布。情急之下赋仟翊只好撕着内衣的布料勉强帮他按住伤口。
鸿羲的剑极细极薄,剑刚刚刺进去他就松了手,不曾转动剑柄,伤口也还不算太可怖。除了左腹的伤口,他的小臂也被人划伤,那一片衣襟碎裂,血迹已然被火烘干,触感又硬又涩。
“放心,我还没那么容易死。”由于失血过多,他面色很苍白,几缕头发已经被冷汗浸湿,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连弯弯的睫毛都被打湿,眉微皱着,嘴唇有些干涩。他只静静地靠在墙边,闭上眼睛暗自调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