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的侍女见状忙伸手去扶,却被大皇子愤怒地甩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严厉地质问劭泽道:“你准备怎么解释?”
劭泽复杂的神色一闪即逝,他看向大皇子的目光中突然掺杂了些许漠视之色:“臣弟,没打算解释。”
大皇子一时语塞,伸手狠狠指着他,一时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好!”半晌他终于开口道:“我不跟你争执!来人!段鸿羲擅闯宫禁,给我带走!”
“慢着!”劭泽仿佛早就料到大皇子会有此一言,在他话音刚落便厉声喝止:“皇兄,其一,段鸿羲虽是段家次子,早已没有官职,入夜前我邀请他来神渊阁喝茶,一时高兴便吩咐他留宿,这不算夜闯宫禁。其二,你未经我同意便带兵包围神渊阁已属越权,还请皇兄仔细斟酌。”
大皇子沉默着看着劭泽,半晌突然开口道:“宫规规定,不论是否在朝为官,除了皇亲贵胄和宫女太监,其余人一律不得留宿,劭泽你是第一天住进宫吗?”
劭泽心知宫规并不森严,虽然条文规定闲杂人等不得在宫中过夜,但这样的例子在拜阳殿早已屡禁不止。他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约段鸿羲入殿,只是掩人耳目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要么,”大皇子见他沉默着不开口,继续说道:“你就给我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劭泽干望着大皇子,沉默着不说话。
大皇子原本不想把事情闹大,倘若劭泽认错态度诚恳的话,他并不准备多做计较,然而劭泽不肯退让半步的态度却仿佛是在打他的脸一般,他看向劭泽的神色变得冰冷。他吩咐侍卫道:“将段鸿羲带下去!”
此刻段鸿羲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仿佛心知这个时候没有他说话的份一般安静,这令劭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仍旧没有说话,他始终在等,看段鸿羲会不会出言为自己反驳。以段鸿羲不畏强权的个性是绝不该在这种局面上被大皇子压得死死不肯开口说话的。而唯一能造成段鸿羲不说话的原因就是他在观望!观望他和大皇子两个人究竟哪一个肯为他说一次话。
劭泽心中一凉,眼见大皇子的人就要将段鸿羲押走,忙道:“皇兄,擅召段鸿羲入宫是臣弟的错,臣弟愿意负全责!”他说着踏前两步单膝跪下:“凭皇兄处置。”
大皇子的目光忽然犀利起来:“当真?”
“是。”
大皇子闻言不由一笑:“私闯宫禁的罪可大可小,但是宫中并没有皇亲贵胄为之负责的先例。但我记得你有一枚翅羽令,这应该可以抵消段鸿羲的罪过。”
劭泽面色一僵。
惑明王朝的翅羽令被赋予了持令者生杀大权,上打昏君下打奸臣,但使用权限只有一次,可由当朝皇帝或皇帝之子女代为收回。翅羽令统共只有三枚,一枚在靖野军邱将军手里,一枚在征海军周将军手中,另外一枚则本属于近卫军统领蔚统领,蔚统领去世后便顺延给了劭泽。
大皇子此举很明确是要卸掉劭泽的最后一道底牌!
段鸿羲闻言终于绷不住沉默,开口道:“殿下,夜闯宫禁是我的错,翅羽令得之不易,万万不能这么浪费了!”
劭泽又何尝不知这翅羽令的价值呢?
然而他面色一转,很快点头道:“物尽所用,才无愧于自身价值。臣弟愿意用翅羽令保段鸿羲无罪!”
大皇子默默地看着劭泽,面色起了一定程度的变化,张了张嘴复又闭上,过了一阵还是忍不住说道:“若是段鸿羲还是护天军将领,此时我也动不了他。”
劭泽听了这句话脸色并不好看,但还是沉住性子起身从内室正墙的画卷背后取出那个装有翅羽令的木盒交给大皇子,这才目送这大皇子满载而归。
“殿下……”段鸿羲道:“拿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脱罪,实在不值。”
“我不认为拿金翅羽换你有什么不值。”劭泽的面色有些冷,仿佛刚刚被大皇子咄咄逼人的气势所冲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东西可有可无,只是下一次,恐怕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这话说得很淡然,仿若是在自言自语般。
然而这句话传入在段鸿羲耳中却觉万分刺耳,他干望着劭泽,许久才像突然开窍般地说道:“或者,我能有机会补偿殿下的这个损失。”
闻言劭泽微皱的眉头焕然舒展,这整整一晚上,他所等的恰恰就是这句话!他忽而笑了,走到茶桌边慢慢斟满两杯茶,端起来递给段鸿羲一杯,说道:“翅羽令是从我父亲那留传下来,弥足珍贵。但你这句话于我却比那枚没有生命的令牌珍贵好几倍。”
段鸿羲闻言一愣,踌躇着接过劭泽递到眼前的茶杯,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输了比武,离开护天军后我什么都不是,如何担得起殿下这般器重?”
劭泽此时虽然失了翅羽令,此刻的心情却是无比舒畅,他饮尽杯中茶,盯着手中空空的茶杯,简短道:“因为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
段鸿羲心中吊着的那块大石头突然一沉落地,他将手中的空杯放回茶桌上,心中却有一丝压制不住的激动。
为官朝中的时候,他为武将,虽然知晓文官也一样有过人之才,却打心底里看不上大皇子、珈谜这种久居深宫不经世事的皇亲贵胄,唯独觉得劭泽经历过丧父丧母之痛后的独立傲世令他佩服。此话一出,他只当是劭泽觉得他们同是看不惯迂腐的人罢了。
各军种统领选拔赛在两日内闭幕,其中靖野军邱将军之子败给了远方堂兄邱溯而让邱溯拿到了靖野军的统领权,征海军统领周将军之女周慕雨和副统领之子白玉庭各项成绩不相上下,征海军统领之位尚未定夺,护天军则以段鸿文一战获胜夺了主帅之位。
江箬竹并未急着会左翼城,只在赋仟翊家中住下,等待征海军最终的评选结果。
这已经是大赛结束的第二天,正当下午,烈日仍旧毒辣,江箬竹窝在赋仟翊的闺房里吃着新蒸出来芙蓉糕,却被赋仟翊的侍女瑾儿突然冲进来撞了个满怀,糕点的碎末全洒在她橙黄色的花蝶刺绣外套上。
第145章
“哎呀,你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出人命了吗?”江箬竹忙站起身来小心地抖着身上沾染的糕点沫,没好气地问道。
“出了!真的出了!”瑾儿一手按着桌子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说着,毫不客气地抓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一大杯茶水一口灌下。
“出什么了!”箬竹见她这般没规矩,不由吼道:“你能不能像个丫鬟样!”
“哦。”瑾儿忙将茶杯放下站定在箬竹面前:“真的出人命了,征海军周将军家的女儿把他们副统领的儿子给打死了!”
“什么?”箬竹的嘴巴张得老大:“你确定?”
“确定!我家小姐听说了此事就忙赶过去,让我来通知你,现在过去……可能人还没散!”瑾儿一股脑地把话说完,又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嘴里不忘嘀咕道:“你快去吧,就在征海军总营!”
“不用去了不用去了!”赋仟翊远远地朝屋里走来,冲箬竹摆摆手:“征海军营那边围得水泄不通,我问了那边的人,说是周慕雨和白玉庭比武时失手打死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箬竹听了她的话,拉着脸坐回凳子上,愤愤道:“要是我我也故意打死。”
“行了,”仟翊此时已经走进了房门,随手将钱袋抛给瑾儿,吩咐瑾儿关上门出去:“以后这种敏感的话还是少说吧。”
箬竹十分不以为然地向她嘴里塞了一块芙蓉糕:“这两人各项比赛都打平手,周将军却不加赛别的,反倒想办法拖延时间,明摆着是在给自己女儿争取机会,现在可好,事情出在征海军营,他想怎么解释都行。”
赋仟翊听罢深深叹了口气:“可惜了白玉庭,年纪轻轻功夫上乘,就这么死了。”
“你怎么这么不疼不痒?”箬竹听她说话平平淡淡不由抱怨道:“莫不是久和宣王殿下在一起变得漠然得很?”
“当然不是,”赋仟翊急道:“我又能怎么样呢?这样类似的事情,几乎日日都会发生,若是不能相处淡然,难道我每天都要去为人打抱不平?”
“我知道,宣王殿下自将军和公主相继去世之后一改低调平平的作风,在军中和政局中都大有作为,当然这不可能靠的仅是悲愤情绪。”江箬竹忽而很敏感地说:“王子一直在私下练兵,只是不为人知罢了,对么?”
赋仟翊听罢不由一愣,江箬竹多年不问政事,却对政治敏感不已,说话往往是句句戳中要害。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故作没听见,避开话锋:“劭泽以往习惯为人打抱不平,可是这几年生出这么多事来,他如今倒也懂得趋利避害些。”
江箬竹显然对赋仟翊的回答不满,步步紧逼着:“你在逃避我的话题!”
赋仟翊听罢神色有些飘忽不定,半晌她笑道:“劭泽有他自己的生活,我虽与他订婚,这些事也从不过问。只是我在近卫军营长大,确实难得见他来一次军营。”
江箬竹紧盯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寒冷,沉默了许久她才说道:“赋仟翊,你现在变得很迂腐你知道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赋仟翊强迫自己对上江箬竹洞悉的目光,强调道:“你对某些事情的确敏感,可是这并不代表你的感觉都是对的啊。”
江箬竹听罢将右手腕上戴的纯金镶红宝石的手钏取下来,“啪”地按在桌子上:“你以为我这些年不问世事是在逃避,但是……”
江箬竹说着话却突然顿住,赋仟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拿起桌上的手钏打量了一番,不由为之一振。在经济繁荣的惑明,这样足量的纯金手钏并不少见,但镶嵌在手钏上的七颗红宝石——每一颗都分量不轻,视觉通透,对着光的时候隐约可以在它们的中心看到一道清晰的紫色光束。这样的宝石在整个惑明都是极少见的成色,虽然右翼城江家地位尊贵、财权甚重,但赋仟翊敢肯定,他们弄不来这样的东西。
“这是祯元皇太女送我的见面礼。”江箬竹见赋仟翊目光闪动,心知她心中已有了计较,漠然开口,仿佛这件事与她毫不相干一般:“右翼城建城五百多年来一直由我们江家掌管大权,我们在朝政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位子。她告诉我,若是替她办事,则江家安,右翼城安,若拂逆她,她一定会让右翼城易主。”
赋仟翊听着,面色并没有什么波动,仿佛对这事情早有计较一般,开口道:“你肯跟我说,看来是不准备答应她的条件。”
江箬竹摇了摇头:“这个手钏价值连城,若不是对我有所求,她怎么舍得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我呢?”
赋仟翊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动容,不由问道:“你答应了她什么?”
“说起来真是笑话。”江箬竹说着,不由冷笑道:“祯元皇太女只是好奇宣王殿下的动向,找我,无非也就是为了多得到点关于宣王的消息,再不济,我即便打听不到宣王,知道你的事也是轻而易举。”
“所以你才有方才一问?”赋仟翊不可置信地看着桌上那价值万金的手镯,突然觉得她有些笑不出来:“你真的答应给她办事……”说到这里她有些哽住,许久才将未尽之言说出口:“出卖我?”
江箬竹无所谓地一笑:“我可没打算帮她。虽然她是皇太女,可是以现在这个三足鼎立的势头,谁当皇帝还不一定呢,我如果现在急着倒向珈谜,一旦输了,我们江家岂不是要倒大霉?”
纵是这么听着,赋仟翊心中仍旧有一丝疑团存在,难以释然,忍不住追问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你选择嫁给宣王,是为了当皇后吗?”江箬竹垂着眼睛,忽然问了个很敏感的问题:“你想当皇后吗?”
赋仟翊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箬竹:“我以为,你即便投靠了珈谜,也永远不会问我这么敏感的问题。”
“所以我不准备投靠珈谜,就一定会有此一问。”江箬竹突然抬起头来,紧紧握住赋仟翊的手:“仟翊,我们自小一同长大,你了解我。我江箬竹虽然自私不够正义,但是我重视感情,我永远不会出卖你。但是如果让我帮你,你必须跟我说实话,是,或者不是。”
“是。”赋仟翊干脆答道:“我信你不会出卖我,我的想法也绝不会瞒你。可是关于劭泽的事,我真的不能说。”
“好。”江箬竹笑了笑,松开赋仟翊的手,将桌上那个手钏死死捏在手里:“宣王殿下怎么想与我无干,但是既然你想当皇后,我一定全力以赴!”
赋仟翊抿了抿嘴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知道江箬竹并不需要什么感激的话,她只需要无条件的信任。
江箬竹接着说道:“否则你认为魏麟那个半男不女的妖孽为什么会被皇后赐死?”
“是你?”赋仟翊敏感地对上江箬竹的眼睛:“这是为何?”
“一来我看不惯这种吃软饭的人,二来,灵流在珈谜面前步履维艰,我当然要帮他排除万难。”江箬竹说道。
“你不是最讨厌这种吃软饭的人吗?”
“凭你对灵流的了解,你觉得他像那样的人吗?”江箬竹反问道。
赋仟翊沉默了半晌,说道:“如果你这么看,想必珈谜也会这么看。”
“不知为何,我总依稀觉得他是为什么人办事的。”江箬竹目中开始透出一丝疑惑:“灵家虽然就是珈谜的人,灵流这个人,我总觉得和他们不是一条心。”
“他对我,对鸿羲都很好,因为是珈谜的人,我们始终不敢和他太过亲近,他……”
“你说过他给你哥哥送过药,他用了吗?”
“我也怀疑过是他药的问题,但是事后我们找人检查了那白鱼骨粉,确实是上好的伤药,没有毒。”
“那就好。”江箬竹点了点头:“我想,他八成是在帮大皇子做事。”
“为什么是大皇子?”赋仟翊听了江箬竹的假设,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大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他就算……”
“尤睿海最得意的弟子,跟着师父效忠大皇子,我觉得这个逻辑是成立的。”江箬竹说道:“除了大皇子,就只有劭泽,如果他是劭泽的人,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