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别开脸道:“所以那日你为什么不在谷中?”
叶简之没有回答,赤焰也没有再追问。
“这事本就因我而起,自该由我解决。叶梓莘肯放你们进来,也是为了将你牵扯进来,赤儿有一件事可否答应我。”
“我不会答应你的,我也不想听你说这些。我们来只为解决这件事,不论结果如何都是我们自己的事。”
冥炎也开口道:“叶盟主说得不错,此事的确因你而起,但现在还需要大家一起来解决才行。比如交换人质一事,我认为也并非不可行。”
“冥公子这是何意?”
赤焰与叶简之一齐看向冥炎,却听久未出声的慕云逸平静道:“荀英可以是假叶梓莘,那自然也可以有假荀英。”
冥炎颔首:“不错,交换只为分散叶梓莘的注意,救人才是目的。荀英说的不无道理,等三日后那群活死人必会攻进赤焰谷,而那时叶梓莘的恨意只会更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而交换便是契机。”
叶简之思忖了一番道:“若是如此,需得分头行事,将叶梓莘先引开后另一边负责受困的三人,以免中途生变。”
“不错,且机会只有一次,叶梓莘是奔着杀了荀英的目的,所以假荀英一定会暴露,但必须要先拖住时间,而暴露之后也将没有退路,救人是其一,黑蝠堂是其二。”
“可这假荀英要由谁去?还有谷中会这易容术的人早已不在了。”
“易容我略懂一二,可以一试。”慕云逸开口。
赤焰看了眼他接话道:“假荀英,我来。”
闻言冥炎正欲说话,叶简之就已出声拒绝:“不行,太危险了。”
“谁去不危险?无论身形样貌,我都更合适。”见他还欲开口,赤焰转换了语气,缓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但这一战你我都避免不了的,何况我不是一个人,你也在不是吗?”
叶简之怔了怔,嘴中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了。
易容成荀英模样的赤焰走在叶简之的身后,一路走出山谷,一如那次跟着他走在廊亭中一样,只有她二人,一前一后,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心境。
她对于眼前的人,没有恨,甚至连怨也没有了。看着他的背影会忍不住去想,回忆儿时与他在一起的点滴,那些被掩藏在深处稀之如珍的片段。
倘若,倘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与娘亲还有他都还生活在一起,那一定会是幸福的吧……
须臾赤焰低头失笑,何来的倘若,有些选择从一开始便落定了,结局也就定了,之后的各种挣扎也不过是一点点推着,离那方向更近而已,更何况是根本没有选择的开始。
“我娘,当年真的是自己走火入魔的吗?”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口,见叶简之微微一顿放缓了脚步,赤焰疾走了几步追上他,与他并肩道,“这个疑惑始终盘旋在我的心里,娘练成血影决并非一日,而且那日她离开前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走火入魔。当年你可曾查过这其中的缘由?”
叶简之闭了闭眼回道:“查过。”
“没有结果吗?合欢夫人死时与我说,她曾见过赤焰谷中的一位女子与卓漓有来往,她当年将你引开就是他们合谋的,而引开你后,我娘就独自去了黑蝠堂,以至于被逼的大开杀戒,这一切都与那女子脱不了干系!”
许久的沉默后,叶简之看向赤焰:“梓柒,是她。”语气平静如常,眼神中却尽是无奈。
“你知道?!”
赤焰心中虽也有了答案,但依旧无法确定那人就是叶梓莘的娘。眼下从叶简之的口中轻易的将那名字吐出,心中一时不知是何种滋味。
叶简之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继续往前道:“我知道,你和你娘消失后我就都想明白了。”
“原来你一直知道……”赤焰顿了顿,不由的苦笑,直到他与她之间又相距一个身子,才抬脚继续走。
“到了。”他压低声音提醒。
“出来吧!”叶简之看了眼四周放声道。
不过片刻,眼前的黑雾悉数尽散,叶梓莘和众人就站在不远处,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二人。
叶梓莘走上前,扫了眼他身后的荀英笑道:“你果然还是最疼清儿,她一回来,连这个宝贝小贱人都舍得送出来了。”
“她暂时还不能交给你,那三人在何处!”
叶梓莘冷哼一声,拍了两下手,隐在暗处的卓漓将原先吊在树上的三人带到她身侧站定。
她指了指荀英道:“人就在这。她过来,这些人你都可以带走。”
“我不信你,你把他们放了,你和我去个地方。”
叶梓莘闻言大笑:“我为何要听你的?想将我支开?叶简之,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能力与我讲条件,就凭你们几个还能想耍出什么花招来?”
“你既一心想杀我们,我看也不必等三日后,清儿的事,还有当年你和你娘做的事,我都与你一并算个总账!跟不跟来由你。”叶简之说完转身就带着荀英迅速消失在原处。
“堂主,别去。”卓漓想拦下叶梓莘,却被她一声喝令僵在原地。
她会去,因为她比叶简之更想尽快做个了结,更想亲手杀了荀英后再杀了叶简之和赤焰,她一直在等,这么多年她无时无刻不在忍耐,等候时机。既然叶简之自己急着送死她求之不得,何况他还敢当着她的面提她娘亲,所有的仇恨都在驱使她往前,她相信很快她就能得偿所愿!
“等我回来,即刻攻上赤焰谷,一个不留。”
“是。”
“堂主!”卓漓唤住她。
有很多话他想说却不敢说,也没有资格说,一路走来,他除了她什么也没有,明白她的仇恨也懂她的痛苦,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跟着她,那颗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将她融作了全部。
“我等你回来!”
银鞭在空中一震,伴随着一声剧烈的脆响,链鞭的一头就缠上赤焰,在腰身处猛然一紧,迅速将她向后拖拽。
赤焰即刻将手中的紫鞭打出,一银一紫如两条毒蛇一般紧紧缠绕,赤焰借力向后一扯翻身站定。
“贱人,‘破晓惊鸿’你也配在我面前使它!”叶梓莘盯着她,眼中的狠厉,恨不得立刻碾碎她的脖子。
“我想使就使得。”
“我看你是找死!”叶梓莘猛然将银鞭收回,出掌直逼她的面门,掌心黑气弥漫。
赤焰瞳孔微微一缩,这应当就是五蝠噬心,当年黑蝠王打在她身上的那一掌。
叶简之一步上前,率先出剑,以极快的速度化去她那一掌。
他剑力醇厚,且剑出于意,无形之中出招,每一招都能制动,无法看出破绽。
“你居然又用剑!你的残雪刀呢,为什么不用!”叶梓莘喝道。
听她这么一说,赤焰才想起如今提起叶简之,都知他用的是残雪刀,当年用残雪招一刀斩杀赤羽,却忘记了他最初是以用剑成名的,是三剑之一的剑道,至于后来为何改用刀无人知晓。
叶简之平静道:“用刀是为了赤羽,不再用刀也是因为赤羽。”
叶梓莘微微一怔后放声大笑,手中的银鞭直指叶简之,颤声道:“是啊,为了赤羽,你可以不顾我娘死活,不顾江湖安危。如今为了叶倾羽,你也可以舍弃你的赤焰谷,不顾弟子死活,护她一路!你还当真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宁可负了全天下,也不负她母女二人!”
第94章 地狱火
“你方才说什么,什么不顾弟子死活!”
这一这一声引得叶梓莘猛然一怔,回过身看向赤焰,须臾冷嗤道:“原来是你。”眼中杀意不减反增,脸上的红纹在一瞬间鲜红如火蔓延至脖颈,面目狰狞,整张脸看起来比那些活死人更不像个人。
“父女联手合起伙来骗我?那贱人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话音一落她人已经瞬间攻向赤焰,速度之快赤焰还未来得及看清,袖中的血影便已即刻挡煮了面门的空挡,可叶梓莘的杀意已经起了,即便她反应再迅速也无法抵挡住叶梓莘接连不断毫无空隙的进攻。
“你不是练成了血影决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血影决厉害还是我的翩若惊鸿更厉害。”
赤焰用血影挡去她发了疯似的攻势,手腕处隐隐酸痛,体内那股平息了许久的烬决真气又开始按捺不住的窜动,与此同时死死握在手中的血影剑就像感受到了共鸣一般逐渐不受控制。
叶简之看出赤焰的异样,情急之下以剑聚气,剑破风的那一刻,周边一切的花木草叶都在顷刻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残败,所有的水分都汇聚在剑身周围最终形成巨大的水气。
一剑御风凌云,可吞山河,万息无影。
没有丝毫的顾念斩向叶梓莘时,她似乎未料到叶简之真的会下死手,直到整个左臂被一剑砍落,连带着左脸也被划开一道骇人的血口。
但这一剑终究还是落偏了。
鲜血淌满脸颊,令本来就诡异的脸更加可怖。看见叶简之捂着胸口吐了口血后她笑了,笑的肆无忌惮,笑的眼中闪了泪光。
“蝠毒嗜心的滋味好受吗?”
那场对战中他本可以杀了她,却还是中了她的蝠毒并自以为是的留她一条性命。这半年里叶梓莘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亲眼见他痛苦的模样,此刻见他在面前毒发难忍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赤焰心急的想去看叶简之的情况,却听一阵铃声响起,声音不是来自叶梓莘而是另一处。
阿泽手中举着一只半掌大的铃铛一跃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不计可数的活死人,纷纷涌现而出扑向赤焰和叶简之。
这些活死人比之前他们遇上的那些略微不同,瞳孔泛红,脸上是与叶梓莘一样的红纹,并且赤焰的银铃对他们根本不起作用。
叶梓莘捂着断臂处,看着被活死人团团围裹住奋力厮杀的二人道:“为你们精心准备的礼物还喜欢吗?”
“用他们来对付我们,你所谓的了结未免也太卑劣了!”
赤焰一剑砍落飞扑到身前人的头颅,从人墙中开出一条火道直通向叶简之,但不过一瞬那条道路就又闭合了,这些活死人在烈火中依旧行动自如,即便皮肉被焚烧的焦炭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继续进攻。
“那又如何,我就是要看你们生不如死!你们何曾善待过我,善待过我娘?论卑劣,我又怎比得上你们!”
“于你娘,我叶简之此生无愧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叶梓莘怒吼,手中的银鞭穿过人群将叶简之迅速卷出。
赤焰见状想拦下他,却被身边怎么打也打不尽的活死人死死困住,脑后的锁息针处传来阵阵疼痛,一怒之下松开手,血影顿时如获新生,在人潮中四处可见血水横溅却无一滴落在地上。
她一心想着叶简之,肩头被撕咬出一道血口,一掌劈断那人的脖颈后冲向厮杀出的一道破口,又被早就候在一旁的阿泽挡下去路。
“我说我不亏欠你娘。”
叶梓莘双目猩红,她永远也忘不了在她受困于黑蝠堂饱受折磨之时听到她娘亲死讯时是多么的绝望,心底有多恨眼前这个人。
“你不亏欠?!我被抓时身为父亲的你视若无睹,我娘受重伤你也不管不顾,反而带回了一个冒牌货扮演起父慈女孝,到如今你竟心里都不觉一丝愧意,那心便是黑色的也该是有血有肉,你怎么能做到如此冷血无情!”
她失笑,是她错了,他并不是冷血无情,只是将所有的情义都给了别人,唯独她和她娘亲不曾得到过他丝毫的爱。
叶梓莘手中的银鞭每落一下,萦绕在鞭上的黑煞之气就会将叶简之剑上逐渐稀薄的剑气吞噬掉一点。
“于你我的确心怀歉意,可你娘,我从未亏欠!”
“你住口!”叶梓莘将他剑上最后一丝剑气打算,一鞭子直击叶简之的面门却被他死死抓住。
“你并非是我叶简之的孩子。当年我与梓柒成亲之时她就已经怀了你。”
此话一出叶梓莘怔了神,但片刻后就恢复了镇定,冷声道:“叶简之啊叶简之,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自我记事起,你与我娘在一起的日子有几天?在外江湖人尽皆知她是盟主夫人,可你从未将她当过自己的妻子,你娶她却给不了她爱,让她独守空房,如今还要诋毁她,你还是人吗!”
叶梓莘用内力生生震开叶简之抓住银鞭的手,鞭身附着细碎的血肉在空中抽响后又极速攻向叶简之。
“恩师临终前将梓柒托付于我,可他却不知我与赤羽早已私定终身,而梓柒当时已经怀了身孕,她也没有欺瞒我,只说是一时糊涂连孩子生父也不知是谁,我给她自由她却一再轻生寻死,若非羽儿一再相劝我怎会娶她!”
叶梓莘凄声嘶吼:“你胡说!这不可能,不可能!”
“我背弃了和羽儿的誓言,我们说好要相忘江湖,仗剑天涯,全都成了泡影。我娶她,只是不希望她轻贱生命,除了爱我何曾亏待过她,她却暗中勾结黑蝠堂,陷害羽儿,设计令她走火入魔,甚至连倾儿都不放过!”
“我且问你,那日是不是她故意将羽儿引去黑蝠堂,又是不是她带着倾儿也去了黑蝠堂!是不是!”
叶简之一剑斩断银鞭,双眼通红,鲜血从口中溢出,竭力控制着剑尖的战栗直指叶梓莘。
叶梓莘想怒吼不是,可思绪回到那一日,她怎么也喊不出口了。
她亲眼看见她娘亲朝着赤羽的房间射了一支箭,没多久赤羽就从那屋子走出离开了赤焰谷,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叶倾羽在屋外坐了很久很久,她陪着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娘亲出现,说着提前演示了许多遍的话,而她也配合着促使叶倾羽离开了赤焰谷,在黑蝠堂时甚至目睹了娘亲将叶倾羽推向黑蝠王的过程。
她从未想过娘亲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后来自己被黑蝠王抓走了,娘也死了,所有人都把她忘了,心里就只记得仇恨。
“那你呢!你那日为什么不救我!就在你眼前,我哭喊着求你救我,在黑蝠堂,我日日期盼着你会出现,会将我带离那个地狱,你却把我忘了!”叶梓莘嘶声痛哭,抬手触碰自己的脸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在那的每一天都是怎么度过的!我成了他的试验品,日日饱受蝠毒的侵蚀,这张脸,还有身上的每一处肌肤,你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