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女子,谁都希望嫁给自己深爱的人,她是如此,裘慕筠又何尝不是?
“琴儿……我……”
“你别说了,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
一切都是为了她……这一辈子,他们想要在一起已付出了太多,别说是他,哪怕是自己,也不甘心就此放弃。等了九年,努力了九年,就差这最后一把力就行了,戚靖那边有了戚朔离,宫里太子、三皇子又争得你死我活,只要摸清段正忠的底细,他们就赢了一半了。
回到宛宁宫,宫女告诉她,九皇子已经在她这边午睡了。
走到床边,看着安静睡着的九皇子,段纹忍不住抚上他的小脸。
九年前,船上的那一夜,给了她永远的回忆,也给了她这个在宫中伴她度过这九年时光的孩子。
他睡得这样静谧,他的样子这样可爱,小小年纪的他,如何能承受一国之君的孤独?
只怪他,有个自私的母亲,为了自己,一心想把他扶上皇位。
此时,看着睡着的孩子,她想用一生的爱来弥补他,除了裘炜,他便是她最宝贵,心疼的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不久后,她竟会再次看着这小人儿的睡颜,将手中的剧毒洒入他杯中。
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狠毒,可她就是忍不住心中的恨、心中报复的欲望。
这一辈子,她所有的爱,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那个人身上,可她却只是一个棋子,就像戚朔离一样。
九泉下的戚朔离此时也该笑了吧,骗了他三年的人,却被别人骗了九年,利用了九年。
九年里,她看着天上的云,天上的星,度过了无数的寂寞深夜;九年里,她侍奉着那个老人,一次次在心里流着泪将身体交给别的男人;九年里,她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做着数不尽的恶梦,害怕着每个深夜。
她只是想,空墙外的那个人,还在等着她,那个人,能给她温暖,能给她未来……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他也有着他的希望,他的希望便是她这个有着九皇子身份的孩子。
其实,不是他骗了她,而是她骗了自己。
八年前的“少阳之乱”,她是猜到了,是猜到是他的,可她却不愿意相信,不愿面对。
那个男人,当他有了一个身份是皇子的孩子,当他的孩子有可能做上皇帝,当他有可能做上太上皇,他就变了。他能害死自己最好的朋友,能牺牲自己的女儿,能让他口口声声说爱着的女人去勾引别的男人,去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呻吟,他还有多少爱?还能给她什么样的温暖?
她怀疑,害怕,担心,却又不住地劝着自己,骗着自己,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因为他太爱自己,太想和自己在一起。
当有一天,终于真相大白,看着她被人用刀抵着脖子他都能不动声色,不顾她的生死,她再也无法骗自己,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最傻的人不是戚朔离,而是她自己。她从当年的段纹变成今天狠毒、淫荡、人尽可夫的太后,牺牲了一切,却只是做了别人通皇权之路的垫脚石。
她恨,恨他,恨这一切。她要告诉他,她助他拥有了无上的地位与权力,她也能让他从这高处跌下来,失去一切。
辰儿,他的到来只是一个错误。所有的一切,皆因他而起,也应由他结束了。
“娘,你怎么哭了?”九皇子睁开惺忪的眼,看着她问道。
这一次,丽妃没有让他改口叫母后,而是擦了擦泪,说道:“没事,只是被风吹了。睡好了吗?”
“嗯。”九皇子点头道:“娘,八皇姐到哪里去了?我都没人玩了。”
“过几天,她就回来了。”丽妃说着,端起桌上的水杯说道:“口有些渴吧,来,喝点热水。”
九皇子坐起身,看了看水杯上冒着热气,说道:“我怕烫。”
丽妃笑道:“那娘给你吹吹。”说着,在水杯上面轻轻吹了吹,自己试了一口,说道:“好了,娘试过了,现在可以喝了。”
九皇子喝下一小口,便推开水杯,再不喝了。
“怎么只喝这一点,要多喝些水才是。”丽妃说道。
“我不喝了,我要去找八皇姐。还有,等会那个裘大人又会来的,又要我去背兵书,我要快点找个地方躲起来。”九皇子说着就要下床。
“好好好,娘也不喜欢他,待会娘和你一起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见他了。”
“好,娘,你不许骗我!”九皇子欢呼道。
“好了,先喝完水吧,娘先喝,你再喝。”说着,段纹又喝了两口,将杯子喂向他。
“皇上怎么又睡在太后这儿了?”这时,裘炜走进来说道。
段纹喂九皇子喝完水,拿手帕替他擦了擦嘴。
“找到笙容公主她们了吗?”
裘炜摇摇头,说道:“没找到,她们倒还好,只是二皇子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吗?”段纹没回头,淡淡说道。
“娘,我……”话还没说道,九皇子便“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皇上!”裘炜忙跑过来,扶住他大叫道:“太医,快去传太医!”
“没用的,等太医来时,他已经死了。”段纹哭着擦着九皇子嘴下的血,淡淡说道。
裘炜立刻转过头,看了看她手上的水杯,一把握住她的下巴说道:“是你?你给他下了毒?”
段纹看着面目狰狞的他,流着泪微微地笑。
“我终于知道了,我是个傻瓜,为了些不值得的东西付出了太多,可我却还想再傻一次,为了我那不该有的恨意,不该有的报复之心,付出我仅存的东西。”她说着,看向床上的九皇子。
裘炜一把将她甩在地上,抱着九皇子疯狂地叫喊着,九皇子的嘴角依然不住地流着血。
地上的段纹看着裘炜疯狂的样子,眼里露出最后的绝望,鲜血慢慢从嘴角滑下。
裘炜一下子冲到她面前,捏着她的肩说道:“解药,快交出解药!告诉我解药在哪里!”
“哪怕是在此刻,你能多看我两眼,能对我表现出那么一丝的情意,我都会告诉你解药的下落,可你没有……你一点也没有。”
裘炜脸上一白,立刻说道:“琴儿,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那天的事怪我,我……”
段纹笑了笑,说道:“快去看你的皇上吧,他只怕是已经死了。”
裘炜围着看看已经倒在床上的九皇子,立刻跑了过去。
段纹又是轻轻却又凄惨地一笑,闭上眼倒在了地上。
其实还是命,她的命里,从来就没有爱,没有希望。
她终究,是不该奢望的。
裘慕筠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嫁给一个心狠手辣的太监,却意外地遇到了自己最爱的人,得到了他所有的爱。
自己爱上了那个江都船上,青年才俊、君子一般的裘炜,却只是用九年的时间换来了一个笑话。
下辈子,但愿,她再不是断掌,再不是注定的悲剧。
*****************************************************************************************************
段纹完,下节,直接上段正忠外传,然后彻底完结。
外传: 段正忠1
长长的囚车队伍被押着往菜市口走着,大路上,酒楼上,围墙上,堆满了看热闹的人。
他混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个身穿囚衣的人被押下囚车,跪在地上。
一声“斩”,手起刀落,一个个头颅滚落到了地上。
鼻头终于有些发酸,他慌忙微微低下了头。
不能哭,不能哭,爹说过,从此,他再和顾家无关系,再和顾绍章无关系,他的命是拿陈伯亲生儿子的命换来的,他要对得起别人的枉死。
再次抬起头,间亲眼看到了爹、娘的人头落地。
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他抬起双手,装作害怕地捂住了脸。
“哟,你这小乞丐还真大胆,一个人来看斩头。”旁边一个大婶说道。
周围的人都围头看向他,他慌忙转身挤出了人群。
跑到一个小胡同里,他瘫下身,咬着手痛哭了起来。
由陈祥顶包后,他跟着囚车一路来到了京城,然后便看到了“少阳叛党”的处决。
他想过要报仇,要查明真相,为顾家洗刷冤屈,可看看自己一副乞丐的样子,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始这宏伟又可笑的计划。
戚靖,他连他的样子都没看到过。除了知道他是自己的仇人,一无所知。
又是晴好的一天,在亲人被处决的三天后,他听着自己肚子的叫声,浑身无力地靠墙跌坐在了地上,旁边坐的,是一个人衣服比他还破烂的乞丐。
一个小姐模样的人走过来,在他面前扔了两个铜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铜板,竟难以伸手去把它捡起来。
一路来到京城,他是辛苦,可却从来没行过乞,要过饭。
堂堂文坛领袖的儿子,怎么会要饭,怎么会做乞丐!
可眼前的两个铜板,却可以买到一个馒头,有了一个馒头,他又可以挨上半天了。
他不想死,不想就这样去死,哪怕是到了地下,他又有何面目去见爹娘,见陈伯一家?
终于颤抖着捡起两铜板,站起身,去买了个馒头。
他再不是什么少爷了,再没有什么骄傲了,只是个欠着别人性命,连饭都不会要的乞丐。
捏着馒头,一边流泪,一边将馒头送入嘴中。
京城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多是是当官的,有钱人。
东边,一副八人大轿慢慢靠近,西边,一个二十多岁,侍卫队长模样的人骑着马,带着上十个人朝这边走来。
“看,那是司空家的大公子!”旁边一个富家夫人模样的人指着侍卫队长说道。
听见司空两个字,他倏地抬起头,刚好看见轿子和侍卫队面朝面在不宽的路上碰在一起。
戚朔离后面的一个随从说道:“看见御林军,还不让路!”
这时,从轿子里伸出一只手,撩开了轿子的帘子。
戚朔离脸色一变,说道:“原来是田总管,失礼了。”
这时,轿子里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本说天气好,出来遛遛,不曾想,挡了戚队长的道了。”
戚朔离忙说道:“田总管言重了,我也只是闲来无事四处看看,您事忙,您先请。”
“如此,那多谢戚队长了。”说道,帘子放下,轿子起步前进,从戚朔离让出的道上走了过去。
“这田总管果然派头大,连御林军都给他让道。”两拨人走后,旁边一个人说道。
另外一个声音说道:“那是自然,人家是谁?田大总管,太后面前的大红人,别说是撞到戚大公子,就算是撞到了司空大人又怎么样!”
他不禁痴痴地问道:“大总管是什么人?真有这么厉害吗?”
那人回过头,看了看他,笑道:“小乞丐,我说,你做什么乞丐啊,又没女人,留着那玩意儿也是白搭,还不如进宫做太监,短短三年时间就做了首领太监了,天天得瑟的!老子要没老婆,老子都想去做太监了!”
“死鬼,又在这儿胡说八道!快给老娘回去!”一个样子凶悍的女人揪起那个人就走开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远走的八人大轿。
他是个该死的人,没有身份,没有户籍,早就断了入仕的路;他也只有一身三脚猫的功夫,只怕是再练个十年二十年也难以闯入戚靖府上一步。
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还有一条路,能更容易接近皇上,接近权力,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能拥有与戚靖抗衡的地位。
他不再是顾家的子孙了,不再有顾家人身份了,什么传宗接代,光宗耀祖,都与他无关了。
从此,他的目标只是:活着,报仇。
两天后的净身房前,五个年纪从几岁到十几岁不等的男孩跪在地上。
一个品阶高点的太监走过来,净身房前的小太监忙低头道:“花公公,都准备好了,这便是今天要净身的几个人。”
花公公扫视了一下面前跪着的人,眼神突然停在某个十五岁的孩子身上。
“你叫什么?”
他微微抬头,又马上低下头,有些发颤地回道:“公公,我叫段正忠。”
“你抬起头来。”
花公公这话一出,他心里一震,盗汗都冒了出来。
慢慢抬起头,心虚地接受着眼前首领太监的审视。
花公公盯着他看了半天,说道:“你们先把其余四个人依次带进去,这个留着,我正想收个徒弟,这孩子还不错,待会,就由我亲自操刀。”
这时,旁边的小太监说道:“花公公看中了你,还不快磕头谢恩!”
他忙磕头道:“多谢花公公!”
一阵阵惨叫后,前面四个依次被抬出来,最后,他跟着花公公进入了净身房。
花公公回过头,问道:“你因何进宫啊?”
“小人……小人家里太穷,爹娘都饿死了。”他紧张地回道。
花公公说道:“你……是少阳人吧。”
他猛地一颤,抬头惊恐地看着花公公。
花公公说道:“你不认识我,我却见过你。三年前,我还只是个小太监,小心在皇上面前打翻了茶杯,皇上龙颜大怒,要把拉出去治罪,是站在一旁的顾大人说了几句话,才救了我。这样的小事,顾大人转头就忘了,我却一直记得。几天后,我替别的公公出宫办事,便在街上看见了顾大人,当时他身边 带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和你长得很像。虽然样子变了很多,却依然可以认出,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
段正忠2
他一尺,恍如遭了晴天霹雳般看着花公公。花公公走上前,问道:“顾公子,宫中险恶,你听我一句话,回去隐姓埋名,平安地过一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