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念知道他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房内的人扫了一眼易念，又接着整理行李。
一个行李箱已经塞满了七七八八，装了很多易妈妈让他带走的特产。
易念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收拾东西的手，“你怎么这么突然要回去啊？”
“本来我也不好在你们家打扰太久。”骨节分明的手折衣服的动作一直没停。
易念勉强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寒假都会在这里，还想着有问题可以继续问你呢？”
周之逸起身继续去拿衣柜里挂着的外套，睨了她一眼，“真当我免费苦力啊？”
紧接着又说：“我走了也还有你哥。”
易念眉头轻皱，两眼盯着他，“可是不一样。”
周之逸轻笑，“没什么不一样的，我是你哥，他也是你哥。”
听完易念眉头皱得更紧，在探究这句话是不是还有第二层含义。
她眼神跟随着周之逸来回走动，“之前海边给我拍的照片，你不是说要发给我吗？”
周之逸扬眉看她，似是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件事。
“我到时候发给你哥，让他转你。”
他看着双手垂在椅背上，反坐在椅子上的易念，双唇抿紧，皱着鼻子，带着点不解的情绪。
仿佛还带有点不甘心，又接着问，“那我可以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万一还有解不开的题目，可不可以问你啊？”
易念以为又会接收到“你可以问你哥”的回答。
没想到易忱伸手就从卫衣前兜掏出手机，解锁递给她。
“手机号输进去，自己打一下。”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又继续专注于腾挪行李箱。
易念因为他递手机过来的简单动作又有点兴奋。
仿佛得了一个光明正大窥探秘密的机会。
嘴角抑制不住又开始上扬。
却也止步于此。
解锁的手机桌面是一张照片。
一个陌生的女生举着照片自拍，笑得从容自信，是易念这个年纪没有的成熟感。
女生背后是周之逸，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神情舒展，看得出来整个人很放松。
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手机因为长时间置放于口袋有点温热，衬托出易念的十指越发冰冷。
这次的温度再也没能通过指尖传达。
心脏有种不知名的酸胀感，差点刺激泪腺。
周之逸眼角余光看到易念眼神盯着手机，指尖泛白，表情是明显的怅然若失。
似是想把照片里的女生揣摩个彻底，她看了许久才缓过神。
抬眸看周之逸，易念的眼眶微微有点泛红，“之逸哥，壁纸这张照片，是你女朋友吗？”
周之逸蹙眉看她，从眼神有些不解到恍然大悟，随后又笑了一下，“很久以前的照片，忘了换壁纸。”
用最低沉又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刺耳的话。
嫉妒的藤蔓随着她的血管蔓延，缠绕至心脏。
易念当下只觉得这样特别丑，比对着魔镜嫉妒的皇后还不堪。
她笑得有点勉强，“所以你那天在书店前，说没有早恋过，是开玩笑的啊。”
周之逸头一次见到她脸上的梨涡，在这种氛围下绽放。
他没有回答。
易念忍住即将要喷涌而出的情绪，把手机递还给周之逸。
脸上已笑得灿烂无比，“这段时间谢谢之逸哥了，包容我的任性。明天一路顺风。”
而后头也不回离开周之逸的房间。
等门关上之后，周之逸才坐回刚刚易念坐着的椅子，头低垂着，沉默了一会儿。
难过的情绪在易念关上自己房门之后一涌而出。
她以为自己有机会可以尝到最甜的糖果。
却突然被告知之前的种种都是糖衣，里面包裹着最苦的药。
她不想回忆起游乐园握紧的双手。
掀开被子藏进去。
仿佛这样就能埋掉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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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火锅的时候，易妈妈注意到易念的眼眶红得明显。
“念念怎么啦？哭过了？”
易念下意识避开斜对面的眼神，害怕被发现什么，连忙解释，“秦晴推荐了一部电视剧给我看，结局太惨了，人全死光了。”
周之逸嘴角微微抽动，不知怎么听出一种诅咒的味道。
举家提议吃火锅欢送周之逸，其他人似乎都其乐融融，只有易念表情微妙。
刚被冰雹打过的茄子，蔫了吧唧。
还得硬撑着假装无事发生。
整个下午她把床头摆放的鸭子玩偶当成周之逸，边哭边骂了一下午。
等吃饭下楼见到人，又觉得没劲。
突然就有点想通，也不是非常难过，对比起来。
更多的是不甘心，为自己无疾而终的少女心。
才想明白的事情倏然被按下暂停键，被迫中止。
任谁都会心里憋着一口气。
平日里最爱吃的火锅都提不起多大胃口。
易忱看着自己夹给易念的菜都堆满了整个碗，她却还没怎么力气地用筷子不停搅动酱料，没怎么吃。
不禁开口问道，“电视剧就那么惨，以前不是最爱吃火锅了？”
易妈妈还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确定不是发烧感冒才放心。
易念拿起筷子用力地刺穿碗里的牛肉丸，如同未解恨般又搅动了几下，答道，“是惨啊，那人最后死得头都掉下来了，就跟这丸子一样。”
易忱听完黑脸，拍了一下她后脑勺，“吃饭呢！”
易念一阵冷笑。
这下周之逸终于确定不是错觉，这就是在意有所指。
但看着易念似乎已经恢复过来的情绪，打从心底嘲笑了一下自己。
第十八章
周之逸是下午的飞机。
前一天辗转反侧，到临近清晨才入眠。
睡醒看到不过十点，懒得吃早餐。
干脆打开电脑看早就传导进电脑硬盘的照片。
在看了半个小时海边拍的易念之后，他不经意瞟过手机屏幕的时间才猛然发现自己在干嘛。
心虚般拍下电脑屏幕，站起身在房内走动，心烦气躁。
却刚好透过窗户看到楼下易念提着垃圾出门。
墙角似乎还站着一个有点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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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念刚起床就被易妈妈赶出去扔垃圾。
昨天其实睡得不好。
一下楼妈妈就摸她的头，一脸担忧地说，“宝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睡得不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易念眼睛一酸，总不能说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
最后又是拿秦晴的偶像剧当借口，躲过了追问。
垃圾回收点在出门左拐的地方，她前脚刚左转，就看到林淮岳站在墙角。
易念蹙眉。
林淮岳不知道等了多久，看起来指尖有点泛白，只是这个时节，太过尴尬。
他见到易念出来，犹豫了一下走上前。
一眼看到了易念提着的垃圾，伸手就想帮忙。
“我自己来吧，回收点就在前面，谢谢。”易念躲过伸出的手，径直往前走。
林淮岳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
“我……”没听到完整的话，易念转头看他，面带疑惑。
“不好意思这种节日找过来，我有点心急。”
林淮岳说得诚恳，易念还是满心疑惑。
“没事，新年好呀。”
易念礼貌地问候，心里突然想起来，这个年头竟是没从周之逸那里得到过什么祝福。
那之前偶尔表露的关心算什么呢。
对好兄弟的宝贝妹妹的爱屋及乌？
舌头顶了一下上颚，微微抿唇，烦躁的感觉又从胸腔升起。
扔完垃圾，易念干脆往家旁边的公园走。
还在年关，这条路人不多，缺了平日接踵的人群，此刻很宁静。
林淮岳就这么安静地跟在易念旁边往前走。
在过了一个小路口之后，他终于开口，“我听说了，那天跟我们一起去书店的男生，不是你男朋友。”
易念猛地侧过头看他，眼里尽是疑问。
林淮岳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继续说，“我知道我们才高二，就是得好好读书的。但是知道他是你哥哥，我还是很开心，所以我没有别的意思。”
易念将疑惑问出，“你怎么知道的？”
林淮岳摸了摸后脑勺，“秦晴昨天给我发消息，说让我加油，我就挺奇怪的。她莫名其妙说你连你哥都带出去见我了，我机会很大之类的。当然我不是想跟你表达什么，只是我确实很开心。”
他笑得有点腼腆。
易念脑子里直接就想明白了这个乌龙。
她思考了一下，转而问林淮岳，“你为什么会有这么确信的感觉，是在喜欢一个人呢？”
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白，林淮岳耳根有点红。
顺了口气之后他才郑重解释，“大概就是在有一天，我看到你穿着一双红色的运动鞋，我也穿了相同的颜色，那一整天我都雀跃到不行，甚至隐隐有种想让别人也发现这种秘密的时候，我确信了这种感觉。”
随之又想起什么，慌忙补充，“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可以互相探讨学习，希望你别被我吓到。”
其实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毕竟还是同学，易念只朝他摇摇头，轻轻笑了笑。
人家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样。
再直白拒绝一次也只是徒增尴尬，还有一年半的高中生涯得相处。
只是刚刚听到的那句话也记在了心里。
她尝试回忆是不是也期盼过与周之逸的某次亲近被偷偷发现，但此刻心里压满的却全是巨大的失落感。
手机看到的那张照片终究是一座大山，彻底镇住她的一切想法。
那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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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口跟林淮岳道别，她走回家。
刚进客厅就听到妈妈在问怎么丢垃圾丢这么久。
她跑过去抱住易妈妈，“我出去走了一圈，没想到早上空气这么好。”
周之逸下楼刚好看到这幕，易念的口气听起来完全就是撒娇。
他停顿了一下，提着行李箱继续下楼梯。
易忱早就在楼下，疑惑地问，“不是下午的飞机吗，这么早就拿箱子下来？”
周之逸随意地把行李箱搁置在玄关拐角，动静有点大，客厅那边也注意到这里。
“先把东西拿下来，反正也没什么事。”
易妈妈把刚刚抱着她脖子的易念扔在一旁，赶紧上前，“之逸怎么这么着急，厨房里有点粥，你都没下来吃早餐还是先垫一垫。”
语气中的温暖关心在他看来比地暖更甚。
他跟着易妈妈进厨房，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客厅的易念。
看着注意力已经放到电视里头，只给他留了个圆润的后脑勺的视角。
易念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抚自己别扭的情绪。
看到人其实是开心的，但又不开心。
这种无法理顺的感觉在周之逸离开后更为明显。
在门口与家人一起送别时，失落感如无形的山压在心底，以至于没怎么认真道别。
也没有听到周之逸提着行李箱从她身边走过时，轻声补了一句新年快乐。
她的生活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玩命似的继续补作业，不懂的题还是得问易忱。
这天难得在开学前一天跟秦晴约出来喝奶茶。
主要是也想兴师问罪。
一进甜品店就看到秦晴一脸痴笑地看手机屏幕。
易念偷偷绕到她背后捂住她眼睛，头往前伸看到手机屏幕的画面，在心里感叹果不其然。
秦晴掰开易念的手之后满脸兴奋，“宝贝有没有看到我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
易念翻了个大白眼，“宝，新年礼物没有，新年惊吓是有的。”
秦晴张开嘴愣住，“啊？”
易念坐下来，直接拆开秦晴一早就点好的奶茶开喝，一脸心满意足。
果然没有什么难过是一杯奶茶赶不走的。
不行的话就两杯。
直到感觉秦晴越发有种急躁且迫切的情绪之后她才无奈地解释，“我又不喜欢林淮岳，你在想什么，还把我家地址给他？”
秦晴傻眼，“啊？！可是我那天问你的那些问题，不是都跟林淮岳对得上吗？！”
易念回想了一下那天的聊天记录。
满脸黑线。
秦晴打开自己手机还在陷入自我怀疑，“对啊，你们不是经常一起做题吗？你不是也会在课间看他吗？你不是还跟他一起私下出去吗？”
而后又是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而且你还带你哥哥去见他诶？！书店那次！起初我还以为他都没戏了！”
易念越听越叹气，秦晴大概在感知情感这里的神经，比她还粗。
“那我只能告诉你一个真相，完全错了。”易念摇了摇头。
“所以我还特别激动地跑去给他助威呐喊让他加油？搞到底是我错了？不对啊，那你问我那个问题是指谁啊？你身边还有狗我不认识？”
易念龇牙给了她一个假笑，“没有谁，就是那天照镜子，突然发现我又更喜欢了我一点点。”
秦晴满脸怀疑，“你当我傻呢？”
“你这还不傻！他大早上十点跑我家门口，要是我爸妈看到，我就完蛋了你知道吗？”
易念假意生气，秦晴立马忘了追根究底的事情。
从桌子那头绕过来缠住易念手臂，疯狂撒娇乞求原谅。
易念一脸傲娇，“再看吧，我觉得要原谅你，怎么也得，再来一杯奶茶吧。”
俩人嬉嬉笑笑，如往常一般。
这个寒假，终是如同刚置入水中的泡腾片，冷水也可沸腾。
最后又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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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之逸再也没来过嘉城，唯一产生关联的只有易忱偶然电话中提及。
开学没多久就着手准备大三出国当交换生的手续，如同当初在猪蹄店里所言。
他的人生规划如他之所言，易念则迈入更为关键的时刻。
虽然还没步入高三，但上下学期已如天壤之别。
易念敏锐地感受到同为重点班，这学期刚开始班内众人皆铆足了劲，学习上的压力让她没有多少空隙可以想别的事情。
只是偶尔在路过豆腐脑早餐摊位的时候，坐在家里客厅做题的时候，听数学老师讲到熟悉的做题解法的时候，走在路上踩到干枯落叶的时候，会有点走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