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就能用短短的三十秒时间,结束这段本来就少的可怜的母女关系。
余鹿面色平静的站起身,将外卖盒装进袋子里,扔进垃圾桶。
洗衣机里传来叮叮叮的声音。
她走进卫生间,弯腰取出洗衣机里的床单,放进篮子。
提着去露台。
午后的露台,太阳很晒。
余鹿晾晒床单,看到花架上摆放着的一盆盆色彩斑斓的多肉,忽然觉得阳光很刺眼。
直视阳光,就会落泪。
眼泪并不爱独行,总是会千军万马的倘过脸颊。
余鹿就这么站在露台上,面对湿润随风飘荡的床单,开始无声的哭泣。
为什么哭?
她也不知道。
是为那点一直很稀薄的母女关系吗?
还是说。
为接下来她再也不是富婆而哭?
余鹿真的想不通。
不是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吗?
为什么她妈妈就像琼瑶剧里的恶毒女配?
不是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不会抛弃你,一个是你的父母,另外一个是你自己。
书上说的,好像和现实里不一样。
余鹿拽着床单一角,用力的擤了下鼻涕,狠狠的擦眼角的泪水。
越擦越多。
求求了,眼泪往心里流吧。
她并不可悲。
她还有一个好朋友,好爸爸,好队友,好老板……拥有很多了,只不过没有一个好妈妈而已。
余鹿一边哭,一边跟自己讲道理。
“你成年了啊,童年才需要母爱对不对?现在你不需要那种东西了,你可以好好的爱自己嘛,断绝母女关系就断绝嘛,反正从小到大就没有过啊,为什么要为没有得到的东西而伤心呢?”
床单上沾染眼泪和鼻涕的那一块,颜色更重。
余鹿抽抽搭搭的扯下床单,打算重洗。
刚一扯下,就看到床单后面,也就是花架。
花架的后面,缓缓的站起一个人来。
余鹿面色呆滞的盯着队长大人。
那一刻,她真想挖穿地板,找个坟,把自己埋了。
队长大人的表情,怎么说呢?
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就好像他刚才听到的哭诉,和外卖小哥说“你外卖到了”是一样的无聊。
他的脸上,更没有平常人的那种怜悯。
当然,余鹿也不会幻想,林深时嘴里会吐出什么安慰人的话。
她鼻头通红,双眼浮肿的抱着床单,与林深时对视了好一会儿。
林深时一只手在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个打火机,又在另外一边的口袋里,摸出半包烟。
咔嚓一声,打开火机,他偏着头,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
然后,他啧了一声:“峡谷小哭包。”
余鹿眼泪随风而干:“……”
因为战队禁烟,林深时经常会到露台上,躲在花架后面偷偷抽烟。
没想到会在风和日丽的一个午后,逮到一个峡谷小哭包。
余鹿问出了史上最没用的问题:“你刚才都听到了?”
林深时瞟了她一眼:“如果你是说你|妈妈像恶毒女配那一段,那应该是都听到了。”
余鹿:“……”
她抽了抽鼻子:“我真的很难过,队长,请求你这会儿不要怼我,好不好?”
林深时目光落在她脸上。
那张少女明媚的脸,平日里的一双葡萄似的黑眼珠,此刻很无神。
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眉毛,现在也耷拉着。
就更别说那张令人头疼的总爱叭叭叭的小|嘴,简直下垂的厉害。
林深时难得的文明一回,没有刻薄,语气淡淡的,和着露台上微风和阳光,不燥不疼。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喜欢做父母的,有一部分自私的父母,他们更爱自己。”
余鹿楞住了。
心里有一扇窗子,忽然被他打开了。
第一次有人告诉她。
那个女人——她的母亲,根本不爱她。
世界上真的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啊。
余鹿忽然轻松了。
原来不是她不够好,不够努力,不够讨人喜欢。
她只是有一个不爱自己的母亲。
就像那些不爱你的渣男一样,不论你多卑微,为他做多少,渣男都不会爱你。
她的母亲,也是如此。
余鹿抱着床单,吸了吸鼻子,因为哭太久,她的脑仁有些隐隐作痛。
“队长,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她根本就不喜欢我,谢谢你。”
林深时吐出眼圈,烟雾缓缓散开:“难过吗?”
余鹿摇摇头:“反而不难过了,终于知道,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会爱我,那还不如做一些自己开心的事情。”
比如打职业。
前些时候,她还没有回国。
更不敢告诉那个女人,她想要打职业。
害怕一旦说出来,那个女人会更加讨厌自己。
事实就是,她说不说,那个女人都会讨厌自己。
这么一想。
何必为不爱的人劳心伤肺呢?
余鹿想开了。
林深时掐灭烟头:“要听安慰吗?”
余鹿抬起眼皮,一脸狐疑。
她不太相信,队长会安慰人。
林深时将烟头仍在地上,用力碾了碾,语气极为的云淡风轻:“我三岁时,所谓的母亲,还想过掐死我。”
余鹿楞了:“那……还是你惨,我比不过,她只是跟我断绝了母女关系,没想到你|妈想断送你的命。”
他在扁扁的烟头上,又踩了一下说:“我告诉你这个,只是想说,永远不要为不爱你的人难过,哪怕是你的父母,他们不值得。”
余鹿点了点头:“你说的好有道理,但是……请你不要随地扔垃圾好不好?”
林深时:“……”
余鹿弯腰,捡了烟头:“队长,我饿了,想吃小龙虾。”
“想吃小龙虾,你看我干什么……”林深时眯眼,“我长得像卖虾的?”
“断绝母女关系,包括……”余鹿扁了扁嘴,两根手指头搅啊搅,“断绝|经济来源,队长大人,这个月还没到月底,我工资没有发……”
她深吸一口气,极为厚脸皮的说:“队长大人,你可以请我吃小龙虾吗?”
林深时:“……”
事实证明,队长在情商方面有所缺陷,但是在物质方面,相当的慷慨。
余鹿一边吃着林深时给她点的小龙虾,一边噘着嘴冲虾头堆发誓。
“我这么优秀,一定要拿到荣耀世冠!成功一次看看,气气她!”
林深时坐在她的对面,正在优雅的剥虾:“有那么多职业可以证明你很优秀,为什么选择电竞?众所周知,这是个青春饭,做不长久。”
同样是戴着手套,林深时却戴出了一种珠宝店白手套的高贵优雅感。
他慢条斯理的拆虾,放进盘子,仿佛在做一件艺术品。
余鹿捏着虾尾,蘸了点醋,塞进嘴里。
“我就想传达一种观念,打游戏并不是一件坏事,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游戏行业的诞生,降低了多少犯罪率?多少人因为打游戏,不再去街上打架了?这年头,古惑仔都变少了,就是因为人们找到了另外一种不受伤也可以格斗竞技的方式,这就是电竞行业发展的好处。”
林深时瞟了眼腮帮子鼓鼓的少女。
对于她能说出这番话来,感到甚是意外。
第22章 跳楼
余鹿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抬头就看见队长大人用一种非常深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干嘛这么看我,”她摘下手套,搓了把脸:“我脸上有屎?”
林深时:“……”
很难想象,她刚才说了那番慷慨昂扬的话。
余鹿戳开一杯治愈的奶茶,吸了一口,发出声伸展四肢的喟叹。
“队长,我能问问你吗?你那会高三成绩那么好,明明都已经考上哈佛了,为什么不出国,反而跑来打游戏呢?”
林深时将剥好的那碗虾肉,推到她面前,语气淡淡的说。
“我又不像你家,富得流油,出国读书也要钱的,打游戏来钱容易。”
余鹿望着那碗满登登的虾肉,两颗眼珠子,差点蹦出来:“这是给我的?队长,你不吃?不会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可能这么善良?是不是刚才趁我上厕所的时候,往里面放了泻药?”
“……”林深时:“不吃就还给我。”
眼前的少女,像护食的狗崽子,伸出两只纤细白皙的手臂,猛地圈住了那个碗。
然后,他就看到了少女的脸庞上,扬起了一抹极为狗腿子的谄媚笑容。
“谢谢啊,咱们队长真是长得帅,心地又善良,打游戏技术还好,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美|少|女。”
林深时眯着眼,姿态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听她各种彩虹屁。
他的白衬衣领口微微松开,露出两截雪白的锁骨。
如果少女不是专注在虾肉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如此美好的乍泄春|光。
可惜了,她整个脑壳都快塞进虾肉碗里。
哪里注意到眼前的美好呢?
余鹿呑完所有虾肉,以一口烧仙草作为收尾,拍拍肚皮,继续跟队长大人谈心。
“那你现在不缺钱了,以后退役了,想做什么?”
林深时似乎有些困倦,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眼皮微垂。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去读书,当个数学老师。”
余鹿心里再次感叹。
原来队长是因为要赚钱,才进了电竞行业。
不过,就队长那张嘴,去当数学老师,那得多少孩子被骂哭……
她当年对数学的兴趣,就被抹杀在一个凶巴巴的数学老头身上。
唉。
想想就替那些孩子难过。
因为难过,所以余鹿又吃了一盘虾。
彻底没了家庭的支持,余鹿开始疯狂的练习游戏。
毕竟,她的收入,要完全的依靠游戏了。
她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
俗称不洗头,不洗澡,不睡觉。睁开眼就打巅峰赛,一直打到困得睡着。
梦鸽小天使叫她吃饭也不吃。
连水也不喝。
余鹿彻底疯狂,谁也拦不住。
梦鸽看她可怜,就网购了一个长长的管子,一头连接在水瓶里,一头挂在她脖子上。
吃饭时,余鹿还在游戏中,正在直播。
梦鸽小天使就端着外卖盒,一勺一勺的喂给她。
直播间的镜头飘过林深时的残影,以及嘲讽:“干脆给她戴个呼吸机,都他|妈成植物人了。”
网友弹幕笑尿。
晚上,余鹿的大号打到限时,她又换了个号。
一个字,干!
就连直播时,网友都在吐槽她的头油得可以炒菜了。
余鹿一边操作婉儿,一边飞上天。
网友精准吐槽。
【她的头油,说明战队里没有喜欢的男生。】
【前段时间,不是有造谣贴么?说余鹿暗恋时神。】
【楼上的,我宁愿锁死梦鸽和七月,也不相信余鹿跟林深时有可能。】
余鹿得了一种病。
这种病叫做不打游戏会死症。
她就连做梦,都梦见自己在打游戏,并且还是跟林深时单挑,把他打的嗷嗷叫,跪地求饶那种。
结果……越努力越掉分。
余鹿真的想不通。
她匹配到的队友,菜到让人心疼。
直播间里,余鹿气得开麦,对着队友逼逼赖赖。
“你们四个去追一个肉,还被反杀,我特么……”
“你们的手是缠了绷带吗?搓不动屏幕是不是,找不到技能在哪儿是不是?”
开麦吐槽队友的下场,就是被系统禁烟一天。
余鹿真的麻了。
不少杠精也在直播骂她,说她作为女孩子,嘴太欠。
余鹿毫不留情的怼弹幕:“噢哟,你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掉的不是你的星星,你不心疼是吧,要是你们遇到这种智障队友,估计骂得比我脏!”
余鹿正对着弹幕,骂得嗨。
突然,电脑屏幕黑了。
余鹿一回头,就看到队长一脸冰冷的提着电脑插线板。
“干嘛啊,我在直播!”余鹿没好气的瞪他。
林深时从上到下的打量她一眼:“去洗个澡,都臭了。”
余鹿死活不答应。
倔强少女,被梦鸽和云祺拖到了卫生间。
林深时打了个响指,一声令下,默言提着一桶水,径直对着余鹿从头到脚的浇了下来。
微凉的水,彻底的把余鹿浇了个透心凉。
林深时望着她:“醒了吗?”
余鹿一脸茫然。
林深时漠然的指了指花洒:“没醒的话,再洗个冷水澡。”
余鹿抹了把脸上的水:“我努力打游戏,怎么了我?你们要这样对我!”
林深时双臂抱胸,冷嘲热讽:“如果只要努力就有用的话,那世界首富就是头驴了。”
林深时一把扯下架子上的浴巾,扔到她脸上:“余鹿,长点脑子。”
余鹿委屈巴巴的垂下头:“我已经二十二岁,再不努力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