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是这里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因为顾碎碎高中的成绩一直很好,谈媛没费多少力气就给她办好了入学手续。
她被分到高三(五)班,因为是半路转来的,教室里的好位置都被挑完了,只剩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她年纪小,人长得瘦弱,个子又不是很高,小小一只缩在那个位置,有时候老师甚至会注意不到她。班里的同学都跟她不熟,并不怎么跟她说话。她性格有点内向,不是那种会主动跟人交朋友的人,就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在学校里独来独往。
后来也交了一个朋友,名叫李柔,是个同年级的女生。
两个人认识是有一次在食堂吃饭,顾碎碎无意中看见有人伸出腿,想去绊过道里一个端着餐盘路过的女生。她伸手拉了那女生一下,让她避开了那条腿。
想要恶作剧的女生见使坏不成,恶狠狠地瞪了顾碎碎一眼,转身走了。
李柔把餐盘搁下,在顾碎碎对面的位置坐下,感激地说:“谢谢你啊,不然我又要重新去买饭了。”
顾碎碎问:“她为什么要欺负你?”
李柔也不太懂,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她们反正就是看不惯我,说我装,整天都假得很什么的。”
她看了碎碎一会儿:“你是新转来的吗?看着你好面生。”
“是。”
“还真是啊,”李柔笑了:“你长得好可爱啊,我就说我们学校没有像你这样又漂亮又可爱的女生嘛。”
她把自己餐盘里的几块肉夹到顾碎碎碗里:“你尝尝我的菜。你这么瘦,要多吃点儿肉才好。你看你盘子里,怎么都是菜,一点儿肉沫都没有!”说着又夹了个鸡腿过去:“你放心,这筷子我还没用过呢。”
顾碎碎有点儿不知所措。她社交能力一直不怎么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么热情的示好。
“谢谢,”最后只是说:“我会好好吃的。”
两个人顺理成章成了朋友,顾碎碎不再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去食堂吃饭,李柔会从三班那里过来,在窗户外面喊上她一起去。
学校是半寄宿制,离家近的可以选择走读,远的可以住校,每周回去一次。谈媛担心路上来来回回会耽误时间,非要让顾碎碎住在宿舍里。
宿舍里加上她有四个女生,其中一个留着像男生那样的短头发,平时穿的衣裳也多偏中性,样子总是酷酷的。顾碎碎第一次在宿舍见到她时以为她是男生,吓了老大一跳。
女生叫周楠,学习成绩很好,上高中以来成绩在年级里没有掉出过前三。她跟宿舍里另一个女生苗妙玩得很好,几乎形影不离,去哪儿都会一起,关系好得像一个人。
最后一个女生是班里的学霸,长得胖胖的,鼻梁上架着副厚厚的眼镜。成绩很好,长期保持全年级第一,偶尔第一的宝座会被周楠抢了去。人有些沉默寡言,整日里除了背书做题就没有其它事情,极其刻苦用功。
顾碎碎虽然不喜欢宿舍生活,可幸运的是这三个女生都还算比较安静,不会叽叽喳喳地说话,让她觉得无所适从、插不上嘴。
她安下心,觉得自己能在这个学校风平浪静地过完高三,然后考上理想的大学,开始自己能够掌控的人生。
转变发生在开学后的第二个月初。
整个高三年级在一天突然起了阵流言,到处都有人在传,说高三(五)班里的学神周楠其实喜欢女生,喜欢的那个女生还是她的好闺蜜,两个人从来都形影不离,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挤在一张窄窄的宿舍床上。如果周楠跟别的女生多说了两句话,那个女生还会吃很大的醋,然后周楠就会做小伏低地哄她。
流言甚嚣尘上,越传越凶。周楠倒是没什么,依旧我行我素地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穿宽大的运动服跟男生一起在操场上打篮球。可苗妙的心情却变得很糟,每天都黑着一张脸。
莫名地,顾碎碎被卷进这桩事情里。
晚上回到宿舍,苗妙语气不善地问过她好几次,质问她流言是不是她传的。
她平时说话都懒得,怎么可能会去传闲话。可好声好气地跟苗妙解释过很多次,苗妙始终不肯信她。
她在宿舍的生活开始变得艰难,里面的气氛每天都很压抑。另外两个人还好,并没有什么敌意,可苗妙对她的厌恶却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顾碎碎努力让自己忽略掉。
反正再怎么忍,也只需要忍不到一年的时间了。等她考上大学,她相信自己的生活多少会好些。
就这么过去半个月。
已经步入九月份,天气仍旧热得厉害,太阳热辣辣地罩下,把空气都蒸得起了层雾。
顾碎碎却在这样的天气里感冒了,勉强熬了一上午,到中午时实在撑不住,想回宿舍休息会儿。
刚走出教学楼,她模模糊糊看到对面楼顶天台上站着一个人影。
正要仔细看时,那人影突然如一片落叶般直坠下来。
砰地一声掉在被打扫的很干净的水泥地上,扑起了一片庞大尘埃。
隔得这么远,她却感觉有血溅在了她脸上。
第19章 . 你好吗? “不认识我了?”
从楼顶坠下摔得血肉模糊的人是周楠,那个不怎么用功却成绩很好,被各科老师都很看重,留着短短头发的女生。
周楠如果好好活着,在明年是能冲一冲高考状元的。她的父母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件事,认定周楠性格开朗,绝不可能自己去跳楼,肯定是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极度的不甘转化为极端的怒火,不管不顾地找来媒体报道这件事情,又跟新闻推手合作在社交媒体上发了好几篇文章,文章里处处都表露出周楠绝不可能是自杀这个信息点,肯定是学校里的人欺负了她。
新闻发酵的速度很快,引来千千万万双眼睛的关注。为了尽快平息网民的怒火和一些谣言,上级部门破例成立了专案组过来查清此事,派出了好几个平时只负责重案大案的刑警。
那天是周末,上完最后一节课就能回家。外面阳光不温不火地挂着,并不如前几天那样燥热。微微有风,从窗外时不时吹过来。
放学后顾碎碎收拾了书包准备直接回家。
外面教学楼前聚集着很多学生,大部分是些女生,围在一起小小声地嘀咕:“你看你看,那个警察好帅啊,身材也好好,肩宽腰细大长腿,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简直太好看了我的天!”
顾碎碎好奇地往前面多看了一眼。
在周楠当初坠楼的位置,有几个便衣警察正询问班主任和校长一些问题。其中一人差不多一米八三的个子,穿着黑衣黑裤,皮肤很白,面目冷肃俊朗。
几年过去,他成熟了很多,脸部线条更加冷峻凌厉,一双眸子黑得像化不开的墨。随着少年青涩褪去,五官愈发优越,一张脸俊逸逼人。
是不管在哪里都极其扎眼的存在。
顾碎碎心口猛烈跳动起来,躲在人群后朝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低下头,捏紧书包带往外走。
想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地方。
刚走没几步,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女生尖厉的声音,那人大喊着:“凶手是顾碎碎!”
随着话音落下,顾碎碎被那人猛地推出去。
她随着惯性朝前跌倒,摔在了众人面前。
数不清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她。
又是这种场面,无尽的出丑,羞辱。
她低着头,记起自己七年前刚见到江慕的时候,自己就是这样在他面前丢了一回脸。
被人排挤,欺负,是人群里最不受喜欢的那个。
她十二万分地不想让他看到她,还好头发披散着,随着她低头的动作遮盖住了两边脸,让她多少觉得有点儿安全感。
自欺欺人地想,他应该是不会认出她的吧。
毕竟四年都过去了,她已经长大,不再是总被他牵着的小孩子了。
周围很静,所有人都看着她。她顶着压力想从地上爬起来,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不想让他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
腕上突然被人箍住,传来一股温热发疼的触感。
她闻到来人衣服上干净清爽的皂角香,是她很熟悉的一种洗衣液的味道。
她心脏都快停了,静默了一会儿,发现他始终不肯松开她的手,只能认命地抬头看他。
与他视线相撞。
她的眼睛很红,却并不是委屈,也不是害怕,反倒有些别的情绪在里面。
江慕半跪在她面前,向来生冷的眸子在看到确实是她后明显动了下,原本淡漠松散的表情生出变化。
他扯了扯唇角,蓦地笑了声,面上表情复杂,似是觉得荒唐,又觉得恍若隔世。
开口时声音发哑又沉:“不认识我了?”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叫她的名字:“碎碎。”
轻飘飘的两个字重重敲击在她心上。
教学楼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顾碎碎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她狠心把江慕的手甩开,从地上站起身,一眼都不看他,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走过。
人群里刚才把她推出来的苗妙指着她大声说:“你跑什么,你这个杀人凶手!”
顾碎碎的脚步顿了顿,两只手紧紧捏着书包带。
终于抬起头,看着人群里苗妙的方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害死了人,如果没有,你就闭嘴。”
她人长得又瘦又小,皮肤白得像雪,又天生一张可爱柔软的娃娃脸,给人感觉很柔弱很好欺负的样子,可她说这些话时脸上没有一丝惧怕,语气平稳,眼睛瞪得很大。
江慕听得忍不住笑了下,再抬起头时脸上表情依旧冷漠,用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对校长说:“让闲杂人等不要围在这里,赶紧散开。”
校长应LULU下来,引导学生疏散离校。
顾碎碎背着书包要走。
“她叫什么,顾碎碎是吧,”江慕看着她的背影,嗓音清淡,明知故问:“先留她一会儿,我有话问她。”
班主任赶紧把顾碎碎叫了回来。
江慕和一名女警进了办公室,另外两名警官去调学校的监控记录。
女警看上去有三十五六岁,长相精明能干。她把顾碎碎叫来,尽量温和地说:“小同学,你不要怕,我们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
顾碎碎并不怕,只是江慕就在她前面的椅子里坐着,视线总若有似无地移到她身上,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跟他待在同一个屋子里。
“你跟苗妙是有什么过节吗?”唐娜拿着笔问她。
顾碎碎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一件事,含糊地回:“有一点儿。”
“是什么事,可以告诉阿姨吗?”
顾碎碎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说出来,最后只说:“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我不小心撕坏了她的课本。”
虽然听起来有点儿幼稚,可是顾碎碎和苗妙毕竟还是高三的学生而已,学习压力又大,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并不奇怪。
唐娜点头:“你跟周楠关系怎么样?”
“不好不坏,就是同学而已,平时没说过几句话。”
“你们是同一寝室的?”
“是。”
“她平时人怎么样?”
顾碎碎回忆了下,说:“她挺好的,跟谁都玩得很好,尤其是苗妙。我听同学说,她们两家是邻居,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比亲姐妹都好。”
唐娜:“那周楠发生意外以后,苗妙应该很难过吧?”
“是,她请了几天假才回学校,回来以后人很恍惚,上自习课的时候会突然哭起来,谁的话也不听,就一个人趴在课桌上哭。”
唐娜能看出顾碎碎没有说假话,大致情况了解了以后,合上笔记本:“好,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家了,路上小心。”
顾碎碎松了口气,转身要走。
“顾碎碎。”
不远处,江慕突然叫了她一声,是难得的连名带姓的叫她。
她背上僵了僵,停下步子。
他闲坐在椅子里,懒懒地翘着二郎腿:“没话跟我说?”
顾碎碎捏着书包带的手指发白,避开他的视线,以微小的弧度摇了摇头。
江慕轻嗤了声。
唐娜拿本子打他一下:“干嘛吓唬人小姑娘,看把人吓得,脸都白了。”
“我吓她了?”江慕挑眉,目光仍落在顾碎碎脸上:“我也没说什么。”
唐娜无奈摇头,跟顾碎碎说:“小同学,你回家吧,这里没事了。”
顾碎碎赶紧逃一样地走了。
唐娜问江慕:“捉弄她干什么?这可不像你性格啊,明明平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还主动跟人攀起关系来了。难道你还能认识她啊?”
江慕看着本子上的记录,过了会儿,突然说:“认识。”
唐娜一愣,难以置信地看他:“什么?你认识?”
“她是我妹。”
唐娜瞳孔增大:“你妹?!”
江慕“啧”了声:“唐姐,注意素质,别骂人。”
“你还有个妹妹呢?”唐娜问:“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
她探头往外边看了看,想再看顾碎碎一眼,可人早就已经走得不见了。
“还真别说,你这妹妹长得是真漂亮。看那大眼睛,又干净又水灵,”唐娜打量他一会儿:“可是跟你不像,人家长得多乖,一看就是个听话的孩子。不像你,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不过你这模样好,有迷惑性,出去往那一站,谁都看不出来你是干哪行的,轻易就能打入敌人内部,不容易惹人怀疑。”
江慕:“那是,我就是为了干咱们这行,才故意长的这张脸。”
唐娜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跟他贫,等苗妙被人领来,开始问她问题。
问到她跟顾碎碎有什么过节后,苗妙却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我跟她没有过节,一点儿都没有。”
唐娜仔细观察着她脸上表情,又问:“你跟死者周楠关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