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嫣睫毛很轻地颤动, 转头看向窗外，玻璃上起了一层潮湿雾气，仿佛随时可能凝结成水珠子，遮住了视线。
仪表盘上莹莹的灯光，照在漆黑如墨的车窗上，倒是显出了沈时澹的明亮的半张脸，以及一双深深看着明嫣如墨的眼睛。
明嫣伸手去降车窗，看看宋城到底被什么东西吓着了，手指压在按键上，男人的手指也覆了上来，像是不约而同的步调一致。
明嫣烫了下似的，挪开手指，沈时澹也挪开了，只不过他的手指回到车窗上，漫不经心地一勾一画。
潮湿的玻璃上，出现了几道意味不明的线条，明嫣抿着唇，等着他往下画。
结果沈时澹却突然停住，维持着倾身将明嫣笼在怀里作画的姿势，像是在思索接下来画什么。
“宋城看到什么了？”明嫣极不自在地往座椅里缩，试图降低他靠过来时带来的压迫感。
“猫。”
明嫣抬起明亮眼眸，视线往车窗外送，“是猫吗？”
明嫣抬起身子，额头贴在车窗上往外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往后撤撞进沈时澹臂弯，他便将计就计圈着她继续画，在她额头碰到的上方勾了两个三角尖尖，分明是一一对支棱的小猫耳朵。
明嫣猛地回头，撞进他极深的眼眸里，沙哑发沉的声音贴在耳边，“看清了，是猫吗？”
长长的一声嗡鸣震动，打破宁静，车内的暧昧泡沫骤然破裂。
他极不耐烦地蹙眉，找出手机按下接听，回到自己座位。
“小叔。”沈初阳急冲冲地问他，“你在哪儿呢？”
沈时澹垂眸，抽了纸在指尖蹭了蹭，仿佛要把潮湿心烦一并蹭掉，语气淡淡地说：“在港城出差。有什么事？”
沈初阳啊了一声，支支吾吾说：“啊港城吗，新闻说下大暴雨了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小兔崽子学会试探他，沈时澹薄唇轻扯，“今天，所有航班延误，暂时走不了。”
沈初阳心不在焉叮嘱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沈时澹好看的眉头却轻轻蹙了下，他降下车窗喊人，“宋城。”
宋城把差点出车祸的小奶猫在路边安顿好，拿矿泉水冲干净手，回车上时，带来一身凉气。
冷风一并灌进来，车内暧昧高热荡然无存。
明嫣对那只猫很感兴趣，沈时澹问她，“想养猫？”
明嫣摇头，她连自己都难养活，在宿舍就更不好养猫了，有心无力。
沈时澹静静地观察了她几秒。
车子驶出林荫道，一座庄园似的建筑赫然出现在道路尽头，车子绕过原型喷泉，驶进大门。
“今晚，可以在外留宿吗？”沈时澹怕明嫣不同意似的，刻意强调，“我回来了，所以你明天的时间都属于我。”
明嫣本能拒绝，转头看见他眉宇间印着疲惫，再看看宋城时不时晃动手腕，她吞下拒绝，小声征询，“我们都住这儿吗？”
沈时澹盯着她，仿佛将她看穿一般，笑着“嗯”了一声，“宋城和我们住一层。”
刻意强调反而平添几分暧昧。
幸好，明嫣的紧张没有维持几分钟，等办好入住拿到独立房卡，她紧绷地肩线终于放下。
沈时澹说坐车有点晕，想在楼下透透气，让宋城先送明嫣上楼。
明嫣关心沈时澹身体，毕竟感冒还没好的人，来回折腾又吹冷风，一高兴就差点忘了。
宋城倒没那么紧张老板，笑了笑，“沈总身体好着呢，他啊分明就是怕跟你一起过来，让你紧张。”
沈时澹一向细致有分寸，明嫣心里微动，跟宋城解释，“我跟沈总不是……”
“你们是不是我不管，哈哈哈到了，累死我了我要睡觉了，你们今晚谁也别喊我。”宋城住在明嫣隔壁第二间，迫不及待刷开门补眠去了。
沈时澹定的温泉酒店。
明嫣放下包，坐了会儿，拿手机出来拍照，这才看到有好几通沈初阳的未接来电。
明嫣目光稍冷，直接划走，没几分钟，沈初阳又打了过来。
明嫣有些烦，觉着他乐此不疲嘲弄自己有意思么，她手指停在拉入黑名单时，沈初阳消息传进来。
【沈初阳：明嫣，你跟谁出去了？？？？你接电话！】
管得着么？
明嫣毫不犹豫把沈初阳拉入黑名单，耳根瞬间清净了。
套房内就能享用温泉，浴巾毛巾和一小碟玫瑰花瓣摆放在温泉池旁边，桌上摆放着一支醒好的红酒。
明嫣手指抵着桌面划过去，先小猫似的凑过去闻了闻酒香，馥郁的味道令人着迷，桌面上一张鹅黄色卡片引起了明嫣注意。
他指尖撩起来卡片，遒劲有力钢笔字，印入眼帘。
——我猜今晚的月色很漂亮。
字迹跟鲜花卡片“沈”字迹相同。
手指在字迹上摩挲，指腹摸到笔尖在纸页上落下凹凸痕迹，想必是沈时澹手写的。
他人在海城什么时候写的卡片？
又是怎么提前放进她房间？
明嫣端起红酒，晃了晃，暗红的液体在杯子里晃动，如翻腾心海卷起的浪潮。
想必沈时澹休息好了，消息送了进来。
【——：房间有温泉，你可以泡泡，不过不要泡太长时间。】
恰到好处的关心，确实叫人舒心。
明嫣也该表示关心。
【明嫣：你回房间了吗？好点了吗？】
【——：在你隔壁。】
几个字印入明嫣眼中，她蜷起手指不敢再回复，明明隔了一道墙，她却有种做贼心虚的错觉。
明嫣放下手机，拉上窗帘抱着泳衣换上，甚至关掉顶灯，只留下温泉边灯带，蹲坐在温泉池边俯下身，细长手指撩起点水试试温度。
指腹触碰的温度刚刚好，明嫣稍微挪动姿势，探出一条腿，脚尖勾着水花溅起，脚上的温度和手上感受的温度有差别，她过了好几秒，才双腿踩入水中。
温热的水包裹着双腿，等到适应了过后，缓缓坐入水中。
劳累了许久的筋骨仿佛一下打开，整个人舒服的倚靠在池边，不多时，眼皮发沉，昏昏欲睡。
手机在池边嗡鸣了许久，明嫣眼皮几经颤动微微睁开，指尖湿润泛着淡淡的热气，伸出过拿起手机。
几分钟前，沈时澹发来消息。
【——：过来】
明嫣轻轻蹙起眉头，沈时澹这条消息什么意思？过去哪儿？去他房间？
相处这段时间，沈时澹也从没有什么越矩行为，可这大半夜发来一条意味不明的消息着实暧昧。
【明嫣：有什么事情吗？】
心里惦记着事儿，明嫣也就没心思继续泡了，起身裹着浴巾去浴室冲了澡，换上衣服。
沈时澹没回复消息，明嫣隐隐担心。
算了，她还是好心去敲门问问怎么回事吧。
走廊上静悄悄的，昏黄的暖光打在羊绒地毯上，明嫣踩在地毯上，几乎发不出声响。
她屈手敲敲沈时澹房门，屋内没人回应，正犹豫要不要按门铃，房门被拉开，沈时澹扶着门，漆黑眼眸抬起来，落在明嫣脸上。
整张脸未施粉黛，却因为跑过温泉而水润泛粉，不光脸上，就连脖颈锁骨……手臂肌肤都泛着淡淡的绯色。
沈时澹眼皮颤了颤，惊心动魄移开视线，“你来了？”
室内一片漆黑，明嫣想问沈时澹为什么不开灯，刚张开嘴，就被砸在肩头的滚烫额头惊得咽了回去。
“你——”明嫣伸手扶住沈时澹双臂，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她触碰到了高热的体温，指尖蜷了一下，“你发烧了？”
其实明嫣不知道，沈时澹回来途中就不太舒服，只不过因为一心想赶回来便绷着一口气，回来之后在操场边吹了会儿凉风，病情加重，发起了高烧。
沈时澹此刻烧得有些糊涂，额头在明嫣肩头蹭了蹭，温热潮湿的气息一并送到颈边呼吸。
“头疼。”他低哑抱怨。
明嫣反手扶着他，另一只手去摸他额头，光洁的额头上热出一层薄汗，温度高的吓人。
他几乎把身体重量都交给明嫣，明嫣半搂着他费了大力才把他送到床边，拽开整齐的被子，半只膝盖压在床沿，扶着沈时澹躺下。
沈时澹手腕力道太沉，躺下时，扣着明嫣肩膀一并摔下来撞入他怀中，明嫣猛地抬头，额头在他下巴撞了一下。
“嗯”沈时澹唇间溢出一声闷哼，手掌扣住明嫣肩膀，薄唇轻扯，“明嫣。”
明嫣和他距离不过一拳头，麋鹿项链垂下落在他唇边，明嫣顿住呼吸，感觉一股热意从掌心开始，奔向四肢百骸。
“你……你先松手。”明嫣声音带着颤儿。
屋内无声无息，就连呼吸都很小心翼翼，温泉池的灯带亮着点点灯，只能让人看出个轮廓，窗户大敞着，冷风卷着纱帘翻动。
这么冷的天，不关窗，能不发烧么。
明嫣往后退，肩上力道顺着手臂滑到手腕上，滚烫的掌心将腕骨圈住，紧接着传来沈时澹沙哑的嗓音，“去哪儿？”
指腹压在跳动的脉搏上，仿佛把她心跳频率一并窥探了去，明嫣一时忘了挣开，“我去，关窗开灯。”
几秒后，沈时澹松开手，让她去了。
明嫣关上窗，打开廊灯，室内明亮起来，沈时澹不适应似的，曲起一条腿，抬手遮在眼睛上，此时沈时澹卸下强势气场，就凸显几分脆弱感。
明嫣让前台送药箱过来，耳温枪测了一遍，沈时澹温度有点高，需要吃退烧药。
明嫣烧了一壶热水晾凉，剥了一颗退烧药，送到沈时澹嘴边。
沈时澹紧闭着唇，丝毫没有要吃药的自觉，明嫣轻轻提醒他张嘴吃药。
沈时澹撤开手，睁开眸子盯着她，意思要明嫣喂。
明嫣指尖捏着药抵近他唇边，他眼角笑意分明浓了些，薄唇微微分开连带着她的指尖一并含住。
明嫣指尖一抖，他早已抿走那颗药，抬起身就着明嫣的手喝了水服下，仿佛刚刚轻浮那一面只是错觉。
沈时澹系乐此不疲去捉她手腕，并没有觉着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有什么不妥，语调轻缓地说：“陪我会儿。”
她心跳加快，保持着坐姿，都不敢侧身。
过了许久，她手臂有些僵直，转身见沈时澹呼吸均匀绵长，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她悄悄去推沈时澹的手，对方像是有某种感应似的，不松力道反而攥紧，明嫣无奈，明嫣试了几次，他便有转醒的迹象。
算了，就当生病了胡搅蛮缠吧，明嫣都没意识到沈时澹生病后，她能跟把底线降到这么低，跟一个异性独处一室。
这要是在以前，根本不可能。
先前的姿势实在是坐不住了，明嫣在不惊动沈时澹的情况下，悄悄滑下床，半个身子趴在床边，手臂搁在床上也就省力了。
明嫣趴几分钟，抬起身去碰沈时澹额头，药效上来，温度一点点降下去。
大概是真病得撑不住了，沈时澹安安静静地睡着。
最后一次摸额头，沈时澹体温彻底回归正常，明嫣眼皮抬不起来，脸贴着床沿越来越不清醒。
沈时澹睁开眼，屋内一片明亮，除了脑子有点沉，没有感觉特别难受。
手指微动，触碰到一片温热滑腻肌肤，视线看过去，虎口还扣着雪白漂亮的手腕骨。
只不过对方任由他扣着，半张脸压在床上，几缕头发散在脸颊边，紧闭着眼睛睡得很沉。
他凝视着明嫣瓷白的小脸，指尖撩起发丝往而后送，骨节虚虚地蹭过耳廓，对方没有转醒的迹象，他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真是个毫无防备的小笨蛋。
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睡着，真当他是克己复礼的正人君子吗？
沈时澹松开手，掀开被子起身往明嫣那边靠。
明嫣醒来时，室内有潺潺水声，或轻或重地砸在地板上，她望着头顶的吊灯走了几秒神，等意识回溯，她猛地坐了起来，可能动作太迅速，脑子晕了一下。
被子滑落，露出她完好无损的衣衫，她视线在室内扫过，没看见沈时澹倒一眼看见枕头边他脱下的衬衫。
光是这副场景，还当他们昨晚多发生了多亲昵的事情。
明嫣瞳孔轻颤，连滚带爬下床找拖鞋。昨晚她守到后半夜就趴在床边睡着了，怎么就会睡到床上去，难道睡着了被沈时澹抱上去的？
来不及深究她怎么睡到床上去的，浴室水声戛然而止，明嫣仅仅有限的几秒钟之内挪到门边，手刚搭在门锁上，一只带着潮湿水汽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抓个正着。
男人高大的身影裹挟着浓浓水汽一并靠了过来，湿发上的水滴在明嫣手背上，明嫣缩开手，听见沈时澹含笑开口：“要走了？”
这几个字含义很多，明嫣瞬间被钉在原地。
“昨晚你发烧，我……”明嫣不好意思道出分明是他抓着手腕不让走，更不敢去看他表情，那模样分明被大灰狼拿捏死死的小白兔。
“我知道。”沈时澹薄唇扯出笑，故意吐出的话却令人遐想连篇，“你在我旁边睡着了。”
好在这样微妙的气氛只存在了几分钟，沈时澹恢复平时那副正经模样。
明嫣就此逃回房间。
窗外天气不错，阳光洒在树叶上，树叶摇摇晃晃抖了一些光斑落在地板上。
明嫣抱着腿坐在飘窗上，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文婷咋咋呼呼发来好几多条消息，告诉明嫣校庆的舞蹈火了。
明嫣心里很高兴，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看着舞蹈视频，就连老师也打了电话过来夸她表现好，学校领导表扬了舞蹈学院。
好消息之余，总有些破坏心情的人来搅局。
比如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发来的消息，令她不适。
【明嫣，你为什么不敢接电话，你到底跟谁在一起？我在你宿舍留下等了一整晚，你跟谁在外面过夜？】
沈初阳又来自讨没趣。
明明都分手了，为什么不能当个“死”掉的前任。
明嫣冷嗤了一声，轻轻动了动手指，消息就进了黑名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