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拿走。”他把保管箱的盖子用力一关。“把那些金子银子都装上车。派人看守着。贵重的珠宝我自己拿。”
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样其实是在侵占国王的财产,因为全英格兰的东西都是亨利的。除非国王有令,否则谁要是拿了东西都得向国王报告。
他取出盒子里的珠宝袋,塞了一些在自己的腰间,然后把其余的丢给华特。
他告诉自己,亨利是最大的威胁,国王要是知道的话,会把钮柏纳所有的家产都运到伦敦去。尼尔心里一直在想着国王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亨利非常缺钱。打了十五年的仗,把英格兰都榨干了,那些勾心斗角的贵族更是吸尽了民脂民膏。
那些不怀好心的贵族要是能把国王拉下台的话,也会把他榨干的,至于伊丽娜王后,她虽然富有,可是别人能弄到的也不多。尼尔知道,国王跟他一样需要钮柏纳这笔财富。
华特去找人来搬这些保管箱了。
尼尔抬起头,看见高参站在门口。“有些商人在街上,”高参说道,并环视一下店里。“他们知道你把那个寡妇留在这里。他们想跟你谈一下关于她的问题。”
尼尔起身,跟着高参走到院子里。她立刻挡在他的面前。“求求你,”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请让我说——”
他把她甩开,天知道,他不必回答她,他什么也不欠她。他抓住那个男孩的手,将男孩拉过来,说:“别人怎么称呼你?”
男孩睁大眼睛看他。在男孩眼中看来,全身盔甲的尼尔像一个庞然大物。
“求求你,爵爷。”他回头看看妈妈。“求求你,我妈妈想知道你打算把我们怎么样。”
尼尔带着他朝门口走去。“现在别管,我以后会跟她说,可是你要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犹豫着,又回头看他妈妈。“钮麦格。”他的声音很大,可是在发抖。
尼尔低头看他,心里兴起一种奇怪的感情。即使现在院子里这么黑,他还是可能看出他儿子简直就是他爷爷的翻版,他声音有些沙哑的笑:“我要叫你菲尔。”
男孩看起来很惊讶。他张嘴要说话,可是尼尔拉着他继续朝前门走去,骑士看见尼尔都向他行礼,可是眼睛都盯着男孩。
门房赶紧过来打开门,一小群人等在外面,带头的是一个高大的人,样子像是一个铁匠。他们的后面还有一大群市民,虽然夜已这么深,他们都仍聚在这里。
“大爷,我们来请求开恩。”酒商拿着帽子,跪到了地上。其他人都还站着,沉着脸,态度颇为顽固的。
“大爷。”酒商抬起头说。“我们是代表公会来的。”他瞪着尼尔身边的男孩。“那——金店——怎么——”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怎么——”
大块头的铁匠走上前。“魏老板想要说的是,这一家人是不是冒犯了你,为什么要把东西装上车运走?”
有人咕哝道:“这是违法侵占。”
他可以看出他们想说又不敢说的是他打算怎么处置金店老板娘,他们不敢提她,只提东西的问题。他一手插腰,说:“所有的东西都要搬到城堡里去,那寡妇和她的孩子也一样。”
大家面面相觑,男孩紧紧抓住他的手。尼尔说:“这不是侵占,我声明这些都是她的嫁妆,今天晚上我就和她结婚。”
他听见大家都倒抽一口气。
有人喊了出来:“她不想结婚!你问每个人都知道。”
酒商魏杰明立刻说:“爵爷,钮夫人是公会的一员,很多人都大老远请人来说媒——”
“她要嫁给我,这件事就此打住,不要再说了。”尼尔拉着男孩朝回走,并示意门房把门关上。门当着大家的面关上了,外面街上突然一片沉默,然后有人又开始敲门。
尼尔踱着步子走开,一手仍牵着男孩。他叫唤着乔斯和华特,有几个士兵从屋里出来,踉踉跄跄地扛着一张大床。他们没有花时间把它拆开,而是整个搬出来,上面还撑着蓝丝绒的帏幔,他们把它卷着丢到一辆铺草的车上,有一个士官跟在他们后面叫嚷着。
尼尔停下步子,他站在那里看着手下设法把那些布幔和框架弄直。这张床非常大,无疑是这金店老板传家宝之一。
他突然明白了,知道自己认得这张床。他怎么可能忘记这张床——怎么可能忘记在床上度过的那一夜呢?虽然不是在莫莱,是在雷山,可是它和床没有变。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大笑。真是老天有眼,他把这张床收为己有是再公正不过的!
华特走上来,乔斯在后面跟着。“去把教士找来,”尼尔对他说道。“那个年轻的教士,他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派人物。把他带到城堡去,”他把男孩交给乔斯。“他说他有一匹小马,把他放到他的马上,然后带他跟你一起回去。”
“爵爷。”男孩说道。他挺直背站在那里,可是嘴唇在发抖。“我要跟我妈妈在一起。”
尼尔把手放在男孩的头上,不过只有很短的时间,然后他对乔斯说:“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他穿过院子,去找她谈去,或者,至少去告诉她他打算做什么。
第七章 作者:凯瑟琳·杜维尔
在街上。华特把商人从地上拉起来。皮匠和他的表亲双臂抱胸站在一旁。“老天,他是说他要跟她结婚?”魏杰明喊道。“好吧!这至少比没有好。”
年轻的染匠穿过人群。“真这么想吗?他在城堡的时候可是用手掐着她的脖子!”
金业公会的人想起她的孩子,于是彼此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从查克来的鞍匠说:“这事情另有文章。”
铁匠摇摇头。”尽管他说要和她结婚,可是他把老柏纳的家都搬走了。亨利国王在伦敦曾经对公会的人发誓说,绝对不会有违法侵占这种事,他说他会保护商业。”
“哼,国王只是说他该说的话而已!”染匠环视大家,希望有人支持他的说法。“老天!你们有没有人看见她了?他有没有打她,虐待她?老天为证,他是把她当成了囚犯!”
有一个织工碰一碰他的手臂。“不要冲动,我们不想来吵。”
“是呀,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酒商说道。“他把那男孩带在身边,两个人看起来真是像极了。”
他们顿时又沉默了下来。后面的市民却都挤上来想听他们的话。
“有一个办法可以查出来,”铁匠终于说道。“我们可以派人去曼彻斯特找那里的金业公会,把这事情告诉他们的会长。”
结果新娘得让人硬拖到精神萎靡的教士面前。她一直大声尖叫着抗议,弄得男孩子也跟着挣扎哭嚎。尼尔抓住她的双臂猛力摇撼,直到她牙齿都被摇得格格作响。
“你好好听话,”他咬牙说道。“不然老天为证,我今天晚上就把孩子送到曼彻斯特伯爵那里受训当见习骑士。”
她狠狠地瞪人一眼,可是终究强忍住呜咽,让教士继续主持婚礼。仪式是在城堡的外庭举行,在场的还有那些法国兵和陪钮柏纳家产一起来的家仆。天色已近黎明了,当教士宣读完最后的祝词,大雷雨也开始落了下来。雨点打在他们的身上。那些骑士不甚带劲地欢呼了几声就作鸟兽散了,有的人匆忙把货车拉到可以挡雨的地方,有的人则跑向没有屋顶的住宿区。
史华特护送莫莱的新女主人到位于旧塔楼的洞房,一路上仍是得连拖带拉的。然后他很快就加急回来报告说,那张大床搬不上窄梯,得找一个钮宅的家仆来告诉士兵怎么样把床拆开。
尼尔不停咒骂着,最后把躲到狗舍旁边划房避雨的管家杜波德抓了出来,要他去找人来处理新床。
在这同时,乔斯把仍在哭嚎挣扎的麦格拉到营区跟士兵一起睡。
城堡上空雷电交加,大雨使得营区的成了一个湖,而且积水也都被火烧过的烟灰染成了黑色。
厄尔也动手去帮忙把装着金匠家产的货车推到大门口避雨。所有的车都安置好之后,史华特冒雨跑了过来。
“婚礼的时候下雨是一个好兆头。”队长大声说道。尼尔回骂他一句脏话,他只是笑着把一样东西塞到尼尔的手里,原来是一把大号的钥匙,“高兴一点,爵爷,我已经看着他们把床装好了,新娘也很安全地锁在房里等着人。”
尼尔用手背把眼睛上的雨水擦掉。“新娘被锁在房里等着你”,这可真是一句好话。由旁边那些法国兵的神情看来,他们都认为尼尔既聪明又大胆,能乘机抓一个有钱的寡妇来当老婆。
华特掀起旁边一辆车上的遮雨布看看。“不过你新娘的嫁妆可被雨淋坏了。”
尼尔哼了一声,“那个地方还有更多。”那座大宅他们连一个空房间都没有腾出来,而城堡这里又不不适宜居住,不过至少他洞房花烛夜的新床已经安装好了。
这时乔斯也冒雨跑了出来。
“老天,”尼尔对他吼道。“又是什么事了?”
他这位侍官的表情很奇怪。“那个孩子要你。他一直哭个不停,大家都被吵得睡不着。”
尼尔解着锁子铠上的绳结,然而那皮绳因为被雨淋湿了而变成硬得像石头一样。他气得用力一扯。
他看见侍官和队长交换一个眼神。老天,全世界都知道这事了,或者至少猜也猜到了,他跟着乔斯走到士兵住的地方,他低下头走进去,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马粪,汗臭,发霉的草味和盔甲上的油味。他这一辈子都是在这种地方度过的。
他们把马鞍下的垫毯拿来铺在天花板上遮雨,可是雨水还是直打进来。地上放着一盏灯,恁着灯光他可以看出那些士兵到处东倒西歪地躺着。有一些床架逃过了火劫;那男孩就坐在一个床架上,肩上裹着一条布,旁边有两个士兵陪。尼尔进去的时候,男孩仍在呜咽,可是见到他以后,男孩立刻用手背揉—下鼻子,然后跳了起来。
“我要见我妈妈,爵爷。”他喊道。
“明天,”尼尔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毕竟由于这桩婚姻他已经改变了这个孩子的一生,这里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除非他把孩子拉到外面去淋雨,可是这里有五十个士兵都对他们说的话很感兴趣。
他拉着男孩的手,“来。”
一到外面,他就拉开自己的斗篷要给男孩遮雨,可是那男孩避开了。
尼尔低头看着他,心里想,他只是一个孩子,他记得自己从前也是这样子站在父亲的面前。
“我要见我妈妈。”他呜咽着说。
“老天,你就只会说这句话吗?不要再哭了。不然我就再把你带进去。”
男孩抬头挺胸,握着拳头尖声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知道男人结婚的时候对女——女人做什么。”
啊,原来问题是这里。他弯腰着着那满是泪痕的脸。“原来你知道男人和女人在床上做什么事啊,是吗?”
男孩勇敢地直视他。“我——我看过马,”男孩说道。“还有公牛和母牛,别人告诉过我就是那样子。”
乔斯走出门来,尼尔朝他的方向指了一指。“你看,那是我的待从乔斯。他平常都帮我换衣服,如果你问人,他会告诉你,我的大小适中,不会像马或公牛那样。”
男孩想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可是还是一样不是吗?”
尼尔咒了一声,该死的,小男孩为什么都对这种事情这么关心。
他隐约记得自己在这年纪也是如此。
他含混地说道:“老天为证,你不必害怕,我向你发誓,我会好好对她。”他把男孩推向站在门口等着的侍官。“去要乔斯帮你找一处干的地方睡觉。”
男孩犹豫了一下,然后快速在雨中跑过去。
尼尔穿行过营区,一面扯着盔甲上的皮带。这可恶的一夜似乎没完没了。他抬头看看。发觉天色已几乎亮了。
旧塔楼的楼梯一片漆黑,而且就跟城堡里其他地方一样充满着烧焦的味道。他摸着墙壁走上去,发现高参拿着蜡烛站在上面守卫。
他对高参说:“到下面去睡一会儿。”他用华特给他的钥匙打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那张床就放在房间中央,蓝色的帏幔和金穗子湿湿地挂着。可是那还是同一张床,他走到哪里都认得,他甚至可以想像这还是同一个房间,十年的时光并没有过去。这种感觉强烈得使他不由得用手揉一下眼睛。
当他看到地上的一堆东西时,这种心情立即消失了。地上放了几件家具,一张椅子,还有一张矮几,上面放了几根蜡烛,突然响起一声尖叫使他吓了一跳。
“我的儿子在哪里?”他的新婚妻子冲了过来。身上仍裹着湿淋淋的斗篷。
“老天,”尼尔喊道。“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我不要跟你睡!她那双绿眼怒视着他。她握拳想打她。“这不是真的婚姻,你是想要我的钱!你刚才逼我答应的时候曾说你不会把我儿子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