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声音——凯萨琳·金斯利
时间:2022-01-06 13:46:28

    “那么告诉我这一点,”他抬起头直视着她,眼里满盛着痛苦,以及某种无法名之的情感。“妳突然离开是为了妳告诉我的理由,或是因为妳怀着我的孩子,而妳不想要我知道?”
    她怔视着他。“契尔──噢,不!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别开视线一晌。“玛格和板板告诉我妳没有食欲,而且经常呕吐。我们最后一次做爱已经过一个月了,琼安。我会算日子。”
    她却不会。她从不曾考虑到怀孕的可能性,但仔细想一想,那是极有可能的。她的月事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之前她从不曾担心,因为她和契尔就要结婚了,但……
    然而她是否怀有他的孩子并不重要了,她离去的决定仍旧不会改变,而且理由也没有变。她并不是畏惧丑闻,但她必须保护他──还有迈斯。
    “我食欲不振是有好理由的──而且你也知道原因。我硬逼自己吃下东西,自然就会觉得想吐。”这不算是说谎,因为她也不确定那是否是唯一的理由。“我离开是因为我必须──因为我太爱你了,而我们都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我离开是为我们两个人好,契尔。”
    “那么我必须接受妳的这两项解释,因为妳从不曾对我说谎。”
    她眨了眨眼,热泪夺眶而出。“我发誓我说的是我所知道的事实。”
    他捧起她的脸庞,轻轻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痕。“那么这次真的是再见了。”他的语音哽咽。
    她点点头,无法开口,喉间痉挛抖动。
    “这是最后的吻。”他沙嗄地道,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吻住她,彷佛在记忆她的每个碰触和滋味,他的唇徘徊流连,泪水和她的交融。
    琼安紧攀着他,摄入他的气息,也在记忆着他,知道自己会珍惜这个吻直到永远。
    他终于抬起头,含泪的眼里盛着他的心碎。“祝妳一路顺风,吾爱,”他低语。“上帝保佑妳。”他往后退,凝望着她最后一眼,迅速跃上马背离去。
    不再回望一眼。
    琼安目送着他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她屈膝跪倒在地上,娇躯簌簌颤抖,仰头向天,无言地传递出她的悲伤。她以臂环着腰,彷佛可以藉此抑下炽热的痛楚。
    他走了,而她再也不能见到他挚爱的面容和他的笑颜,吻去他的泪水,感觉他在她的体内,爱着她……
    然而……或许她将可以拥有部分的他。希望在心里燃起,她衷心渴望可以拥有部分的他,可以爱他一生。这似乎是上帝的旨意,在夺走契尔后给予她的补偿。
    她闭上眼睛,开始认真地计算日子。
    板板合上行李箱,系好带子。琼安怔忡地站在一旁,感觉板板彷佛也合上了她在卫克菲的生活。
    “妳看起来好苍白,”板板问。“妳吃东西了吗?”
    琼安意兴阑珊地点点头,没有提到她将早餐全都吐了出来。
    “妳还有机会改变主意。”板板道。
    “我无法,板板。妳很清楚我的理由。”
    板板挑了挑眉。“包括最新的这一个。当妳固执的脑袋得知妳怀了克里维侯爵的孩子后,妳决定有责任将他当做意大利人抚养长大。”
    “如果他知道我怀着他的孩子,他会立刻离开他的妻子,不计后果,”琼安道,头痛不已。“我不能让他那样做。就算他能够和莉莲离婚,那也得拖上好几年,而且他很可能根本找不到证据。昨晚我已经对妳解释了这一切,板板,我们一定得再重来一次吗?”
    “我只是想确定妳彻底考虑过这个问题。妳的个性一向冲动,但独自在异国抚养一名私生子长大并不如妳所想象的简单。”
    “不然我还能怎么做?”琼安没好气地道。“我告诉过妳,我会离开几个月,再带婴儿回去,宣称他是朋友难产去世留下的孩子。我已经想不出其它的解决方式,但我绝不会放弃契尔的孩子,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
    “妳拥有我认识的人当中最固执的脑袋。”
    “除了妳自己之外。”琼安反驳。“我们最好走了,出租马车应该在等着我们。”
    “我们不坐出租马车,克里维爵爷派来他的马车和车夫。明显地,他想要确保妳一路上的旅途舒适。”
    琼安的心一痛。即使她就要离开了,契尔依旧为她考虑周到。“他一直就是个体贴的人。”
    “他不只体贴,他深深爱着妳,琼安。那个男人为妳彻底心碎了。昨天我将妳送给我的圣诞礼物转送给他,想着他比我更需要它。他凝视着妳的油画良久,礼貌地谢过我,深受震撼不已。他说他从不曾看过妳的画,但他一直就知道妳极有天分──不过我可以向妳保证,他眼里的泪光和妳的天赋无关。”
    “够了,”琼安痛苦地低语。“够了,琼安,我无法再承受更多了。”
    “妳还必须要承受更多、更久──婴儿会长大,然后问问题,届时妳要怎样告诉他?”
    琼安怒瞪着她。“妳再说,我就永远不和妳说话了。”
    板板耸耸肩。“随妳吧,反正我只是个不懂事的老嬷子而已。卫克菲大多数的仆役都等在门外,妳最好振作起来,尽量安慰他们,因为他们看起来全都和妳一样──一副世界末日即将到临的样子。”
    琼安站起来,知道再也无法拖延,但她感觉彷佛要赴绞刑台一般。“妳能够请狄纳森派人上来提行李吧?”
    分离正如预期的困难。琼安强打起精神,安慰每个人。临上马车时,雪玲塞了束花给她,温蒂送上自己做的刺绣。“祝妳一路顺风──时常想着我们──上帝与妳同在。”她们道,粉碎了她强自维持的镇静,三个女人全哭成了一团。
    图比、纳森和安克利也一一走向前,面容哀戚,致上真挚的祝福,琼安由衷感谢他们这半年来的照顾。
    然而,最困难的还是和迈斯道再见。他一直紧挨在玛格身边,沉默无言地看着她走近。
    琼安蹲在他身前,握住他的手。“我们已经谈过我必须离开,而你也勇敢地接受了。但今天你更需要勇敢,表现得像个真正的士兵──不只是为我,也为了你的父亲。在未来数个月,甚至数年里,他会非常需要你。你能够为我做到这一点吗,小男生?”
    他用力点头,泪流满面。“我会的。我爱妳,安安。”
    她将他拥入怀中,最后一次抱紧他,摄入他的婴孩清香。“继续画画,或许你的父亲可以寄一些你的画给我。我爱你,迈斯,你必须要快乐。”
    她迅速站起来,拥抱了玛格。“好好照顾他,”她的语气微咽。“还有妳自己。谢谢妳所做的一切。”
    玛格无法开口。她的肩膀抖动,只能一再点头。
    琼安上了马车,坐在板板旁边。她转身望着窗外,看着她深深爱上的这些人──特别是迈斯。
    马车往前辘辘驶出。迈斯抬起手,向她敬礼致意。
    琼安几乎无法抬起手回礼,心已撕裂成碎片。马车渐行渐远,转了个弯,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她哭倒在板板肩上,直到最终乏力地睡着了。
 
 
第十九章
 
    她走了。
    载着琼安的马车已离开一个小时,契尔依旧坐在俯瞰孀妻宅邸的小山丘上,心痛得无法面对任何人。
    即使是落在法国人的手中,惨遭折磨,都还比不上此时此刻的剐心沥血,他曾经告诉她,没有她的人生毫无意义,但直到她真正离开了,他才明白到有多么无意义──以及残酷。
    从今以后,他必须忍受每分每秒、每日每年对她的思念,直至死去的那一天,才能够获得解脱。
    噢,他多想唤她为妻,夜里和她同床共枕,清晨和她一起醒来,和她争辩、欢笑,分享生命的甘苦喜乐。他想要看着她怀着他的孩子,一起抚养他长大成人。
    但那些美梦和希望全都随着她离去了。即使他曾怀着一丝小小的希冀,希望她能怀着他的孩子,那份希望也破灭了。
    感谢天他还拥有迈斯,他最珍贵的宝贝。如果没有他,他猜测自己或许会发疯。为了迈斯,他会当个好父亲。他和迈斯会永远怀抱着和琼安在一起的美好回忆。那是谁也无法夺走的──即使是莉莲。
    他召来“维卡”,慢慢寡欢地骑回卫克菲。就在怏抵达门口时,他瞧见雷恩也骑着马朝庄园飞驰而至。契尔的心一扬,期望是雷恩由伦敦带来了好消息。
    他和雷恩同时煞住马匹。
    “琼安呢?”雷恩喘着气道。“她不在孀妻宅邸──她离开了?”
    “是的,她走了──一个小时前。”他疲惫地道。
    “我无法相信!为什么她突然离开?今早母亲告诉我她收到琼安的信,谢谢她的照顾──我立刻就赶来了。”
    “琼安的离开对我同样突然,她一直到昨天下午才告诉我。进来吧,”契尔顿了一下。“告诉我,你由伦敦带来了好消息吗?”
    雷恩沮丧地摇摇头,安抚着他骑来的马。“嘉斯”的前任主人是个女性,经常不由分说地鞭打马匹,令牠至今仍极为敏感,容易受惊。雷恩希望假以时日,能用爱心驯服牠。
    他和契尔一起走进屋内。“很抱歉,契尔。我真希望我能带来有用的消息,但我的手下仍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那也是可以理解的。莉莲拒绝提供任何人名或地名,推说她忘了,你的人又要从何找起?你相信吗?她由一部烂小说里照抄了所有失忆的情节,我很肯定她说的是谎话,却无法问出真相。”
    “的确,这其中有鬼。为什么客栈失火时,她的女仆会戴着她的婚戒和珠宝?这一点也不合情理,”雷恩道。契尔委托他调查时,已告诉他一切经过。“对了,现在真相大白了……原本被误认为莉莲、埋在小教堂内的尸体呢?”
    “我已经安排将摩莉迁葬到小教堂后的墓园……她是个孤儿,没有亲人。我也让神父为她举行了合适的仪式,当然,我没有告诉神父真相。可怜的女孩。”他们来到图书室,契尔倒酒给两人。
    “我会再催促手下去查,契尔,”雷恩道。“一定有些漏洞的……莉莲不可能将她的行踪掩饰得天衣无缝。”
    图书室响起了敲门声。安克利托着名片盘进来。“爵爷,有位布柏尔男爵求见。”
    “布柏尔男爵……我不认识,回绝他吧。我现在没有接见访客的心情。”契尔疲惫地道。
    “但他表示远道由法国而来,说有重要的事要见你……他坚持在见到你之前,绝不离开,爵爷。”
    “是吗?”契尔沉吟了一晌。“法国”两个字触动了他的好奇心。“好吧,那就请他进来。”
    不久后,一名穿著体面,但神情极为紧张的年轻男士被请进图书室。
    “克里维爵爷?”他问,一直绞着手上的帽子。
    契尔微一颔首。“是的,请问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吗……布男爵?”
    “嗯,事实是,我们──我们有个共同认识的人。”
    “是吗?”契尔道,礼貌地倒杯酒,递给对方。“请问这个人是……某个远亲?”
    柏尔紧张地灌了口酒,犹豫地望向雷恩。“或许……我们最好等到独处时再说。”
    “别在意特维利爵爷,他了解我所有的秘密。”
    “但我要谈的──是和你的妻子有关。”布柏尔道。
    “我明白了。”契尔的心脏一窒。“请问你和我的妻子有何关系?别说她欠你钱,莉莲总是债务缠身。”
    “嗯──可以算是。”布柏尔掏出手帕,紧张地拭汗。“毕竟,在我们相处的这段期间,我帮了她许多忙……”
    “是吗?什么样的忙?”契尔的眼神一亮。
    “我──我不确定我应该说,两位……”
    “务必。”契尔催促道。“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毋须担心你的性命安危,我无意扮演嫉妒的丈夫,要求和你在黎明决斗。我只是想听听你这一方的故事。”
    “那么──莉莲──嗯,克里维夫人告诉了你一切?”
    “我不认为是一切,我相信她隐瞒了许多事实,但她拒绝透露人名,令我无从追查起。或许你能够亲切地为我补足她忽略的细节。”
    “噢,我会很乐意效劳,先生,但……”他耸耸肩,意在言外。
    “如果我说我愿意付出丰厚的报酬,补偿你辛苦跋涉到英国呢?事实上,我很乐意这么做,因为你所说的一切将会对我的人生有很大的影响。相信我,你说得愈详尽,我提供的补偿就愈优渥。”
    “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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