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湘实在听不得这种话,笑话,竟然还有些愧疚,她脚下乘风,飞逃进内殿,在苍黎的注视下,关好了门。
转过身,沈湘面不改色心不跳:“你现在是不是离了我就不行?”
苍黎坐在床上,开口讽她:“你是还未睡醒,在说梦话吗?”
沈湘面对着他,坐上椅子,这把椅子正是新婚之夜苍黎坐的那把。
他二人像翻了个面,她坐在这里,苍黎坐在床上。
沈湘想起新婚之夜,笑了一笑,学他当时的样子,翘起脚来支着脑袋看他。
“我懂。”沈湘说,“你现在很是喜欢我,看见我觉心烦,不看我又想得慌。”
苍黎默默打量了她好久,说道:“我不愿让你的兵看戏。长话短说,我问你,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什么?”
“你看我的眼神变了。”苍黎指着她。
沈湘愣了,她绷紧了下巴,很快又放松下来,故作轻松道:“是有新的猜想,但时机不到,说了也没什么用……”
缓了缓,沈湘道:“天地万物,悲欢离合,这些是三界轮转常情,若是错了,有时也不能多苛责自己,切莫陷进去,走火入魔……”
“你在说什么话?”苍黎躺下,闭上眼道,“我不是让你来说话的,睡觉。”
沈湘:“我只是……因六劫有感而发,六劫幸运是因为左明那个家伙早有准备,知道孩子性情烈,或许知晓真相会在情绪激动时自绝,所以给他加固了魂魄……”
讲到这里,沈湘沉默了。
她忽然想到,这世上最烈的生灵,应是龙吧。
苍黎突然转过身,看着沈湘,哼声一笑:“果然没睡在看我。”
他像是讲别人的故事,慢吞吞说道:“前几日想起了一些事……可能也是梦……思绝楼里飞进来过鸟……很漂亮……”
“我怕被他们看到,尤其那些蛇,我就养着它……尾巴真的很漂亮,好多颜色,明亮的时候,它的羽毛闪闪发亮……眼睛也很圆,灰色的脑袋,嘴巴长得也好,像玉一样,真的好漂亮。”
“我想我是喜欢那只鸟。”苍黎声音更轻了,喜欢二字,如同偷偷耳语。
“后来它被蛇撕碎了。”苍黎说,“那种感觉……比疼更不好受,我情愿疼死。”
沈湘说:“嗯,那种感觉叫失去。”
苍黎道:“被我喜欢,不好。”
沈湘:“我命硬。”
苍黎道:“与那无关……我只是想说,我不想再喜欢什么。我就只想……找到师父,杀了他,然后死了就好。你……魔界有你,你做魔尊,路随霜之后就是你,我其实……并不算。”
“你在跟我安排后事吗?”沈湘笑了笑,心中却不是滋味。
“我本就……为了报仇。”苍黎轻轻吸气,慢慢眨了眨眼睛,“你聪明。若你说的,思绝楼那个人是仙界的,我们找到他,我杀了他,你也不是不能做三界的至尊。”
“也不必,你修为高,如今魂魄也很好,报了仇,还能好好活着。”
苍黎没说话。
沈湘道:“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你不在这三天……我总会做梦。”
“梦到什么了?”
“不知道。”苍黎说,“但我记得那个感觉……报了仇,我也活不了。”
沈湘抬起手,将他的眼皮合上:“安心睡。你一个人或许真会如此,但我还在,我聪明,能扭转乾坤。”
苍黎又掏出清心丹,磕了一大把。
沈湘连忙收手,关心道:“会冷吗?”
“嗯。”苍黎说,“但心没那么疼。”
沈湘道:“如果你还做梦。记得……把还未忘的梦告诉我。”
仙魔比试会重开。
正式开打前的十日,就是抽签排位,签昆仑生死契。
所谓昆仑生死契,就是承诺比试点到为止,给对手留一道气,不损其魂魄。签了昆仑生死契,上了昆仑台,魂魄就会收昆仑禁制保护,若有人违反契约,昆仑台会将二人分开打落台下,并在脸上戳火印十日作为违规之惩。
此项契约订立,就要七日,期间还有人浑水摸鱼想要糊弄过去,生出许多杂事来。
等到第九日,是两界主持同席开酒,修为注入昆仑台,使上古仙们的契约之灵苏醒,支撑到比试结束后熄灭。
苍黎这次放纵了一把,穿得五彩斑斓,坐在主位艳压众人。
雪里行牵着他的夫人含笑而来。
苍黎盯着他俩牵在一起的手,忽然有些恼怒。他看向沈湘,视线又落到沈湘的手上,最后恶狠狠咬破口中的清心丹,愠怒落座。
沈湘让雪里行先说:“雪仙尊请。”
雪里行这才放开他夫人的手,温言道:“你先坐吧。”
沈水柔一言不发,乖巧落座。
一阵微风拂来,微微掀起沈水柔的面纱,沈水柔展开手中的扇子,挡住了脸。
沈湘一直在听雪里行说话,想从他的话语中品出仙界的目的,没在意这点小风。
苍黎的脸色却变了。
他一直盯着沈水柔看,明显失了态。
渐渐地,下方有人注意到了,小声议论起来。
沈湘叩住苍黎的手腕。
“有什么古怪吗?”她敏锐道。
苍黎忽然站起身,离席了。
沈湘大怔,拉过让清让她顶上,自己追着苍黎。
雪里行停下,转头问让清:“怎么了?”
让清人过于直,也不算答雪里行,开口就是:“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继续!”
“就是,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没见过夫妇吵嘴吗?”
“我就说,魔界本就上不来台面,扶不上墙。”
“人家魔界没觉得这有什么,都是这种人,咱们大惊小怪什么?”
“诶唷,我可看真切了,分明是魔尊瞧了一眼掌门夫人,见人端庄雅丽,瞧不上豆芽菜了呗。”
“损吧你们就,我看再修十年也修不净你们这损性!”
“好端端的,你帮那群没规矩的魔头说什么话?”
“是啊,没规矩的不是魔头吗?大庭广众之下,盯着掌门夫人看还走了神,你不去说魔头没教养,你反而说我们又是什么道理?”
苍黎身法如流星,坠到魔宫,随手抛了个结界。
他意图很明显,不想让人打扰。
沈湘追过去,在结界前犹豫了。只是一想到他刚刚离开前的表情,像个迷路害怕的孩子,她一咬牙,唤出魂旗破了结界。
他又藏进了彩布堆。
这的彩布堆比之前更高。
“怎么了?”沈湘蹲在七彩布山前轻声问。
苍黎没说话。
“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沈湘不信他是看沈水柔失态。沈水柔他见过好几次,反应从来都是,这女人还没他本人好看,有什么值得一看的。
所以,沈湘猜测,他是可能在某一瞬间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若不说,我又怎能帮你?”
彩布堆仍然没动静。
沈湘又道:“苍黎,你知道吗?人的七情六欲,是可以借他人分担的。你的愁苦,说出来,我帮你分一些,你自己就会少一半难受。”
彩布堆动了动,沈湘仿佛得到了赦令,动手扒开了。
苍黎抱膝坐着,神色迷茫。
“说说看?”沈湘凑上前去,将他的两只手放在手心握住,弯嘴角勾出一丝鼓励的微笑。
苍黎道:“我……什么都想不起……”
“嗯。”
“但我……觉得难受。”
“看见什么了,这么难受?”
“她……”苍黎淡淡道,“和以前样貌不一样了。”
沈湘愣住。
“当真?!”
“她现在……”苍黎说,“我看到她……好难受。”
苍黎挣开沈湘的手,捂住了心口,失魂落魄道:“好难受。”
好久,沈湘听到他自言自语。
“心好疼……”他说。
“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连着两天有长辈饭局,又不好推。
今天也只一更。
我好着急,我好想快速写完,我还准备了番外,挺想让你们看,番外是更改版的伪师徒,应该有姑娘知道,就是第一版文案的更改版本。
第60章 .选好了 ·
沈湘重返会场前, 拉住六劫,嘱咐了他一句话。
“找个机会把轻水柔的面纱掀了。”
六劫按下激动,问道:“姑父呢?”
沈湘被这称呼震愣了, 好半晌,她道:“我俩之间这种强取豪夺, 你也认?”
“……可姑姑不是喜欢他吗?”六劫说道, “你又没掩饰,这几日不天天都如此跟他这么说的吗?什么放心,没关系,你喜欢我我喜欢你, 我沈湘十分可靠, 你可以安心来喜欢我……”
“没事别总偷听。”
六劫望着沈湘的背影, 惊讶道:“偷听?全魔界的恐怕都听到了,你就是当着大家面这么哄他的啊……”
沈湘坐回主位,昆仑台上, 雪里行请来的六百岁仙长正在舞剑给大家伙开眼,等他表演罢,就是魔界出个差不多资历的,也来展现一番。
这种是开赛前的祭天地仪式,也是谈话的大好时机。
雪里行亲自倾半杯酒,与沈湘互敬一杯, 问她:“魔尊呢?”
“我就是。”沈湘礼貌一笑, “雪仙尊可别告诉我,你现在才知道这魔界谁说的算。”
雪里行笑了起来,转过去静静喝酒。
“那么, 你夫君是身体不适?”雪里行又问。
“你关心我夫君做什么?”
雪里行惊讶道:“夫人好似话里有话。”
“心里有鬼就会认为别人话里有话。”沈湘端起酒杯,与雪里行微笑一礼, 又冲着他身后的面纱女挑眉,扬声道,“轻水柔,你是自认没脸见我了,所以将脸遮起来吗?”
雪里行愠怒道:“你什么意思?”
沈湘站起身来,放声直言:“轻水柔,从前我如何同你说的?女人行走世间,就应堂堂正正,不必遮头盖脸,自为男人附庸。你若行端坐正,又何必婚后掩面,躲在男人后面俯首做小?你偷我的气运,不去撑天立地,那便还回来,休得浪费!”
昆仑台上的六百岁仙剑和胡子都抖了一下,但依然未停,闭上眼继续舞。
可台下的那些修士就没如此定力了,各个使出神通,敛气听声,不放过任何细节。
“还是说,你之所以掩面不敢见人,是因为下面这张脸,已经不是轻水柔了?”
雪里行突然出声:“魔尊夫人是被夺舍了吗?之前不是挺识大局,怎么今日突然口不择言。比试会还未开始,夫人行事,多少也要考虑下三界安危。”
沈湘笑道:“雪仙尊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啊……看我们的眼神,像看死人。”
雪里行的目光忽然变得可怕,瞬息之后,他犹自一笑,甩下句“胡闹”,拉着轻水柔离席。
让清听了个迷糊,弯腰凑到沈湘耳边密言:“刚刚你俩说的都什么意思?”
沈湘道:“我只是想让那些早就好奇轻水柔戴面纱的人,听了这番话,都去掀她的面纱。多一个人掀就多次机会。”
“然后呢?难道她真变脸了?还是说,她被夺舍了?”
“三界知道雪盏样貌的人,有多少?”
“见过的都记得,毕竟雪盏夫人也曾因美貌名扬四海……怎么了?”
沈湘没有解释,让清憋不住话。事情若真是她猜想的那样,她怕被苍黎知晓。
柏默进了识海灵虚,等人到齐了,询问首位的斗篷人下一步要怎么做。
“还有……”柏默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沈夫人是患了什么病?”
“不能见光。”首位的斗篷人轻声答道。
“如此严重?”
“被昆仑第七剑伤了脏器根骨,能救回来已属幸运。我用了转魔丹护心脉,她脸上有魔印。如若见人,你应知道会如何……”
“怪不得。”柏默信了这套说辞,“对了,我看那个沈湘是个变数,她今日那番话,好似看穿了我们的目的似的,要不趁苍黎不在,先把她除掉?”
“原本我们就急。”另一个人出声,是蓬莱仙尊,“若非辉照贸然行事,我们也不至于如此匆匆开办仙魔大会,急就破绽多,那个沈湘聪明,就算看不出我们要做什么,也一定猜到我们在谋划不利于魔界的事。现在水月镜在她手里,若我是她,一定能猜到,有人在用气运造梦。”
“不必多虑。”首位的斗篷人道,“水月镜本就只是我们掠夺气运的物件,没了水月镜,我们还有织梦网,与水月镜相比,气运收集的进展只是慢半拍罢了,新三界终会落成,棋子都在棋盘上,如今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