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继续道：“我听你叫他‘主人’，我想你们的关系应该至少比朋友密切些吧？你们之间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要说不愉快，其实娜塔莉娅在莱尔身边的三年来，好像没有一天是愉快的。
不过这种不愉快，大都是生活中一些小事积累起来的，比如让她睡衣柜，扯她头发，动不动就扬言报废她，等等。
归根结底就是他对她不好，他欺负她，要说其中最不愉快的一件事，还要属她被吸入时空漩涡的那一天。
如果不是时空漩涡里有大量的卡帕原力存在，她肯定早就经粉身碎骨，至于后来遇上哈维尔，意外开启新生活这件事，那是她自己的福分，与莱尔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总结起来就是……
“他差点杀死我。”娜塔莉娅道。
莱尔：“……”
又是一阵沉默。
莱尔急得差点冒出一头汗，终于从这句话中找到关键突破口：“那他是故意的吗？”
娜塔莉娅想了想，摇头。
虽然她很想让她那狗都不如的前主人死，但她知道，莱尔不是有意让她被吸走的。
毕竟人形兵器的价格奇高，战斗力达到她这个水准的人形兵器少之又少，谁愿意平白无故地损失这么一个战场好伙伴呢？
莱尔：“既然不是故意的，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后悔？人都会犯错，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后悔难过得每晚睡不着觉，恨不得立刻做些什么去弥补这个过失，哪怕是豁出命去，我也……”
在娜塔莉娅逐渐古怪的目光中，莱尔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攻势太猛，很容易引起怀疑。
于是他收敛了情绪：“我这个人太容易共情，抱歉。”
如果换做其他人，他这种对不熟的人大肆打探隐私的做法一定会引起反感，但娜塔莉娅毕竟没什么和人交往的经验，所以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娜塔莉娅思索片刻，竟然点头认可了他的话：“你说得对，他应该是后悔了。”
在她走后，他一定会买其他的人形兵器，可是那些全都不如她，所以他感到了深深的后悔。
所以他才会坐着战舰过来找她，想要把她抓回去继续为他开疆拓土。
破案了，猝不及防地。
莱尔不知道娜塔莉娅心里的想法，他露出一个微笑，“我猜，你们的关系就和家人一样，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即使感情再好，也难免会发生些小打小闹，但他们总归还是互相关心爱护的，不是吗？”
“才不是。”娜塔莉娅想都不想就否认：“他不关心我，更不可能爱我，我也一样。”
莱尔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不是他，你又怎么知道他对你的感情？有的人天生在这方面比较木讷，不善于表达，直到失去了……可是你好好回想一下，你们之间难道就真的只有不愉快的回忆，没有其他了么？”
娜塔莉娅陷入思考。
莱尔期待地搓搓手指。
“没有。”娜塔莉娅果断道：“一点也没有，全是不愉快。”
莱尔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难道她真的就是记打不记吃吗！
他沉默了几秒，缓和内心的伤痛，忽然看着她道：“你的头发很好看，很适合扎双马尾，你觉得呢？”
就算她不记得别的，可三年里，她的头发全是他给她扎的，一次都没落下过。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他还一次都没见到过她扎头发，一定是因为她不会，她身边那个男人也不帮她……一定是这样。
他要让她慢慢记起他的好。
娜塔莉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我讨厌双马尾。”
她经被莱尔扯马尾扯出阴影了。
莱尔的喉咙一梗，又不气馁地说：“那单马尾呢？麻花辫怎么样？或者盘成丸子头？”
娜塔莉娅疑惑地看向他。
莱尔笑了一下，“家里妹妹的头发都是我扎的，我喜欢帮人扎头发。”
娜塔莉娅了然。
“麻花辫是什么样的？”她问。
莱尔硬着头皮说了这么久，终于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
上天可怜他，他的计划终于有了进展。
他被娜塔莉娅拧断的手臂经在医务室里用药剂复原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根丝带，笑着说：“转过去，我给你编。”
-
哈维尔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莱尔的麻花辫刚刚编好，他用丝带在她的长发末端系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娜塔莉娅的头发是天然卷，大波浪，莱尔特意将麻花辫的尾巴留得长了一些，卷曲的发尾向四周绽开，像水中的鱼尾，又像盛放的牵牛花，黑色的丝带很配她浅粉色的头发，令她整个人看上去温柔恬静，仿佛油画里走出的女郎。
“很好看。”莱尔眼底含笑说道。
娜塔莉娅把自己长长的麻花辫扯过来看了一眼，也是微微扬起了嘴角。
比起满意，她主要是觉得新奇好玩，人类总是可以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琢磨出很多花样来。
不过她也不讨厌把头发捯饬成这样，她仰起头看向莱尔，对他说了声谢谢。
看到这一幕的哈维尔抿起了嘴唇。
他正在犹豫到底是咳嗽一声吸引他们注意，还是直接走到娜塔莉娅面前叫她，一旁的杜蕾丝先咳嗽了两声，语气不大愉悦地开了口。
“娜塔莉娅学生，你可以和你的家长回去了。”
娜塔莉娅看向哈维尔。
哈维尔看向莱尔。
莱尔看向哈维尔。
下一秒，娜塔莉娅欢快地扑向哈维尔，差点把他当场扑倒，她抱着他蹭了两下，向他展示自己的新发型：“好看吗？好看吗？”
和那些情窦初开的人类少女一样，在穿了新衣服或是戴了新头花后，第一个想要展示的人总是自己的心上人。
哈维尔看着这根漂亮的麻花辫，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伸出手摸着发尾系的黑丝带，恨不得把它一把扯下来。
要不是看娜塔莉娅还挺喜欢的，他没准真的就这么做了。
莱尔朝他们走了过来，对哈维尔说：“这件事是个误会，你不要怪她。”
他说话的时候，身上的外袍稍稍向下滑落，露出脖子上被娜塔莉娅掐出的红痕。
如果莱尔现在是个死人，那么这痕迹可以说是狰狞可怖，可他现在偏偏生龙活虎的，给这痕迹赋予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
哈维尔假装没有看到这些。
他连微笑都不想挤了，直接冷着脸说：“我不会怪她。”
“哈维你真好！”娜塔莉娅拉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眸中闪着小星星：“我就知道。”
哈维尔看她一眼，很快别过头去。
不生气，不生气，家丑不可外扬。
回家再跟她算账。
第58章 .生气 ·
回去的马车上, 哈维尔原本打算发作一番，闹点小脾气什么的。
虽然他相信娜塔莉娅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一切都是误会, 但自己的女朋友和其他男人闹出这种事情，他的心情终归还是不怎么好。
尤其是一出门就看到她和“受害者”两个人亲密互动, 一个眼含笑意地编辫子, 另一个笑着说谢谢，哈维尔的怒火更是直接冲上了脑袋，满眼都是翠绿。
他知道这也不能怪娜塔莉娅，人形兵器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是太单纯, 不懂得鉴茶而已。
可是, 他还是好气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 车帘垂下，将外面的茶香味隔绝开来。
哈维尔刚准备摆出一副“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表情, 娜塔莉娅就用她看似苗条, 实则沉重的身体给他来了个泰山压顶，将他半个身子都压倒在马车的宽椅上。
“唔唔……”
娜塔莉娅二话不说，先扣住他一只手, 和他强行来了个法式深吻。
哈维尔试图推她肩膀, 当然是没有推动, 又被突袭得直接酥了身子，他眸中很快泛起泪花，无力地蹬了两下腿。
娜塔莉娅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腿压住他的腿，气喘吁吁地抬起头, 垂眸看他：“哈维，我好想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格外想你。”
哈维尔的怒气值减了一半。
她基本上每次放学后都会说想他，他早已经听麻了，一直把这句看似深情的表白当成“我终于放学了”“终于回家了”来听。
可是今天，这句话听在他耳朵里却格外舒坦，不为别的，只为一种类似“即使你在学院里和别的男人撕衣服打架，但你心里想的还是我”的莫名成就感。
不过就算他的怒气值一点没减，他现在红着脸，含着泪，在她下面喘气的模样也十分没有威胁性，和生气俩字不能说相差甚远，只能说是毫不沾边。
“我今天有点生气。”
“哈维有没有想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娜塔莉娅没听清，她眨了下眼睛，问：“什么？”
“我……”哈维尔咽了口口水。
看着娜塔莉娅亮晶晶的眼睛，他有点不忍心打破这种周围漂浮粉红泡泡的氛围。
可是，如果现在不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他有预感，一会儿就更没机会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今天有点生……唔！”
他酝酿的时间太久，娜塔莉娅早已等不及，再次垂下头去堵住了他的嘴，含糊不清地说：“别说话，吻我。”
哈维尔：“………”呜呜呜！
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一半是爽的，一半是气的。
不气她太热情太会亲，他只气他自己没用啊！
-
马车里的空气逐渐升温，又在最后关头戛然而止。
哈维尔尚且存留了一丝理智，哑声说了句回家再说，娜塔莉娅这才放了他一马。
她拿起马车里从刚才就一直在滚动的球形物体，问：“这不是那个人类幼崽的东西吗？”
指的自然是吉米，这个球正是他带在身上，夜晚会发亮的那颗。
哈维尔用袖口擦擦泪，点头。
今天白天他没干别的，先是把上周因为娜塔莉娅而延误的药配了出来，又拿去给大卫交货，之后带着吉米回到了孤儿院。
昨天几个人到家时天色已晚，所以哈维尔留吉米住了一宿，但他们终归不能永远养着一个人类小孩。
那所孤儿院里的孩子都是可怜人，没有父母的疼爱不说，每周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落日森林采药，补贴孤儿院的日常开支。
哈维尔找院长了解了一下情况，发现他们确实是个有组织的，专门在这一区域“搜罗”孤儿的机构。让孩子们去采药换钱确实不妥，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逼迫他们，一切都是孩子们自愿的。
因为这里没有其他孤儿院，有钱的贵族们没有那么多善心，不愿意自掏腰包赡养一群小孩；有善心的人则是手里没钱，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些孩子要是想生存，除了乖乖听组织安排，能活一天是一天外，没有别的选择。
去采药，起码还有活的希望，回来还能有口热饭吃，有干净的床铺睡。
哈维尔将这些情况说明之后，娜塔莉娅垂着眸子沉默了一会儿。
她问：“哈维，你想怎么做？”
哈维尔笑了一下，“你想让我怎么做？你觉得我会管他们吗？”
娜塔莉娅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感觉哈维会管。”
“为什么？”
“因为哈维很善良。”
娜塔莉娅下意识地回答完，自己先愣了一瞬。
之前她明明是觉得他很傻的，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就成了善良。
不过，也许她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哈维尔叹了口气，“我倒是想管，可是他们那么多小孩，我哪管得过来啊，先不说日后的开销了，光是从孤儿院院长手里搞到管理权就得一大笔钱。”
能利用小孩子去赚钱的人，当然不是一般人，转让费开口就是一千金币。
娜塔莉娅：“要不要我去杀了……去把院长打跑？”
“……”哈维尔无奈又好笑：“怎么这么积极？你很想让我去做孩子王吗？”
娜塔莉娅说不清，按理说这些事情和她毫无关系，小孩子是死是活她管不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积极。
她把这种异常反应归结为：“我会永远帮哈维完成想做的事。”
这样解释就说得通了，她是为主人做事的人形兵器，主人要她毁灭世界，她就去毁灭世界，相反，主人要是想拯救世界，她也不是不可以出力。
虽然在日常小事上她经常表现得不懂事，不听话，但她到底是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哈维尔被她的说法又弄得脸红心跳，他移开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说：“这件事，等我再考虑一下吧，我已经给了院长一个周的生活费，他们答应暂时不会派小孩去采药了。”
娜塔莉娅摇摇头，感慨人类社会真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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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马车之后，他们远远地就听到波比的狗叫声。
他们每次从外面回来，波比都会欢快地叫着飞奔过来，但这一次的叫声听着却一点也不欢快。
两个人快步走进屋里，看到鸡飞狗跳的一幕。
萨姆的四十厘米长刀欲拔不拔，握刀鞘的右手手臂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忍到了极限，他对伊娃怒目而视：“不要欺人太甚！你本来就是比我后来的，讲道理应该叫我一声前辈，我劝你对我讲话尊重些！”
伊娃个头比萨姆矮了太多，但她胜在有翅膀，她飞到一个比萨姆还高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搞清楚好不好？我可是你家大人亲自带回来的哦！我还是莉娅最好的朋友，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情商，就应该清楚谁的地位更高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