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世上,还是不能太独。除非你一辈子都不准备回来了,不然的话,最好是能和村里人维护好关系,但要这样,名声就尤其重要,否则很容易被大家孤立的。
就像以前名声不太好的他……
在农村要是被孤立,那是很危险的。
譬如这些知青,要是谁得了村里人的认可,在这里日子都要过的舒坦一些。
要是名声不好,不得村里人喜欢,那日子简直就像泡在黄水里,苦不堪言!
林建业并不准备把自己孤立于村子之外,以前的他可以不在意,可是现在的他,却不能不在意。
因此,这会儿的他只能面露微笑,耐心的回着那一个个问题,免得稍有不对,就被人挑出毛病说成他看不起人。
即便这样,也有人有话说了。
“建业,听说你回来好几天,都还没有回过家,你这是想干什么?”一个和林建业家没出五服老爷子,林建业要叫六爷爷的人开口了,语气里含着质问。
这话一出,就像油锅里溅了滴水进去,瞬间炸了,就有人接口了,“还能干什么,发达了看不起爹妈兄弟了呗!”
“连亲爹妈都看不起,还能看的起咱们这些柺八路的亲戚?”
“所以说啊,咱们还是上工赚公分要紧,亲爹妈都沾不上光,还能让你沾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当着林建业的面儿就说开了。
这些人里,有人听自家婆娘回家念叨着林建业的各种不孝,觉得自己做为他的爷爷辈,不能看着他给村里后生起了个坏头儿,有必要好好说说他,教他做人,比如这位六爷爷。
有人是昨天听了林母出来哭诉,看不惯,好打抱不平的。
而大多数人,就纯属是心理不平。
他们以前看不惯的二流子成了城里人,而他们自己却还苦哈哈的在地里刨食,可不就心理不平了,现在逮着机会,能不讲究两嘴嘛!
林建业好脾气的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酸言酸语,依旧含笑而立。
“怎么?没话说了?我说你这小子……”话没说完,就被后面走来的陈杏花打断了。
“林六叔,您这可就不对了,咱们村儿这些小年轻里,还有比建业还孝顺的人?”
林六叔冷哼一声,“他孝顺?孝顺能回家不入家门?”自家老婆子可是回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一晚上。
说他家孙子都被林建业给带坏了,她现在说的话都不好好听了,天天嚷嚷着要去复读,重考高中,高中毕业了才好找工作。
可就像老婆子分析的一样,城里工作多难找,要是有,他们村儿还会来这么多知青?林建业能毕业后在村里瞎混了三年?
别看他现在有了工作,那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救了个大人物而已。
再说,林六爷下面好几个孙子呢,让这个去了,别的孙子心里怎么想?闹起来家里日子还过不过了?退一步讲,即便给他念了,要是出来找不到工作,那不是白瞎时间和钱了嘛!
还不如像现在一样,老老实实的跟着堂兄弟们下地挣公分,年龄到了再娶房媳妇,生个孩子,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比这没谱儿的东西强多了!
只能说,人和人的眼界真的不一样,有些人,格局就只有井口那么大,只愿意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孩子想跳出去拼一下,他们都要畏前畏后,百般阻拦。
现在,林六爷两口子还把原因怪在了林建业的头上。不然他们家孙子都下地干活儿一年多了,以前都没说要再读书,怎么林建业前脚去了城里,他后脚就开始旧事重提了呢?
陈杏花昨晚对上林母,大获全胜,晚上做梦都给乐醒了,这会儿看到大家围在陈翠花儿子身边说些不好听的,她可不得出来说句公道话。
她可不会帮着陈梨花隐瞒,陈梨花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人建业孝顺着呢,您可别听有些碎嘴婆娘出来胡说两句,就冤枉了人建业。”
林六爷哽住:他能承认自己媳妇是碎嘴婆娘?
其他听了林母的话,帮着林六爷搭腔的女人们:……
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林母:……
大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这要是再搭腔了,不就承认自己是非不分了吗?
陈杏花这一杆子,可是打死了一票人!
“婶子……”林建业看向陈杏花,眼里带着感激。
陈杏花见此,挺了挺自己的胸膛,觉得自己就是拯救林建业这小可怜的英雄,至于看陈梨花那老婆子的戏,就是个顺带。
“建业,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别人都这么说你了,你还不反驳两句,这不是诚心让人欺负吗?”
“知道你孝顺你娘,可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名声不是?”
“你别怕,婶子现在给你做证,一定不能让人把你名声给带坏了!”
林建业:“谢谢婶子!”
“不谢,你也是婶子看着长大的,你这孩子是什么样,婶子清楚的很。”这话也不算假话,以前林母的四个儿子里,她最看的起的就是林建业。
聪明,懂事,勤快,孝顺……
比他其他的三个兄弟要强太多了,就是她,心里都有些嫉妒陈梨花能有这么个好儿子。虽说最后林建业高中毕业后回村里开始渐渐不学好,整个人颓废了,可他对陈梨花的孝顺却是实打实的。
也就陈梨花自己心瞎眼盲,看不见这个儿子的好。
不过这样也好,她要是不瞎了,就是自己哭了!
陈杏花心里的想法一闪而过,很快回神对着大家说道:“你们也别觉得我偏帮建业,我和陈梨花的关系,咱们村里谁不知道,我就是再偏帮谁,也不会偏着她家儿子。”
“我就是实话实说!”
听她这么说,大多数人都信了,心想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毕竟这两个婆娘的关系就是那针尖对麦芒,差着呢!
赶过来的林母心慌了,忙出声,“陈杏花,我家的事儿,要你在这儿叨叨什么呢!”
看到是她,陈杏花笑了,“我看不惯有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见不得建业被人欺负!”
“谁要欺负他了,我会帮他,用不着你在这里假好心。”
陈杏花抬手一指,“这几个,他们说你儿子不孝顺你,你自己说说,他怎么不孝顺了?”
呃……林母顿住了!
陈杏花指的这几个妇女,都是听她昨天诉过苦的人。
那几个妇女也开口了,“老根家的,你别怕,你自己说说,林建业是怎么不孝顺你的,这会儿大家都在,肯定替你主持公道。”
“就是,别怕,林建业就是成了城里人,他也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敢对你怎么样,你实话实话。”
林母:……
这让她怎么说?要是没有昨天晚上的事儿,她说了也就说了,他林建业就是不孝。可今天,她这话说不出口啊!
没看陈杏花那个婆娘在傍边等着她呢!
陈杏花似笑非笑,“对呀,你倒是说呀,看看他到底怎么不孝了,你要是不说,那我可说了啊!”
林母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站在人群中,恨不得晕过去。
大家看她这个样子,渐渐觉得不对了,就连林六爷,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这不会是真的骗人的吧?
那他不是被人当枪使了?还是他家蠢婆娘接过来抵到他手里的。
“你不说我就说了啊。”陈杏花说完不再看她,开始对着大家说起昨晚林建业买肉回家的事儿,当时她儿子可是趴在墙头上偷看到了,林建业拿回来的肉可不少。完了顺便还列举了几个他以前孝顺的事儿一起说。
大家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自己误会林建业了,这都要说不孝的话,那他们家的儿子就没有孝顺的了!
陈杏花说完,大家看着一旁一直没开过口的林建业都是一脸同情,再看着站在那里的林母,神色便都是一脸耐人寻味了。
林建业的不得父母喜欢,在这刻,真的不能再真了,不然哪个当妈的,恨不得把自己儿子的名声搞臭,还是最出息的儿子。
林母听着周围人的小声议论,脚都站不稳了,她的名声啊!
正在她考虑要不要装晕的时候,大队长的声音传了进来。
“一个个不赶紧上工,站在这里干什么呢?公分不想要了是不是?”
“要是不想要,就给那些想要的人!”话音一落,众人慌忙散开往地里跑去。
热闹比起公分,什么都不是!
再说众人戏也看的差不多了,事情也都了解了,就是当妈的出来胡说八道,害自己儿子呗!
可怜了林建业,没有个好爹妈。
这样一想,社员们心里又平衡了,城里人又能怎么样?老家有个拖后腿的,他以后也走不到哪里去。
人群散开,露出了里面的林家母子和林六爷以及陈杏花。
看着大队长走过来,林母高兴了,这可是她未来亲家。林六爷和陈杏花心里却有些担心。
这会儿两人才想起来林赵两家要接亲的事儿。
林六爷觉得自己刚刚还为难了林建业,也不知道大队长会不会替未来女婿为难他,现在的他早就后悔了,本以为就是个小事,谁知道最后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陈杏花本也有些担心的,后面一想,她帮的可是林建业,比起亲家,肯定女婿更重要了,这么想想,她忽然觉得不怕了!
大队长可不管他们心里什么想法,冷着脸道:“怎么,还站在这里,你们是真的不想要公分了?”
三个人一听,什么心思都没了,慌忙跑开。
大队长深深看了眼剩下的林建业,眼里的神色晦涩难懂,但林建业明显能感觉的到,今天大队长看他和那天回来路上的打量是不一样的。
不过他不在意就是了,他不想娶他家闺女,他还能把他怎么样?
现在的他,户口不在红旗大队,大队长可管不到。
大队长什么话都没和林建业说,转身离开,脑海里想的是闺女昨天晚上和他说的事儿。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忽然就说自己不嫁林建业了,要嫁给林建设。
开头要死要活的要嫁的人,转头说起来都是咬牙切齿的,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想到有些可能,大队长心里不得劲的很,他家都没嫌弃林建业名声差,他居然还嫌弃自己闺女,简直给脸不要脸。
以为有了点能耐,就不知天高地厚,他倒要看看,他会不会爬上去摔死!
林·不知天高地厚·建业:……
看看就看看,谁怕谁!
第23章 . 肉酱 一更
林建业上班的运输队, 平日里很忙,整个县城的流通货物都要靠他们运输队。
运输队总共有七辆货车,一个车上两个司机的配制, 就得十四个司机。
不过一个小县城, 除了偶尔的长途运输,大多数还是在周边县市活动,这种短途一天有可能一个来回就能跑完, 一个司机也就刚好。
所以,林建业他们运输队只有十个司机的编制, 几个人轮着休息,时间上也算宽裕。
他那天跟着黄师傅出了趟长途,回来队里时也没有什么运输任务,这才能回村里休息两天。因为接下来,附近农场的蔬菜大丰收,他们运输队接了任务, 负责把新鲜的蔬菜送到整个省市人民的餐桌上。
整整忙活了十天, 他才得闲下来。
这十天, 也多亏了刘母的肉酱, 才让他在没时间吃饭的时候,嘴里还不至于太寡淡。
黄师傅告诉说, 以前他们出长途时, 有时候任务紧, 没时间去饭店吃饭, 都是提前买好馒头,路上肚子饿了随便对付几口。
这次因为林建业拿来的肉酱,大家嘴里的馒头都香了不少。
运输队的司机工资高,而且各有各的小渠道, 经常会夹带私货偷偷卖,大家都不缺钱,缺的是物资。
刘母手艺好,做的肉酱吃起来香的让人恨不得吞掉舌头,要是刘建业不说,黄师傅根本都没尝出来瓶子里面是那吃起来肉太柴的野猪肉。
其他司机也都夸林建业拿来的肉酱好吃,还有人半开玩笑的问林建业还有没有多的,他出钱买。
这话一出,他们这趟一起的司机都纷纷搭腔,说自己也想要。
“这是我一婶子做的,我都只有两瓶,本来打算留着慢慢吃的,这才两天,就被你们给霍霍的只剩了个瓶底,我去哪里给你们弄多的来?”林建业开玩笑的说道。
大家一听,面露失望。
他们这帮人,要是出长途前时间来的及,家里媳妇也会给准备干粮,可这不是煎饼大葱蘸大酱就是馒头大葱蘸大酱,这玩意儿吃多了,也腻得慌。
不是没人想法子弄些肉酱或者其他吃食带着路上吃,可这自己吃还行,自家媳妇的手艺自己是不嫌弃的,备不住别人嫌弃呀!
这不,吃了刘建业的肉酱,对媳妇的爱,也抵挡不住对她厨艺的嫌弃了!
都是不差钱的主,每天辛苦赚钱,除了养活老婆孩子,不就是为了那口吃的?这现在摆在面前的好东西,怎么可能不心动。
黄师傅就率先开口了,他把胳膊搭在刘建业肩膀上,“建业啊!”喊完后就定定看着他不言语。
刘建业嘴角抽了抽,“在呢,师傅!”
黄师傅:“你一进队里就是我带的,你这开车算是我教的,让你叫声师傅也不算过分吧?”
林建业点点头,说道:“不过分,这是应该的,要是没有您的耐心指导,我也不会出师这么快。”
人人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但打从林建业跟着黄师傅开始,他有什么不懂的黄师傅都会耐心回答,一点儿都没有藏私,倾囊相授。
出车时的有些小忌讳,其他同事的性格特点,以及可能遇到或看到的人和事儿,黄师傅都提前提点过他。
虽然说的隐晦,但林建业记得他的情。
要是没有黄师傅说的那些,他自己一个刚进去的新人,还不知道要在里面混多久才能摸到窍门呢,更别说还敢回去指点刘爱国养兔子了。
黄师傅拍拍他的肩膀,接着道,“既然是师傅,那师傅现在有事,你帮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