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雯瑛又感叹一遍“幸好你是我同事”,此题无解,只能暂时放在观察区。
*
事实证明,八卦永远在发酵。
祖荷还不知道自己成为别人的八卦,因为她也八卦上别人的:姬柠被爆恋爱,对象是圈外人。
睡醒午觉上学,祖荷迫不及待跟喻池分享这个劲爆新闻。
“喻池喻池,你中午登Q了吗?”
姬柠绯闻荣登广告弹窗娱乐版封面。
喻池说:“没有,怎么了?”
“姬柠跟一个圈外人恋爱了!真是想不到啊。”
喻池不以为然道:“成年人谈恋爱也没什么稀奇吧,就算现在未成年人也有早恋。”
“可是她现在出道也没多久,事业蒸蒸日上,竟然还有精力谈恋爱?”祖荷轻轻咂舌,“好担心她被拖后腿。”
祖荷和喻池进入电梯,周围还有其他人,他们不得不暂时闭嘴。
忍了十层楼,一出电梯,祖荷便继续说:“太不明智了,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谈恋爱呢。”
喻池接过祖荷的钥匙打开单车锁头,说:“那是她的私人生活,跟我们没关系,我只关心她的作品。”
单车已经推出来,喻池做好载人的姿势,祖荷却迟迟不肯上车。
她反常蹙了下眉:“你好冷漠啊,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关心她的方方面面吗?恋爱和事业哪能互相独立不受影响,就拿早恋和高考来说,如果两个也互不影响的话,老师就不会那么着急了。”
本来好好谈论着姬柠的话题,祖荷陡然点评一句“他好冷漠”,把重点扭转成人身攻击。
喻池冷冷道:“是没有你热心。”
祖荷同样懵然,随口抱怨的一句,竟然成了他还击的子弹。
“打个比方,如果你和我早恋,你觉得会对学习一点影响也没有吗?”
喻池怔忪一霎:“我为什么要和你谈恋爱?”
“……”
拒绝意味太浓,祖荷险些以为表白被拒。她飘惯了,平常哪个男生不想跟她扯点绯闻啊,只有眼前这位被送上门还一脸不屑。
“打个!比方!”
“没可比性,上车。”喻池没什么感情地说。
“……”
也许祖荷应该庆幸,喻池没有撂下她一个人骑车走,但一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还真不如各走各的。
上坡路祖荷直接跳下来,也不推车了,甩着胳膊大步爬坡。喻池那边等不到惯常助力,坡是蹬不上去的,也不得不下车推着走。单车像一段横生的假肢,喻池带着它爬坡,更费劲了。
然而两人王不见王,又隔开好几米,各自揽着郁气,谁也不愿先妥协。
上到坡顶,祖荷能坐回车上全靠多日默契,一个停着等,一个折回来,不必再多说一句糟心话。
这天下午班会课,唐雯瑛宣布期中考试换座位,依然是两边和中间对调大规则,各人同桌原则上不变,如果有特别需求,可以单独跟她提出。
晚上自习课唐雯瑛把喻池叫出去聊了差不多半节课。
傅毕凯拿《英语周报》来问祖荷问题,觉察到她目光,一副透露秘密的样子说:“一定是喻池准备和别人同桌了,你不如干脆跟我一起坐。”
祖荷哼了一声,一副“为什么”的表情。
傅毕凯说:“我们两个同桌多好啊,刚好物理和英语可以互补,互相传递能量。”
祖荷一脸不可思议,说:“我问的是前半句。”
傅毕凯振了振报纸,说:“这你还要问吗?搞笑么不是?人人都觉得你们俩在早恋,雯姐当然要把你们俩分开,消除不良影响啊。”
“我跟他早恋?你搞笑还是我搞笑?”
喻池这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个性,谁要轻易和他谈恋爱,前一秒的温柔可以把人捧上天,下一秒的冷漠能把人摔下地。
祖荷还在气头上,全然不会妥协于前不久萌动的春心。
“这么说,你们两个真不是?”
傅毕凯眨眨眼,伸出两根食指碰了碰。
祖荷把《英语周报》塞回他怀里,让他赶紧滚。
傅毕凯乐呵呵滚蛋,回位前还热心地问:“你什么时候写物理卷子?让我也投桃报李一下,点拨点拨你。”
喻池从外头和唐雯瑛聊完回来,同桌早已换了人,言洲指指自己座位,无声瘪嘴,那意思是:她的主意。
祖荷从下午开始就没跟喻池说话,上课说不了,下课她出去放风自然更说不上,放学返校也一个人提前跑路。
这个据称和能发出声音的东西都能聊天的人,一旦跟谁安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俩吵架了?”言洲低声问。
喻池低头掀桌板,把旧卷子收进去,减少桌面负荷:“吵架算不上,意见不合。”
“咋的了?政治观点有分歧?”
姬柠离他们生活太远,她恋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事件,但也隐隐折射两人观点差异。
可人在高三,除了学习其余都不应该占据太多精力,喻池没功夫跟她争执这件事,尤其还举了什么“如果我和你谈恋爱”这样乱七八糟的例子。
没错,喻池现在心情也是乱七八糟,当祖荷举例那一刻,他经历一种难以平息的心跳,像久不运动,突然加速后,心脏嘭嘭嘭要鼓破胸腔。
难怪那些老师都误以为他们早恋,单是她一个“打比方”,他都差点被蛊进漩涡。
喻池回答言洲:“没什么大事,你刚说要问问题?”
言洲立马朝祖荷打响指,那边闻声扭头,他说:“你刚不是要问问题?喏,你同桌回来了——我自己都讲不明白。”
甄能君也小声说:“对啊,你同桌次次数学150,应该问他。我这边好像行不通。”
喻池:“……”
祖荷也不看他,摆手说:“嗨,不用了,我刚刚突然有灵感了。”
喻池:“……”
言洲:“……”
甄能君:“……”
甄能君默默看着眼前同样令她抓狂的函数综合难题,不确定打量祖荷一眼:你是说真的吗?
下自习后,两桌同学各归各位,言洲搬回家前用一种“客官行行好”的眼神望着喻池,说:“你俩快和好吧,这低气压我受不了。”
喻池:“……”
祖荷大声向甄能君邀约:“阿能,今晚我想跟你去体验一下灯下夜读。”
祖荷和喻池基本不会把功课带回家,下课就是下课,绝不开夜车——当然除了祖荷申请学校那会。
甄能君瞪大眼睛:“你确定?”
“嗯!这个季节总不会有蚊子吧。”
“草丛有蛇,嘶嘶嘶——”言洲语气唬人,手掌学蛇游动,可惜柔软度不够,比较像笨拙大鹅。
祖荷往甄能君身上躲,交替看着两人。
甄能君说:“别信他胡说,我读了那么久没见过。倒是好多一对对的。”
祖荷伸出两根食指,隔空频频戳言洲,像蒲妙海用牙签戳大鹅,好让腌制入味:“白素贞不伤害女同胞,我才不信你。”
祖荷捎上一本单词本跟在甄能君后头溜走,甄能君复读心态跟他们不一样,学习为重,其余杂事一概不关心,这次破天荒问道:“你跟你同桌是不是吵架了?”
“咦?连你也看出来了。——也不算吵架吧,就是对某件事的观点非常非常不一样。”
甄能君笑道:“你这个‘非常’,太像雯姐了。”
祖荷也是一愣,哈哈大笑。
她珍惜从教学楼到操场百来米距离,简要把姬柠恋爱和双方观点矛盾说清。
甄能君说:“我同意你的看法,谈恋爱女孩子通常比较投入,消耗的精力也相对比较多。”
“就是嘛,就是嘛,还是你懂我,还是阿能好!”祖荷欣然摇着她的手,“不过像我姐姐那样的女生,谈恋爱就像充电,她不会挖空心思讨好男朋友,一般都是男朋友屁颠颠上赶着对她好。但她高考、刚上大学和刚工作的关键时期,可没有谈恋爱。”
甄能君回握住她的手;初时的生涩已然褪去,她只感觉到久违的宁静。
“我觉得就像生孩子一样吧,男人只是努力几分钟,拍拍屁股就走了,女人却要经历怀胎十月的痛苦。”
祖荷瞪大眼睛:“阿能,我还以为你脑袋里都是学习,其他什么事都不会想呢。”
决定复读时便打算破釜沉舟,甄能君做好这一年可能交不到新朋友的准备,没想到收获了不可思议的友情。
她苦笑:“确实不会想太多,因为我看到太多了。我不是跟你说我家条件很不好嘛,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姐妹也差不多一样条件,但她们读书没读好,初中毕业出去打工一两年就结婚生小孩了。每次我回家看到她们都是一个人背着一个小孩,手上还牵着一个,我就想着,可能恋爱结婚对女生来说,不会是太好的事吧,包括我妈妈……”
甄能君上次去了祖荷家,才真的相信杂志里说的,“自己的终点可能仅仅是别人的起点”,她的梦寐以求,可能只是祖荷的与生俱来。
她家还是红砖墙水泥地,祖荷的家她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这还只是浅层羡慕,她最羡慕祖荷得到的爱护和尊重:俨然慈母角色的保姆阿姨,事业有成又民主持家的母亲;命运不曾赐予她一份完整的母爱,祖荷却天生拥有双份,她的羡慕难免隐含促狭的嫉妒。
幸好,嫉妒没烧焦甄能君的理智,反而让她感性地接纳了祖荷的可爱之处:家庭教会她积极的爱的能力,祖荷坦率而热情,豁达而自信,总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汲取力量。
她的嫉妒只会令她自惭形秽。
甄能君突兀停止,祖荷只好接话:“嗯,我妈妈也教我,不要太把男的当回事,有时他们真的愚蠢又自大。”
“傅毕凯?啊——”甄能君发出说错话的停顿。
祖荷眼睛发亮:“你也不喜欢他吗?”
“也?我以为你跟他很要好,他好像总喜欢跟你说话。”
“也没有要好到无话不说的知心程度,就平常嘻嘻哈哈,能开个玩笑吧。可是好讨厌他老动不动拍我肩膀,摸我头发。跟他说了很多次,他都不当回事,”祖荷嫌弃似的模仿他拍肩摸头,“烦都烦死了。”
甄能君说:“下次他再这样,你叫他拍他妈肩膀,摸他妈头发试试看。——啊,我不是在骂人,我指他的妈妈。”
祖荷哈哈大笑,“阿能,真没想到你还挺猛的。”
甄能君也笑:“我家在重男轻女的穷山沟,女孩子要不猛一点,早就被欺负坏了。不过,我觉得言洲和喻池人都还挺不错,言洲上回吃了米糕,第二天他还‘还’几盒牛奶给我,喻池每次问他问题,都挺耐心。”
祖荷点头:“言洲确实不错,‘妇女之友’嘛,而且不会对我毛手毛脚。喻池就不说了,我现在不想聊他。”
说话间走到操场,每盏路灯下稀稀拉拉站了好些人,连情侣也没法隐身。
学校这个夜读传统还是祖荷高一时,一个英语大师来校演讲后,大家才跟着一起疯狂起来。
这天晚上和第二天早上,祖荷都叫蒲妙海接送,和喻池完美“错过”。
祖荷起得晚,急急忙忙赶着出门,没有吃早餐,零食仓库也只剩下几包辣条。按以往的惯例,喻池星期二、四、六早上跑步,会顺便给她带食堂的菠萝包。祖荷记得今天星期二,却一时忘记考虑他们在冷战。
课桌上摆着喻池还回来的饭卡,却不见菠萝包的影子。
喻池正专心致志研究《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桌面上一只菠萝包,没摊过线,也不说要给她。
祖荷不好责怪人家,努努嘴,恹恹翻开一张《英语周报》,哗啦啦读起填好正确选项的完形填空。
早读进入后半场,唐雯瑛已经巡查完毕离开,喻池被言洲叫了一声,隔着她就将菠萝包空投过去。
祖荷不想跟他对视,只能瞪言洲一眼。
言洲开始边啃菠萝包边看书,还不时吸一口牛奶。
祖荷朝他打响指,言洲默契看过来,塞着一嘴菠萝包也没法说话,只能干瞪着她:干嘛?
祖荷趴在桌板上,用濒临死亡般的声音哀嚎:“还有吃的吗?我还没吃早餐。”
言洲默默盯着吃了大半的菠萝包,就算掰掉残口,也所剩无几,确实拿不出手给她吃。
祖荷努努嘴,等来下早读铃声后,又回头拍拍傅毕凯桌上的书:“主任,有吃的吗?快饿死了。”
傅毕凯从桌屉掏出一枚扁了的炸油果,拎着塑料袋耳朵准备甩给她:“赏你了。”
祖荷没接,缩回自己那边:“太油了,我不要。”
傅毕凯挺不满意:“给你吃的还嫌七嫌八,活该饿一饿。”
早读和第一节 课间只有5分钟,压根来不及跑一趟小卖部。
祖荷像枯荷趴在桌板上。
“橡皮,给我一块新的。”
这时,祖荷身旁人冷不丁抛来一句。
祖荷腰也不挺,直接把脑袋转到他那边,喻池面上平淡无波,好像就真是只要橡皮、不想交谈的样子。
她觑了笔筒一眼,咕哝道:“你的失踪了吗?”然后不得不起身掀开桌板,准备找给他。
“菠萝包——!”祖荷忽然像念咒语般,对着桌屉喊一声,真就从里面找到一只还未变形的食堂派菠萝包。
祖荷欣喜地举到他眼前,好像这就是他想要找的“橡皮”。
喻池无奈道:“快点吃吧,要上课了。”